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古代言情 > 回到驸马造反前 > 13、第十三章
    今夜有风,吹的枝叶凌乱,湖水荡漾。


    月升夜幕之时,行宫随之亮起。


    北殿屏退了所有侍女,顾衔章回来时,只有宁久微独自在殿内。


    榻上的檀木四方几上不知何时多了一盘棋,她手执黑子,侧着颈认真注视着棋盘,在自己解棋局。


    顾衔章坐到她对面。


    她手边摆着一碗药,应当是今日太医开的方子。像是才熬好送过来不久,药气弥漫浓郁。不过闻起来倒是不苦。


    顾衔章端起那碗药,用勺子喝了一口。


    “你在帮我试毒吗。”宁久微看看他,终于放下手上的黑棋,随口问,“苦吗?”


    “不苦。”


    顾衔章放下药碗,垂眸看她的棋盘。


    宁久微又放下一枚白棋,语气平静地与他闲聊,“顾大人,你觉得今天是谁想杀本公主。”


    顾衔章没作答,“公主觉得是谁。”


    宁久微想了想,“我觉得?”


    她抬眼看着顾衔章,直言不讳,“我觉得是内阁首辅高执大人。”


    上辈子就是。


    顾衔章低着眉浅浅笑了下,没说什么。


    “你怎么不说话。”


    宁久微托着下巴,“顾大人,你觉得本公主猜的对不对?”


    “公主想听实话吗。”顾衔章道。


    宁久微静了一瞬,弯了弯唇,“顾大人似乎很清楚?”


    “公主想知道,微臣就可以如实相告。”顾衔章说着,修长的手指在棋盘的某处敲了敲。


    宁久微低头看了眼,将手上的黑棋放到那处。


    “我想知道。”她说。


    顾衔章不意外地端过一旁茶案上的茶杯,慢慢开口道,“公主知道今日那支箭,箭尾上刻着的是哪个字?”


    全国各处的兵器制造皆有国制,上京城更是。除了宫中直属的羽林、御林,京城中卫所与各有归置的军队,大大小小的兵器都有编号与标记。


    编号是国编,标记则不一样。例如一支箭的箭羽,或箭尾刻的某种符号,这些不同且独有之处,便如高门贵族刻在玉佩上姓与图腾。


    只看兵器,便知归属哪军,谁是将帅。


    那支箭宁久微并没有机会仔细看,当时的情况也比较混乱。


    顾衔章问的她不知道。


    宁久微摇头,而后听顾衔章道,“是林字。”


    不是每个将军都有此权力与殊荣的。宁久微自然知道是哪个林。


    “想要刺杀公主的人不可能是林将军,可若要追究,责任只会是他的。”


    顾衔章饮了口热茶,“至于混入侍卫之中的刺客,公主猜测的没错,就是内阁的人。所以公主对内阁那帮老东西,要格外小心。”


    顾衔章指腹压在茶杯沿口,声音也像一杯清润的冷茶,“不过微臣想问公主,在不知道结果的情况下,为何想要息事宁人。”


    否则,他一定要借此好好看看陛下将会如何。


    是为了以示对明宜公主的看重而追责一位正臣将领,还是能够承受舆论,要做一个贤明的君王。


    毕竟今日遇刺险些丧命的可是宁王爷的女儿。风吹草动的舆论,轻而易举就能触碰到陛下心中那条界线。


    当真是一场好戏。


    他真的很想知道,陛下即位至今的帝王圣名会被宁王爷牵制到哪个地步,又还能忍受多久。


    可明宜公主平息一切的做法,亦是给了陛下一个平坦的台阶。


    所以顾衔章很可惜。


    他本不应该放过这个机会,他本该利用宁王府、明宜公主、宁王爷,将陛下心上的那根刺扎的更深。


    对面的少女低垂着眸,纤细的手指捏着瓷白的勺子,轻轻搅动着碗里褐色的安神药。


    她轻描淡写地说,“因为遇刺的是我。不管陛下要追究到哪个地步,都是麻烦。”


    只要是她,不论什么事,都会让人们想到宁王爷,宁王府。陛下也一样。


    不管好事坏事,都是麻烦。


    “公主很在意宁王爷。”他声音轻淡。


    顾衔章第一次提到父王,宁久微顿了一下,点头道,“自然。父王和王兄都是我最重要的人。”


    “父王最疼爱我了。若换作以前,本公主才没这么好欺负。”宁久微拍了下桌,语气蛮横,“什么意外。就算真是意外,御林军上下也都得每人给我罚二十军棍。”


    顾衔章笑了。


    “可时过境迁。”宁久微叹了口气,不以为意地说,“如今父王和王兄都不在我身边了,本公主沦落至此,也就只能欺负欺负你了。”


    顾衔章目色半昧,“公主承认一直在欺负我了?”


    宁久微挑眉,“是又怎样。你是驸马,你就应该被我欺负。”


    顾衔章对她不讲道理的谬论习以为常。


    “至于其他人,本公主都会好好记着账的。只不过……”


    顾衔章道,“今日之事,是意外。公主不必担心。”


    宁久微看向他。


    顾衔章却没有抬眼,他将药碗往她手边推过去一些,“喝药罢。”


    他说着拿出一包蜜饯。


    这也是她从府上特意带来的。


    宁久微看看他手上的蜜饯果子,扔下手中的棋子,“不用。”


    她说完,仰头将药一口气喝干净,潇洒地放下碗。


    顾衔章抬了抬眉,不吝啬称赞,“很厉害。”


    他注视着她,也不将蜜饯递过去。


    相望一会儿,他仍不为所动。


    宁久微蹙眉拍了下桌子,顾衔章漫不经心地勾了下唇,才伸手喂了一个甜蜜饯给她。


    “还好吗。”顾衔章道,“今天的事不会再发生了。”


    “我没事。”


    宁久微吃着蜜饯果子,看着顾衔章,有些扭捏地说,“倒是驸马,今天怎么如此及时地救了本公主?你不是走了吗。”


    顾衔章顺手再喂给她一个,“路过。”


    清甜的蜜饯将药淡淡的苦涩都驱散,公主殿下托着雪腮,眯着眼睛轻哼了声,“你分明是时刻关心着本公主吧。”


    顾衔章抬眸,目光径直撞上她的,“公主殿下既然知道,怎么还要问。”


    她本来就是打算调戏调戏他,却未料他承认地如此坦然,宁久微被他看的一怔,不知道说什么了。


    她忽然想起上辈子他用她的手将匕首刺进自己的胸膛,不惜用性命自证清白,想让她信他。信他没有谋害父王。


    宁久微手搭在棋奁上摆弄着一颗棋子,感觉心有点热热的。她注视着他的眼睛,微微抬起下巴,忽然问,“顾衔章,你喜欢我吗?”


    她眉眼眸光,语气声音,都坦荡清高,理所应当。就像他本就应该喜欢她一样。


    顾衔章眼尾勾着似笑的弧度,“那公主喜欢我吗?”


    宁久微像是被他问住,慢慢地眨了下眼。


    静了半晌,她把手上的棋子朝他扔过去。“放肆。你反问我做什么?本公主这么问你,你就得说喜欢。”


    顾衔章捡起衣袖上的白棋,顺从地回答,“喜欢。”


    “那你陪我下棋。”


    “不下。”


    像是就等他这么回答似的。


    宁久微毫不迟疑地一把推开棋盘站起来,过去踢了脚他的长靴,用力哼了声,转身走了。


    顾衔章将弄乱的棋盘重新摆好。他记得刚才所有黑子和白子所在的位置,耐心地把乱七八糟的棋子也一个一个放回刚才的原位。


    顾衔章看着宁久微方才布的棋局,唇边弯了一抹似水的弧度。他从棋奁中拿起一枚黑子,眼底笑意淡去,走下一步杀棋。


    “江湖多风波,舟楫恐失坠。”


    他低声自语,冷淡漠然。


    秋风萧条,窗外的夜更深了。


    *


    次日,天高气爽。


    行围场的野草地东边有一片湖,经过昨天暗箭一事,安禾也心有余悸。今日干脆离骑射场远远的,拉着宁久微一起去坐船游湖。


    她们的关系没那么好,也不算坏。反正本就一直都是这么奇怪的。可以一起游湖,也可以随时吵架。


    今天看起来周围布防巡视的侍卫像是又多了一批,昨日陛下动怒,好在彻夜追查到底,最后的结果是一场意外。没有多生事端。


    不过陛下还是作了惩罚,除肩负主要责任的将领与将士领了军棍之外,林将军也因失职罪被处罚。听闻原是罚俸降职,但顾大人求情,陛下才从宽,没有降职。


    其实陛下本身也没有想要重惩林将军,顾大人的求情恰到好处,正合陛下心思。陛下一贯较为决断专行,他若真决心惩治谁,是不会听求情的。


    “林将军也算无辜。”走在去湖泊的路上,安禾叹了口气,“哎,明宜,你真觉得是意外吗?”


    宁久微转了圈团扇,“就当是意外罢。万幸没出事。”


    “什么万幸。”安禾夸张地说,“当时那箭离你那么近,再晚一步就要射穿你的脖子了!”


    宁久微听她说的后背一凉,抱着胳膊紧了紧披帛,“你别吓我了。”


    “你也会怕啊?”安禾乐了声,“不过你现在真是——”


    安禾想了下措辞,说了个不伦不类很没内涵的词,“真是蔫了巴几的。按你的性子遇到这种事,应该把所有侍卫军都惩罚一遍才对。”


    宁久微轻嗤,“你还挺了解我哦?”


    “那是自然。”安禾说。


    宁久微叹气,“本公主如今无依无靠,哪还敢惹麻烦。我现在也斗不过你了,只能任你欺负。”


    安禾皱着眉嘁了声,“你少装可怜,你别以为这么说本公主就会对你好一点。”


    宁久微笑了下。


    她们并肩走着,面前忽然射过一支箭,定在不远处的草地上。这支箭射过来的力量不大,正好阿从她们面前飞过,一看就是故意的。


    安禾惊呼了声,吓得往后退了几步,躲在宁久微身边。


    昨天才遇刺,宁久微也正处于对这种箭后怕的心理。


    “谁放的箭?!”安禾生气地问。


    “公主恕罪。”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传过来。


    宁久微抬头,看见拿着弓箭慢悠悠走过来的林家二公子。林霁。


    哦,是他啊。


    “放肆,你是什么人?”安禾愤怒地指着他,“敢对本公主和明宜公主故意放箭!”


    “公主殿下恕罪。”林霁行了一礼,语气没有半分抱歉,“本公子不是故意的。”


    他分明每个字都是故意的。


    这会儿的林霁与兄长林渊还只有四分相像,上辈子宁久微的记忆里,他成了第二个林小将军的后,眉目神色几乎与他兄长如出一辙,且更多了几分锐利。


    此刻的林霁,轮廓还没有那么凌厉有气势,整个人还是少年感更占上风,五官俊逸潇洒,眉尾叛逆地上扬。


    总之一看就不是个逆反的性子。


    上次街上匆匆一眼,没看仔细。今天正经看,倒是觉得这纨绔之徒举手投足之间还是有两分样子的。毕竟是林氏后人,就像菩萨身边的莲花,再差也总归能沾染些仙气。


    当然他后来成器也是后来的事,总之这时候的林霁,是实实在在地认真在当纨绔。


    果然,安禾被他的态度气到了。


    “你!你哪家哪门子的臭公子,知道明宜是谁吗?知道本公主是谁吗?!”


    安禾转头问明宜,“他谁啊?”


    明宜转了转扇子,轻抬着眉梢道,“这位,就是安禾公主你刚才提到的,林将军的弟弟,林家二公子林霁。”


    安禾不可思议地啊了声,认真打量了一番眼前的翩翩公子。光明正大毫不掩饰地说,“林将军怎么有个这样的弟弟?”


    林霁不以为然地笑着。


    “本公子就是林将军的弟弟。”他看着宁久微,眼底带着显而易见的挑衅,“听闻明宜公主昨天遇刺了,可还好啊?”


    这种挑衅以前素来是宁久微最擅长的。


    她冷哼了声,“本公主好的要命。”


    “今日各赛场,公主、皇子皆随陛下,出手放有彩头。”林霁环臂抱着弓箭,单纯地问,“不知明宜公主参不参与,敢不敢放啊?”


    安禾看了眼明宜。


    按她现在这凡事都能动心忍性的性子,安禾本以为她会拒绝。和之前一样怎么也不多事。


    谁知道宁久微抬着下巴,神色高傲,对着林霁毫不示弱,“有何不敢?本公主敢放,你敢抢吗?”


    林霁轻嗤,学着她的话,“有何不敢?”


    安禾眨了下眼睛,忽然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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