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把微臣当什么。”
他每次这么说话,宁久微就知道他那股傲劲又上来了,可她也没从低过头。
宁久微倔强地别着脸,哼哧道,“驸马就是要这样的,谁让你是驸马。”
做驸马还委屈了他不成。
“可微臣从没想当驸马。”顾衔章声音淡淡地在她头顶笼罩下来。
宁久微:“那你不要当呀。”
顾衔章:“微臣记得当初是公主将臣抢来做驸马的,否则现在,臣大概是安禾公主的驸马。”
宁久微踢他,“那你去当她的驸马呀,现在就去!”
顾衔章扣住她的脚踝,高大的身影压下来,呼吸近地贴在她脸颊上,“公主动不动就踢人的习惯可不可以改一改?”
“我是公主!”宁久微伸手推他,一边想挣扎开他禁锢在自己脚踝上的手,“顾衔章你放肆!”
从小到大哪有人敢这么对她。
顾衔章及时松手,宁久微侧过身子,气的胸口起伏。
她在克制着自己的脾气,免得说不好的话。
换作以前,她这会儿已经说出让他滚这种话了。而顾衔章的性子,这句话一旦对他说出口,他就绝对不会再向她低头的。
她现在知道了气上头的话最伤人,也会给自己留下许多不可挽回的遗憾。上辈子就是如此,她对父王,对顾衔章,都因为一时负气说过不好的话,最后却连弥补的机会都没有了。只留她一个人后悔。
有风吹过一阵,落下两片花瓣。
宁久微注视着掉落在地上的花瓣,在心里默背《资治通鉴》平复情绪……
顾衔章看着她白净的耳垂上晃动不停的玛瑙耳坠,伸手捏住,让它停下来。她垂着眸,纤长的眼睫轻扇着。他只能看见她的侧脸。
明宜公主长得很漂亮,矜贵之人骨相都不是偏薄的,她轮廓线条柔和流畅,细眉如柳,俏若三春桃。笑起来时有娇憨美,不笑时漫不经心的姿态尽是娇养出来的娇贵。这般清澈的眉目,却又生了双桃花眼,媚而不妖。
她生气时,侧脸弧度看过去更饱满,让人忍不住想捏一捏。
不过最好还是不要,否则她会更生气。
所以顾衔章忍住了。
他弯腰,气息靠近她耳后,宁久微脸更偏过去一点。
顾衔章在她侧脸落下一个很轻的吻,随后道,“公主殿下,微臣先去换身衣服。”
她没反应。
等身后的体温离远,脚步声听不见之后,宁久微才回头望了一眼。
*
顾衔章走过长廊,恰遇见要回折枝院的轻罗。
“驸马回来了。”轻罗行了礼,连忙道,“我这就去传晚饭。”
“公主还没吃?”
“没有,公主说等驸马回来再吃。”
轻罗说完就跑走了。
等他回来?
顾衔章指腹摩挲着衣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他有时从御史台回来天总是已经黑了,公主向来都是自己吃自己的,什么时候等过他。
当然这点小事他从未介意。毕竟他回来的晚,怎能让娇贵的公主饿着肚子等他。今日却不知为何,嫦娥仙子沾了点人情味。
大概是她一时兴起罢了。
一顿晚餐下来,银烛和轻罗敏锐地察觉公主今天心情不大好。这也不吃那也不吃,挑食挑的跟撒气似的。
驸马则是慢悠悠地将公主不吃的菜都吃了。
一定是驸马又惹公主不高兴了。
吃过晚饭,夜深人静。
宁久微洗漱沐浴完靠在床头翻着本书看,直到顾衔章从书房过来,她抬头瞧瞧,合上书翻身上床,躺进被子里睡觉。
宁久微面对着里侧,盯着薄纱床幔上梅花枝刺绣的纹路。过了会儿,屋里的灯被熄灭,她感受到顾衔章在外侧躺下。
然后她听见被褥翻动的声音,之后便没动静了,沉入寂静。
月色从窗外折了一半进来。
宁久微躺了半晌,转过去看了眼,看见的是顾衔章宽阔的背影。
她顿时来气,两只手一起在他背上用力推了一把。
顾衔章闭着眼睛,缓声开口,“怎么,微臣呼吸也惹公主不高兴了?”
“谁允许你背对着我的。”
宁久微皱着眉。
顾衔章不冷不淡笑了声,“为何不能背对着你?”
宁久微拽着他的寝衣,“你转过来。”
他像块磐石一样一动不动,宁久微扒拉他的肩膀,“你给我转过来!”
她弄不动他,直接坐起身,要把他翻过来。
顾衔章翻身躺平,拉住她的手臂将她拽下来。宁久微趴在他胸膛上,月光朦朦胧胧,他看着她,“只许你背对着我,不许我背对着你?”
“不许。”
宁久微说完从他身上爬起来,回自己被窝躺好。
“你只能面对着我睡。”
顾衔章:“凭什么。”
宁久微:“我是公主。”
顾衔章:“公主就可以这样蛮横不讲理吗?”
宁久微:“是的。”
顾衔章平和地问,“如果微臣偏不听呢。”
宁久微隔着被子踹了踹他,“那本公主就换一个驸马。”
“舍得?”
“当然舍得。”
“那公主便换一个罢。”
“你——”
宁久微拿里侧摆着的枕头扔他,“顾衔章,你要是这么不乐意当驸马,你走你现在就走!”
她扯着被子侧过身去,后脑勺都在用力。
上辈子他写和离书她都还没找他算账呢,他是驸马,竟敢给她写什么和离书。明明只有她休他的份!
顾衔章的性子在公主面前本就已经是底线了,若不是她,陛下他也不伺候。
什么驸马,他从来就没想做。
两个都是吃软不吃硬的人,又没有一个服软,每次碰在一起就是钉子对钉子,冰块撞冰块。
宁久微扔的枕头掉下床,顾衔章冷着眉,毫不犹豫地掀开被子下床。
往外走了几步,身后的床幔里蓦然传来一声低低的轻泣。
顾衔章脚步顿住,再听却没有了。
那一声仿佛是他的错觉。可分明很清晰,萦绕在他耳边挥之不去。
顾衔章想起她那天在梦中哭泣,她说他死了她很难过,会很想他。那天晚上她就像转了性子,勾地他也醉生梦死。
可也只有那一晚。
顾衔章没再想,但她那天掉眼泪的样子总是出现在他心里。
宁久微躺在那紧紧闭着眼睛,耳朵却是拉长的。她听了半天没听见摔门声,正打算悄悄回头看一眼,就听见身后传来窸窣的声音。
宁久微不自觉地放轻呼吸,气也忘记生了。
他居然没走,照他的脾气不应该是头也不回地摔门就走了吗。
顾衔章躺好后便没有声音了。过了会儿,宁久微感觉到身后有体温和呼吸靠近,顾衔章的气息贴在她后颈,她后背酥麻了一瞬,身子一动不动。
随后,他拽了下被她紧紧裹住的被子。
宁久微松开一些,他就扯开她的被子睡过来了。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顾衔章的手就搂住她的腰,将她圈住。
她动了一下。
“过来。”低沉的语气,不容拒绝的态度。
宁久微皱眉。
他这是要和好吗,他哄她一下会死吗?
……
呸呸呸。
身后,顾衔章靠过来,将她捞进怀里,她的后背紧贴着他的胸膛,宁久微觉得自己的体温都随着他的上升了,被窝里的温度也变高了许多。
宁久微还拧着气,变扭地挣扎了一下,闷声问,“你干什么。”
“公主若是背对着臣,又要微臣面对你,那就只能这样。”他的唇贴在她耳后,说话的时候宁久微整个人都麻麻地。
她用力哼了一声,“为什么。”
顾衔章回答,“因为微臣不能白受委屈。”
她可以生气可以背对他,要他受委屈就也得付出点什么。既然他受着她的脾气也不能背对她,那她就得给他抱着。
公主抱起来又软又香,他的委屈才不白受。只有这样平衡下来,他才可以接受她的不平等条约。
宁久微想了半天才绕明白他那句话的意思,她蹙眉,“你把我当枕头?”
顾衔章扯了下唇,“公主殿下不也把微臣当不能生气的驸马吗。”
“你……”
宁久微不想理他了,又哼了一声。
她不乐意地挣了两下,顾衔章手臂牢牢地圈住她。
他隔着寝衣亲了亲她的肩,怀里的“抱枕”才慢慢安分下来。
算了,反正他怀里也挺舒服的,宁久微勉强准了他的无理。
有些困了。宁久微抬手揉了揉眼睛,然后感觉到顾衔章摸了摸她的脸。他指腹划过她的眼角,宁久微愣了一下,他是不是以为她哭了?
她才没有。
刚才他掀被子走的时候,她又气又难受,连同上辈子的委屈翻涌而来,她确实差点气哭了来着。但她是公主,她的骨气不允许她轻易掉眼泪。
所以只几朵泪花在眼睛里模糊一下,鼻子酸了一阵,她也就忍住了。
顾衔章是以为她哭了才没走的吗?
哼。
拧巴了许久,宁久微终于还是抵不住顾衔章温暖舒适的怀抱,沉沉睡过去了。
第二天清晨,天蒙蒙亮,雾气都还未散。
顾大人早起上朝,他洗漱完换好了官服,才撩开床幔,叫了声,“公主。”
宁久微半张脸藏在被子里,长睫静静覆着,睡得酣甜。
顾衔章淡淡勾了下唇,把被子往下拉,露出她红润的脸。他摸着她手感很好的脸颊,轻捏了捏,“公主殿下。”
梦里的人嘤咛一声,终于睁开眼睛。只不过眉头蹙着,唇翘着,拳头攥着,满脸都是因为没睡醒被叫醒的不高兴。
“微臣去上朝了。”
顾衔章说完亲了下她的脸,挑着眉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不许生气。”
这可是她自己定的约定。
宁久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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