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
元青不知何时出现在殿内。
顾衔章看了眼窗外昏暗的天,声音缓缓,“公主在查什么?”
元青:“公主似乎在调查宁瑞世子。”
她查宁瑞做什么。
顾衔章沉思须臾,“去查清楚公主想做什么。”
“是。”
顾衔章拢了拢衣衫,“今日围场刺客弄清楚了吗。”
元青:“只能查到是内阁的人。大人认为,会不会是首辅大人?”
顾衔章浅浅扬唇,笑意冷淡,“高大人不会用这么愚蠢的手段。继续查。”
“是。”
今日刺客,一半是他的人,另一半则是冲他来的。个个都下杀手。
不过想要他命的人那么多,顾衔章也懒得去猜。
“只是大人。”元青顿了顿开口道,“何苦如此。”
虽然今日那几个不明身份的刺客身手了得,但顾大人挨的那一剑元青看的很清楚。
当时大人可以挡开,偏偏迟钝了一刻。倘若陈最动作再慢一点,他伤的或许会更重。
而因为未能完成公主之命,还是让驸马爷受伤,陈最也向公主请了罪。好在公主虽然生气,到底没有牵连无辜。
其实陈最已经保护的很好了。只不过大人当时那样的情况,神仙也来不及救。
大人分明可以不受伤的。
就算要假戏真做,也不必这样严重。
顾衔章抬眸扫过去一眼,元青沉默颔首。
随后,顾衔章将手上的小瓷勺递过去,元青下意识地伸手接过,“大人,这是……”
顾衔章靠在床头阖目养神,语气轻淡,“公主喂我喝药的勺子。”
元青:……
大人总该不会是为了这个理由才受的伤罢。
接下来的两天,顾大人大部分时间都在被明宜公主勒令好好养伤。
顾衔章受伤,除了宁久微,便数安禾最忧心了,这两日也常来看望。
安禾公主对顾大人的怜惜之情向来溢于言表。
北殿。
“顾大人,你伤养的怎么样?”安禾十分关心地望着他。
顾衔章刚换完药,一边拢好衣衫道,“多谢安禾公主关怀,好许多了。”
“伤口还疼吗?你要是疼,千万不要自己忍着,一定要找太医。”安禾说着就上手,“给我看看你伤口包扎的怎么样。”
顾衔章拢好的衣衫又被敞开,于是宁久微一来就看见安禾在对顾大人动手动脚。
“干什么呢。”
她上前拉开安禾,“敢轻薄本公主的驸马?你不把本公主放在眼里是不是?”
“我这是关心顾大人。”安禾理直气壮地说。
“哪有人脱衣服关心的。”宁久微伸手拢紧顾衔章的衣袍,“驸马的身体只有我能看。”
“真小气。”安禾努唇,坐回榻上。
宁久微看看她,“你怎么又来了?”
安禾冷哼,“当然是来看顾大人,不然找你吗?”
安禾说完端起一旁银烛刚熬好的药,心血来潮地说,“顾大人,我喂你喝药吧?本公主可从来没这么心甘情愿地想喂别人喝药。”
顾衔章抬眉。
“公主为什么会心甘情愿地想要喂臣喝药?”
“本公主喜欢你呀。”安禾笑眯眯地说,“顾大人,你知道本公主的心意吧?就算以后明宜不要你了,我也会要你的。”
宁久微张嘴正要说话,又听顾大人道,“因为喜欢,就会心甘情愿吗?”
“自然。”
“那若是不愿——”
“那就是不喜欢。”安禾说。
顾衔章恰如其分地抬眼,宁久微撞上他的目光,心跳慢了一拍。
她移开视线,抢走安禾手上的药碗,“当着本公主的面,和驸马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
安禾转转团扇,“本公主说的可没错。”
顾衔章敛眸,目色不明。
不喜欢吗。
*
今日天气晴朗。
之前安禾被耽搁的游湖念想总算去实现了。
走在湖边的石板路上,宁久微对安禾说,“你以后不许在驸马面前乱说话,他会多想的。”
安禾不明所以,“我哪有乱说话。”
“反正你不能乱说就是了。”宁久微想到刚才他那不经意的一眼,自己都不知道心虚什么。
“乱说话的明明是你才对吧。”安禾睇她一眼,“是谁在顾大人面前说只是玩玩而已?”
宁久微瞅瞅她,“那都是怪你,我又不是那个意思。”
安禾哼笑,“那你现在是会疼人了?”
宁久微想了想,“怎么样才算疼人?”
“对他好啊。”安禾不假思索道。
宁久微又问,“那怎么样才算对他好?”
“对他好不就是——”安禾说到一半,忽然发现也说不出什么来。“反正就是对他好。”
宁久微叹了叹气。
“对了,你知道陛下要召回东郡叶将军吗?”
“叶将军?”
叶氏兄妹是与王兄离京前往金陵的同一年,被派遣至东南郡县镇守,直至如今。叶氏同样是名贵将门,离京这么久,也不知还有多少人记得。
宁久微有些恍神,她认真想了想,记得上辈子似乎也是秋猎之后,陛下召叶氏兄妹回京。确有此事。
“陛下怎么忽然想要召回叶将军?”
“我也不知道。”安禾说,“只是听说围场遇刺那天,有个小侍卫护驾及时,立了功。你知道那个小侍卫是谁吗?”
宁久微摇头。
安禾神秘兮兮地说,“就是叶家最小的三小姐哦,她不知怎么混进了侍卫队。当初陛下将三小姐留在京城,是想让她免随兄长与长姐去东郡受苦,谁知道这三小姐倔强的很,觉得自己待在京城享乐枉为叶氏后人,非要跑去卫所当差。”
“真不愧是叶家小姐。”
“是吧。”安禾继续道,“所以陛下许是因为叶三小姐,才想起召回东郡叶氏兄妹了。三小姐功大于过,陛下也没有责罚她。”
“我还听说顾大人当时也正是因为救了三小姐,又护驾分神,才自顾不暇受伤了的。”
安禾说着摇摇头,又怜惜起顾大人来了。
宁久微听着,越听越觉得哪里有些熟悉。
她恍了恍神问,“叶三小姐叫什么名字?”
“唔。”安禾想了一下,“叶静姝。”
宁久微眸光微漾。
对,就是这个名字。
上辈子顾衔章围场遇刺,照顾了他两天的女人……
他们认识吗。
应该不会。
可是宁久微总觉得有许多巧合。
她觉得哪里有些奇怪,可是她又说不上来。她不是不相信顾衔章的品行,就是……
但她如果去调查什么的话,是不是太不讲道理了?是不是也表示她对顾衔章太不信任了?
还是算了。
同安禾一起坐船游赏了一番湖景后,两个人再一起回去参加了皇后娘娘设的女眷宴饮。
到了晚霞时分,天色最美的时候,世家贵女和小姐们都想去乘船游湖。
安禾宴上时酒水不小心弄到身上,先回去换衣裳了。
宁久微便先上船。
两位公主自然有单独的游船,这艘精致的小船比其他小船都要大一些,船尾还铺了花。
安禾还没有来,宁久微便只让船在水上飘着,没有命人往湖中心划。
她坐在船尾,捡了束花枝放入水中,水面漾开涟漪。她用花枝慢悠悠撩水,这么玩了一会儿,才发现船慢慢往前动了。
她回头,才发现有个侍从将船划开了。
宁久微开口道,“先等一会儿,待安禾公主来了再划。”
她说完。那侍从却置若罔闻。
宁久微心下一跳,本能地察觉到什么。船慢慢离开岸边,往湖中心去。
她站起来,却感到船身晃了一下。是有人上来了。
宁久微转身,看见从另一边穿过船室走过来的人。
“明宜公主。”
宁久微捏紧手上的花枝,目光冷却,“宁瑞世子。”
“你记得我?”
宁瑞走向她。
“别过来。”
宁瑞停在原地。
宁久微冷静地问他,“你想干什么?”
“明宜公主。”宁瑞笑着,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那样的打量让宁久微很不舒服。“你可知本世子虽不在京城,却一直念着你?”
眼前的少女穿着桃花袖衫襦裙,琼花玉貌。晚霞落在她身上,耀如春华。
宁瑞直直望着她,目光毫不收敛。“想来公主一定是不记得我的。从前的明宜公主高高在上,谁也不放在眼里。你从本世子眼前走过,连余光都不会分一丝一毫。”
“那时你豆蔻年华,如今当真是更美了。”
“世子。”宁久微冷声提醒他,“没记错的话,本公主该叫你一声堂兄。你若是不想要宁氏,本公主可以替你禀告陛下,摘了你的姓。”
宁氏本姓的藩王如今只端亲王这一脉,是莫大的殊荣。
“明宜妹妹。”宁瑞笑了声,“你如今还当自己是当初那个明宜公主吗?陛下?陛下不也姓宁吗。江山轮流坐,你又怎知,如今的龙椅后来会归谁。”
“放肆!”
宁久微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
“是放肆。可本世子说的话,你敢说出去吗?”宁瑞一步步走近她,“纵是现在,我对你做些什么,你也不能拿我怎么样,不是吗。就算闹到御前,本世子也不会如何。如你所说,我姓宁。公主觉得陛下对你的宠爱,能有多重?”
“你!”
宁瑞猛然扣住她的手腕,宁久微想要挣扎,却完全无法撼动。
宁瑞攥住她的双手,低头在她耳边轻嗅,“明宜公主,本世子原本实在是不打算用如此粗俗的方式来与你重逢。可只要想到你王兄这么多年在金陵给本世子带去的所有不堪和羞辱,我就越是不想放过你。”
“无耻!”
“明宜公主,这里不会有人来的。你最好不要惹怒我。”
他的气息令她憎恶。
她查过,也想过宁瑞会是什么样的人。他果真丝毫没有让她失望。
宁久微抬眼,目光冰冷彻亮,直抵人心。她的眉眼与她王兄当真像极了。
宁久微身心俱凉,气极恨极,她被宁瑞冒犯的怒意甚至盖过了一开始的害怕和畏惧。只有愤怒。
她讽刺地勾了勾唇,直视着他,嗓音清澈无温,“宁瑞世子,你如此放肆,当真找死。凭你也配提本公主的王兄?”
“想让我死,你就必须陪葬。”
宁久微说完没有给他反应的机会,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他,转身跳进了冰冷的湖水里。
晚霞之中,她的身影蹁跹决绝。如蝶如舞,美不胜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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