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几人商定之后,今天便去请王村长。这次,他们还特意带了一壶酒和一条肉。
听说薛家想让薛大郎的闺女百天热孝内出嫁,请他出面说和。王村长下意识拒绝,他实在不想继续掺和薛家的事。
无奈薛家几人拎着礼物来的,又轮流请求,王村长推辞不过,只得勉强答应:“那好吧,我随你们走一趟。不过咱们事先说好,能不能成,我可没法保证。”
“这是自然。”
然而等一行人来到薛灵栀家门口后,却意外得知她不在家中。
众人左等右等,一连等了几个时辰,都不见薛姑娘的身影。
王村长的耐心渐渐告罄:“我地里还有活儿要干呢。你们家的事,自己做主就行。”
他执意要走,薛家几人又不能强行阻拦,只能跟在他身后,试图劝阻。
谁知刚到村口,正好看到薛灵栀和那个张二郎。
这可真是巧了。
薛老四顿时精神一震,高声叫道:“快看,他们在那儿呢!”
听到父亲熟悉的声音,薛巧云瞬间脸色大变,想也不想,一溜烟便躲到了树后。
此时双方相距不远,王村长无法,只得近前几步,摆出一副长者姿态:“大郎闺女,既然你未婚夫已经过来了,族里也没意见,那你就在百天孝期内把婚事办了吧,省得拖到三年后,年纪大了,要交罚金不说,还连累族人,影响咱们村的脸面。”
“我……”薛灵栀刚说得一个字,就被打断。
薛九根厉声喝道:“我什么我?村长的话你也不听么?”
赵晏长眉一挑,将眼中冷意藏下,开口道:“这件事……”
“我没说不听啊。”与此同时,薛灵栀下意识分辩,觉得自己可真是冤枉。她才只说了一个字而已。
六叔公立时接道:“这么说来,你是同意了?”
“嗯。”薛灵栀点头,“我同意的。”
王村长的话有一定道理,与其将来大龄未嫁而被官府惩罚,还不如趁此机会,先把婚事给落实了,省得宗族里的人再使坏。
反正又不是真的,爹爹在九泉之下应该不会怪她。
听闻此话,薛家众人面露喜色。
而赵晏的脸色却倏地沉了下来。他猛然偏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同意?她竟然同意了?!
这位薛姑娘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孝期成婚?和他?
“好了,既然你们都没意见,那就这么定了。至于哪天成婚,你们自家人商量,我不多事。”王村长哈哈一笑,大步离去。
今日之事倒比他原以为的容易得多。
见事情办成,薛九根笑了笑,极为得意。
六叔公则转向赵晏,甚是和气:“张公子,那咱们现在商量一下成亲的事?你看,这日子定在哪一天?聘礼……”
岂料,对方面色沉沉,直接拂袖离去,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薛灵栀心下一惊,暗说不好。糟了,看张公子这反应,肯定是不高兴了。
“张公子,我——”薛灵栀急于追上去解释几句,偏生薛九根等人拦住了她,语气不善:“那个张二郎是什么意思?是不是一点都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没有,我现在有点急事,明天咱们再商量!”薛灵栀此刻没心情和他们缠歪,快步去追已经走出十来步的赵晏,“你等等我。”
接连被无视,薛九根怒气更重,当即撸起袖子,俨然要冲上去打架。
六叔公一把拉住了他:“老九,你这是要干什么?明天就明天,他们又跑不了。”
“六哥,我看那张二郎不一定同意……”
“那又怎么样?”六叔公微微一笑,“你管他同不同意?他们婚事不成,不也如咱们所愿吗?”
这一回,他胜券在握。
……
毕竟重伤未愈,赵晏不敢行得太快,走出一段距离后,终是放缓了脚步。
薛灵栀趁机追上他,小声嘀咕:“张公子,你走那么快干吗?我刚才在后面一直喊你。”
赵晏冷笑不语。
薛灵栀自知理亏,也不好抱怨太多,忙取出钥匙,打开大门,让他先进去。
回家之后,赵晏自顾自舀了几瓢水倒在木盆里。
薛灵栀见状,忙殷切地递上一块巾帕。
赵晏沉默一瞬:“……不要这个,用旁边那块。”
“哦。”薛灵栀从善如流,立刻另换了一块。
赵晏洗去脸上的掩饰,倒掉残水,又重洗一次。
水珠打湿了他额前的一绺黑发,顺着脸庞滑过下巴,在流入脖颈之前,被他用巾帕拭去。
薛灵栀站在旁边,语气温和,十分体贴:“张公子,你饿不饿?想吃点什么?我这就给你做。”
抬眸拂了她一眼,赵晏尽量心平气和地道:“薛姑娘,你不觉得我们应该谈一谈吗?”
他现下有吃饭的心思?
“是应该。”薛灵栀讪讪一笑,“我这不是怕你饿么?想着吃完饭再说。”
赵晏冷笑。她还有理了?
觑着他的神色,薛灵栀及时改口:“当然,你要是不饿,那咱们现在谈也行。”
她一向很好说话。
赵晏只轻哼了一声,算作回应。
两人相处已有半个月,相互之间多多少少也会有些了解。薛灵栀明白,他这是想谈的意思。
于是,她定一定神:“张公子,你是生气了吗?因为我没和你商量就答应了他们在百天孝期内成婚?”
“你觉得呢?”赵晏不答反问。
他素知这位薛姑娘极有主见,但还真没想到她竟这般干脆利落就答应下来。连问过他的意见都不曾,笃定了他会同意么?
薛灵栀老实回答:“我觉得是这个缘故,不过我可以解释的。刚才那情况你也看到了,除了答应,没有更好的选择。”
赵晏轻哂:“答应之后呢?薛姑娘,等我伤势再好一些,就会离开此地。”
“嗯,所以在你走之前,咱们尽快把婚事办了。”薛灵栀神情认真。
看她这样,赵晏心里陡然涌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他微微眯起眼睛,耐着性子再次强调:“我不会留在这里,也不可能带你离开。”
他只是假扮她的未婚夫而已,她确定要和他办婚事?
“啊?”薛灵栀呆了一下,“我知道的,我没想让你留下,也没想跟着你走啊。”
随即,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瞪圆了一双眼睛:“不是,张公子,你不要误会。我知道咱们是假的,也没想过真和你怎么样。我是想着,不如趁此机会,直接成亲。这样一来,族里那些人就不能再利用我的亲事捞好处,我也不用给官府交罚金。”
赵晏唇线紧抿,静默了一会儿,才问:“那我走之后呢?”
“你走之后……”薛灵栀眨了眨眼睛,慢吞吞道,“你走之后,我就说你回河东老家,或者外出做生意了。”
赵晏轻嗤,语气古怪:“然后我一去不回了,留你在这儿守一辈子?”
“不会啊,再过几年,我就说,说你死在外面了……”
两人离得不远,这些话一字不落地传入赵晏耳中。他眉心一跳,似笑非笑地重复:“我死在外面了?”
薛灵栀也感觉这话难听,且有咒人之嫌。但话已出口,只好避开他的视线,硬着头皮解释:“因为我还要在这里继续生活嘛,总不能说是我死在外面了吧?”
这话乍听之下合情合理,赵晏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他思绪转得极快,微一凝神,冷声道:“怎么不说是我把你休了?”
笑话,他人都走了,还要被她再咒一回?
“也可以。”薛灵栀想了想,点一点头,诚恳表示,“只要理由正当就行。到时候我再找个合适的。你放心,不会真守一辈子的。”
她在花溪村生活了八年,深知独身女子在乡下并不好过。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假丈夫苦守一生?如果遇见忠厚可靠的后生,她肯定要“二嫁”的啊。
合适的?赵晏一怔,很快明白过来。
她指的是合适的夫婿人选。
说来也怪,明明彼此心知肚明,他只是配合这位薛姑娘做戏,可听到她当着自己的面畅想没他以后的生活,他心里仍有一点隐秘的不快。
尤其是那句“再找个合适的”,更是让他莫名抵触。
这还没出阁呢,就开始考虑第二次成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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