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灵栀几乎是在一瞬间猜出了此人的身份。


    她不假思索,立刻关门。


    对方见状,竟直接伸腿去挡。


    薛灵栀生来力气大,关门这一下又没刻意收力。


    于是,麻脸的一条腿硬生生被夹在两扇门中间,“啊”的惨叫出声。


    变故陡生,薛灵栀下意识停止手上动作。


    麻脸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回腿,坐在地上大声哭嚎:“杀人啦,杀人啦,谋杀亲夫啦。”


    “你胡说八道什么?!”薛灵栀没想到他竟这般无耻,胀红了脸,“我不认识你,也和你没关系。”


    她没有猜错,这人就是十八庄的孙麻子。


    前几日,薛氏宗族的几个人上门逼她嫁给孙麻子,被她以父亲生前早已定下婚约为由拒绝。


    薛老四回家后,同妻子说起此事。妻子次日一大早就回了娘家,告诉充当媒人的自家嫂子。


    孙麻子昨日闻讯,心中不忿,今天便特意挑在正午人多的时候过来。


    果然,他这般嚎了几嗓子,左邻右舍听到动静,纷纷出门看热闹。


    乡下娱乐少,人们对看热闹有着极大的兴趣。


    见旁边围观的人多,孙麻子哭嚎得越发起劲儿:“杀人啦!谋杀亲夫啦!”


    他还撸起裤管,向众人展示腿上的红印。


    有邻居隐约听说过薛氏宗亲上门的事情,具体情况却不清楚。


    但孙麻子的一些烂事,在十里八乡是出了名的。


    斜对门的一个中年汉子站在自家门口,笑道:“孙麻子又在白日发梦了。瞧瞧你自己,一脸麻子,人家如花似玉的姑娘。你哪来的脸自称是人家丈夫?”


    “就,就,就是。”他那话都说不利索的儿子在一旁附和。


    孙麻子大声反驳:“你们大家评评理,聘礼都收了,八两银子呢,还不算我没过门的媳妇吗?”


    八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


    花溪村的人们世代在土地里刨食,一年到头也难赚到这个数。


    听到八两银子的聘礼,当下便有人惊呼出声:“天啊,八两!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了,这还能有假?”孙麻子一脸得色。


    他自己并无太大本事,但他有个妹妹,在县城给一个富翁做续弦,时常贴补他。是以他虽然形貌不堪,却能娶妻两次。


    薛灵栀定了定心神,高声道:“谁收了你的聘礼,你找谁去。再这样平白污人名声,我就要去告官了。”


    寻常百姓,不管有理没理,见了官都先怵三分。


    一听说她要告官,孙麻子的气焰顿时弱了一些,口中却仍叫道:“没天理啊,欺负人啦。收了聘礼不认账啦!”


    脸上看不见一滴眼泪,可唱念做打样样俱佳。


    薛灵栀上前一步:“什么聘礼?谁收的?”


    少女年轻面嫩,平素和顺可亲,此时板着脸,竟隐约有点不好惹的样子。


    “你们薛家收的。”孙麻子翻着眼睛嘟囔。


    “哪个薛家?薛家的谁?”薛灵栀可不想任他一通吆喝,在众人面前缠上关系,干脆直接道,“我爹爹生前早就给我订过亲了,是河东的张二郎。我们两家换过信物,签了婚书,有凭有证。用不着别人替我订亲。”


    此言一出,村中众人皆感意外。


    薛家姑娘出落得好看,还未及笄,花溪村就有一些人家上门打探薛大郎的口风。


    可无论是谁提亲,薛大郎都不松口,只说另有安排。原来是早已定下亲事了吗?竟没听他提过。


    孙麻子不服:“那我的八两银子就白花了吗?这不是骗婚是什么?谁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薛灵栀气急,他是听不懂人话吗?


    她很少与这种泼皮无赖打交道,再次正色强调:“我说了,聘礼的事情,和我没关系。我不知道谁收的,也不知道在谁手上。你给了谁,只管问谁讨要就是。”


    孙麻子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但柿子挑软的捏,他偏要来找这小姑娘麻烦。


    再说,要回聘礼也不是主要目的,占点便宜、坐实关系才是他的真正来意。


    他情愿出八两银子做聘礼,不就是图这姑娘年轻好看还能识文断字吗?


    今日一见,果真好看,让他心里又痒又麻。


    “欺负人啦,骗婚啦。”孙麻子匍匐着向前爬了几步,口中嚷嚷,“我知道了,肯定是给你藏在身上了,让我好好找一找。”


    说这话时,他伸手去抱薛灵栀的小腿。


    薛灵栀没想到他会有此动作,也未曾防备,竟被他隔着衣衫在小腿拧了一下。


    “唉呦,好滑。”孙麻子涎着脸笑。


    疼倒是没多疼,但他此举轻薄意味极浓。


    薛灵栀心中怒火蹭蹭直冒,想也不想,提脚便踹。


    这一踹,用足了力气。


    孙麻子被她一脚踢在肩头,仰面跌倒。


    “哎呦。”一旁围观的众人纷纷瞪大眼睛。


    没看出来,薛家这姑娘看着文弱,力气可真不小。


    没能占到太多便宜,反而还被踹了一脚。孙麻子顺势躺下,口中不停地叫着:“杀人啦!杀人啦!谋杀亲夫啦!”


    他“亲夫”二字一说出口,薛灵栀就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她忍无可忍,拿起靠在门后的一根竹竿,劈头盖脸向他敲去。


    孙麻子下意识抬手护住脑袋,胳膊挨了好几棍。


    夏日衣衫单薄,他疼得就地打滚。


    孙麻子喝酒后经常打女人,但被女人拿着竹竿打还是头一遭。震惊之下,错失先机,只能节节败退。


    打了十来下后,薛灵栀理智渐渐回笼,并未乘胜追击,而是将竹竿横在身前:“别以为我好欺负。再敢无礼,我可就真动手了。”


    有好事者看热闹不嫌事大,高声叫道:“继续打啊!”


    一片喧闹声中,薛老四急匆匆赶了过来:“干什么?干什么?散了散了,都散了,看什么看!”


    围观的众人作势散开,但仍有几人站在门口佯装忙碌,实则看热闹。


    看见薛老四,孙麻子宛如看到了救星,爬起来后退几步:“薛老四!你来的正好,你看看,你看看。这就是你们薛家的姑娘!收了我的聘礼,还不认,还敢打人!”


    薛灵栀握着竹竿,脆声道:“谁收的聘礼找谁,再胡说八道,别怪我不客气。”


    薛老四瞪她一眼,压低声音对孙麻子道:“你来这儿干什么?我不是让人跟你说了吗?先耐心等几天。到时候真不行,会把银子退给你的。”


    “你们当初收钱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当时有些事儿,我们也不知道。不过你放心,不会昧你的银子。”薛老四不想大庭广众之下被人当乐子看,拉着孙麻子就走,边走边劝,“你听我的,多等几天。”


    孙麻子唯恐留在这里继续被打,就任他拽着往前走。


    薛老四将他带到自己家,命妻子倒了杯茶,又取来红花油,让他涂抹。


    “哎呦,哎呦。”孙麻子疼得龇牙咧嘴,口中骂骂咧咧,“他娘的,薛大郎是读书人,他的闺女咋这么凶,简直就是个泼妇。”


    “那你还娶不娶?”薛老四笑问。


    ——虽说薛灵栀自称未婚夫能赶上她爹的“七七”祭祀,但薛家几人对此将信将疑。只是碍于种种原因,暂时观望。


    孙麻子眼睛一翻:“为什么不娶?打服了不就行了?我和你说,女人就是得打,不打不行。今天是她手里有棍,我又没防着,这才吃了亏。等她以后进了门,我保证打得她服服帖帖。”


    薛老四的女儿薛巧云今年才十四岁,正溜着墙根经过。听见这几句话,身子不由地瑟缩了一下。


    ……


    孙麻子被薛老四带走后,众人见无热闹可看,渐渐散去。


    薛灵栀面无表情拎着竹竿回了家。


    将门重新栓上后,她缓缓吐一口气。


    薛灵栀一向好脾气,很少与人动手。可不得不承认,方才拿着竹竿敲人时真的很痛快。


    她右手在空中虚虚比划了几下。早知道,当初十一太爷他们上门,她也该打出去的。那样是不是就不用费心思找什么假未婚夫了?


    不对,那群人毕竟算长辈,她要真把他们打了,只会更麻烦。


    正胡思乱想之际,薛灵栀已绕过影壁。


    一抬眼,竟看见那位张公子双手松松抱臂,斜靠在西屋的门框旁。


    这个动作成功遮挡了他胸腹前的伤处,还意外地令他多出几分潇洒不羁来。


    薛灵栀微讶:“咦,你在这儿干什么?不是不宜活动吗?”


    赵晏脸色微沉,没有说话。


    薛灵栀这会儿心情不错,也不以为意,眉飞色舞同他说起刚才的事情:“诶,张公子,你不知道,刚才孙麻子,就,就是我宗族长辈给我找的那个混人,上门找事,被我踢了一脚,用竹竿给打出去了。厉害吧?”


    “厉害。”赵晏抬眸斜了她一眼,声音不带丝毫起伏。


    “是吧?我也觉得。”阳光下,少女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黝黑的眸子里隐隐透出几分自得。


    赵晏缓缓说道:“我还以为你会让我出面应付。”


    先时他在睡梦中被吵醒,侧耳一听,知道了找事人的身份。担心她把人带到他面前,力证她自己已有未婚夫,他干脆强撑着下床走出房间。


    ——他可不想病恹恹的被人围观。


    没想到她竟用武力轻松制服,压根没闹到他跟前。


    倒是他多此一举了。


    “啊?”薛灵栀呆了一下,“可是,你不是说,让我午饭前不要吵你吗?”


    她自认为这话说的合情合理,谁知对方竟冷哼一声,一步一挪回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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