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喻兼而与傅椎祁对视, 他从对方的眼睛中看到了确切和急切。
起码在这一刻,喻兼而相信傅椎祁是诚挚的。
可是呢……可是,比起感情, 一个人的性格是更难改变的。傅椎祁本来就情绪多变,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
而且,他也有自己的性格。
于是,他是这么回答的:“傅哥,那是你的立场,而我的年纪和你的不一样,你没有义务站在我的立场考虑, 我就也只站在我自己的立场考虑, 所以我不会答应的, 你别说了, 好吗。”
“……”这中文还说不好?
傅椎祁眼底里炽热的光渐渐地熄灭了, 甚至因为难堪而有些眼酸,眼泪都要出来了,急忙不自在地扭过头去不让喻兼而看到。
突然上头, 情难自控地求婚,被拒绝了还在那小丑似的哀求, 最后还是被拒绝,对方还一副很清醒理智的样子,越发衬托得他滑稽。
喻兼而将他的神态变化都看在眼里,还见着了他泛红的眼尾, 脸色苍白, 两颊却有着很红的一片。
“……”
喻兼而想了又想,正要开口说点什么缓和气氛, 傅椎祁先出声,转移话题:“不是说去别处拍照吗,刚随口逗你下,你表现得那么认真,搞得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了……你把事情搞得有点尴尬你知道吗。我就随口逗逗你。”
“……哦。”喻兼而看他都要碎了这样子,只能自己背下这口黑锅。
傅椎祁推起轮椅,飞快逃离这尴尬伤心地,好像换个环境就记忆也可以一并消除掉。
不过两人都有心让那事过去,别扭了一阵,渐渐气氛缓和下来,仿佛适才无事发生。
尤其是,喻兼而出于人道主义,为了让傅椎祁高兴点,后面越发配合拍照,看镜头和笑笑的时候都多了,傅椎祁也就真的很快就高兴了起来。
虽然求婚失败……谁求婚在庙里突然拍着照就求啊,没戒指没花没仪式,就几句花言巧语画大饼似的话——虽然傅椎祁知道自己是说真的,可喻兼而不知道啊。
喻兼而只是年纪小,又不是傻,没骂他,还明显带着拒绝后的愧疚,连不喜欢的拍照都配合多了,这他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再不知足他自己都看不下去了。喻兼而比他小好多岁呢,这么让着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该脸红。
这么一想,傅椎祁的自信又回来了,满腔的柔情越发似水,要不是顾忌着佛门圣地不可造次,他真要忍不住自己亲吻对方的冲动。
同时又有些懊悔,这一来,最近都不能求婚了,不然显得太急迫了,喻兼而年纪小,等下觉得有压迫感,说不定就又拒绝他了。
早知道刚刚就不那么冲动,好好儿布置下,一击即中。操,刚刚脑子进水了。
但是……谁忍得住啊?
结婚……结了婚,他就有家了。
“家”对他而言,是一个很陌生的存在。傅家不是他的家,陶家更加不是。他自出生就失去了这东西,一度在不信这东西和渴求而寻不到方法的矛盾中煎熬。
可是喻兼而让他有了这希望。
他已经后悔以前对喻兼而那么差了,控制不住自己那破脾气,干过一些欺负对方的混蛋事儿,否则就算是刚刚那情况求婚,也水到渠成,说不定喻兼而就答应了。
年纪小,说不定其实那事儿就好骗……杨复和黎川不就趁着年纪小互相给骗着成了吗。
说起这俩人,最近又开始折腾,傅椎祁略微知道一些。但他知道得越多就越迷惑,这俩到底当初是谁骗谁,傅椎祁现在已经搞不清了,说不定都是恶人,互骗。
爱怎么怎么吧,关他屁事,他只祈祷黎川不要再给喻兼而带来负面影响。
好的方面可以有,比如据杨复所说当初他一求婚黎川就马上答应了。
但傅椎祁不能确定杨复是不是在吹牛,杨复这人不靠谱的时候是真不靠谱,特别是在和黎川有关的事上。
逛到饭点,返回斋堂小院的时候,里面已经到处是人了,包括今天一起参加活动的其他人,也都是听说这里的斋饭不错。
吃饭是其次,主要是装逼,显得自己逼格很高,仿佛真的诚心礼佛。
每个圈子有每个圈子的时尚单品,礼佛就属于这个圈子时尚单品的一种。若不然,就这些人,哪受得了不抽烟喝酒山珍海味。
其实傅椎祁觉得很多山珍海味也就那样,还有些猎奇的、甚至是违法的食物原料,更是难吃,他基本不吃。
很多人吃的不是食物本身,而是身份、价格、珍稀度,好像自己吃点保护动物,就也成了保护动物,毕竟这伙人坚信吃肾补肾吃鞭补鞭以形补形。
要傅椎祁说,整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不如相信科学的力量,直接吃万艾可。
不过这都和他没关系,他不需要补,也不需要吃药。他更需要控制住自己,别把小喻又给弄哭了。
虽然小喻哭起来也很可爱,但这想法明显苗头不对,哪能喜欢自己对象哭,是吧,这不变态吗?他希望小喻不哭。他以后努力做到。
“傅总,这边这边。”
有人见着傅椎祁推着喻兼而来了,就朝他招手。
他们已经占了一排长桌,还有些位子空着,这会儿斋堂里人不少,但其他的游客可能是见他们一个个人模狗样的有点气势,就都特意避开了这桌。
虽然大家都是来拜佛的,按理说该崇尚一视同仁众生平等,但也只是按理说罢了。现实不那么讲理。
傅椎祁现在的心情很好,笑着回了个招呼,但没马上过去,而是微微弯下身子,先低声请示他的“领导”:“想过去跟那群大叔一起吃饭吗?不想的话我们就去别处吃。”
他说这话的时候,嘴角和眼里都是笑意,神态有些顽皮。
他故意叫那些人“大叔”,试图割席,生怕喻兼而把自己和那堆丑八怪分到一类,拉低自己形象分。还显得自己很年轻,和喻兼而才是一伙的。
有点心机,但谈恋爱耍点心机傅椎祁觉得是需要的,不然拿捏不了。虽然目前是这状态,但他还是想有朝一日翻身做主实现拿捏。
喻领导发表重要指示:“你还要和他们谈生意,都叫你了,不过去不好吧。过去啊,我没事,我等下就吃,反正不会中文。”
“你不想过去我们就不过去。”傅椎祁说。
可是喻兼而觉得他其实是想过去的,不然为什么还要问自己呢,摆明了自己毫无要过去的理由。不过就是试图抓住一点点可能性而已。
但傅椎祁是个商人,圆滑一点无可厚非,而且也不是坏心,喻兼而就没拆穿他不给他面子,只说:“过去吧,没事,在哪吃饭都是吃。”
总不能让傅椎祁人财两空。反正他人是不打算给傅椎祁了,说不定傅椎祁生意成功、多赚点钱,到时候能多多少少地弥补一下终于意识到分手了的不悦。
多贴心啊。不爱我能这么贴心?
傅椎祁乐呵呵地推着喻兼而过去了,正要把人抱到长椅上坐,喻兼而摇摇头说不想折腾,坐长桌走廊这端就好,反正这排座位在角落,影响不到其他人。傅椎祁就没坚持了。原本走廊旁边的位子坐着人,见状忙起身让给傅椎祁。
傅椎祁入座后,马上进入了傅总模式和那些人进行社交,但同时也顾及着喻兼而,时不时转头看看,问问,给夹夹菜。有人调侃,他就笑笑,然后说在佛门圣地不可造次。
“……”
喻兼而这是脚不方便,不然非得在桌子底下踩这家伙两下。
他觉得傅椎祁就是故意说那句话来揶揄自己,肯定是的。傅椎祁觉得这句话说出来很搞笑,而且明显其他人也这么觉得,傅椎祁刚说完,大家就哄堂大笑。
然后被其他人投以“你们好吵啊神经病啊饭局不能去饭店吗”的鄙视眼神。
喻兼而后悔了。跟这伙人在一起,就不知道他们分分钟能搞出什么丢脸的事来,关键是他们自己还不觉得,都挺自大的。
不过很快傅椎祁就意识到了,让大家安静吃饭,毕竟佛门圣地不可造次。
喻兼而:“……”到底要说几次!这个人真的很讨厌!
吃完饭,大家出了斋堂,看看时间,站在佛门圣地就开始心照不宣地说起去“按摩”的事。
“我就不去了。”傅椎祁表态道。
大家瞅瞅喻兼而,纷纷表示理解。
一起去了停车场,就此解散。
之前是秦助理开车送傅椎祁俩人来的,刚刚他一直在附近自己消磨时间,傅椎祁发消息给他的时候他就先一步回车上了,这会儿接到了老板和老板娘就开车往回送。
当着秦助理的面,傅椎祁不想表现得自己太那什么,就一路上没怎么说话,等回了酒店,关上门,傅椎祁马上就继续表态:“其实我之前去按摩,真就是按摩。他们不挑,啧。”
喻兼而给他面子,接话道:“嗯嗯,你挑。”
“……”傅椎祁怎么听这话怎么不对劲,“你什么意思啊?”
喻兼而一脸真诚,说:“你自己说他们不挑啊,那不就是你挑吗?”
“……”傅椎祁一时不知该从何反驳,只好怪自己刚刚话没说好有漏洞,生硬地扯开,“累吗?洗澡?”
他可太喜欢给喻兼而洗澡了,给喻兼而当护工真是血赚。
第82章
这段时间都是傅椎祁在给喻兼而洗澡, 喻兼而一开始有点别扭,但没太过于抗拒,毕竟自己现在的状态确实不适合硬扛, 如果有护工的话,也得是护工帮忙。至少某种意义上来说,比起护工,傅椎祁和自己比较熟……
而且傅椎祁癫的时候癫,讨厌的时候讨厌,正直的时候倒也正直,并不会趁这种时候占他便宜,颇有点公事公办的意思。
就算偶尔情难自控有些反应, 喻兼而还没开口, 傅椎祁自己先尴尬地道歉, 是真尴尬, 接下来毛巾都拿不太稳的样子, 转身去拿个东西,不是撞墙就是脚踢到柜子。
都这样了,喻兼而怎么会怪他。
今天也和平时一样洗完了澡, 没多久,上次那位周医生就按时来了, 如常给喻兼而检查了一下伤腿的情况,说表面情况看起来挺好,让他们有空就下周去医院用仪器细看看,有需要可以换下石膏。
傅椎祁马上说:“那明天就去呗, 还等下周?”
“不不不, 我只是提前跟你们说一下,你太早去了, 石膏也换不了,伤还没怎么长好,动了反而不好。”周医生说。
傅椎祁看喻兼而,说:“那就明天先去医院检查,下礼拜再去换石膏,行吗?有什么情况能及时知道。”
周医生原本想反驳说没什么情况,但看傅椎祁这样子,把话吞了回去。爱去去吧,有的病人家属是这样的,总比不在乎、拖着拖着不肯去医院强。
喻兼而自然也紧张自己的腿,就答应了。
等周医生离开后,喻兼而问:“傅哥,你明天有空吗?没空的话,我自己去也行,或者改天。听周医生的意思并不急。”
“明天就晚上有个局应酬,白天没事。”傅椎祁站床尾看着他说,“你不用操心这些,我肯定能安排好。今天累着了吧?累了就睡吧,我去洗个澡,一会儿还有个线上会议。哦对了,今天拍的照片,你先休息,明天记得发我,选原图。”
他这么说了,喻兼而点点头,没说别的,靠在床头挑着自己的单人照发给朋友群,然后在有人随口问谁给他拍的时候假装英语不好看不懂这句。
他正和朋友们聊着,傅椎祁洗了澡出来,头发已经自己在浴室吹干了。
傅椎祁瞥对着手机戳戳戳的喻兼而一眼,收回目光朝衣橱走去,打开门扉挑着衣服,一边随口问道:“怎么还没睡?”
喻兼而头也没抬,边打字边回答:“和朋友聊天,发了今天拍的照片给他们。”
傅椎祁倒没想强迫喻兼而现在就睡觉,刚刚就是随口问下,可一听这回答就来了兴趣。
他先是默不作声地换衣服,换完用手扒拉了下头发,对着全身镜照了下,然后去床边侧身坐下,瞅瞅喻兼而的手机背壳,瞅瞅喻兼而的脸,尽力绷住想上翘的嘴角,暗戳戳问:“你随便发我照片,问过我了吗?我没肖像权的啊?”停了下,问,“都说我长得帅吧?”
“……”喻兼而抬眼对上他的视线,说,“尊重你的肖像权,没发有你的照片。”
傅椎祁顿时很用力地撇了下嘴角,然后说:“你发吧,我同意了。让他们看看我有多帅。”
喻兼而见他太飘了,就给他一点点打击:“我当初退学他们都很生气,挺讨厌你的,我们都刻意避开你的话题。”
傅椎祁马上嚷了起来,积极为自己辩护:“又不是我让你退学的!我知道这事儿的时候你都退完了!这不喻利知搞的吗?”
这口大铁锅他才不替喻利知背。
喻兼而听到喻利知的名字,突然想起白天傅椎祁他哥说的那件事……这件事,真的也是假的吗?
他记得,傅椎祁留学的时候是和喻利知住在一起的。虽然卧室并不是同一间……傅椎祁说过是因为当时没钱,为了省钱才合租。
傅椎祁见他不说话,生怕黑锅分自己一半,急切道:“你干嘛沉默?真跟我没关系,我真不知情。你要读书我能不让你读吗?这不缺德吗?你老外你不懂,中国人重视教育,别的好说,你要读书我不让你读,那真缺德。”
喻兼而回过神来,看着他,欲言又止。
傅椎祁领会到他的未言之意,忙道:“当然肯定也有缺德的人,你哥脑子有毛病,但这跟我没关系。”
喻兼而:“……你不是要开会吗,去开吧。”
傅椎祁看了眼时间,确实差不多了,就没再说啥,去书房开会了。这是酒店的公务套房,考虑到了入住者的办公需求。
他离开卧室后,喻兼而重新看群,发现大家都有事没聊了,他就认真翻看起今天拍的照片,都拍得不错,除了一些看不太出明显差别的重复照片,他基本没删,边看边发给傅椎祁。
没多久傅椎祁回他:怎么还没睡?还跟你朋友们聊呢?你跟他们解释下啊,跟我没关系,要骂骂喻利知。
喻兼而:“……”
这……应该是没谈过吧。不然这态度?
虽然都要分手了,而且也不是什么很大不了的事情……但还是会有一点点不舒服啊。
不过,应该是假的吧。傅斯颐还说傅椎祁杀猫呢。
就他对傅椎祁的了解,最严重也就是傅椎祁生气的时候一脚踹坏了房间里的路由器光猫,然后傅斯颐春秋笔法了一下。
那傅椎祁和喻利知曾经相恋,搞不好是曾经戴同一条项链,毕竟那时候傅椎祁没钱,但说不定跟现在一样爱臭美。
喻兼而一边那么推测着,一边给傅椎祁回消息:我解释过,他们不信。不过我说了你没有阻挠我回去上学,他们对你的评价稍微好了一点点。
傅椎祁:“……”
他严重怀疑小绿茶在这点自己呢,全是心机,不想聊了。
傅哥:开会,不说了,你早点睡。
喻兼而没回他了,关灯睡觉。可是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概是没多久,喻兼而就醒了,想撒尿。
他拿起手机一看,才睡了俩小时,傅椎祁还没回来。犹豫了下,他尝试着自己下地去上厕所。
其实当时的伤不算很重,他感觉自己能行。而且他网购了一对拐杖,傅椎祁看到的时候生了十分钟闷气,不让他用,非要他用自己。这会儿他正好试试。
拐杖就放在床尾的春凳上,他够到之后就试着杵在地上支撑自己站立,发现挺简单的。
喻兼而杵着拐杖上完厕所,还顺利洗了手,顿感自己强得可怕,而且这还很好玩。
他意犹未尽地杵着拐杖走向卧室门口,打开了门,正要去客厅里溜一圈,可余光突然注意到一个人影坐沙发上,就驻足看了过去,与沙发上本来在看手机的傅椎祁四目相对。
这酒店的门隔音效果不错,还铺着厚厚的地毯,傅椎祁愣是刚刚没听到里面杵拐的动静,他的视线往下,落到拐杖上,心里有点失落,但嘴上只是问:“下地怎么不叫我?”
他不喜欢喻兼而太独立,喻兼而连灯带都会换,他都不会……这会儿腿上还打着石膏呢,就能自己拄拐了。这么大点年纪,要这么自强不息干嘛?!
这方面他觉得黎川那样挺好的。前提是杨复没吹牛。
杨复说黎川啥家务都不会做,别说换灯带了,当初读高中的时候让电脑杀毒都不会。
还说黎川生病的时候特娇气,说突然想吃外地特产就撒娇要杨复搞来,感个冒就脸也自己洗不了了,衣服也自己穿不了了,吃饭都拿不稳筷子,要杨复一口口地喂。
……这是智障吧?不是黎川智障就是杨复智障在这瞎说。
傅椎祁酸得想把那两口子打包送进精神病院照B超。
“我试试,可以自己走了,很简单。”喻兼而眼看着傅椎祁为这事不高兴,就扯开话题,问,“傅哥你看照片呢?”
他这个角度能看到傅椎祁手机屏幕。当然,他不是有心想要窥视,刚刚下意识地瞥了眼,瞥到了。
傅椎祁“嗯”了一声。
喻兼而杵着拐过去,傅椎祁看他一瘸一拐,本能地要起身去搀,喻兼而忙说:“不用,我可以。”
傅椎祁的屁股都离开沙发了,闻言犹豫了一下,不甘不愿地坐回去。
干嘛可以?就不能不可以吗?别的时候说“不可以”就说得那么欢快……
可是下一秒,傅椎祁的满腹碎碎念就戛然而止,他发着愣,都不敢有所动作,因为喻兼而坐下后就突然地靠到了他的身上。
“……怎么了?”傅椎祁的声音都不敢太大,声线都不敢太硬,问,“做噩梦了?”
“没啊。”
喻兼而垂眸看着傅椎祁还拿在手上的手机,目光移到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电脑屏保被设置成了他俩今天拍的一张合照。
他想了想,尝试着从傅椎祁的手上拿过来手机。
傅椎祁下意识想要拒绝,可终究没有。
他只是心提到了嗓子眼儿,紧张地一直盯着自己的手机,在心里拼命祈祷别有傻屌给他发傻屌消息。他指的主要就是陆承焱傅斯颐和祝嘉!
喻兼而退到手机桌面,傅椎祁以为他要查自己微信,差点厥过去。刚刚开会的空隙里傅椎祁忙中抽空辱骂了傅斯颐一顿,没删聊天记录呢。
……以及,他还给杨复吹了一点点牛,说今天喻兼而暗示他、想结婚,而他为此有一点点苦恼,没想到他只是想玩玩,小孩儿却居然认真到这地步,他有一点点为难,又不能伤害一颗年轻懵懂的心,是不是就只能先结着再说……
杨复还没回他。希望这傻逼彻底不回也行,总之不要这个时候回。
但喻兼而没看他微信,只是看着他刚刚新设的手机桌面出神。这是喻兼而和他的另一张合照。
“……”
傅椎祁默默地咽了口口水,脸有点微热。这行为多肉麻啊,显得自己多恋爱脑啊。
其实他就是一时半会儿没找到合适的壁纸,瞎换换,寻思着一会儿就换回去……不过一会儿可能手机会没电自动关机,那就换不了。
他贵人事多,明天就忘了,就算用手机的时候,也不怎么在意壁纸,所以有可能就很久以后才再想起来换……
傅椎祁斟酌了一番,正要开口狡辩,喻兼而微微仰面凝视着他。
“……”
傅椎祁到了嘴边的话给忘了。
喻兼而看了他一会儿,凑过来吻了他的嘴唇一下。
傅椎祁:“……”
行吧,他承认自己不是瞎换壁纸,就是有目的地换的。有这好处,傻子才不承认。
喻兼而越发地靠倒在他怀里,没骨头似的。
傅椎祁忍不住搂住他的肩膀,往他的脸上亲,从眉头亲到鼻梁,再到嘴唇,唇角,脸颊,脖颈,亲不够,不够他亲。
是喻兼而主动的,而且现在他亲了这么久,喻兼而都没有反对。
第83章
傅椎祁漱完口, 抬眼看着面前浴柜镜子里的自己,嘴角根本压不下去,满面春光, 傻逼似的。但傻逼就傻逼。聪明人独享孤独,傻逼……嘿嘿。
他没多逗留,赶紧就收回目光出去,钻进被子里,一把搂住闭着眼睛的喻兼而,柔声问:“睡着了没?”
喻兼而没说话,但他看到了喻兼而的眼睫毛在微微颤动,就笑着说:“我都看到你眼皮子抖啊抖的了。脸还是红的。”
说就说, 还非得上手捏捏脸。喻兼而不自在地躲了下。
“这也害羞?”傅椎祁好笑道, “搞得跟雏似的……”
“你不要说话了。”喻兼而怒道。不会说话的人就应该减少说话, 不应该每天破话那么多!
可这会儿他整个人都软绵绵的, 生气的声音也硬气不起来, 傅椎祁听了根本不怕,只是越发爱怜,将人搂紧一些, 反倒撒起娇来:“陪我说说话嘛,刚刚我表现那么好, 是吧?爽不爽?”
“……一点也不好!”喻兼而怼他。
傅椎祁差点笑出声,忍不住亲亲他,哄道:“你腿还没好呢,去医院检查完, 看情况再说。”
刚刚小家伙居然主动求欢, 傅椎祁差点儿就把持不住,好在现在的他已经不是之前的他了, 只要喻兼而愿意跟他好好过日子,他就也往这上面好好做人。
这么多年了,他现在才有对于未来的盼头。他的人生终于不再是一片贫瘠灰暗,阴冷潮湿。从此之后,会是彩色的,温暖的。
此时的他对喻兼而除了爱,甚至是感激的。
但是,其实,喻兼而还不知道他的身世,如果知道了,会不会就嫌弃他了呢……
傅椎祁思来想去,脑袋里一直在打架,呼吸都逐渐急促起来。
喻兼而其实刚刚真的很爽,只是冲击太大,他需要时间慢慢消化和回味,咳咳,还有,有点害羞,一害羞就有点尴尬。所以他想保持沉默赶紧睡觉,一觉醒来就当渣男不认了。
可是他在安静中突然就听到了傅椎祁的状态不对,以为是自己放置傅椎祁导致这个人又要发癫,正等着,却等来了这样的一句话:“你知道我的……我的背景吗?”
喻兼而反问:“你指哪方面?”
“……我的,父母,家庭。”傅椎祁缓慢地说。刚开个头他就不想往下说了,可是已经开了头。
其实他觉得理智的做法是不要说,如果喻兼而已经知道了,却并没因此嫌弃他,他就没必要说,如果喻兼而之前并不知道,而知道了以后嫌弃他,那他真是傻逼才主动说……
可是,忍不住想说。这是他觉得自己身上最大的雷。他忍不住想要确认当这个雷引爆之后,喻兼而还会不会愿意要他。
如果不愿意……如果不愿意怎么办?
喻兼而被傅椎祁越抱越紧,都要被揉进对方的身体里去了,可他也因此感受到了傅椎祁的莫名脆弱。
他回想了一下自己之前在网上查到的朦朦胧胧的那些传言,心中有些了然,斟酌了一下,轻声说:“好像有一点看到过。”
“……在哪看到的?”傅椎祁问。
“就……不小心看到的。”喻兼而说。
傅椎祁沉默了一小会儿,略微地放松了一些。喻兼而看到过,却还是没有为此不要他,那可能就是接受了。
但他还是想解释:“陶沛不是我的生父。我和傅人杰关系不好,但我确实是他儿子。”
喻兼而“哦”了一声,突然拱了拱脑袋,抬起头来看着他,目光清澈,问:“傅哥,你很在意这个吗?你刚刚一直都是在为了这件事紧张吗?”
傅椎祁的目光有些闪躲,不敢直视他,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声。
喻兼而不太懂:“你为什么会这么在意这个啊?”
“……我、我……”傅椎祁不知道怎么说,嗫嚅了一阵,什么都没说出来。
喻兼而便知道了他的心结,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傅椎祁听到了,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儿,忐忑地观察他的神态反应。
“我不认为父母和孩子必须一体,所以我理解不了为什么你过于在意这点。”喻兼而看着傅椎祁的眼睛,缓慢而认真地说,“我爸爸就是一个很糟糕的人,我不会否认他和我的关系,也不会因此自卑,他是我的父亲,这是一个客观的事实而已,其他什么意义都没有。”
“可是……”
喻兼而打断他的话:“傅哥,我评断一个人,是评断他本人的品格,也许每个人的品格多少会受原生家庭的影响,可还是以本人为主体,也可以选择不受那样的禁锢。”
傅椎祁将他的这番话在心中反复咀嚼,眼睛舍不得离开,直勾勾地看着,而喻兼而不怕他看,一直坦然地与他对视,还带有几分抚慰,浅灰色的眼珠如同晶莹的水晶透彻,傅椎祁觉得自己好像被这样的目光看透了,与此同时自己坠入了这目光当中,仿佛坠入了一个巨大的柔软的梦境。
“……”
傅椎祁试图说些什么,却根本发不出声音,他只是眼中发酸。
最终,他竟如同一个幼童般,仿佛告状似的,委屈无比地对喻兼而说:“可是他们都不这么想……”
“你自己问心无愧就好了。如果别人的目光是错误的,那有什么理由要为此难过呢?”喻兼而说。
“……”
傅椎祁再说不出话来,只是再度抱紧了喻兼而,将脸埋在他的脖颈间,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宁和安全。
……
隔天去医院详细检查过后,给喻兼而换了新的石膏,说伤愈合的情况非常理想。
回酒店的路上,喻兼而问傅椎祁还有几天差要出,傅椎祁说差是没几天了,但考虑到喻兼而腿脚不便,不然一直住在这边,等腿彻底好了再长途跋涉。最近几天没有私人飞机给他蹭。
“就坐普通民航嘛,”喻兼而说,“我腿已经没什么问题了,想早点回去,闲着的时候一点点收拾东西,要处理的挺多。”
他之前买了太多小玩意,不打算带走,为了防止留在屋子里日后让反应过来这是分手的傅椎祁看了闹心,他都得处理掉,看放网上有没有人要吧,打包免费送,总比扔垃圾桶好。
还有工作上的交接也要做。最近公司和黎总好像发生了一些变故,总之就是有点动荡,他做交接得更仔细。
傅椎祁登时拉下了嘴角,嘀咕:“就这么急着走……”
可之前姿态已经摆出去了,如今傅椎祁不便反悔,只能拿着喻兼而的腿伤做借口拖延,但又拖了一个星期,怎么都拖不下去了,喻兼而天天都在想回去,傅椎祁的公事也确实完了,他只好不情不愿地带着人回去。
回去后,喻兼而的石膏还没拆,他一边做着各种离开前的准备,略有闲暇时,还重开直播,跟观众们解释了一下前段时间停播的原因。
喻兼而直播的时候,傅椎祁就在家——最近傅椎祁各种旷工宅家,一说起来就是喻兼而伤着腿离不开他,喻兼而却觉得事情明明应该反过来说。
由于喻兼而的事前叮嘱,傅椎祁老老实实地待在厨房外面没有出声没有露面,等喻兼而下播后才开口。
傅椎祁让他还没好就歇着吧,成天杵着那拐杖从屋这头到那头,看得傅椎祁浑身难受,现在还直播上了。好了再播不行吗。
喻兼而的回答令傅椎祁深感震撼:“可以卖惨啊,能增加曝光,播放率就涨了,分成也会多很多。”
傅椎祁倒并不是震撼这个手段的本身,他有入股的直播平台,收益还很好,他对这方面有些了解。他震撼的是说这话的人是喻兼而。
“你干嘛卖惨增加曝光?”傅椎祁不明白地问,“你缺这个钱吗?”
卖惨赚钱这事在傅椎祁看来还是有点寒碜的。
喻兼而也很不明白他:“合法赚钱不寒碜,我又不是捏造的事实。你们谈生意的时候还去嫖|娼呢,我觉得看起来比我缺钱。”
傅椎祁马上否认:“我没嫖。”
喻兼而无意跟他讨论这个细节,只说:“反正这是我的副业。”
“不是,我的意思是说,你要是缺钱就跟我说,我的钱就是你的,之前不给过你卡吗。你要是不好意思,就跟小左说。我等下跟他说一声,你需要用钱他不用告诉我,直接打给你。”
傅椎祁想了想,问,“是不是没钱交学费啊?还是租房贵?说起租房,你不用操心这事,我给你在你学校附近买一套,你到时候过去自己先看看喜欢哪套就说。”
“不缺啊,我妈妈给我的钱还有很多,我自己赚的也有,而且我有申请奖学金。”喻兼而说,“我只是正常工作,你不要想太多。”
“我这不是看你赚个钱都跟那么多人卖上惨了……”傅椎祁还是不太乐意这一点。
喻兼而说:“你赚个钱还跟人吹拉弹唱呢。”
“什么吹拉弹唱,说给你请个中文老师吧你又不肯,”傅椎祁纠正他,“我们那就是唱唱歌。”
“还喝好多酒,还抽好多烟,还去挂羊头卖狗肉的桃色场所假装按摩。”喻兼而说。
“……”傅椎祁自暴自弃,“行吧你爱播播吧,自己注意点别累着就行,我管不了你。”
确实是怼不赢。那个中文老师傅椎祁也不再惦记请了。水平不好他都怼不过,要是水平好了他得每天过什么日子啊?
不过这个话题过了,傅椎祁又想起另一个事:“你下次直播让我也出镜呗,你曝光率肯定暴涨。”
“不要。”喻兼而毫不犹豫地拒绝。
就现在还有人刷弹幕问雕哥呢,这要是再来个什么哥,没完没了了。
啊,雕哥。
喻兼而突然想起还有这么件事儿这么个人,不由得欲言又止地看了傅椎祁两眼。
傅椎祁道:“有话你就说,跟我还客气什么。”
“……没什么。”喻兼而说。
之前喻利知提到过一位有可能治愈舒鹫腿的专家,而这专家难请,却偏偏和陶沛有关系,喻利知的意思是可以通过傅椎祁来活动这层关系。
喻兼而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件事,可他已经知道了傅椎祁有多忌讳陶沛,估计不会想平白多这个事。
再者说了,舒鹫最近又在闹生闹死地发癫,怪喻兼而一直不去看他,是不是又不要他了。
神经病,根本就不想要。
喻兼而没回他,他就自说自话一直说,质问喻兼而是不是之前一直只是因为他姐姐的缘故才敷衍他,现在他姐姐生完了喻兼而就不理他了。说到最后就说不想活了,又要拒绝治疗。
喻兼而忍无可忍,回了句“随便你”,然后就把他拉黑了。
就那态度,治好了也是流口水。傅椎祁还知道尽力改呢,舒鹫属于完全不知悔改的类型,喻兼而决定对他实行弃疗制裁,仁至义尽了。
傅椎祁不知道那些,啧道:“还跟我藏着掖着呢?刚直播也是,还不让我看……”
虽然他早就知道喻兼而的直播地址,并且已经混上打赏榜前一百(不敢贸然混到前列,怕空降得太突然引来注意),但喻兼而跟他说要直播的时候他装出茫然不知的样子,还刻意表现得很感兴趣,再三追问直播平台。
小家伙还真以为他不知道,认真地把马甲捂得紧紧,傅椎祁看着觉得超好笑。
不过喻兼而肯把直播这事儿泄露给他知道,傅椎祁觉得已经很难得了。喻兼而正在逐步地敞开心扉全面接纳他,不是吗?
至于不肯说马甲……很可能是怕他看到存在于弹幕里的那个破雕哥。
其实事到如今,傅椎祁已经能够心态平稳地看待这个弹幕哥和那个月光哥(也许两者是同一人),无论如何,都是喻兼而的过去式。
而他,是喻兼而的现在进行时,并且会一直进行下去。他不会和那俩(或者一个)傻屌一样,将喻兼而弄丢。
作为胜者,对败者总是有宽容余地的。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平静无波,喻兼而处理不带走的东西时傅椎祁只随口问过一句,喻兼而说放着也是落灰,不如送人,傅椎祁只当他环保,而且确实有道理,以后再买新的都行,完全没多想。
至于公司那边,喻兼而本想辞职,可傅椎祁在这方面很警觉,坚持让他保留职位远程兼职。为防节外生枝,喻兼而暂且答应了。
而且最近公司内部有点乱,黎总和杨总好像这回来真的,闹得比较大,喻兼而也就不在这个时候添乱了。
喻兼而腿好得差不多的时候,也就是他差不多准备要启程飞往美国的时间。
傅椎祁很难受:“你要不改签一下,我要去郑洲一趟,实在是时间改不了。你稍微往后改两天,我送你去美国,不然路上你一个人多无聊啊。”
喻兼而就是不想让他送,偷偷研究他行程,千挑万选才定了这么个天衣无缝的日期,哪会改。喻兼而就说后续日程都安排好了,改不了。
傅椎祁没法子,只好退而求其次,让左助理代表自己送喻兼而。
喻兼而道:“我不需要人陪,我上飞机除了吃饭就是睡觉,多个人坐在旁边看着我,我很不自在。”
傅椎祁还是舍不得,道:“给你拿拿行李什么的……”
“我只背一个书包,带一个二十寸的行李箱,行李箱还可以托运。”喻兼而说,“不需要帮忙。”
见他坚持,傅椎祁只得作罢,改而再三叮嘱路上注意安全,到了之后和自己视频报平安,自己忙完手头的活儿就飞过去找他,云云。
喻兼而敷衍地应了。
一周后,喻兼而就低调地离开了,左助理终究还是被傅椎祁派来送他了,但只送到机场安检。
喻兼而过完安检,回头对左助理挥了挥手告别,转身去候机厅找了个位置坐下,就联系詹骥问他签证面签准备得怎么样了。詹骥很快回了他,说还行。
之前,詹骥的螺蛳粉店面成功转让出去了,他第一时间就联系了喻兼而说这个好消息,说对方没有还价。
喻兼而想到一种可能性,就坦白和詹骥说了,说对方可能是自己前男友的哥哥。
詹骥问喻兼而的意思,喻兼而的意思是既然对方要发这种癫,就成全他。
詹骥是明码标价转让店面,又不是偷蒙拐骗,傅斯颐和詹骥一手交钱一手交店,谁也不欠谁。
詹骥听了表示是这个道理。
喻兼而才不会被傅斯颐道德绑架到,对面就一副没什么道德的样子,还想绑架他?睡觉去吧,梦里啥都有。
喻兼而:祝你明天一切顺利,之后在美国见!
詹骥:嗯嗯嗯嗯嗯
……
傅椎祁魂不守舍,无心任何其他事,计算着老婆航班的时间,好不容易捱到了飞机到美国落地的时间,他甚至还忍耐着给留出了去拿托运的行李和打车的时间,然后才发消息过去,问:到了吗?一切顺利吗?打到车了吗?
喻兼而过了会儿才回他:一切顺利,傅哥,你不要给我发消息了。
傅哥:好的,你先去酒店安置好,好好洗个澡吃个饭睡一觉,休息好了我们再聊。
喻兼而:“……”啊不,我的意思是再也别发了……
他索性直接不回这条消息。
傅椎祁盯着手机等了好久,忍不住又开始打字:累吗?
傅哥:托运的行李箱没忘吧?拿了吧?
傅哥:下车的时候注意别落东西在车上啊
傅哥:我刚问了下小秦,我下个星期把几个不重要的会挪一挪,能腾出几天空来,我就过去看看你,一起去看房子。
喻兼而一直没回,傅椎祁想了想,把自己丹麦语单词每日打卡页面截图发过去,并且邀功似的附言:刚刚开会摸鱼把明天份的都给背了,等下你方便的时候给我弹个语音,考考我,我给你展示展示。
傅哥:你怎么都不理我[可怜]
宝宝:傅哥,我们已经分手了,你不要再给我发这些消息。祝你一切都好。
傅哥秒回:?
第84章
一点不假, 傅椎祁的第一反应真就是喻兼而的手机被偷了,但马上就反应过来,这说不过去。下一秒, 他的心就沉到了底,一个很坏的猜测在头脑中浮现。
他是恋爱脑,不是傻子。喻兼而的这行为结合前后,有一条思路很清晰就出来了。
可是,他不愿意相信那一切都是喻兼而为了脱身而对他使的计谋。明明……明明……
他飞快地将这段时间的种种反复回想好几遍,越想脑子越乱,突然有人叫他:“二少,没事吧?”
他猝然抬头看向对方, 对方似乎被他此刻的模样吓到了, 往后退了一小步, 犹豫了一下才开口:“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对劲, 不舒服吗……因为看你很久没回包厢, 张总让我来看看你。”
傅椎祁今天开了一天的会,傍晚吃了饭就陪那群傻屌来唱歌,刚借口公司有事, 出来找了个空包厢坐着给喻兼而发消息等回复,迟迟没回去, 就有人叫一个“少爷”出来寻人。
这“少爷”是个不到二十的小男生,模样嫩,据说刚做不久,还不会来事, 倒个酒都手忙脚乱的。有人质疑经理怎么搞培训的, 也有人说你不懂,最近流行这种纯的, 故意这样的也有可能。
总之,这人就被扔给傅椎祁了,因为大家都知道最近傅椎祁对喻利知的那个模样清纯的小白花弟弟爱得跟什么似的,就自顾自觉得傅椎祁是妖艳贱货玩多了换口味了。
这小男生怯生生的,傅椎祁松了点脸色:“没你的事,你回去跟他们说我有事就行了。”
小男生欲言又止,转身正要走,傅椎祁叫住了他:“你要不想回去就自己找个地方待着,事后说是我留了你,账往我头上算就行。”
小男生有点不理解,傅椎祁没打算解释,摆摆手就让他出去了。
等人出去,傅椎祁再度看手机,喻兼而还没回他。他不想再自己胡思乱想,索性直接语音电话打过去。
喻兼而盯着手机上的来电,原本不想接,有点尴尬,而且他可以预料傅椎祁又要发疯,不知道会说些什么难听的话来。
可是……就接这一回吧,把事说清楚。虽然他已经在数月之前说得很清楚了。
“傅哥。”
喻兼而的声音传过去,那边过了两秒才传来傅椎祁的声音,居然听起来还算平静:“到酒店了么?”
“嗯,到了。”喻兼而尝试速战速决,“我——”
傅椎祁打断他的话:“是不是打扰你休息了?在睡觉倒时差?我看你一直没回消息,不放心,没事,你没事就好,那先不说了,我这边还有事儿,你先睡,我回头再——”
“傅哥,”喻兼而说,“不要再回头说了,现在就说吧,虽然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
喻兼而不想傅椎祁再自欺欺人做无谓的挣扎,而傅椎祁却憎恨他连自己自欺欺人做无谓挣扎的机会都不肯给,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眼神越发阴沉。
“我和你分手了,意思就是不要再有联系了。”喻兼而一字一顿清晰地说,“之前我的腿受伤了,我担心你做一些危害我人身自由或安全的不理智事情,所以故意顺着你的话来,放松你的警惕,直到顺利离开。现在我不需要再演了。”
傅椎祁听得都笑了起来。
喻兼而听到他的笑声与突然的一连串巨大声响,像是有些什么东西被傅椎祁砸碎了。
傅椎祁的笑声戛然而止,像被人扼住了脖子,声音都比平时尖利:“我也说了我不同意!”
“我也说了,分手只需要一方提出,这是人身自由。”喻兼而说,“这些其实已经说过不止一次,我不想再说了,傅哥,你不要再纠缠我,也别想威胁我。”
“你——”
“喻利知那里,你想怎么对待,是你的事情,不用告诉我。如果方便,你告诉他,不要再为了和你相关的事来找我,我不会再管。我妈妈也是受害者,我们并不欠他和他妈妈,我之前出于兄弟情义帮他,而他的贪婪令这份情义过早被消耗殆尽了。而且那段经历也令我倍感耻辱。”
喻兼而和喻利知兄弟情义尽不尽傅椎祁不在乎,他揪住最后一句话质问:“哪段经历令你倍感耻辱?和我的——”
他话没说完,喻兼而听到那边隐约有其他人说话,好像是有人闻声赶来问傅二少怎么回事。
傅椎祁刚刚一时激动拎起茶几上的水晶烟灰缸就砸对面的液晶大屏上了,屏幕上一块凹进去的大坑,大半边都黑掉了。这倒不要紧,KTV的人主要是怕傅椎祁出事,这些人物可比整栋楼加起来都贵重多了。
傅椎祁铁青着脸,说没事,在打电话,让他们别管,全记他账上就行。
大家见屋里就傅椎祁一个人,猜测可能是电话里什么事惹这大爷不高兴,便识趣地离开了。
傅椎祁深呼吸一口气,刚才那没说完的话问不出口了,正要改而稳定情绪说点别的,喻兼而回答他:“是的。”
“……什么是的?”
问完,傅椎祁就后悔了,他感觉自己就是在自取其辱。
果然,喻兼而说:“和你在一起的那段经历是我的黑历史。”
傅椎祁:“……”
“还有,你给我的钱,除了正常开销,大多数我都没动,银行卡我放在书房的保险柜里面了,密码都和入户门的门锁密码一样,你想怎么处理都可以,不用告诉我。”喻兼而说,“如果还有其他的事情,你可以微信留言给我,我会回复,不要打给我。但如果你只是一味地纠缠我,超过三句废话,我就会拉黑你。”
说完,不给傅椎祁废话的机会,喻兼而挂断了语音。
傅椎祁马上就又打来了,喻兼而不接,直接挂断。傅椎祁又打,喻兼而又挂。这么三次之后,傅椎祁再也打不过去了,他被喻兼而拉黑了。
他打手机号码,可喻兼而根本没开通在国内用的手机号的国际漫游,接不到他的来电。
如果傅椎祁有尾巴,现在尾巴上的毛已经全部炸开了。
他反复地深呼吸,克制住自己想要毁坏一切的戾气,正想给喻兼而发邮件,可想想又是徒劳,便作罢了。
最终,他只是边起身往外走,边给助理小左打去电话,让小左给他定最近一趟航班飞过去找喻兼而,经济舱也行,哪家航空公司都可以,最近最快就行!
喻兼而很好,好得很,居然三十六计都跟他用上了,这叫什么,瞒天过海?还是上房抽梯过河拆桥?
傅椎祁的眼睛都是红的,他现在还记得自己打不过喻兼而,可他还是想和喻兼而打一架,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能怎么发泄自己这一刻的愤怒。
可他不能就这么离开,还得回包厢跟那些人说一声。
他不能说真正的原因,不能让人嘲笑他连个枕边人都留不住、管不好,像个傻子似的被一个二十岁的小家伙耍得团团转!
傅椎祁回包厢的途中看到了刚刚那个小男生,正在柜台帮人做果盘,他就顺手把人拽走了,到包厢门口的时候揽住对方的肩膀,一路阴沉的脸色突的一变,露出恣意的笑容,推开门,没进去,就站原地朝里面人道:“你们继续玩儿吧,我有事先走了,回头再说。”
众人见着他跟这小男生的姿态,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纷纷打趣他太心急了。
“明天还有事呢,速战速决。”傅椎祁道。
大家越发哄堂大笑:“傅二你能不能行啊?是不是不行了啊?都开始速战速决了?”
傅椎祁现在满脑子晕沉沉的,能撑着在这儿说话就不错了,刚就留了话柄让人笑。不过这事儿被笑,他并不太在意,就只是跟着笑了笑。他又不是真不行。
“不说了,今晚记我账上。”傅椎祁说完就领着怀里的小男生走了。
一路走到停车场,傅椎祁又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他早就松开了小男生,但对方一直跟着他。
左助理一直在车上待命,这会儿见老板来了,就下车给开了后车门,然后看了眼跟在老板屁股后头的眉清目秀年轻男人。
傅椎祁上车前停了下,掏出钱夹子,没数,把里面的一叠红票子都直接递给了小男生,淡淡道:“今晚自己打发时间去吧,我有事,额外的账他们会记我的。”
小男生有点黯然,但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目送傅椎祁上车离去。
左助理一边开车一边跟傅椎祁说刚订了四个小时后的机票,傅椎祁一听就不悦,问怎么四个小时这么久。他四十分钟都等不了!
左助理提醒他还得绕路回家去拿护照,不然也出不了境。
傅椎祁混乱的大脑这才想起这茬,呼出一口浊气,重重地靠到椅背上,忍不住低头又看了下喻兼而的微信页面,不知道自己被从黑名单拉出来没有。
他想随便发个消息试探一下,却又怕自己是个小丑。虽然已经是了。
左助理没问老板是怎么个事,但他直觉是为了喻兼而,可能是喻兼而出意外了,但如果那样,老板的表情应该是担忧的,而现在却是愤怒和痛苦的。他就不出声触这霉头了。
傅椎祁很快就拿到了自己的证件,什么行李都没带就出了门,被左助理送到机场,大半夜的人不多,他很快过了安检,没多久就到登机了。
*
早在喻兼而出发前,傅椎祁就让左助理给他在学校附近订好了奢华酒店的顶楼套房,可喻兼而自然不会去入住。
他希望傅椎祁不要死缠烂打,尤其是不要追过来死缠烂打,但凭借他对傅椎祁的了解,觉得自己这个愿望实现的可能性小于百分之五十。
所以他落地后自己找了家普通的酒店入住。
而当他好好儿地倒时差睡足了一觉醒来后,看到电子邮箱里傅椎祁问他怎么没入住安排好的酒店、现在在哪里时,他并不很惊讶。只是没想到傅椎祁来得这么快。
他非但没有回复这封邮件,还把傅椎祁的邮箱地址也拉黑了。
傅椎祁站在酒店大厅里,满身黑气,两眼发直,握着手机的手甚至因为愤怒和恐慌而微微地颤抖。
他回家里取证件的时候,左助理已经联系过酒店,得知喻兼而根本没有来办理入住。但他不愿相信,骗自己老外都不靠谱,住了说没住也有可能。
他飞过来的一路上都没睡着,睁着两只眼睛一直到落地,马上就打车来了酒店,和前台再三确认……依然不能接受。
喻兼而这是铁了心要跑……不,是已经跑了。
傅椎祁甚至害怕喻兼而告诉他的学校都是假的,就像这酒店一样,也是虚晃一枪。说不定喻兼而现在根本就没在美国,一落地就转机去了别的国家。
世界这么大,国家那么多,如果喻兼而真的那样做……他要怎么找到喻兼而?
为什么要跑?为什么这么决绝地抛弃他?明明最近一切都很好,他的脾气收敛了很多很多,温柔得自己都惊讶。只是偶尔忍不住有些黏人,可也没有很过分。
如果是因为还在记恨以前的事……明明他说了会改,他保证了会改。喻兼而明明一副已经原谅了他的样子,还在他诉说自己那不堪身世的时候那样地安慰自己……
难道……难道是因为这个吗?喻兼而是不是其实根本不像嘴上说的那样豁然,其实心里很介意他那恶心的身世?
他不该说的。当时他太得意忘形了,喻兼而稍微主动一下,他就忍不住将自己最大的秘密说给了对方。现在想想简直就是没有脑子。
如果真的是因为这个而不要他了,他能怎么办?
傅椎祁不知道。
他现在只想赶快找到喻兼而,他要告诉喻兼而,他不同意分手,怎么都不会同意。喻兼而带他入梦,就不能这么抛弃他。
可是,如果喻兼而还是坚持的话,他又能怎么样呢?把人强行带走关起来吗?且不说实现的可能性,假如真的这么做了,喻兼而难道就会因此改变主意吗?
傅椎祁的脑袋疼得就快裂开了。
他不想做那种事,他不是杨复,他没那么疯。
可是如果喻兼而不要他,他很可能就会疯了。
不疯又能怎么样呢?清醒地寂寞着痛苦着,就像以前那样。可是他已经不能接受回到以前了。因为他已经知道了不寂寞不痛苦的滋味有多好,他已经上瘾了。
他现在就想冲去喻兼而的学校查问个究竟,可时间太晚了,去了也是白去,他只能暂且入住原本开给喻兼而的房间,等白天再去。
傅椎祁浑身没劲,一路上他没睡觉,也没吃飞机餐,就喝了几口水,现在不止头疼眼睛疼,胃也已经开始疼,肠子在抽搐。
他什么都不想干,只想蜷缩成一团发呆,但他最终还是逼着自己冲了个澡,然后躺到床上,两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上的灯,直到眼前一阵阵发黑,想吐,可是又吐不出来。
还很冷。可是他没劲起床去调空调,他就连扯过被子裹住自己的力气都没有。
他只知道喻兼而不要他了。
好不容易有人要他,却原来只是谎言。他恨喻兼而。可是如果喻兼而愿意回心转意,他可以就不恨了。
想来想去,他重新拿起手机,顾不上当小丑的可能性,打字:我真的改了,以前是我不对,宝宝,别闹,你把我吓到了,这个玩笑不能开,我真的很怕,你别跟我开这种玩笑好吗,你现在在哪里?我很难受,胃很疼,吃不下东西,也睡不着觉,我在美国,我们见个面好好地谈一谈好不好?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想和你和好。之前我们不是很开心吗?
他打完这一长段话,自己反复看了几遍,然后就毅然决然地发了出去,可发出去之后却再没有勇气多看一遍。这太卑微了,他觉得很难堪。
然而更让他难堪的是,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一看,先看到了红色感叹号。他还在被喻兼而拉黑中。
他好不容易放下了所有的自尊去乞求喻兼而,喻兼而却连这样的机会都不给他。他又开始恨喻兼而。
第85章
傅椎祁恶狠狠地盯着喻兼而的头像很久很久。
这家伙, 真的很会演,就在出发前的两个星期,突然的某一天, 把头像换成了那日在寺庙里拍的一张睡莲。
那个时候傅椎祁有多高兴呢,他当时正在外面,当着一桌子人的面就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回去之后,他像个小尾巴一样跟着喻兼而,满腔的欢喜因为不能全部掏出来让喻兼而看见而差点闷坏了自己。
这算什么?当时的喻兼而看到他那滑稽的样子,心里是怎么想的?一定觉得特别可笑吧。
而如今不需要装了,喻兼而就火速把头像换成了别的,和他毫无关系的一个卡通人物。
傅椎祁越想越恼火, 找到杨复, 问:你把黎川关起来有用吗?
有用的话他也关。
杨复很快回了他:没用
傅椎祁:“……”废物。
杨复又发来消息, 问他:你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傅椎祁原本没心思搭理杨复, 可是他退回到喻兼而的页面, 看了那红色感叹号一遍又一遍,红着眼,又来到杨复的页面, 咬牙切齿地打字:喻兼而跑了!
杨复:……
杨复:他怎么也跑了?
傅椎祁还想问这个问题呢!他现在就怀疑黎川有毒!
说不定真就是黎川教唆的,喻兼而一向袒护和信任黎川, 对那家伙有一种莫名的喜爱。说不定是觉得黎川像那个破月光。
这条思路一开拓出来,傅椎祁越想越是这样。
那破月光在喻兼而笔下清冷淡淡,黎川虽然已经超出清冷的度,直接就是高冷了, 但谁知道那破月光会不会其实也是高冷, 只是喻兼而不那么感知。反正这其中的差别就挺微妙。
可眼下傅椎祁不便跟杨复说这坏话,万一把杨复惹毛了, 不理他,他就再没人能倾诉这一刻满肚子的委屈了。
于是他就只是专注于说喻兼而的坏话:他骗我,说想回美国读书,我让他来读,结果他一到美国就跟我说分手!
杨复:……
傅椎祁越打字越激动:我现在就在美国,明天就去他学校找他,他跑去哪里我都要找到他,然后我就把他逮回去关着,他不是想跑吗会跑吗,我看他还跑不跑得了!
杨复:你冷静下来、别冲动、关没用、黎川现在很恨我、
杨复:小喻怎么突然这样?我之前看他不都很乖吗、是不是也有小三?黎川就是被三教坏的、要这样你更别冲动、小三就等着钻空子、肯定伺机上眼药、你吃亏、
傅椎祁:我冷静不下来!要是黎川这样你比我还崩溃!
杨复在那边反复输入了一阵,最终发来两个字:确实
他在杨复这里说了几句,并没有得到解决方案,但好歹算是稍微地发泄了点情绪出去,草草结束话题,翻了个身,蜷缩起来,闭上眼睛,眉头紧紧地皱起。
胃里还在一阵阵地绞痛。他知道自己应该吃点食物,或者只是吃点药都好。可是不想吃。虽然喻兼而并不会因此心疼他,可他自虐般的就是想要这么做。
万一呢……
他犹豫了很久,打开企业内部沟通用的APP,找到喻兼而的账号,打字:喻兼而,我胃疼,你不理我我就疼死
可是大拇指虚悬在发送键上,迟迟没能按下去。
喻兼而可能只会把这个号都拉黑。哦,好像这个不能拉黑。但喻兼而可以卸载。他做得出来,他什么都做得出来。长得那副样子,心比谁都硬。
停手吧。傅椎祁的脑中有道声音在这么对自己说。他不会心疼你的,他那么坚决地不要你了,你做再多,只是徒增笑料。
万一喻兼而再狠点,把这些事都抖落出去……别人会怎样地嘲笑自己?
别人……傅斯颐。对了,说不定是傅斯颐又从中作梗!或者是陆承焱。
否则喻兼而怎么会舍得?明明喻兼而之前转换了态度的,也许一开始并不是演戏骗他,只是后来被傅椎祁或者陆承焱给逼迫了,或者说了他什么坏话。
不过现在他没空搭理那俩。等过后他回国了再找那俩算账。
现在他只想找到喻兼而,再见不到喻兼而,他真的就要死了。
死了也没人会真心地为他难过,都不知道杨复有没有空来给他收个尸,就杨复走钢丝那行事作风,指不定哪天死得比他早。
最终傅椎祁也没把那句幼稚的威胁发出去,他抱着手机发了很久的呆,然后缓慢地爬起来,拿起床头的电话叫酒店服务给他送点吃的和胃药来。两万刀一晚的服务比他在这叫外卖靠谱多了。
东西很快送来了,傅椎祁面无表情地一一塞进嘴里,机械地吞咽。只是为了维持生命体征而已。
他不能死。他要活着见到喻兼而,然后纠缠喻兼而。喻兼而不是不想被他纠缠吗,他就不要让喻兼而如愿以偿。他的日子不好过,喻兼而也别想好过。
他知道此刻的自己就像一个蚂蟥,终于能吸到血了,就死死地缠住,十分恶心。可是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是喻兼而先招惹他的。是喻兼而先给了他那么多幻觉。
吃完东西,傅椎祁躺回床上,他的胃舒服一些了,可其他的器官依旧很难受,尤其是心脏,一阵阵酸流涌过,一阵阵抽痛。眼睛也很不舒服,明明想哭,又很干涩,干涩到难受,难受得他恨不能把眼珠子都抠出来。
没多久,傅椎祁突然慌急地爬起来,拖鞋也顾不上穿,直接冲到了洗手间里,打开马桶盖,对着里面一顿狂呕,刚刚吃的都呕出来了,这还不够,胃里还在翻腾,肠子好像都打结了。
他一直在呕吐,最后呕吐不出食物残渣了,就吐黄色的苦水。
直到什么都吐不出来,终于消停了。
他四肢无力,眼前一阵灰蒙蒙,只觉得天旋地转,砰的一声跌倒坐在了地上,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哪里撞到了什么地方,可是却没有痛觉。他现在好像和万事万物都隔着一层。
“喻兼而……”
他呆呆地坐在地上,靠着马桶,什么体面、什么洁癖,全是屁。他只是在嘴里喃喃地念着那个名字。
念了几遍之后,始终没得到回应,他觉得好委屈,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傅人杰都不会这么欺负他,在他有记忆以来,傅人杰都是表里如一地讨厌他,不会先装作喜欢他然后再给他一击。
如果喻兼而不喜欢他,就从一开始就不要装出喜欢他的样子啊!
他哽咽着很小声地问空气:“为什么要骗我……”
可是空气自然是不会回答他的。
全程都只有他在自言自语。就像,他和喻兼而之间,全程都只有他在自作多情。
……
傅椎祁睁着眼睛到了天亮,天一亮,他就要出门去喻兼而学校找人,可临出门时他在玄关的衣帽镜里看到乱糟糟仿若流浪汉的自己,甚至眼中比流浪汉还要无神。
“……”
也许,说不定,万一,一会儿能遇到喻兼而呢?
傅椎祁抬起手来闻了闻自己的衣服,嫌弃地皱起了眉头。喻兼而还说过朋友们讨厌他,万一一会儿遇到了,对他的印象分不得更低?
傅椎祁什么行李都没带,只有钱,他先是在房间里随便打理了一下自己,能出门就行,然后就下楼去附近的商场里凑合买了几套衣服、鞋子、配饰和香水,再去商场的美容室修了一下面,做了个简单快速的护理。
接着,他快速返回酒店,洗了个澡,换上刚买的东西,喷好香水,重返美容室打理了一下发型,还让给皮肤打了个底。
昨晚那一通折腾下来,他的印堂是黑的,毛孔看着都好像粗大了不少,不打底不行。
弄完后傅椎祁对着镜子照了照,确定自己撑出了光鲜亮丽的表象,看看时间,赶紧前往学校,一路上心脏七上八下,很怕学校真的跟他说喻兼而没有重新报读这所学校,那他要在全世界范围内找喻兼而就无异于大海捞针了。
好在这个世界对他没有那么差。学校说喻兼而确实重新报读了。
傅椎祁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学校接着说,不过距离喻兼而到学校报道还有大概一周左右的时间。
傅椎祁:“……”
就这么迫不及待地离开他吗?!骗子,明明说是今天就要报道。这都是喻兼而说的。不然他肯定多留喻兼而一周。
傅椎祁只能尽力压抑住自己的怒火,向校方确认喻兼而的课程表和学院教室。可校方却并不愿意提供。
傅椎祁周旋了一番,见对方的表情越发质疑和防备,只能识趣地离开了。
还有一周的时间……
这一周傅椎祁什么都做不了。他没法儿查出来喻兼而住在哪家酒店。
国内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处理,在秦助理的一再催促下,他只能暂且回国一趟,加快速度把最近的日程压缩,上午在燕市开会,中午飞海城签合同,晚上人已经在雾都出席酒会,这样紧凑的行程在这一周里十分常见。
一向公事公办、看起来有点冷淡的工作狂秦助理都忍不住提醒他:“傅总,行程会不会太挤了?你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
当然不好,怎么会好,喻兼而跟他撕破脸多久,他就失眠了多久,就算每天很累,深夜里躺在床上他也瞪着两只遍布红血丝的眼睛睡不着。
实在扛不住了,就吞安眠药。结果昨晚脑子混混沌沌的,一不小心吞多了,大半夜自己叫救护车送医院洗胃急救。他还不能死,至少不能自己孤零零地死,他死也要先缠死喻兼而。
秦助理原本是要帮他延后今天的行程,他死活不肯。
身体是傅椎祁自己的,秦助理已经尽力规劝了,奈何好言难劝该死的鬼,说多了傅椎祁倒还发起火来,秦助理也只能随他去了。
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喻兼而应该去学校报道了,傅椎祁最近的日程表清空了,他早就特意嘱咐秦助理暂时不要给自己排日程,然后就再度飞往美国。这回他提前让左助理给自己整了行李箱,多带了几套好看的衣服。
虽然学校不愿意告诉傅椎祁有关喻兼而的更多信息,可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放之四海而皆准。傅椎祁知道喻兼而的专业,想找这个专业的大一学生打听很简单。
傅椎祁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出现在了学院里,经过两天的蹲点,他如愿再一次见到了喻兼而。
却不料,喻兼而比他打扮得更漂亮,他险些就没认出来。
在国内的时候,喻兼而每天都穿得很朴素,上班还穿穿西装衬衫,下班就是基础款的T恤牛仔裤,几乎没有配饰,头发是普通的男式短发。
傅椎祁以为喻兼而就是这风格,北欧来的嘛,可能就是不在意这些。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喻兼而连这都骗了他。
眼前人群中的喻兼而打扮得十分时尚,叠穿着款式新潮的衬衫和薄卫衣,背带的休闲工装裤,白球鞋,松松垮垮地背着单肩背包。
之前喻兼而在家养伤,一直没上班,头发都没剪,离开的时候已经有些长了,这会儿居然烫了一点卷,戴着个精致的贝雷帽。
阳光下,随着喻兼而转头和身边人说话的动作,耳垂处有反光,傅椎祁眯了眯眼,居然他还左耳打了耳洞戴了一枚耳环。
“……”
好,很好。
喻兼而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傅椎祁已经完全不能明白了。
第86章
喻兼而正笑着和朋友边聊天边走, 突然听到一道耳熟的声音,似乎是咬牙切齿发出来的:“喻、兼、而。”
“……”
喻兼而的嘴角微微一抽,循声看去, 看到了确实是在咬牙切齿的傅椎祁。
还挺快的。
喻兼而料想到了对方得知上当后会找过来,以这个人的好面子来说,肯定松不下这口气。
但是……就很烦啊。都是成年人了,分个手这么拖拖拉拉。就这,还整天在那扮演霸道总裁的款,真是呵呵。
傅椎祁快走几步到面前来,好像生怕慢了一步,喻兼而就会原地消失。
可是到了面前, 傅椎祁一时又不知道说什么, 只是干瞪着眼看着喻兼而。
喻兼而的朋友打量了他一番, 用英语问:“这是谁?”
喻兼而和傅椎祁的回答几乎同时发生:“我哥的朋友。”/“他男朋友。”
“……”傅椎祁那么说了, 喻兼而不得不做最后的挽救, “是前男友。”
“我没同意分手!”傅椎祁强调。
喻兼而懒得理他这车轱辘,只是拉了把朋友,说:“走吧, 别理他。”
朋友也不傻,眼见这情况, 马上就明白了这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粉西装男的身份,顿时看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甚至还暗暗给了个白眼, 反手拉住喻兼而走。
傅椎祁急忙一把拽住喻兼而另一只手:“兼而!宝宝!别走!”
“……”喻兼而听得心头一颤, 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现在就希望周围没有其他听得懂中文的。这太肉麻了,他怕自己接下来三个月要被同学们一见面就“宝宝~宝宝~”地起哄。傅椎祁是不是年纪太大了, 不懂年轻人的尴尬!还是说他故意的?
傅椎祁哪还顾得上那么多。
他原本想摆出气势,给喻兼而一个下马威,然后兴师问罪,可打过照面后,喻兼而就一直对他冷淡淡的,这下子还要走,他就慌了。
一慌,下意识地示弱示好。
朋友再度发问:“他在纠缠你?”
喻兼而给了朋友一个“确实如此”的眼神,然后看向傅椎祁,用中文向他发出必杀技:“傅哥,这里这么多人,你不怕丢人了吗?好没面子的哦。”
傅椎祁看了下旁边来去的人,有些人好奇这边发生了什么事,边走边投来看热闹的视线。他犹豫了一下,看回喻兼而,低声下气地说:“找个地方聊聊。”
“到底有什么好聊的?聊来聊去我也不会和你复合。”喻兼而果断地拒绝了他。
傅椎祁却坚持:“聊聊。”
喻兼而微微皱眉,露出不耐烦的表情,挣脱他的手,想要拉朋友走,可下一秒就又被傅椎祁拉住了。
他又挣脱,傅椎祁又拉住,还期期艾艾地瞅着他,神态居然有点像害怕被抛弃的小孩。
喻兼而好无语的,身边他朋友见状,帮忙一把扯开傅椎祁的手,还挡在了两人的中间,警告道:“Bernard已经和你分手了,你再纠缠他可以报警。”
傅椎祁冷眼瞥了下这人,毫无与之周旋的兴趣。要不是理智告诉他得罪喻兼而的朋友对他没好处,他都想直接回句“关你屁事,少来多管闲事”。
他只是绕过这多管闲事的家伙,又要去扒拉喻兼而:“兼而,我们就去吃顿饭,边吃边说,好不好?”
“不好,又不少你一顿饭吃。”喻兼而冷酷拒绝完,拉住朋友的胳膊,快步离开这地方。
傅椎祁急忙一路跟在旁边,原本现在就人多,他一路撞人、被人撞,赚来一片骂声。他都充耳不闻,只顾着看着喻兼而说:“兼而,我都让你回来读书了,你不用跟我分手。”
喻兼而两眼看着路前方,边走边说:“不是你‘让’我回来读书,这是我的人权自由,你本来就没有权利阻止。”
“抱歉,我说错了。”傅椎祁马上改口,“我的意思是说,我们可以不分手。我再也不会伤害你了。我们之前不是很开心吗?我以后都会和前段时间一样对你好。”
“你要是真心对我好,就请不要再骚扰我,你给我造成了很大的困扰。”喻兼而说。
“只有这个不行,其他的要求你可以提,就是不能和我分手。”傅椎祁也很坚决。
“……”喻兼而忍不住停下脚步,转头看着他,张开嘴,欲言又止,想了老半天才想出中文里一句骂人的话来,“你就是……一只赖皮虫!”
傅椎祁竟还被他这话这模样给逗得嘻嘻笑了,但看喻兼而表情越发生气,急忙不嘻嘻,只是肉麻道:“我就是你的赖皮虫。”
“我讨厌虫子,最讨厌虫子。”喻兼而恶狠狠地道。
怎么会变成这样……喻兼而怎么会变成这样?傅椎祁被他这副毫不掩饰的嫌恶模样深深伤到了,一瞬间有股转身离开、不再摇尾乞怜丢人现眼的冲动。
……可是。
可是……
傅椎祁的手暗暗攥成了拳头,因为难为情而微微颤抖着,就连他的声音,也有着不易察觉的颤栗:“你以前都是装出来骗我的吗?”
别说了,很没有脸……
“衣服、打扮、说话的语气、态度……都只是为了骗我装出来的吗?”
真的别说了……
“你为什么还打耳洞了?”
傅椎祁不想承认这是自己,他只能承认杨复都没这丢人,简直操了。
喻兼而却仿佛一点也不在乎他的难堪和煎熬,满脸冷漠地说:“我一直都有耳洞,第一次和你见面的时候就有,你没有发现罢了。之前一直没戴,肉长回去了。你说得没错,我都是装出来骗你的,我一点也不乖,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逆来顺受的傻子,现在你可以不再纠缠我了吗?你那么有钱,不管是愿意一直装着骗你的,还是真你喜欢的类型,都很容易能找到吧。我上课快迟到了,不要再跟着我,只会让我更讨厌你。”
说到最后,喻兼而的声音小了很多。
他快恶不下去了,傅椎祁的表情就好像天塌了一样灰暗,就像那个时候,在画展里沉默而忧郁地看着那幅画时。
……可是,只是在这一刻而已。喻兼而心想。傅椎祁终究已经不是那个时候的FuZhuiQi了。时光可以改变太多东西。很遗憾,却没有办法。
他所能做的就是再次拉着朋友快步离开。这一次,傅椎祁没有再追上来。
拐弯的时候,喻兼而犹豫着,飞快地侧过脸去看了下,傅椎祁还站在原地,正好有人从他面前走过去,喻兼而没看到他此刻的表情,那路人同学一秒就走开了,喻兼而怕被傅椎祁察觉,急忙地收回视线,匆匆地继续走。
朋友过了会儿才开口:“你为什么还看他?”
“……”
要怎么跟这个心中无sex自然神、一心卷死所有人的学霸母单解释呢……
喻兼而抿了下嘴,没好意思看自己这个无情道高材生朋友,垂眸看着地面,说:“怕他跟上来。”
朋友:“没事,他跟上来就报警。”
“……走吧,要迟到了。”喻兼而说。
*
傅椎祁看着喻兼而的身影消失在视线范围中,脑子里走着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正要跟上去,突然手机响了。
他一看,是秦助理,就暂且停下追过去的脚步,接了:“怎么了?”
秦助理的语气很严肃,说海市的那个孵化基地项目有了确切的内部消息,被人截胡了,这两天就会对外公示。
这很不应该,毕竟傅椎祁已经都打点过了,是有势在必得的信心的。但这事儿说百分百倒也不至于。
傅椎祁就只是皱了下眉头,心态还算稳,问:“谁?”
他飞快地在心里把几个比较大的可能性想了下,却没料到,事情超出了他的预料。
秦助理停顿了几秒才回答他:“……傅人杰。”
傅椎祁一怔。
傅人杰完全没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不是出于私人情绪,而就是客观来说,傅人杰真的没有这个实力。
“怎么是他?他和谁联手了吗?”傅椎祁问。
秦助理欲言又止,傅椎祁听出来了,有股极其不好的预感,便催促道:“直说。”
“……青泽集团。”秦助理说。
傅椎祁心头登时一沉,眉头猝然皱紧:“你确定?青泽集团?”
“确定。”秦助理说。
青泽集团……为陶沛控股。
可是,陶沛怎么会帮傅人杰?
傅椎祁突然想起之前傅斯颐说过的那件事,就是傅人杰对新情妇上了心,和乔雯闹得厉害。
乔雯不愿离婚,也不想那个新情妇生下孩子,难道说,她求到了陶沛那里,而陶沛就用海市那个项目和傅人杰达成了交易?
可陶沛明明知道傅椎祁对这个项目势在必得!
傅椎祁自然是事先就在陶沛面前走过明路的。就算退一万步而言,陶沛非要帮乔雯这把,也得先知会一声傅椎祁,不说好好安慰一番,至少不能连个通知都没有吧。
……傅椎祁想起了Aiden,陶沛的那个侄子。
当时,他的拒绝是得罪了Aiden,也得罪了陶沛。虽然事后陶沛没有很严厉说他什么,但像陶沛这样的人,原本生气了也不会浮于表面。
再者说,海市的那个项目,就算没拿到也就罢了,重要的是,以后会怎样?
如果这次陶沛真是存了对他的不满而为,有第一次,那么难保会不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第87章
傅椎祁正惊疑不定, 秦助理问:“傅总,下一步怎么办?”
“……你先别管这个,去郑洲跟下那边项目, 这个我来处理。”傅椎祁说。
秦助理应了一声,傅椎祁就结束了通话,正垂眸望着手机皱眉,突然来电,是……肖秘书,陶沛的贴身心腹。
“……肖秘书。”傅椎祁接了手机叫道。
肖秘书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客气:“祁少,老爷子想约您来别馆吃饭。”
“好的。不过我现在美国,快也得明天了。”傅椎祁说。
“没关系。那, 明天晚饭, 可以吗?”肖秘书问。
傅椎祁犹豫了下, 抬眼看向早已没有了喻兼而身影的林荫道, 说:“嗯, 可以。”
陶沛前脚背刺他,后脚又约谈他,看来是想摊牌, 傅椎祁只能去。一路上他都在想,陶沛会说些什么, 而自己又要如何应对。
他感觉到了巨大的疲惫。就没有一件事情是顺心的。
去机场的路上,傅椎祁反复在喻兼而的微信对话框内输入和删除“生意上有点事,我回国一趟,处理完再来找你, 我们也都趁这机会冷静下, 到时候坐下来好好聊一聊,好吗”这样的话。
他不敢发出去, 大概率会再一次看到红色感叹号,令自己越发滑稽。
可是他又忍不住想发。
直到坐上飞机了,他还在为此犹豫不决,最终,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全部删掉,没有再打一遍。
然后他吃了点药,戴上眼罩,全程睡了回来。他睡不着,却必须强迫自己这样做,否则严重睡眠不足,他怕到时候和陶沛吵起来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这流程倒不陌生,药也都熟悉,因为过去的很多年,他都是这样过来的。直到喻兼而进入他的生活中。
想到喻兼而,傅椎祁下意识地攥紧了手心里的猫爪硅胶捏捏乐。
这玩意是喻兼而买的……买给他的。说他总是捏喻兼而的脸,可能是手闲得发痒,那就捏这个。
傅椎祁一开始嫌弃得很,把东西扔一边,恶狠狠地捏了不情不愿的喻兼而脸老半天,直到看人真要毛了才松手。
后来,背地里,傅椎祁瞥见被喻兼而暗戳戳放到自己电脑旁边的这玩意,就暗戳戳地拿起来捏了会儿,确实挺解压。傅椎祁左手捏着这东西,右手拿鼠标划拉狗屎不如的报表都比平时心平气和。
这样的喻兼而,怎么会全是装出来的?
虽然吃了药,勉强能入睡,可这一觉依旧睡得极不安稳,半梦半醒,脑子里一直在混混沌沌地想这想那,各种情感掺杂,满嘴里,直到喉管里,都是苦的。
*
傅椎祁直飞到港岛,先入住酒店打理了一下自己,去32号别馆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他进大门前转头看了下天边满丛的火烧云,色彩极为绚丽,却无端给人一种过于烈火烹油的糜烂之感。
他驻足看了十来秒,然后才缓缓地收回视线,转身进去了。
这回他被佣人直接引进了饭厅里,说老爷在里面。
傅椎祁走进去,偌大的饭厅大约有四、五十平米,长条形饭桌足以宽裕地坐下三十多个人,而此时只在席首坐着陶沛一个人,已经在吃面前整齐摆放着的三菜一汤了。今日连肖秘书都不在,随身的家庭医护也不在。
傅椎祁看着那三菜一汤,都是些家常菜系。当然,可能是专门种的,用的土壤浇的水都有讲究,连每日光照时间都控制。可归根结蒂,不还是那些东西吗。
人这一生无论多么富贵荣光,最后不还是吃喝拉撒、生老病死吗。他不由得生出了如此的感慨。
但很快他就撤回了漫游的神思,看向陶沛,话差点出口的时候刹住,犹豫了几秒,然后轻声叫道:“陶爷。”
除了小时候初见陶沛时被人领着提醒叫过“陶爷”,后来他都是叫叔,或者陶叔,以示亲近。
可如今陶沛不知会他一声就把他辛苦布局的项目拿去给了傅人杰,他着实气不过。
哪怕不是傅人杰,是别人,他都没有这么气不过。陶沛明明知道他最不愿意输给的就是那个人。
陶沛从他进来开始便听到了动静,却一直没抬眼看他,此刻听他这么叫,依旧没有任何反应,自顾自继续慢条斯理地吃着自己的饭。
饭厅以纯白色为主基调,家具不多,就连装饭菜的碗碟都是纯白骨瓷,没人说话,偶尔有些食具碰触时发出的声音扩散在空旷的房间里,越发显得冷清。
陶沛没应傅椎祁的话,也没人给傅椎祁送来餐食,他在门口停了大约半分钟,自顾自走到离门较劲的陶沛手边位置,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微微侧头,盯着桌子中央的花瓶和鲜花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陶沛终于吃完了,他搁下筷子,一直等在门口的两个佣人马上进来,一个撤走陶沛吃了老半天却没少多少的饭菜碗筷,一个呈上放着漱口茶水和热毛巾的托盘。
陶沛漱完口,用热毛巾擦了擦手,取另一块擦了擦脸,用完都放回了原位。马上,前一个撤盘的佣人就端来了茶,放到他面前供他喝,接着都离开了这个房间。
陶沛喝了口茶,轻轻地叹了口气,终于将目光投向了傅椎祁,对方只给他侧脸看,看起来又生气又难过。
“是连叔也不想认了吗?”陶沛淡淡地开口问道。
傅椎祁深呼吸一口气,转过头来看他,不答反问:“是为了Aiden吗?”
陶沛没有生气,只是说:“你妈妈来找我,又哭又闹。我老了,禁不起她这么吵。”停了下,问,“你知道傅人杰和那个小女孩的事吗?”
傅人杰那个新情妇都成年参加工作了,不过以陶沛的年纪资历,叫她小女孩倒也正常。
傅椎祁猛然想到,傅斯颐说那个新情妇长得像年轻时的乔雯,而陶沛当初和乔雯搅和到一起,不正因为年轻时的乔雯长得像陶沛的白月光小姐吗?
那小姐挺大众脸的啊。不过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陶沛会不会又对这新情妇起了想法?难道他真是为了一个早就被他厌弃疏离的乔雯吗?或者傅人杰?
傅椎祁正多疑,陶沛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不由失笑。这一笑,把傅椎祁给笑回神了。
不过陶沛这一笑,气氛倒是缓和了许多。
傅椎祁架子摆得差不多了,心知陶沛也是在给台阶下,他见好就收,放软了声音声调,说:“至少和我说一声,不然我很难不认为是在趁机敲打我。”
陶沛平静地说:“倒也有这意思。”
傅椎祁:“……”
“Aiden看着随和,那是对你。这孩子,内里其实是个高傲的性子,打小被家里宠着惯着,长大了也一直是别人哄着他,所以他对你那么热情,实属难得,确实是上心。你拒绝他,他很不高兴。”陶沛道。
“强扭的瓜不甜。”傅椎祁说,“我知道叔你是为了我好,可也因此,我不能为了靠山胡乱来,Aiden是叔的亲侄子,如果我和他结了婚却又……”
陶沛微微抬手,打断他的话:“关于这点,Aiden没跟你说实话,或者是你们当时还没谈到这份上。其实这小子也不是个安分的,你和他的婚姻,可以是Open Marriage。所以这一点是你多虑了。你要是舍不得那个混血,其实好好跟Aiden说,不是不能继续养着。”
傅椎祁有点无语。
这群人对待婚姻的态度千奇百怪,但说到实质上,就是乱来。
可是他……他对此已经极为厌倦了。他有钱,有社会地位,枕边的人可以一天换三四个,还都年轻漂亮。可是这有什么意思呢。他找不到意义。
他想追求一些更纯粹的东西。
例如,就只是和一个人朝夕相处,从春天到冬天,再从冬天到下一个春天。不每天做那档子事也可以,就只是静静地在沙发上靠一起看电视,哪怕不靠在一起,一人靠一个抱枕也行。
但是,他会知道对方会一直在,无论是他得意的时候,还是失意的时候,都在,不会是因为他花团锦簇而来,也不会因他落魄而去,可以给他这样的安全感和安稳感。
喻兼而……就很好。
其实现在想想,那些九块九包邮的小破烂,也不是特别破烂。那个可视挖耳勺还挺好玩的。
他只是,想和喻兼而一起生活,平平淡淡的,偶尔会有点小波澜,他被小绿茶气一气,偶尔被打一打,又不是很疼。
“椎祁?”
傅椎祁回过神来,看向陶沛。
陶沛正注视着他,没问他刚刚走神在想什么,只是说:“听说,那个混血回美国读书去了,你和他分手了?”
傅椎祁没有多此一举地问他是从哪里“听说”的,随口找了个理由回应道:“他误会了我和Aiden,就要和我分手。我会向他解释清楚。”
“椎祁,我还是希望你和Aiden能结婚的。”陶沛说,“Aiden也是这个意思。”
傅椎祁反问:“如果我说不,之后我的事业会受到全面影响,是吗?”
他突然的尖锐令陶沛不悦,一时没说话,只是眼中的慈爱笑意渐渐收了起来。
所以,什么“慈爱”,其实都是有条件的,条件就是把他当条狗,心情好了扔骨头,心情不好了就关起来饿着。
傅椎祁在心中嘲讽地想,眼中却不争气地湿润了。
虽然扭曲,虽然不应该,可他总有情不自禁地将陶沛的所谓慈爱当真的时候,哪怕一边告诫自己不要这么天真,却又一边自欺欺人。但事实就是事实。
为什么自己就是无法接受在这个世界上就是没有人会无条件地爱着自己这件事呢?!
要是还年轻还好说,三十都过了,居然还做着那样的春秋美梦,也是没救了。
半晌,陶沛的声音再度在耳边响起。
“我认为以前的你没有这么不懂事。”他淡淡地说,“最近医生又给我下了一次病危通知,我怕你担心,而且当时事发得急,过去得也快,就没说。椎祁,你今天既然先说得那么直接,我也就直接了。”
“你的事业,一开始确实是靠你自己,我也为你高兴,可发展到后来,到现在,你总不能否认这其中有多少人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吧,”陶沛的语气平静,“在你知道、不知道的地方,我暗中帮衬过你多少回,你也不能否认。”
傅椎祁确实不能否认。
而他在脱离最初的别扭后,随着年岁的增长,经历得多了,自己的一些想法和性情有了改变,他逐渐地能够接受、甚至是主动利用起了这些。甚至他还会为了让自己更加心安理得而告诉自己:这都是陶沛欠我的,是我该的。
他恍然意识到了自己的无耻,说难听点,叫认贼作父。而喻兼而对自己的嫌恶之中,难保没有这一份的功劳。
真是一无是处啊傅椎祁。真的,怎么会有一个人从头到脚、从内到外,就没有一点好的呢。就这样的一团垃圾,喻兼而说他受够了,那确实是挺够的。
第88章
良久的静默过后, 傅椎祁道:“我对Aiden没有爱情,不会和他结婚。”
他只是这么说,没有说更多。
陶沛看他的眼神有些复杂, 似乎觉得他幼稚可笑,似乎又有些怅然若思。无所谓。傅椎祁觉得都无所谓了,对方想怎么觉得就怎么觉得吧。
又过了一会儿,陶沛沉声说道:“我做这些是为了你的将来打算,你也该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不要一时冲动,自毁长城。”
“我现在没有大喊大叫,没有发疯, 我很冷静。”傅椎祁看着他说, “我已经这个岁数了, 很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
如果时间倒转几年, 也许他会答应这件事, 反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原本就没什么指望。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他的心里有了一个人,也就只能有那一个人。
虽然喻兼而不要他, 他也不确定自己能否让喻兼而回心转意……可总之他很明白,如果自己和Aiden再扯上关系, 那和喻兼而就真是彻底到头无法挽回了。
他依然无比地想挽回喻兼而,他从来没有这么舍不得一个人。
这些年就不说了,不过都是逢场作戏,就算是最初和喻利知在一起被甩, 他也只是反省了一下自己太黏人了, 然后退回朋友的位置正常相处,没多想。
可喻兼而不一样, 他没办法和喻兼而只当朋友。当然,喻兼而的意思是连朋友也不给他当。那他更不能接受了。
现在他终于明白和理解了杨复。
杨复愿意把拼搏来的一切都给黎川,他曾觉得杨复脑子里指定缺点什么,因为他也只有那些身外物了,给了对方,自己不就什么都不剩了吗?
可是现在,他恍然意识到,自己确实是只有那些身外物,只有罢了。如果能用这些死物换来活生生的一个爱人,吕不韦都没他懂奇货可居这四个字。
想到这个比方,傅椎祁忍不住被自己逗笑了。
陶沛看着他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整个人都很莫名其妙。
傅椎祁在他莫名的视线中回过神来,收敛了笑容。
“……算了。”陶沛想了想,闭上眼睛,说,“你去吧。别后悔就行。”
傅椎祁被一个电话叫来,说是吃饭,连碗筷都没碰到,只碰了一鼻子灰、一肚子火,可他还不能表现出脾气,底线归底线,该忍还得忍。他站起身,默然地离席出了饭厅。
可他走着走着,脚步突然迟疑起来,心也越来越沉,越想越不对劲,转身匆匆地返了回去。
陶沛依旧坐在原处没动,目光看着门口,一点不惊讶,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折返。
傅椎祁与他对视,说:“冲我来行,不要碰喻兼而。”
陶沛的神态越发晦暗起来,没说话。
“他什么都不知道,也并不爱我,除了让我放他离开,没有要求过我任何的事,也不是他让我不和Aiden结婚。是我缠着他。”傅椎祁说,“所以,不要动他。”
喻兼而是外籍,而且在国外,陶沛能整他的可能性不是非常大,但傅椎祁还是不放心。他害怕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陶沛缓缓道:“如果我不答应呢?”
“我不知道,”傅椎祁说,“但是请你不要这样。”他说到“请”字的时候加重了语气。
室内的气压十分低沉,令人憋闷。
许久之后,陶沛先收回目光,闭上眼睛,长叹了一口气,声音缓和一些:“去吧。”听起来甚至有些悲哀,“我不会为了Aiden的事对你怎么样,也不会对那个混血怎么样,你倒是先要疏离防备起我来了……养这么久,也养不熟。”
最后一句话,似是在感慨。这令傅椎祁的心里也不好受起来。他看不透陶沛究竟是有几分真情几分在做戏,可是想想陶沛又全无必要对他做戏。
“还不走?”陶沛问。
傅椎祁犹豫着问:“那你为什么这次要这么对我?”
这话说得有些孩子气了,但气氛也因此好了些。
陶沛笑了笑,睁开眼睛看着他,说:“只说不会整你,但我也还是生气的。我一向拿你当自己的孩子看待,得教会你,有时候人不能贪心,既要又要。”
傅椎祁便明白了他的态度,大概是要自己以后别再在外面用他扯大旗,还有他以往明里暗里给过的支持,都会收回去。
但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那我先走了。”傅椎祁说完,见陶沛又闭上了眼睛,不应答,他便垂眸转身,再次离开了这个白得令他感觉压抑的地方。
傅椎祁直接从32号别馆回到酒店,先让左助理给自己定机票回美国,然后打给秦助理,告诉他最近各方面可能都会有些变动,如果有些合作方提出合作终止,别太奇怪,按正常流程办理就好。
秦助理没问他为什么,大概是能猜到吧。
若是以往,傅椎祁会多想想,分出心神来内耗一番关于秦助理如何想自己看自己,可现在他没这闲工夫。爱怎么想怎么想吧,反正总没左助理肯定在心里想他被喻兼而甩了还要眼巴巴追过去死缠烂打真小丑更惨。
……操,就没一个好事。
*
詹骥是周末的飞机到美国,喻兼而建议的,他好去接机。
詹骥不想麻烦喻兼而,却不得不麻烦,他虽然智商正常,生活自理能力正常,但毕竟第一次出国,不说心中生怯,至少也是真满脑门问号。虽说最近重拾英语,勉强冲击考到了成绩,但显然只是仅供考试。
他和喻兼而曾经认真商量过,根据最终他定下的方案就是先读语言学校,考社区大学,然后……然后再议。这其中有好几年时间过渡,不需要急于一时定下全部。
喻兼而站在接机口,在三三两两走出来的人群里与也在寻找他的詹骥对上了眼,两人都是一怔,随即都笑了起来。
喻兼而迎上前去,接过詹骥两个行李箱中比较小的那个,詹骥就没推辞,笑着上下打量他一下,说:“换风格了?你也不说,我差点没认出来你。”
“你不也是?”喻兼而也笑着说他。
“我寻思吓你一跳。”詹骥说。他平日里一副社会哥打扮,今天却穿了一身休闲款的西装。
喻兼而回道:“彼此彼此。”
詹骥叹气:“有时候你中文用得真的挺微妙。”
然后两人对视又都笑了起来。喻兼而道:“走吧,先回去把东西放下,然后下馆子。”
詹骥点头,跟着他走,一路上忍不住这看看那看看。这对他而言是全新的世界。喻兼而注意到了,边走边跟他说:“有不懂的地方不要客气啊,就问我。”
“那肯定啊。”詹骥说,“不过我尽量先谷歌再问你。”
喻兼而其实觉得直接问自己快得多,但没这么说,只是点头:“也行。”
到停车场,詹骥看到喻兼而打开了一辆中古车的后车厢,问:“你这么快就买车了?还是以前的?”
“同学借我的。”喻兼而说,“我跟他们说了你,都很欢迎,问你介不介意哪天一起吃饭,认识认识,介意就算了,没事。”
“我肯定不介意。”詹骥一边把行李箱放进去一边说。
喻兼而开车的时候,詹骥转头一直望着车窗外头的景色和人群,末了,长叹了一声气。
“怎么了?”喻兼而问。
詹骥回过头来看目视前方路况的他:“没什么,就是突然有点茫然。”
喻兼而笑笑:“刚来,正常,熟悉了就好了。”
“你之前刚去国内的时候也这样吗?”詹骥问。
“我不一样。”喻兼而说,“我小时候就去过,不过不是什么好的回忆,就没跟你说。”
“那别说了。”詹骥扭头继续看外头,“我还真没想到有朝一日我能出国……不是旅游,而是读书。”虽说目前只是个语言学校吧。
商理一家真是把他的人生给改变得很彻底。
小时候,他以为自己会循规蹈矩读高中考top2或者其他重本,毕业后读研或者工作,考编制,却最终高中都没上,打工去了。
当他打工打出心得,自己开店当老板了,小日子过得平淡但顺遂不错,这时候那一家子奇葩又冒出来,成为了他下定决心出国重新开始一切的契机。
喻兼而静静听着他的感慨,没说安慰的话,他知道詹骥并不需要。詹骥是一个内核很坚定坚强的人,偶尔有些类似emo的言行,很快就能自我开解,他去安慰反倒会令詹骥不好意思。
到了公寓,等电梯的时候,詹骥说起来:“不好意思啊,我知道你是好心帮我,为我减轻负担,所以说跟我合租,不然你肯定完全可以独居。”
“不啊,”喻兼而否认道,“我是为了方便跟你合作,把我视频的播放量再创新高。另外,还能方便想吃螺蛳粉的时候就吃到。”
詹骥又笑了起来,没拆穿他故意这么说的善意谎言,只是说:“包的,都包。”停了下,挺郑重地说,“我绝对不会趁机占你便宜的。”
喻兼而瞥他一眼:“放心吧,我会的。”
詹骥被他逗笑,但还是强调了一下:“我说真的。”
喻兼而拍拍他的肩膀:“信你,Bro。”
第89章
詹骥适应得很快, 这也得益于现代科技的发展,实在他无法沟通的地方,手机翻译器能帮到他。何况他的学习进度很快, 堪称如鱼得水。
“我这脑子这么多年没用,还以为生锈了,结果还挺好。”詹骥感慨道。
喻兼而笑着看他一眼,继续在客厅熨烫自己的衣服。
其实刚开始说合租的时候,喻兼而表面上不显,心里还是有一点点担心,意气相投不代表住在一个屋檐下也可以。
但詹骥确实需要他的帮助,他就那么做了。总不能直接补贴钱给詹骥, 詹骥不会要。他不希望詹骥出于省钱去住比较糟糕的环境, 而詹骥很可能那么做。
但这一周住下来, 喻兼而就放心了。
詹骥的生活方式比他健康多了, 还喜欢做家务, 却又不是那种过度的洁癖,很有分寸感和距离感,喻兼而和他生活在一起很惬意。
不像某人……
说起来, 某人已经一个星期没骚扰他了,不知道在干什么, 朋友圈都没发。但喻兼而不在乎。
也许就是那个人已经接受了事实,或者干脆就是恼羞成怒、抑或兴趣头过去了。喻兼而早就觉得会是这样的结果。
浪子回头什么的,和鬼似的,都在说, 但没人真的见到。
“喂!喂!”
喻兼而回过神来, 低头一看,蒸汽熨斗的水箱已经空了, 刚刚在干烧,现在已经被詹骥关掉了。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詹骥问。
“……不相干。”喻兼而说。
詹骥噗的笑出声,没追问,见喻兼而的衣服还没熨完,就顺手取出水箱去装了水回来让他继续。
喻兼而收回心神,道了声谢,继续熨衣服,边和詹骥谈起合伙直播的事来。
关于詹骥以后在美国从事什么职业,两人商讨过很多遍,说来说去,都觉得不如踏踏实实地重操旧业,走饮食这条路,开个中国餐馆,做好了很赚钱的,这边华人这么多。
但酒香也怕巷子深,所以得先把名气打起来。
喻兼而就主动提出了合作直播。
这对他也有好处,这个赛道的竞争越来越激烈,他现在想正儿八经作为一个收入来源,就也得“推陈出新”,而拉个帅哥炒作是最直接的办法。
主要也得看人,他信任詹骥的人品,炒CP不会炒糊,反正问就是兄弟情。
等詹骥在这个赛道稳下来,要不要引流独立出去,到时候视具体情况再定。
*
傅椎祁原本是那天从别馆离开就要马上回美国继续纠缠喻兼而,可他人都已经到机场了,一堆取消合作的消息都涌向了他。
他真是操了。动作这么快。
虽然早就有所心理准备,可当事情真的发生时,负面影响远超他的料想。因为不止陶沛的直接关系,还有些间接的,甚至八竿子打不着的,惯会见风使舵,趁火打劫。
这种情况下,他不能一走了之,只能留下来稳定军心,并且到处去交际,去处理这堆烂摊子,这些事儿秦助理和公司其他人干不来,别人不会买他们的帐。
他焦头烂额地忙活了大半个月,勉强算是控制住了局面,终于有喘口气的时间了,正想吃点药好好睡一觉,突然想起喻兼而,也不知道对方这半个月过得怎么样……
他想了想,把没吃的药放回桌上,打开了喻兼而的视频账号,看看有没有动静……
喻兼而正在直播。
多巧啊,说不定这就是缘分的一种体现。
傅椎祁苦中作乐地给自己强行造糖,然后点进去,想着勉强一解相思之苦。
点进去就看到了喻兼而,真是大不一样了,烫卷的头发有点长,在后脑勺扎了个小揪揪,整得跟个艺术家似的。
这形象会不会有点专业不对口啊?傅椎祁暗自吐槽。
屏幕上喻兼而在做水煮牛肉,正好傅椎祁打开的时候,喻兼而把热油倒在已经烫好的牛肉和配菜上,红彤彤的辣椒被热油这么一烫,一阵轻盈的热气儿顿时四散,隔着屏幕仿佛都能闻到那股香气。
傅椎祁本能地吞咽了下口水,终于感受到了饥肠辘辘,恍惚间想起自己今天还没吃晚饭。白天其实也没吃几口饭菜,光跟人喝酒去了。
不想起还好,一想起,胃都饿得又隐隐疼痛起来。
……想吃。虽然看起来很辣,胃疼不能吃,但看起来就很香,很下饭,疼死也算回本。
傅椎祁连吞了好几口口水,越看越饿越疼,彻底放弃睡觉,转而叫外卖。就……叫个水煮肉片吧。
他点完水煮肉片,回到直播间,镜头里是静止的灶台,喻兼而不见了。弹幕纷纷呼唤小鱼饼赶紧回来。
没多久小鱼饼就回来了,跟大家说今天的直播到这儿,但弹幕不肯,撺掇他做菜直播顺滑变吃播,刚做了好几道菜呢,再给大家看看,今天的菜都好下饭,大家伙的外卖刚拿到手,就着吃吃啊。
喻兼而被弹幕逗笑了,很宠粉地说好好好,然后就简单收拾了一下灶台,挪动直播设备去了餐桌。
餐桌上摆着好几道菜,都热气腾腾的,一副色香味俱全的样儿,傅椎祁惋惜于自己看得晚了,就赶上最后一道。但这也没办法。他瞅了瞅桌上的菜式,然后回到外卖软件,正要照单点,就当是一起吃饭了……
突然,他正要按到屏幕上的拇指停在半空,眨了眨眼睛,脑海里闪过不对劲,迟疑着退回直播页面。
喻兼而正听从弹幕的要求给近距离一道道菜拍细节,但傅椎祁想看的不是这个。他微微皱着眉头,有些焦急地等着喻兼而赶紧拍完菜,给碗筷一个特写。
终于,镜头再度拍到了餐桌边缘的碗筷。
两份。
……朋友?上次那个外国佬朋友吗?
这明明是很顺理成章的猜测,可不知道为什么,傅椎祁就是直觉性心慌。他没有任何理由,就是紧张起来。
很快,现实就验证了他的直觉。
镜头拍向了桌子对面同样系着围裙的年轻男人,男人笑着对傅椎祁招了招手。
当然,如果理智地说,这个男人是在对直播的观看者们招手,但是去他大爷的理智,这个男的就是在对老子招手!在挑衅老子!在宣示主权!
傅椎祁脑内的某根弦在一秒之内嘣地断掉了。
这男的他有印象!虽然没有实在地见过面,可他曾看过对方的照片和大致的资料。
当时其实他就心里有点不舒服了,毕竟对方是个年轻男人,长得虽然没他好,但也不算孬。
可看在对方只是个卖螺蛳粉的份上,他没去多想。喻兼而喜欢吃螺蛳粉,仅此而已,他一直是这么觉得的。
这人高中都没读过,还一副社会混子的派头,而喻兼而的白月光明显是个高知,还是很人模狗样道貌岸然的那类型。喻兼而的审美跟这个螺蛳粉,别说八竿子打不着,八辈子也打不着啊。
可是谁能告诉他,这个螺蛳粉怎么也在美国?!还是说,喻兼而回国了?!
傅椎祁刚刚只顾着盯喻兼而去了,贪婪得恨不能把人从屏幕上抠下来抱住再也不撒手,这会儿他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睛塞进屏幕里去,好好辨别那环境究竟是美国还是在国内。
他辨别了一阵,觉得大概是还在美国。
所以,为什么这个螺蛳粉也在美国?!根据他当时所得到的资料,这家伙根本没出过国吧,也不太可能出国的样子啊。为什么此时和喻兼而在一起?又为什么两人看起来一副很熟稔的样子?弹幕也……
这会儿的弹幕里涌现出了大量的起哄,其用词之恶心,之荒谬,之不可理喻,令傅椎祁看了感觉自己的眼睛直接贬值成负资产!
什么人的网络花名叫“小马哥”啊?什么年代了啊?土!好土!跟小鱼饼根本不相干!
傅椎祁眼睁睁看着喻兼而拍完菜和土气社会哥,自然地和对方挨着坐下,拿起碗筷吃起来,还边吃边聊,还商业互吹。原来这里面有一半是这个土气哥做的。怪不得他刚刚看的时候就觉得那几道看起来就土,就难吃,就冒着黑气。
……吃饭为什么还聊天?你们当拍综艺呢?
傅椎祁想到自己和喻兼而吃饭的时候,喻兼而就是拉着一张脸低头吃,好像哑巴似的,自己说老半天他才应付似的支吾下,一问就是打小的用餐规矩。
可现在呢?聊得眉飞色舞的人是谁啊?规矩呢?死了啊??
傅椎祁觉得自己也要死了,一口浊气堵在喉咙眼儿里上不来也下不去,要窒息了。
*
喻兼而有意帮詹骥铺路,把吃一顿饭弄得跟拍综艺似的也情愿,他还顺势索性挑着弹幕上的问题念出来并回答,不动声色地引导大家问问题,以这样的形式把詹骥越发地推销出去。
对于CP意味太浓厚的,喻兼而就假装没看到,不去管。
他也不全部都挑对詹骥有利的问题,这样显得太刻意,他大多选些做饭相关的问题回答,间或才选选相关詹骥本人的,而且有一半的问题他都让詹骥自己来回答。
詹骥以前在国内也做过自媒体,有经验,和喻兼而配合十分默契。
两人一唱一和的,一切顺利。
喻兼而一直注意着把控时间,以防令观看者产生疲劳倦怠的感觉,见差不多是时候了,他边看着弹幕上的反馈,边正要向大家说完下次预计的直播时间然后下播,突然瞥见自己的一个前百“金主”账号发了一条弹幕:
小鱼饼跟这个男的就是同事,搭伙做自媒体,你们不要乱喊乱叫。
喻兼而心中有些异样,但不多。
他下意识以为是嗑自己和舒鹫的那拨,或者也有什么梦女啊女友粉之类。
他就没理,对大家说起下次的直播安排。
可他还没说完,那个账号陆续又发了很多条来刷屏。
【你嗑的CP是假的】
【别乱嗑了,都是卖腐】
【小鱼饼有对象,是总裁,比这个小马哥帅很多,有钱很多,高富帅,你们嗑点真的吧】
【小鱼饼和小马哥估计是新签了什么公司吧,都是套路】
【小鱼饼和总裁男朋友的感情很稳定,不然哪敢异地?】
【我怎么知道?我有个朋友是总裁的助理,听他说他俩感情特别好】
【你们不要垂死挣扎了,反正你们都是看脸,你们要知道总裁多帅就不嗑这个小马哥了。我去后花园发个帖,你们自己看吧。】
【发了】
事态的发展就这么走向了失控。
喻兼而眼睁睁看着弹幕陷入混乱,先是一群人对着那个账号刷屏怼他,然后有舒鹫的粉丝伺机冒出来把水搅得更混,接着,突然风向就变了,一群弹幕嗷嗷叫着真帅真帅是真帅真甜真甜是真甜赶快去看!
喻兼而知道那个“后花园”是指的哪里,他关掉直播,打开网页,一个高楼热帖就在最顶端。
他点进去一看,全是傅椎祁和自己那时候在那个庙里拍的合照。
“……”
*
傅椎祁吊着一口气,正在舌战那些面对铁证还死活不肯相信事实的嗑的都是假CP的笨蛋们,突然收到消息。
宝宝:傅椎祁你够了!马上停止你的胡说八道行为!并且删除我的照片!
傅椎祁:[心]终于肯把我从黑名单放出来啦?
宝宝:马上去删帖!
傅椎祁:[吻]宝贝最近想我了吗?
宝宝:我已经投诉你了,你好自为之。
傅椎祁:[对手指]我好想你,宝贝,我想你想得都进几次医院了。
(您已被对方拉入黑名单)
傅椎祁原本弯起的嘴角又垂了下去,然后他去后花园一看,自己的热帖已经被版主删除了,理由是泄露他人隐私、侵犯他人肖像权。
傅椎祁马上申诉,理由:这是我自己的照片!
申诉被驳回,理由:照片中另一当事人不予授权,投诉删除。
傅椎祁继续申诉:行,那我不发他,只发我自己的照片行吧?
申诉被驳回,理由:本版是吃瓜地,不允许自己发自己照片,有自我炒作嫌疑。
第90章
眼看这边的路被堵, 傅椎祁直接拨打一个海外号码,那边很快就接了,流畅的英语跟他Say Hi。
傅椎祁一点也不High, 他现在十分非常极度Down。
“怎么还没消息?”他不悦地用英文问。能干干,不能干就趁早滚蛋!
对方道:“正准备联系你,刚好你先来了电话。”
傅椎祁不耐烦道:“说。”
那边就说了一串地址,傅椎祁起身去找了纸笔,在上面刷刷记了重点,这事儿完了之后,他停了下,问:“你跟踪他的时候, 看到他和一个年轻的华人男子一起出入公寓了吗?”
侦探的语气很自然:“看到了啊, 他俩经常早上一起跑步, 晚上一起散步, 傍晚一起购物。”
傅椎祁:“……”
“没什么特别的。”侦探说。
就这还没什么特别的?!还想怎么特别?!
傅椎祁立马情绪失控:“他俩真的住一起?!他——不……”他抱着一丝希望, 深呼吸,说,“你再给我查查, 仔细查查,他俩是住一栋楼还是……”
他话还没说完, 侦探说:“顺手查了,住一起。”
傅椎祁:“……。”
这还没什么特别的?!!!
“你为什么不早说?!你根本就没说!我要不问你是不是根本不打算说?!”傅椎祁抓狂道。这什么破侦探!钱就知道要钱,办的什么破事!老外真的不靠谱!
“你先冷静下来,”老外侦探的声音里甚至带着一丝无辜, “你也没说让我说这个啊, 只说查那个人的住址。”
傅椎祁正要骂他,侦探补刀:“我还以为你知道你老婆跟小白脸同居, 所以才甩了你,你才让我去查他住址呢。”
“……”傅椎祁咬牙切齿地问,“谁告诉你,他是我老婆,而且甩了我?”
“来找我的都是这样的啊。不然谁给你推荐我的?”侦探道。
傅椎祁死撑着:“他是我一个会计,乱做我账跑了!”
侦探嘀咕:“那你刚听说他跟那个人同居那么激动……”
“他们一伙的,故意乱我帐,不行吗?!”傅椎祁质问。
侦探从业十数年,这种神智失常之人见得多了,当即便道:“你要觉得行,那就行。还有其他的事吗?没有我就……”
“有。”傅椎祁恶狠狠道,“我跟那男的,难道不是我更小白脸?”
当他没看过詹骥照片呢?他刚刚又翻出来这家伙的资料看了,反复看了,根本没他好看,一半都没有,连杨复都比不上。而且也不白。小倒是可能某些地方是小。
侦探听了这话陷入短暂的沉默。神经病他见得多了,非要和人抢认小白脸的男人倒是第一次见。
“你沉默什么意思?”傅神经逼迫感十足地问。
“我在想你长什么样子,老板,”侦探说,“我根本没见过你。”
傅椎祁冷笑:“你也知道你没见过我啊?那你凭什么就下定论他是小白脸?他跟我一比,根本就是糙得不能看。”
侦探急于结束和这神经的对话:“对不起,我说错了,没别的事了吧?没别的事我先挂了,这边忙。”
傅椎祁先他一步啪的挂断,腹诽道就你这水平还忙?忙着破产吗?
*
傅椎祁闹那一出,在小范围内掀起了轩然大波。
他的外貌确实是十分优越,而且还和小有人气的主播小鱼饼有一段跨国绯闻,当下就有人去查,这一查,很快就查出来了这美男子的真实身份。
傅椎祁以前就没少上过新闻,尤其是在港岛那边的八卦杂志里,因为陶沛和乔雯这段岛媒津津乐道的八卦,疑似他俩私生子的傅椎祁也是他们极爱提的。
不过,这些年渐渐提得少了,而小鱼饼的粉丝大多是年轻人,还有许多外国人,因而之前不太知道那些,这一下子全给翻出来了,当即发帖热议。
默默目睹事态发展至今的喻兼而:“……”
傅椎祁,真的是个超级大笨蛋吧。
他试图再度联系版主删帖,可版主大公无私,先前受理他删傅椎祁的发帖是因为他的投诉合情合理符合版规,现在被他投诉的这波发帖合情合理符合版规,因此不予受理。
版主:除非本人投诉。小鱼饼,你真的和他是情侣吗?
小鱼饼:“……”
不回答,放弃上诉。
詹骥见喻兼而焦头烂额的样子,给他续了一杯水,拍了拍他的肩膀。
喻兼而抬头看他,满腹心事尽在无奈的表情里。
“刚才,那是他本人吧?”詹骥问。
“应该是。”喻兼而扶额。前任丢人现眼,令他的颜面也无存。
詹骥分析道:“那他接下来应该会……”
他没说完,但喻兼而明白他的意思,叹了口气,说:“他已经来过了。你来之前他就来过了,还跑去学校堵我。不过后来他就走了,渐渐没再联系我,我还以为他已经接受了现实。”
结果不知道发哪门子癫,居然卷土重来。不知道会不会本人又出现在面前。
对于自己的住址,喻兼而一早就心中有数,瞒不了太久。
傅椎祁完全可能找私家侦探跟踪他,他不可能每天跟特工似的谨慎躲藏,避开防不胜防的侦探,路上人那么多,他没那本事没那雷达。
“他可能会再来找我。”喻兼而看着詹骥道,“我怕他对你说难听的话。”
至于其他……应该是不会做吧。
毕竟相处了那么久,喻兼而对傅椎祁有一定的了解,这好像就是个战五渣,别说打自己,就是詹骥,估计动起手来也是傅椎祁单方面挨打。
阴招什么的……应该也不会使。
之前,傅椎祁的嘴上嚷嚷得那么凶,说如果自己分手,他就要对喻利知喊打喊杀,可好像喻利知至今都不知道两人已经分手了这事。
喻利知只知道他回美国读书了,特意联系他,祥林嫂了一阵,说当初耽误他布拉布拉,好在现在傅椎祁肯让他回来继续读,自己心里也好受许多布拉布拉。
接着话锋一转,话里带话地暗示喻兼而:就算傅椎祁表面上大度,估计心里还是有气不舍得,所以最近自己找傅椎祁,傅椎祁都爱答不理,耍脾气呢。
只是爱答不理,这还不偷着乐?喻兼而给敷衍了过去。
由此可见,傅椎祁真就只会那张嘴叭叭。回想从前种种,越发佐证了这个观点。但凡是个哑巴呢。
詹骥笑着说道:“那他还挺讲道理哈,不动手?”
“那倒应该不会。”喻兼而吐槽道,“但他说话确实很难听,没火听了都让人马上火冒三丈。”
喻兼而说话的时候,詹骥一直不动声色地细细观察他的神情,心中有些了然,随即不免有些落寞。
以前就不说了,现在,喻兼而已经和傅椎祁分手了,倘若自己追求喻兼而,甚至是在对方分手期大献殷勤,其实也说不上是趁虚而入这么难听,没什么好指摘的。
可是,他总有种感觉,喻兼而并没有表现的那样坚决。
就在刚才吐槽傅椎祁的时候,喻兼而的话语里就带着未曾全然放下的亲昵,只是可能喻兼而自己没有察觉。这种事情,向来都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喻兼而是他朋友,是他难得心动的人,也是对他有恩的人。没有喻兼而的诸多帮助,他来到美国不会这么顺利,甚至根本都想不到这上面来。出国对他是大事,他一开始并没有信心,是喻兼而一直在鼓励他。
如果喻兼而真的还是喜欢傅椎祁……
可,他知道喻兼而的(前)男友是谁后,上网搜索过资料,那一言难尽的家庭背景就不说了,倒不是傅椎祁的错,可这家伙本人的风流债也不遑多让。
尤其是在港台娱乐版里出现的傅椎祁,绯闻一个赛一个炸裂,“三人行”都算轻的了,参加银趴的都有。
詹骥几度想问喻兼而知不知道这些,实在是问不出口。
就算感情本身难以控制,但喻兼而又不傻,而且也看着不像恋爱脑,更是断然分了手,感觉像是知道的,不然怎会如此。那他去问,不就是给人伤口上撒盐了吗?
詹骥一时没有说话,沉浸在自己复杂的思维中,喻兼而刚刚吐槽完傅椎祁,自个儿也沉浸了会儿,比前者先回过神来,就看到了对方有些异样的表情,问:“怎么了?担心吗?抱歉,连累你了。”
詹骥忙道:“你说哪的话,我走神想别的事去了。你别乱想,我都混这么多年了,还怕他说话难听?哈哈。”
“超级难听。”喻兼而强调,给他打预防针,“他Mean的时候特别Mean,还很神经质。”
詹骥这下真被他逗笑了:“总没商理那家人神经吧。”
喻兼而想了想,很认真地说:“这倒没有。那家人已经不是地球人的范围了。”
“哈哈哈哈哈……”詹骥哈哈大笑起来。
喻兼而却依旧郁闷,搁下手机,手肘杵着餐桌的面,双手托腮无意识COS开了但没全开的小花,抿了下嘴唇,说:“你还笑呢。我想到这么多不正常的人就烦,怎么就不能把他们都打包扔到一个独立的星球去大逃杀呢?”
詹骥笑得更来劲了,笑着笑着,冷不防问了句:“傅椎祁也一起送过去吗?”
“他……”喻兼而欲言又止,垂眸望着桌布上的纹路,老半天才闷声道,“那他肯定第一轮就被干掉。”毕竟是个菜鸡。
真是干啥啥不行,发癫都当不了第一名。喻兼而都不想说这家伙了。
詹骥觉得他就是舍不得吧!但没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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