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宴后大部分客人均已离去,只有谢家族亲和老太太娘家的皇家亲戚留了下来。
侯府后院有处宽阔的水榭凉亭,凉亭旁边就是片雅致的莲池,听说是已故的老太爷为老太太特意动土修建的。
这里凉风习习,最适合暑热天歇凉。
女客们都移步到了此处,三三两两一起。年长的聊家常,年幼的姑娘们有打叶子牌的,有投壶的。也有谈诗词歌赋的。
陆伊冉则带着几位贵女玩叶子牌,其中就有与她关系最较好的元昭公主。
她的生母病逝后无人照顾,皇上就把她寄养在安贵妃名下。安贵妃待她视如己出,母女俩感情深厚。为此元昭公主和陆伊冉的关系也十分亲近,今日也是代替安贵妃来为老太太贺寿的。
几番下来,就算几人有意相让,输的最多还是元昭公主。
她实属不想再玩,扯着陆伊冉的胳膊开始耍赖:“夫人,本宫实在不想玩牌了,你带我们去院中摘果子吧,你不说你们府上的丹榴熟了嘛?”
这丹榴金贵,府上几株养了多年才结果。
陆伊冉不敢擅作主张,征得老太太同意后,她才敢带几人去。
老太太特意交代让管草木的仆人去摘,就怕伤了树。
一听摘果子,年幼的小姑娘们都坐不住了,要一同前往。
十几位贵女在仆人带领下,施施而行往后山丹榴树处去。
莲池四处都有甬道通向各院,其中一条较为偏僻的夹道尽头是一处荒废的院子。里面杂草横生,野花尤为茂盛遍地都是无人打理。
途径这条夹道时,路上的野花香气袭人,贵女们又舍不得移步了,纷纷停下。侍女们则个个弯腰领命去摘花儿。
不知不觉就引到了那荒废的院子。
人人兴致勃勃,没有长辈在此,她们随性而为无拘无束天真烂漫。
而陆伊冉却没心思看她们的杰作,她神思恍惚观察着周围地动静。
直到一声惊呼声传来,众人齐齐凑去,看到让人捂眼,羞红脖子的一幕。
一对男女紧紧抱住一起,躺在地上。他们衣衫不整,女的褙子已经被扯开,露出光滑的肩头,裙子也被撩起漏出白皙的小腿。
男的露出白花花的一片胸膛,上面全身口脂印。
两人实在太过忘情,应当是到了关键处,一路叽叽喳喳的声音都未察觉。
被一群未出阁的姑娘们撞见,两人想藏身已是来不及。
女的只好背过身去,迅速穿好衣衫。男的挡住众人的目光,慌里慌张系好腰带。
那一声惊呼实在太过刺耳,凉亭里妇人们也赶了过来,这下想遮掩过去都不行了。
没人敢相信男的竟是三房的次子谢词钦,女的竟是马上要出嫁的陈若雪。
三房太夫人郑氏,见自己儿子干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气得当场哭倒在地。戚氏见那女子是陈若雪,一口气回不上来晕了过去。
陈氏也是一脸苍白,踉踉跄跄后退几步,用手指着两人骂道:“你两个畜生呀,你们,你们…………”
“二婶母,求求你们成全我和雪儿吧,我们是两情相悦的。”谢词钦一膝跪在了陈氏面前,哽咽道。
陈若雪吓得飕飕发抖,瘫在地上,不敢有任何言语。
陆伊冉觑了眼地上面如死灰的陈若雪,拉着元昭公主默默退出了人群。
最后还是袁氏最先清醒过来,把各位贵女请走。
好在,皇后谢词微早早回了宫,不然只怕她下不了台。
表妹和自家堂弟,光天化日,在自己祖母寿宴上做出这般欺师灭祖之事,让她的脸往哪搁。
老太太气得当场扔下客人回了自己仙鹤堂,余下的宾客们也各自败兴离去。
一场好好的寿宴,让这两人给搅和了。
走时,袁氏特意嘱托客人们不可泄露出去,她怕连累谢家姑娘们的名声。
哪知,还不到傍晚,差不多整个尚京城都传遍了。
当晚,平阳候王瑾瑜就亲自找上门来,气得直跳脚要求老太太给一个说法。
气焰嚣张得很,老太太赔礼道歉对方均不买账。
三房老爷谢庭舟和妻子郑氏,两人脑袋低垂,被王瑾瑜指着脑门骂,也不敢还一句。
大房父子俩也在现场,却插不上一句话。大房老爷谢庭毓,搬出他国子监祭酒的身份来,依然平息不了对方的火气。
“你们欺人太甚,今日你们谢家不给过说法,本侯便要去皇上面前告御状,让你家次子此生都无脸见人。”
“侯爷要告御状,那就烦请,侯爷把这状子也一并呈给皇上。”
突然,一道震慑十足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王瑾瑜一见来人是谢词安,手上又拿的是状子,眼睛滴溜溜乱转,大致猜到谢词安手中有他的把柄,只能悻悻住了口,龟缩到圈椅上。
谢家几人,从谢词安出现在门口的那刻,个个有了底气,终于敢抬头平视王瑾瑜。
谢庭舟几步走到谢词安身边,拉着他的手就不松,央求道:“安儿,你可得帮帮你弟弟呀,真告到皇上面前,只怕他一辈子就完了。”
“四弟实在荒唐,干出此等有辱谢家门楣之事,是该罚,容后再议。”谢词安一句话道出事情轻重缓急。
今日午宴后,谢词安就回了衙门,若不是他今日进宫面见皇上后,路遇安贵妃,到此时他还不知情。
他了解王瑾瑜的性子,受不得一点委屈,猜测会找他三叔的麻烦,这才到京兆府衙去一趟,留了这么一手。
谢词安的本意,是他带着谢庭舟,叔侄两亲自到平阳侯府去赔礼道歉。谁知,这王瑾瑜这般急躁,不让他夫人出面解决此事,自己找上门来。
“都督大人,我王某可不是被吓大的,今日那贱人做出如此伤风败俗之事,难道就能这么了了。”
王瑾瑜虽说是靠父辈的功勋袭爵继承的侯位,可好歹也是当今圣上表兄,正宗的国戚。碍于把柄气势上弱了不少,可人家是受害者不输理。
况且这事往大了说,没人保陈若雪,王家要她一条命是没人敢拦的。
“平阳侯暂且息怒,解决事情有多种法子,两败俱伤是最不值当的一种,你名利受损,本侯设法为你挽回可行?”
出事后,陈若雪一直在谢家,戚氏无论如何不愿领她回陈家,把责任全推到了谢家三房头上。王瑾瑜哭诉无门,这才找到了侯府,把火气全撒在了谢庭舟身上。
好在谢词钦不在正厅,不然以王瑾瑜的火暴脾气只怕要把他打死。
谢词安向来做事果断,场面话一两句后直接提出补偿条件,陈家将如数退还全部聘礼,再赔偿王家五千两银子,并承诺让皇后娘娘特意为王瑾瑜次子挑一门尊贵的亲事。
到了此时,王瑾瑜这口气咽下也得咽,咽不下也得咽。银子能拿回来,还能让皇后娘娘保媒,这台面上也算过得去。
打发走王瑾瑜后,谢词安态度强硬,让他三叔把谢词钦和陈若雪送回陈州老家,一并把两人婚事在老家办了。
没有允许,两人不准私自回尚京。
谢庭舟只能点头答应,不然只怕他一家老小都会被赶回陈州,毕竟他还有个长子留着翻身。
当天夜里,陈若雪和谢词钦就连夜被赶出侯府。她眼睛哭肿也无济于事,以她的野心绝不想嫁给谢词钦这样平庸的男人。她一时鬼迷心窍,害了自己一辈子,往后只能看婆母郑氏的脸色过日子。
唯一让她意外的是,她把陈若芙的情分抬出来,要求见一面谢词安,谁知他却一点情面都不留,拒了她。
*
陆伊冉听到消息后心中并未多开心,上一世,她和元昭公主撞见后,两人守口如瓶就怕此事传出去,对几家人都是一场灾难。
可陈若雪不但不感激,反而变本加厉为难自己,就是仗着她软弱可欺。
如今想想,谢家小姑子们的名声干她何事,找不到好亲身,该怪的也是陈若雪和谢词钦。
她唯一觉得对不起的人便是老太太。
老太太算不上对她好,但也绝不算坏,至少没在陈氏她们磋磨自己时再来上一脚,她远远看着不帮扶也不参与。
后来关在城外别院半年,妙真主持能帮她,多少有些老太太的人情在。
暑天的夜晚,燥热中的一丝凉风让人眷恋,草丛中发出的虫鸣声,最让人放松。
陆伊冉坐在院中的躺椅上,望向天上的星空,酸楚的泪水从脸庞滑落,没人知道,前世她在城外的日子,是如何煎熬过的每一日。
上一世的陈若雪,有个体面的夫家,和可靠的娘家,而这一世,也要过仰人鼻息的日子,和她前世一样。
身旁的方嬷嬷摇着圆扇,给坐床里熟睡的循哥儿一边扇风,一边长吁短叹道:“夫人,我真怕太夫人缓过劲后,又来找你的茬。”
“侯爷今晚在府上,你也不去雾冽堂瞧瞧,这夫妻俩都好几个月未同过房,就怕他也来寻你的晦气。”
“这几个月,你全把那心思花在铺子生意上,挣那么多银子有何用呀?”
方嬷嬷自言自语老半天,也不见陆伊冉吭一声,脸上的褶子似乎又多了几条。
陆伊冉轻轻摸了摸她眼尾的细纹,笑笑说道:“嬷嬷,银子比男人可靠,别再为我操心了,过两年,我就给你买一处院子,你们一家老小都住进去如何。”
“你日子过得不好,我住皇宫都不安心。”
“皇宫住不起,皇宫外的大门口,不知还有没有地儿?”
“你呀,你呀。”嬷嬷被她一闹,也忘记再唠叨。
两人就如同在青阳时那般随意,好久未这般畅快过,陆伊冉拿起一盏凉透的暑汤就开始饮,被方嬷嬷抢了过去,“这几日还敢贪凉。”
两人打闹间,云喜悄声走到陆伊冉身旁小声提醒到有人来了。
方嬷嬷随即起身,向院外张望,听到脚步声后垂首侍立一旁。
陆伊冉知道是谢词安来了。
他一身玄色丝锦袍,腰背挺拔身形修长结实。伫立于院中榆树下,斑驳的光晕让他平时冷清严肃的脸庞柔和了不少。
有时陆伊冉也在想,往日自己对谢词安那般迷恋,相貌应占了大部分原因。
两人已有两个月未见,四目相对后,谢词安跨步走到母子身边。
陆伊冉微微屈膝柔声道:“侯爷。”
“天凉了,进屋吧。”谢词安轻轻应了声,随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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