凌尘抬起头,目光遥遥落在那些人身上。许久,他的手缓缓搭上了剑柄。
剑出鞘半寸,露出一点寒光,这时忽有一人闪身进来:“师尊。”
凌尘像从梦中惊醒,剑刃无声归鞘。他定了定神,看向面前这个一身杂役服饰的青年——戚怀风居然也混进来了。
凌尘:“怎么这副装束?”
戚怀风:“说来话长,我就先不说了——今晚他那边我会照看,师尊无需忧心,也不用做多余的事。”
他不好在这久留,一阵风似的,说完便走了。
凌尘望着重新合拢的门,有些出神:“……加上你就六个了。”
话音刚落,听懂自己无意识的低语,他倏地起身,眼底划过一丝懊恼:自己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
另一边。
沈映宵在寝宫躺了一阵尸,天黑后,隐约听到外面传来动静。
他合衣起身,悄然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窗缝往外看去,就见点着灯笼的院子里,五个人被总管带了进来。
没有凌尘。
沈映宵暗暗松了一口气。
那些人没往他的寝宫走,而是被总管带去了侧殿——虽然后续的事都被建筑挡住了,但猜也能猜到,这五个人在“侍寝”之前,恐怕还会面临一系列更难也更刁钻的考验。
能真正通过考验走到寝宫的人,十不存一,失败的人都会成为这里的肥料。
虽然早就对这座宫殿的行事风格有所猜测,不过此时发现真的不用六修,沈映宵才放心下来。
他关上窗户回到床上,犹豫片刻,取出了分身。
剑灵怔了怔:“你要干嘛?”
沈映宵:“难得他们正在忙着考核,没空理我,我想去外面看看情况——西南角的御花园我还没有逛过。”
剑灵看出他是想用分身去那边打探:“你还是别乱跑了,昨天没人管你,你的分身能在这里来去自如。可今天戚怀风和你师尊都进来了,你就不怕他们正好也在四处探查,跟你撞上?”
沈映宵:“……”
闲着是肯定不能闲着的。
但他也不想在这种关键时候,莫名其妙跟自己人打成一团。
可如果不用分身,而是用本体出去……白天文试去找凌尘的时候,一路上走的都是沈映宵昨晚探查过的地方,没什么危险。
可今晚他打算去新区域,要是正好遇上会引动魔种的东西,事情就麻烦了。
思索片刻,沈映宵突然灵光一闪:“只要让分身用本体的模样出去探查,事情不就解决了吗?”
他在本命洞府里翻了翻,找出一样东西。
剑灵看了一眼,认出来了:“这是之前梅师弟落下的包裹?”
沈映宵点了点头,又叹了一口气:“事急从权,对不住了。”
然后对梅文鹤的小包伸出了魔爪。
……
很
快,沈映宵就找到了想要的药——先前戚怀风用过的易容丸。
这东西除了长相,连人的气息都能模仿。戚怀风曾经用它瞒过了宗主,沈映宵也早就对这种药十分好奇,如今倒正好能用上。
剑灵看得眼角直跳:“用易容药把你自己变成你自己……”你可真能折腾。
沈映宵自己虽然没用过这种药,但所谓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adash;他看戚怀猪用过。
他于是换上分身,然后有样学样,在本体颈侧划了一道,凑过去喝了两口温热的心头血。
之后沈映宵封住伤口,把那枚易容药丢入口中,吞服下去。
药物入口,身体的温度逐渐升高,浑身暖洋洋的,整个人好像融化成了一块柔软的蜡,从里到外都在发生细微的变化。
这是一种很神奇的感受,并不疼,反倒有种疏通了筋骨的惬意。可沈映宵不知想到了什么,表情忽然变了。
剑灵正叽叽喳喳跟他讨论着变化过程,说到一半,沈映宵那边没了回音。
它疑惑地一转头,被自家主人的脸色吓了一跳:≈ldo;你怎么了???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沈映宵看着镜中变成了本体模样的分身,半晌没有说话,许久他才茫然道:“这药……我吃过。”
剑灵莫名其妙:“很难吃?”脸都白了,这得是什么口味啊,分身明明不挑食。
它一时好奇起来,然而却问不出话。
过了一会儿,沈映宵神态恢复如常,他干笑了一下:“走吧,先做正事。”
他起身去脱本体的衣服,可半天都没能解开那枚麻烦的扣子。
解了几次沈映宵就烦了,低低骂了一声,一用力把衣服撕开。
然后他在剑灵震惊的目光中,换上本体的衣服,又拿自己的外袍把本体匆匆一裹,丢回了本命洞府。
之后沈映宵才来得及查看自己的状况。
——现在他用的是分身,一具用易容丹化成了本体外形的分身。
魔种没能跟着复制过来,除此之外,一切都跟本体一模一样。而魔种本就深藏于体内,等闲很难辨识,这么一来,应该没人能分得出来。
唯一不太方便的,就是修为也被限制到了本体的水平。
不过这副模样,赶个路肯定够了,危机时刻大不了再变回去。沈映宵梳理着糟乱的思绪,走到窗边。
正要翻窗出去,然而这时,一只手突然攀上窗棱——有人破开阵法,从外拉开了窗户。
沈映宵一怔,往后退了几步。旋即就见一个陌生的粉衣修士翻窗而入,轻盈落在地上。
两边一对视,那粉衣人忽然笑了。他像个熟练的采花贼,上前一步抱起沈映宵,挟着他从窗户翻出,一阵风似的落到了后院。
直到落地沈映宵才回过神:“……”你谁?
远处有侍从经过,粉衣修士捂着沈映宵的嘴,把人往草丛里一按。
等人走了,他捏了捏沈映宵的下巴,暧昧一笑:“小美人,每次见你你
都被捆在轿子上,应该也是被他们掳来的吧。被这么多人轮番试婚,想来你心中也甚是不愿。不如这样——在下只差一步就能升到合体期。你把自己交给我,我晋升后带你杀出海底,这样如何?”
沈映宵被他钳着腰走不了,意思着挣扎了一下就懒得动了,当然该说的话还是要说:“我若不肯呢。”
粉衣修士指尖摩挲着他的脸:“我知道你舍不得这身修为,可你要想清楚,是被我一人采补好,还是被那几十人轮番采补更好?——若跟了我,我保证至少给你留下筑基期的修为,总比被生生榨干来的划算,你说是吗?”
沈映宵被他摸得发痒,别开了头。他想了想,顺着这人的话道:“你真能带我离开?”
粉衣修士眼也不眨,甜声道:“自然,可这座宫殿外围布了阵法。我现在的修为没法带你一起,你得先供我采补一回。”
沈映宵面露难色:“可你若拿了修为就走……”
粉衣修士笑了,他撩开沈映宵的头发,迷恋地嗅了嗅他颈侧:“如此精纯的仙灵之体,若非万不得已,我定然舍不得将你丢下。”
沈映宵:“……”呵,真假仙灵之体都分不出来,装什么识货。
他心里嫌弃极了,面上却迟疑地点了一下头,像是妥协。
粉衣修士便揽着他的腰,将他从草丛扶坐起来,轻声问道:“你在宫中待得更久,可知哪边防御薄弱,能不惊动他们便悄然离开?”
沈映宵做出一副思索的模样:“四处都有守卫,只有御花园人最少。”
也只剩御花园他还没去逛过,正好送上门一个趟雷的。
粉衣修士点了点头,忽然抬手在他颈侧一绕。
沈映宵喉咙一紧,脖颈被一根看不到的丝线勒住。
粉衣修士轻轻拨了一下手上的弦,将他拉近,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发丝:“我担心你跟宫里的人一起骗我,只好先送你进御花园探路——你若想改口说别处,现在还来得及。”
沈映宵:“……”你还挺多疑。
他很想现在就拿剑出来削了这家伙的狗头。不过这么快就卸掉易容,实在浪费。
想了想,他作出一副被冒犯了似的愤怒:“爱信不信,等我从那走了,你休要后悔。”
粉衣修士这时才信了几分。他陪笑哄了几句,然后便带上这刚从宫里偷出来的宝贝,运起遁法,往御花园行去。
……
沈映宵也打起精神留意着前面。
随着御花园渐近,他感觉到周围多了一层迷阵,迷雾深处有一些窸窸窣窣的响动。
沈映宵侧耳听了听,发现这似乎是他的那些藤蔓老朋友——迷阵深处果然种着这种东西。。
有这堆藤蔓在,御花园里藏着灵池的可能性直线拔高——沈映宵原本就没打算跑,他只想留下干掉那个“龙神大人”,当然,若能在干掉之前黑掉他的灵池,事情就更妙了。
这么想着,沈映宵微一弹袖,无声洒出一片粉尘。
跟这群藤蔓斗智斗勇了这么久,虽然跟它们称不上熟,却也多少能动些手脚。
果然下一瞬,原本还只是蠢蠢欲动的藤蔓轰然暴起,潮水般从四面八方向他们涌来。
沈映宵手中白光一闪,灵剑挑断了颈上细线。同时他飞身退开,隐没进了迷雾深处。
同时他微微调整了易容,散出一些属于分身的混沌灵力,将自己裹住。
藤蔓都像看不到他一样,轰然涌向了粉衣人。身后瞬间打得热火朝天,沈映宵则低调地沿着墙根一路往前,去了更深的地方。
过了一阵,前方渐渐多出一道竖立的屏障。屏障有些弧度,虽然看不到太远,却能猜出它像一只宽盘般倒扣在地面,护住了中间的什么东西。
沈映宵心里一喜:“灵池应该就在里面了。”
剑灵正要跟着喜,却突然觉得不对:“后面有人!”
剑灵的感知比他敏锐了不知多少,沈映宵毫不迟疑,闪身一躲。
一道木鞭擦过他肩侧,重重打在地上,抽出一道沟壑。
沈映宵又连退几步,蹙眉站稳,回头一望,就见那粉衣修士不知用了什么秘法,竟硬生生拔高了修为,一身是血地从藤蔓丛中杀了出来。
易容状态的修为会受限,沈映宵眼前一花,只看到那些挡路的藤蔓被大力推开,紧跟着一只手就掐住了他的脖子,把他重重掼倒在地上。
“你果然没那么老实!”
粉衣修士伤得不轻,他那副暧昧微笑的模样不见了,只剩满脸狰狞:“管你什么元婴期的仙灵之体,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不择手段了,正好请你好好品尝我合欢宗的功法——你可知有多少人起初对我恨之入骨,最后却只能向我颤声求饶?”
沈映宵:“……”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你自己留着跟魔尊交流去吧。
粉衣人用来提升修为的秘法,显然有着不轻的反噬,他隐隐露出入魔的征兆,眼看着脑子也不清醒了。周围状况明明这么紧急,可他竟伸手就来撕沈映宵的衣服。
剑灵也没想到这人竟如此对得起他的宗门,忍不住看向旁边的魔尊:“你们合欢宗简直恶事作尽。”
魔尊叹了一口气:“这种不肖子弟,怎能代表合欢宗?——不如你们帮我清理掉门户,本尊日后定有重谢。”
剑灵:“你一缕残魂拿什么谢,托梦吗?”
旁边,沈映宵也没想到这粉衣人居然如此不顾场合。不过这时他才发现,这人似乎是木灵根——将近合体期的木灵根,对那些藤蔓竟也隐隐有着压制,几根主藤被砍断后,藤蔓的攻势明显缓了下来。
粉衣人压力顿轻,可站在沈映宵的立场上,情况倒显得更糟糕了——数条两指宽的木须从地面钻出,攀上他身体,将他牢牢捆在了地上,两腿膝弯都被固定,粉衣人俯身按住他肩膀,冷笑道:“继续跑啊?这就认命了?”
沈映宵:“……”
他沉默了一下,忍不住往迷阵深处看了一眼:他们动静都闹得这么大了,这秘境怎么却全无反应?
总感觉有些古怪,和其他地方相比,这里像是太自由。
不过现在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感觉到一只手摸向自己的衣领,沈映宵终于没法继续走神。
他攥了攥拳,正要散掉易容,拿回分身该有的修为。但就在这时,几道剑意从眼前划过,流光般穿过粉衣人的身体,一闪即逝。
粉衣人身侧突然飙出几道血线,一层冰晶便以那些血线为起点,飞速覆盖了整个表面。
刚刚还狞笑着的人,眨眼成了一座安静的冰雕。
微风拂过,冰雕轰然崩裂,沈映宵僵硬片刻,缓缓转头,看到一个人静静站在远处。
那道熟悉的人影背着月光,手中剑已出鞘,泛着冷冽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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