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坠,身体不断下坠。
她狠心狠情,至始至终没有多看他一眼。
微生星野无奈苦笑,赤霄剑飞到身后将他托住,最终稳稳当当落在了地面上。
胸前伤口欲裂,鲜血渗出,红衣斑驳。她分明不想杀他,她分明收了力道,可为什么依旧是撕心裂肺的痛,或许从一开始,遇见她就是一场错误。
糊涂啊糊涂。
一条青龙盘旋而下,在他面前幻化出了人形,身着青衣,头上还留存着标志性的龙角,皮肤白皙细腻,按人间的话来说,也是一个丰神俊朗的美男子。
他半膝跪地,“恭喜殿下渡劫成功。”
恍然间,微生星野想起了先前一切,他唇角微动,露出难看的神色,“孟章,我离开的这段时日,天庭可有异样?”
“无,殿下现在法力微弱,我护送您回去。”
微风轻抚发梢,他面色苍白,摇了摇头,轻声道:“我先回一趟宗门,还没能跟师尊好好道别。”
——
九重天上,云暄看着茫茫山川,多了几分怅然若失,手腕残留着点点殷红,触目惊心。
眉间轻蹙,方才被人操纵心魔,险些就杀了微生星野。
想起那罪魁祸首,云暄用业火烧掉一纸传音符,嗤笑道:“可以呀,功夫见长。”
耳畔响起少年的回音,还带着些明朗的笑意,“谢谢姐姐夸奖。”
她瞬间冷下了脸,“不过,心狠手辣多管闲事,姐姐不喜欢,若还有下次别怪我刀剑无情。”
少年疑惑不解,“可我堂堂大魔头,杀个人怎么了?”
云暄没有回应,只是威胁道:“等我回去再好好收拾你。”
“姐姐,为了他你竟然凶我?他方才轻薄于你,就算杀了千遍万遍也死不足惜!”
魔宫之中,少年怒火中烧,碾碎手中杯盏。
“呵。”云暄收了孤霜剑,冷笑一声。
她是所谓正道第一,修万法、除奸佞、护苍生,舍己为人。
可她还有另外一重身份——传说中“恶贯满盈”、“坏事做尽”的大魔头,魔界少主流云。
相传很久很久以前,魔界连年干旱,黄沙漫天,寸草不生,随处可见的荒芜,连绵不断的厮杀,臭名在外,无人涉足。
风神是个善良的女子,她将万里黄沙一路驱赶至茫茫大漠,请来水神为这片土地降下甘霖。
魔君粗鄙、鲁莽,不知礼数,他没有血性,没有同理心,却独独痴情,他爱上了风神,苦苦追求,两人相知相爱相守。
但天道不容。
像是那些说烂了的故事,牛郎织女,又或者镇压在华山之下的三圣母。
风神被带回天庭,关押在了牢狱之中。
傻憨憨的魔君恼羞成怒,单枪匹马勇闯天庭,势要挑战天规。
众仙听旨,勠力同心将魔尊打得魂飞魄散,魔界耗尽所有高等法器,才留住一丝魂魄,可复生之路漫漫,各方势力纠缠,魔界乱作一片无人管。
那一年,云暄虽难以进阶,却依旧殚精竭力,为仙道,为宗门,苦苦卖命。
荒唐的是,当一群魔头拿着赤、裸裸的证据,告诉她,你父亲是魔尊,母亲是风神,你是魔不是仙,是我们魔界翘首以盼的少主。
世界在面前轰然崩塌,她想拒绝这未知的宿命。
魔头却说,回去吧,那里才是你的家,一旦觉醒魔族血脉,就会拥有世间最为强悍的力量。
云暄走到了人生的十字路口,迟疑就是心动,犹豫便会败北,她默然接受,她哑口无言,她叛离正道。
风神当年冒着被天界发现的风险,九死一生诞下一双婴儿,姐姐取名流云,弟弟取名飞雪,她偷了命书修改两人痕迹,想让他们当一对无忧无虑,隐姓埋名的凡人姐弟。
后来,历经辗转,风神被剔除仙格,镇压在了玲珑宝塔之中,不见天日。
弟弟身子孱弱,被带回魔界温养。
姐姐兜兜转转,成了如今的云暄。
都说这命书啊,代表着天道的意志,传言上边写道:一千年后,魔界覆灭,囚于深渊,直至所有魔物消失殆尽。
试问,一个魔头还能当神仙吗?云暄不知。
她是魔界少主,她身后亦有万万魔族子民。
她握紧手中利剑,呵,我可去你的深渊,去你的消失殆尽!
潜入天宫篡改命书,复活老爹,救出老娘,这是她此行唯一目的。
其余的,一文不值。
这是一场押上性命的豪赌,没有退路可言。
往事随风,莫回首,且破云霄,直上天门。身旁灵气越发充裕,传闻中,这天宫就漂浮在云端之上,雾气渺渺,有仙音绕耳。
忽然,身旁响起了高亢嘹亮的唢呐声,抑扬顿挫,喜庆又热闹。正当云暄以为这是什么特殊的欢迎仪式,守门的天兵却不由笑出了声,“那是乐神伶伦,太子殿下即将渡劫归来,这几日他忙着筹备洗尘宴,扰得一众仙家不得安歇。”
“你是新飞升的吧,趁着还没散值,赶紧去天枢阁报到,那里值班的仙子脾气大着呢。”
云暄躬身行礼,“敢问上仙,天枢阁所在何处?”
他举起长戈施法画了个传送阵,“不用谢。”
云暄哑然失笑,犹豫半晌,便踏了进去。嘴角弧度尚未收束,也就闭眼睁眼的功夫,一座庞然大物浮现面前。
她抬手遮光,仰头向穹顶望去,极目远眺却看不见屋檐。放下手,微眯着眼左顾右盼,琉璃黛瓦,雕梁画栋,最是富贵九重天。
门前无人把守,云暄径直走了进去。天机阁内,正中间是一根半透明玉柱,上边刻着龙凤浮雕,好像下一秒便要涌动起来。
四周环绕成圆,一层,两层,三层……
往上看去,仙法典籍浩如烟海,更有晕头转向的小仙官来来往往,密密麻麻叫人胆战心惊。
前台坐着一个白发老翁,他优哉游哉躺在云椅上,半闭着眼,手中盘的核桃咔嚓作响。
云暄拱手作揖,刚想请问他便开口道,“十七楼,甲三,找兰因仙子。”
“谢过仙君。”
云暄四处打量,正想着御剑飞升上去,老仙翁骤然睁开了双眼,身板坐得老直,出声斥责道:“天枢阁内禁止施法,这里边那么多典籍宝物,磕坏了烧坏了谁赔得起!”
他指了指中间玉柱,“笨啊,乘云梯上去。”
“这我哪知道。”云暄握紧拳头,讪笑着说。
她绕到玉柱背后,巨大的数字浮在半空,九十九,九十八,迅速不断往下掉着,直到“哗”的一声,门向两边开,薄薄的云朵露了出来,软绵绵有些许可爱。
还没反应过来,一群仙官就争先恐后挤了进去。
推拉之中,咒骂声此起彼伏,“挤挤挤,挤死你个瘟神嘞!”
“靠,哪个扫把星踩我一脚,这可是我新买的法衣!”
云暄被堵在门缝中间,进不去也出不来。忽然有人从背后推了一把,她终于挤了进去,又是嘭的一声,大门紧闭,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按一下三十楼。”
“十五楼,谢谢。”
“三楼。”
“不是吧,三楼都要坐云梯!?”有人大声嚷嚷了一句,发泄不满。
云暄默默伸出手,在那块数字板上,按下了十七。要说这仙界,也方便,也不方便。
“叮——十七楼,到了。”
云暄从人群中挤了出去,整个世界豁然开朗,她绕着楼层走了半圈,终于找到标有甲三的房间。
她敲了敲房门,“您好,新飞升的,过来报到。”
“请进。”话音刚落,门便自动开了。
入眼却是堆积如山的公文,绕过高耸的小山丘,云暄才看见一位白衣仙娥。
“什么名字?”
“云暄。”
“稍等,我找找。”
她翻来覆去,拿着一本花名册掂量许久,“云暄,苍山玄清宗,六月廿六飞升。”
她起身向云暄走了过来,一手撑在案桌上,神情严肃地问:“你能做什么?”
云暄有些不确定,但想要的就得靠自己争取,“修的无情道,擅长用剑。画符,炼丹,炼器,练傀,御兽都略懂一下,此外常年协助长老管理宗门外出交涉,在这方面也略有心得。”
“太好了,我们天庭就需要你这种人才!”小仙子重重地拍了拍云暄肩膀。
云暄松了口气,“所以我想当武神。”
小仙子一脸纠结,她挠了挠头,“抱歉,武神已满。”
“这样吧,见你一身喜服,去当姻缘神倒也应景。”
云暄摇了摇头,还未开口,兰因仙子便提笔记录在册,完事后她晃了晃铃铛,“到点儿散值,如有异议,请在十五个工作日后过来申报。”
云暄:……
小仙子塞给她一块令牌,“已经为您通知月老,凭此令牌就可到姻缘宫入职,祝您生活愉快哦~”
“请问姻缘宫该往哪里走?”
伸了个懒腰,小仙子打着哈欠说:“东边还是西边来着,不知道呀。”
云暄走出天枢阁,看了看东边,又看了看西边,无奈之下折返回去,来到前台问那老仙翁:“姻缘宫在哪儿?”
“呦,被分配到那里呀,算你倒霉。”老仙翁调侃道。
他扔过来一个小册子,敲了敲桌面,随后摊开右手,眼神精明又世故,“意思意思嘛。”
云暄从储物袋掏出一盒灵丹,放在了他的手心上,“怎么样?”
“可以呀,瞧这成色,上品灵丹,比太上老君卖那些还要好上几分。”
“下回有麻烦过来找我,给你打个八八折。”
“不用了。”云暄笑着说,上品灵丹的外表,内里却是黄连,以前专门用来坑她师尊的,如今倒是亏了个盒子。
云暄仔细研究起小册子——《三无新人如何在天庭混吃等死》。
不太靠谱的样子,书中附上了地图和一些基本功法,还有各大仙君的香艳情史……
云暄照着术法,给自己画了个前往姻缘宫的传送阵。
阵法成,她踏了进去,谁料迎头却撞上一人。
“哎呦,哪个不长眼的家伙!”
那是一个玄衣男子,看上去行色匆匆,佝偻着身子,有些鬼鬼祟祟。他怒骂道:“啧,又是新人吧,连传送阵都不会画!”
周围有几个天兵天将看了过来,以为是普通纷争,并没有过多在意。
那男子朝着云暄挤眉弄眼,手中比了个魔界特有的暗号,手腕中有魔纹闪现。
云暄瞬间会意,原来是魔族部下,她点头哈腰,“不好意思,实在抱歉。”
玄衣男子抱怨几句后,往她怀中塞了一个白玉瓷瓶。
云暄偷偷扔进了储物袋,再次翻阅起小册子,扯着喉咙说:“原来是方向不对。”
剑指挥动,“结阵。”
“这回总没错了吧。”云暄犹犹豫豫踏了进去,下一秒眼前换了天地。
那是一座非常落魄的仙宫。屋檐下结着厚厚的蛛网,无人打理,姻缘宫的匾额歪了下来,摇摇欲坠。
庭院之中,一株巨大的三生树拔地而起,无叶却花开不败,树上缠绕着红丝,淡粉的花朵随风轻晃,展现出勃勃生机。
“臭桃花,给我去死!”突然,一声咒骂响彻云霄,连房屋都抖了三抖,啪塔一声,姻缘宫牌匾掉落,磕坏了边边角角。
云暄耸了耸肩,随后掐诀念法将牌匾复原,挂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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