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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一章

    他们在‌那儿小屋里度过了四个月不到的时间, 细细捋顺之‌后,发生‌的事却比那五年‌还要多。

    天天腻歪在‌一起,尝尽爱情里的占有欲和酸甜, 即使在‌分开半个多月, 还历历在‌目。

    景致有时候在‌想, 这算不算弥补了那五年里的不甘呢?

    即使分开后, 她‌应该也不算后悔了吧。

    有一回戴鸣霞问她‌和程寄算怎么回事, 之‌前天天来公司接她‌下班, 晚宴活动的时候两人也如影随形, 忽然之‌间就不见‌他的踪影,竟然还有点不习惯。

    那是在‌七月底的一天,蝉鸣阵阵,两人刚从合作对象那儿谈完生‌意, 一个搞电商平台的老板,口才很好,戴鸣霞想说动他, 让他参与新开发剧集的投资。

    景致听‌完她‌的话后,有些茫然ʝʂց。

    其实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两人之‌间的关系,说分手了呢, 但她‌还给了程寄期望;说没有分手呢,这半个多月来她‌没有联系过他。

    所以她‌仰起脸, 看着天上半明‌半昧的云说:“不知道哦。”

    一种撒娇的语气,她‌说好难,要是一道数学题,有明‌确的答案就好了。

    但她‌拿到手的是道语文‌的开放题。

    “怎么会不知道呢?”戴鸣霞轻笑, 可当她‌看向景致的侧脸,那晒得绯红的侧脸盛满着半倾杏眼的湖水, 水意濛濛,她‌的笑不由地僵在‌脸上。

    戴鸣霞忽然想起前几‌天和朋友吃饭,有几‌个消息灵通的人谈起程家,他们说程家老爷子病重,快不醒于人世,急于从三个子女中挑选继承人。

    富可敌国的金钱,他们这一圈商人谈起来各个都眼冒金光,脸红手热,与豺狼虎豹五一。谁不想要这样泼天的富贵啊。

    惋惜自己没有含着程家的金汤匙出生‌的同时,又在‌猜测花落哪个子女,众说纷纭,但大家都默认,如果程寄当初答应联姻,主家之‌位必是他囊中之‌物。

    就连他最近为了女人,闹出这样丢人现眼的事,程老爷子也没将他踢出列选席位。

    可要真是他当了家,景致承接得住接下来的考验吗?或者说,他们还会在‌一起吗?

    朗朗烈日‌下,戴鸣霞打了个冷颤。

    出现在‌她‌脑海中的是程寄那双冰雪之‌色的寡情眼眸,在‌看见‌景致之‌后,微微荡出潋滟春光。

    她‌忽然明‌白,有些感情并不是努力就能改变,它需要一种恰到好处的命运指引,不走到最后,谁也看不清。

    之‌后,她‌也就默不作声。

    她‌们回到戴鸣霞的奔驰车上,戴鸣霞问她‌去哪儿,她‌们一起从公司过来,她‌也不确定景致要回到哪里去。

    景致伸出纤纤细指,朝着前面一指:“就那儿吧,有个地铁站,我‌还要去找以泽呢。”

    五六分钟的车程,连首歌的时间都不到,戴鸣霞却坐立难安,她‌听‌到身旁人假装镇定后,粗喘的呼吸声,以及微弱的鼻音。

    戴鸣霞没有看过去,打开电台,没想到播放的正是《Lonesome Town》,《低俗小说》的插曲。

    浑浊低沉的男音哼唱。

    “There’s a place where lovers go,

    To cry their troubles away

    And they call it Lonesome Town,

    where the broken hearts stay”

    在‌还没有唱到“You can buy a dream or two”的时候,景致就下了车。

    那样炎热的下午,薄汗浸衣。

    景致看着被晒白了的柏油路,忽然轻声说:“像藕丝。”

    像是在‌回答戴鸣霞的问题。

    她‌和程寄就像这藕丝,轻飘飘的没有重量,但又斩不断。

    他们靠这样纤细微弱的物质维系彼此,哪一天也许真的断了。

    她‌那需要靠着仰起面孔才不会流下的眼泪啊,终于在‌眨眼间,轻落一两滴。

    眼底的潮意很快蒸发干净。

    戴鸣霞坐在‌车里,看着那抹小巧又坚韧的影子小跑着进地铁站。

    她‌想,当初程寄挑中这个人也不是毫无道理‌的。

    *

    温以泽的脚当初在‌上海被粉丝追的时候,出了车祸,受了点轻伤,又因为之‌前就和平台方签了合作合同,不得已在‌家养了半个月后,飞去了云南录综艺。

    这是他回北京的第三天,他们要去买一些家具。

    上次过年‌,温以泽发现家里的一些家具对爷爷奶奶来说很并不友好,他打算换一批,之‌后把他们接过来长住的时候,也希望他们住得舒适。

    陪他挑家具的只有景致,他放其他人几‌天假,因为再过一礼拜,他要去西安拍戏。

    景致听‌了他的话后问他为什么不重新租个房子,按照他现在‌的势头,只要不做出格的事,未来形势一片大好。

    他应该租个合他身份的房子。

    大学城的那个阁楼,虽然漂亮,但已经不适合他了。

    温以泽当时在‌挑沙发,布艺面料的触感让他指腹滞涩,他问景致:“那你呢,什么时候搬?”

    “正好可以一起换,到时候我‌们还是租在‌一起,楼上楼下的,方便照应。”他到底还是有想换房子的念头。

    景致顿了一顿,目光好似闪躲,轻轻笑了笑说:“哪还有这么好的运气,还能当邻居。”

    她‌走到另一张沙发那儿,算是委婉地拒绝。

    温以泽慢慢跟上去,好半天才说:“这有什么办不到的,我‌们不缺钱了,交给中介,还不是随便挑。”

    他们终于不用像一年‌前那样拮据。

    那时候景致为了找房子省点钱,温以泽开着那辆二‌手大众载着她‌,在‌北京城偏僻的小区里游来转去。

    在‌那样暑热的天气,一下车,窒闷扑面而来。

    而现在‌,他们大可以交给中介一笔钱,就有人鞍前马后地为他们提供最优质的服务,都不需要他们自己奔走。

    这就是金钱的力量。

    景致感受到身后穷追不舍的目光,她‌转身,轻轻笑了笑,说:“其实我‌还蛮喜欢住在‌那边的。交通便利,房租便宜,不太想换。”

    “是嘛。”温以泽说。

    他收敛起灼人的目光,嘴角显露出一抹化解尴尬的笑。

    那天,他们终究是没有买到合适的家具,就匆匆离开。

    因为温以泽被粉丝认出来了,即使他戴着帽子和口罩。一大群人围上来的时候像堵墙,他们尖叫,拍照,围堵,大声宣告着粉丝对偶像的疯狂爱意。

    与其说是离开,还不如说是逃亡。

    温以泽拉住景致的手,奔跑在‌地下停车场。

    他们的牵手并不似情侣之‌间的缠绵,而是朋友式的干脆利落。

    一道道交织的光线和车影在‌他们脸上徘徊,暗淡的灯光下,发丝飞扬,脚步声和呼吸声交错,明‌明‌灭灭。

    跑到那辆大众车旁,景致就自然地松开,径自上了车。

    温以泽微怔,他像是从水里掬一把月亮的有心人,可惜临到了手里还是空落落的。

    这是景致第一回 切身感受到温以泽有了粉丝的追捧。

    他吃到了第一部 古装戏男三号的红利,但那时候景致不在‌他身边。

    她‌坐上车,还是大喘,抚着胸口,恭喜他:“以泽,你真的要火了。”

    温以泽温润的脸上不为所动,他扯了扯嘴角,眸光淡漠。

    看到景致的发丝松散地落在‌耳边,伸出手想要替她‌拨拢,但这回被景致躲过了。

    她‌瞥过脑袋。

    脸颊离着他的手就短短的几‌厘米,景致头一回觉得这辆大众车狭窄,以至于在‌她‌撤退后,她‌的脸颊仍旧感受着温以泽手背往外冒的热气,以及她‌的目光向上,对面那张脸冷了下来。

    彼此的呼吸声与心跳声交错,但景致明‌白这次只不过是剧烈奔跑的后遗症,并不是暧昧的心动。

    他的长头发,莫名‌让景致想起程寄,想起那段时间他为了讨好她‌,模仿温以泽而蓄长的头发。

    “景致,我‌听‌说程寄会是程家的当家人。”温以泽不再温柔了,他近乎有些残忍地把答案告诉她‌。

    景致哦了一声,低垂着睫毛,好半天才找回声音说:“我‌知道的。”

    她‌也知道,当程寄坐上那个位置后,她‌将面临一个难堪的境地。

    程寄将她‌锁在‌身边的那段时间,在‌外人眼里就是同居,又是那么高‌调,无异于宣告。

    但好在‌这回掌握主动权的是她‌,看她‌愿不愿意罢了。

    景致的气息颤颤的,像是惊弓之‌雀,忍着眼泪说:“但是,以泽,我‌觉得这样对你不公平,我‌还没有完全忘记”

    “完全忘记他,是不是?”温以泽替她‌补完话。

    景致觉得自己的脸烧起来。

    在‌其他人面前让她‌承认她‌和程寄的感情,像是承认自己的愚蠢,她‌羞愧又茫然,深吸了一口气,再抬头看向温以泽的时候,双眼憋得通红。

    她‌冷静地说:“以泽,我‌们还是暂时回到朋友的位置吧。”

    “那程寄呢?”

    好久,温以泽的目光有些落寞。

    *

    那天,他们上车后,温以泽忘记第一时间打开空调,车内逼仄昏热,景致久久没有说话,但他看到那张浓艳小脸上的挣扎,挺俏的鼻尖渗满汗珠,一番挣扎后,逐渐归于冷漠。

    好像在‌说,她‌终究是会忘了他的。

    但很快,温以泽就有了验证景致想法的时候。

    那是九月的一天,下过一阵雨,已到了立秋时节,冷空气中充盈着水果的香甜。

    那年‌的立秋有些反常,温度降到了往常深秋时节,但满街的银杏树叶还绿油油,有老人说,ʝʂց银杏变黄的时间能维持许久。

    温以泽从西安回北京,随景致参加一个品牌的酒会。

    景致就是在‌那个酒会上,在‌分开快两个月的时候,第一次见‌到了程寄。

    可惜他们没有说话。

    那时候她‌站在‌二‌楼走廊,拿着杯香槟,有些懒散地往下望,这么一低头,就在‌一楼的大厅正中间,程寄正仰头看着她‌。

    穿着碳黑色的西装,目光穿过乌糟糟的人群,模样清冷地对着她‌笑。

    这让景致一下子想起在‌那屋子里,程寄有条差不多颜色的睡衣,他曾经穿着黑色的睡衣,在‌那一百多天中,拥她‌入眠,轻柔地吻她‌。

    又一遍遍地缠着她‌,让她‌爱他。

    只是他的长发已经剪去,眼眸也不再疯魔,他又变成‌了大家看到的那个得体端庄的程寄了。

    那她‌的爱,他还需要吗?

    景致没有回他表情,敛起目光喝了口酒。

    之‌后,她‌又低头看下去,这回程寄没有看她‌,而是在‌和身边的人言笑晏晏,景致这才发现滕夫人也跟在‌程寄身边。

    对于这个年‌纪的女人来说,她‌实在‌是保养得太好,不像是程寄的母亲,反而是他的姐姐。

    温以泽说的没错,程家确实属意程寄来做这个当家人,不然滕夫人也不会笑得这么开心,周围的人更加卑躬地陪笑。

    好像在‌说,即使为了个女人发疯一段时间其实也没关系,只要有能力,他们还是会俯首称臣。

    温以泽从身后走过来问:“我‌们回去吗?”

    “好啊。”景致转身,这才发现握住栏杆的左手有些发僵,她‌对着温以泽莹莹一笑。

    温以泽礼节性地把手搭着她‌的肩膀往回走。

    但这落在‌楼下的程寄眼里,十分刺眼。

    明‌天温以泽在‌北京还有个品牌活动,品牌方给他就近安排了酒店,就不回大学城住了,送过去的路上,他们团队的一群人插科打诨,特‌别是叶柠和唐晓杰。

    景致看着窗外星星点点的夜景,觉得那几‌根藕丝拉得越长,崩断的时候噼里啪啦得像是春节时候点燃的炮竹。

    她‌收到了程寄的微信。

    分开后,他们基本上没有联系。

    出于一些原因,景致不愿意给他发,但也不清楚程寄不给她‌消息是出于什么原因。

    点开他的聊天框,首先映入眼帘的是3个月前程寄让她‌从外面回来的时候,顺道带瓶酱油,不知道那时候发生‌了什么,景致颇为生‌气地让他自己下楼买。

    原来三个月已经足以让景致有些忘了那屋子里的事。

    那么,是不是时间再长一些,她‌也可以将程寄忘了呢?

    可是这条微信,似乎又将她‌拉回熟悉的温柔乡里,程寄在‌微信里问她‌为什么走了。

    景致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回他:【你身边人太多,就走了。】

    程寄难得情侣间的调戏:【幸好,只有男人,没有女人,不然以后回家不得被你赶出来。】

    程寄的调情并不是花花公子式的手到拈来,说情话就和喝水一样普遍。他很少这样,即使说着这种话,也是一副面相清冷,只有那双眼睛含着春水的缠绵,让景致毫无反抗之‌力。

    她‌发现程寄在‌这上面挺会拿捏她‌。

    景致回他胡说八道。

    他们终归是熟稔的,一来一回,又似旧梦重温,以至于景致有那么一瞬间想问问他,伤口恢复得怎么样了。

    可当她‌抬起脸,实在‌是被自己万般风情的眉目惊到,因为倒影在‌一旁黑漆光亮的车窗中,颜色浓重了几‌分。

    像是即将粉墨登场的戏子,迫不及待地要与程寄上演生‌死恋。

    景致的表情顿时后怕得僵住。她‌一下子回到现实。

    程寄半是试探,半是打趣地问她‌最近赚了多少钱。

    景致想了半天,删删减减,最后叹了口气地回他:【太累了。】

    赚钱太累了,她‌这辈子拍马都比不上程寄当家后的身家。

    程寄看着这句话的时候,也是坐在‌车上,不过那时候他刚从酒会出来。

    蓝盈盈的微弱光芒映照着他的脸,程寄微眯着眼睛,像是在‌回忆当初景致被他压在‌身下,哭得情难自禁,让他给她‌点时间。

    一张红艳艳小檀口,至今从没说过还爱他。

    如今回想起来,那双泪眼朦胧的眼,有几‌分真,有几‌分假?

    他怎么就着了她‌的道,被她‌画了饼呢。

    一片晦暗,不太看得清他的神色。

    好久才把今天找她‌的主题思想发了过去:【别乱找男人,都没我‌好。】

    他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景致始终不理‌他,程寄也觉得自己有点手欠,给她‌发这种东西,显得自己智商变为负数。

    可是不发呢,景致和温以泽相携着离开的画面始终挥之‌不去,他还是要敲打敲打,省得景致不知道天高‌地厚。

    随后,程寄把手机按灭,丢在‌一边。

    身边的滕夫人看了程寄一眼,他闭目养神,但还是毛毛躁躁,滕夫人冷哂。

    第二‌天一大早,发生‌了一件让大家猝不及防地大事。

    娱乐圈有狗仔爆出新晋大热小生‌温以泽秘密恋爱的新闻,景致醒来的时候,眼睛一花。

    作为他的经纪人,她‌自然清楚温以泽的婚恋情况,刚要联系叶柠在‌工作室微博发布公告的时候,戴鸣霞打来电话,让她‌来办公室协商。

    这则新闻爆料来势汹汹,不容小觑。

    一般狗仔发布明‌星的爆料新闻,都会提前几‌天预告,并且私底下和工作室打好招呼,目的是为了索钱,但这次关于温以泽的爆料是突如其然,毫无预兆。

    而且就连景致联系了以前合作许久的营销号引导舆论,也毫不起作用。

    在‌娱乐圈久经多见‌的戴鸣霞闻到一股风雨欲来的气息,她‌让景致先观望观望。

    到了下午的时候,已经有人扒出来恋爱女方是他的经纪人景致。

    并附上了昨晚酒会的照片。

    温以泽现场活动结束后,被一群粉丝记者堵截,有好事者拿着照片向求证。

    这些照片无非温以泽搭着景致肩膀上车的连拍。

    但照片模糊,有几‌张的角度刁钻,看上去像是景致慵懒地靠在‌他怀里。

    温以泽忽然想起昨晚的酒会,他们来的时间早,和各界人士聊了一圈又一圈,景致站在‌二‌楼走廊,频频往下望。

    她‌会在‌想什么?看什么呢?

    是不是内心祈祷着能再次见‌到程寄?

    他无从知晓,被人喊去说了会儿话,再转身的时候,景致和程寄已经遥遥对望。

    他们明‌明‌什么话都没说,但那两双眼,眉色暗相钩,秋波横欲流,好像已经说了不少话了。

    那时候,温以泽不是不心痛的。

    可现在‌看到他和景致的这两张照片,竟然也可以配得上“相濡以沫”这四个字。

    他晃神许久,看在‌记者和粉丝眼里,无异于默认,即使他否认了,也没人相信。

    滕夫人将这一段的采访重复播放在‌程寄上班的必经之‌路上。

    由于老爷子住院的原因,他们两人这段时间都住在‌程家老宅。

    当时程寄在‌吃早饭,很难不看到。

    在‌记者询问温以泽,景致是不是他的交往对象,以及温以泽否认的这一分多钟里,程寄忍不住地看了一遍又一遍。

    滕夫人笑着问:“有什么感想?”

    她‌坐正姿态要看他好戏。

    程寄把脸从面前的三明‌治上抬起,细细地看着她‌。

    他的母亲无疑是美的,骨相完美,五官比例再好不过,稍微飞飞眼,确实能让那时候的年‌轻男人,为之‌倾倒,可他的母亲,从来没有为他真正地考虑过。

    她‌向来都涂着正红色的口红,色泽鲜艳浓郁,在‌瓷杯上深深浅浅地腻着一层。

    程寄又低下头,喝了口热豆浆说:“妈,你的口红蹭出线了。”

    滕夫人立时黑了脸。

    对于这样的舆论声,景致没有来得及和程寄解释,讨伐她‌和温以泽的舆论甚嚣尘上。

    景致分身乏术。

    她‌和温以泽确实没有在‌一起过,等了一天,见‌对方没有动静,景致起草了警告书‌,在‌工作室微博说明‌了情况。

    只是她‌前脚刚发布了消息,后脚就有人爆出了更多猛料,但都是景致的个人私事。

    “圈里最强捞女,假怀孕敲诈勒索”

    “小三嚣张跋扈,插入准新人婚姻”

    “脚踩N条船,新人偶像不离不弃,意欲借机上岸从良”这些不堪入目的造谣中伤。

    网上的舆论讨论“偶像是否有谈恋爱的权利”中也掺杂了“心疼哥哥,被三无捞女哄骗”。

    事情到了这一步,就算再蠢,景致也明‌白对方是冲着她‌来的,只不过是借着温以泽明‌星的东风,好扶摇直上罢了。

    要真第一时间把矛头对准了景致,谁会对一个素人的八卦关ʝʂց注这么久呢。

    于是,景致下定决心,和戴鸣霞商量,不如先如了背后之‌人的愿,炮火吸引到她‌身上,将温以泽先摘了干净出去再说。

    但温以泽第一个不愿意。

    那是他们团队成‌立以来,温以泽第一次不同意景致的看法。

    他隐忍着,像是有火山喷薄而出:“你知道网上会怎么说你?他们冲着你来,你还进他们圈套?有我‌在‌,起码还能替你挡几‌分。”

    他们那时在‌温以泽下榻的酒店,叶柠,唐晓杰,杨军都如临大敌。

    灯光下,景致脸色苍白了几‌分,笑容像张虚薄的纸,在‌冷风中料峭:“谢谢你,以泽,不过我‌已经想清楚了。”

    谁都明‌白,献祭景致,保存温以泽,这是最好的办法。

    他们不可能让一颗即将上升的冉冉明‌星受到任何污点,那无异于是砸了所有人的前程。

    就连景致自己也不允许。

    除了温以泽。

    但他的反抗明‌显无效。

    所有人都陷入巨大的沉默中,迎接着外界对景致道德上的屠戮狂欢。

    出了这件事,剧组多批了温以泽一个星期的假。那天,是他在‌北京的最后一天,他不得已离开酒店,去往机场。

    那几‌天,酒店楼下都围绕着很多粉丝和记者。

    为了保证安全,全团队的人都随行,戴鸣霞甚至多找了几‌个保安。

    在‌走出电梯的瞬间,景致有些恍惚。

    她‌似乎在‌凛冽的寒风中闻到一丝干燥的木调香气,她‌已经很多天精神高‌度集中,睡不好觉,锈掉的大脑缓缓地转动,过了好久才分析出这是属于程寄的香气。

    他也来这个酒店了吗?

    他来这里干嘛?

    这几‌天的娱乐新闻他会看到吗?

    她‌的脑海中冒出一连串奇怪的问题,心里沉沉的,又无端积压了许多心事。

    明‌知道不可能,景致还是不甘心地朝后转了一圈,什么也没有。

    这么一晃眼的功夫,她‌就没有跟上大部队。

    她‌的平底鞋被人狠狠踩了一觉,黑色的鞋尖蹭上帆布鞋底余灰,难看得要命,紧接着就是剧痛从脚尖蔓延上神经。

    景致痛得要命,忽然间被人推倒在‌地,本就乱成‌浆糊的脑袋眼冒金星,翻江倒海得恶心感让景致眼前漆黑一团。

    她‌听‌到尖利的女生‌高‌喊:“姐妹们,快来,那个不要脸,只会勾引人的经纪人在‌这儿。”

    “姐妹们,以泽的前途就要毁在‌这个女人手上了,快冲!把她‌推翻,这种人带以泽不就是往死胡同带,正事不做,只会这种下三流手段!”

    “我‌已经压住她‌了,以泽的未来全靠我‌们了,快点!”

    景致被重重地按压在‌地上,使不上力气,她‌不明‌白这些粉丝把她‌压在‌地上做什么呢?

    很快她‌就痛得直抽气,没办法想这么多,那些如蛇一般的手,不知道从哪个阴私的角落伸出来,蛰她‌一口。

    手上似乎有温热的血流淌而下。

    景致身上的力气渐渐流逝,那些女人的叫骂声统一重复,像首安眠曲,她‌在‌心里反而舒坦叹了口气。

    其实就这样睡过去挺好的,她‌累了这么久,是该好好地休息一下。

    可是,她‌又想起她‌还有很多事情没来得及做,很多人没来得及爱。

    她‌的爸爸,奶奶,温以泽,以及划过她‌脑海中那张淡漠的,冷清的程寄的脸。

    她‌不应该爱他,但在‌这种时候又偏偏想起他。

    最想他。

    “滚开,从她‌身上滚开。”

    “你们那只手打的,都给我‌打回去!”

    “一个个地都打断!”

    重如千斤的身体,忽然变轻了,沉睡中的景致被一道道冷然又气得发抖的嗓音唤醒。

    她‌努力地睁开眼睛,看到程寄跪在‌身边,浑身颤抖,流着泪,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沾上了鲜血。

    景致仿佛看到在‌那个熊熊燃烧的火焰中,双眼通红,却温柔冲着她‌笑的程寄。

    尘尽光生‌,照破青山万朵。

    是她‌的程寄啊。

    他是极有修养的人,在‌外面不随便发脾气,即使生‌气也只是冷下一张脸,怎么就随便骂人了呢?

    是为了她‌吗?

    景致伸出颤颤微微的手,手上沾着灰土,虚弱一笑:“我‌没有看错,原来真的是你。”

    程寄扣住她‌的手腕,压抑住嗓子叫她‌:“吱吱。”

    第七十二章

    ◎正文完结下◎

    景致醒来的时候, 天已经擦黑。

    她的喉咙干涩,试了几次,还是不太能睁开眼睛, 但就从模糊的光亮缝隙中,景致看到匆匆地来了一批人, 穿着白色的衣服,他们在她身上检查,之后又匆匆地离开了。

    景致被人喂了半杯温开水, 又觉得那人的手臂干燥有力量, 香香的,很好闻,景致情不自禁地依上去, 磨蹭, 像她养的那只傻兔子。

    “不知道是谁, 就随便蹭吗?”艰涩的声音在景致耳畔响起。

    这下她彻底醒了。

    但她并不觉得恼人,反而像是寒冷的人躺在火炉边, 全身心的熨帖。

    “我知道是你, 才会蹭啊。”景致撒娇地说。

    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的人,似乎没了以前的尖刺, 她像只蓬松白嫩的兔子招人喜欢, 傻了吧唧的。

    程寄心痒难耐:“这么喜欢蹭我, 怎么不知道联系我?”

    颇为怨念的语气。

    “那不是怕你工作忙嘛。”景致半真半假地哄他。

    程寄嗤道:“那还把自己弄成这样。”

    让他心疼担心。

    景致在心底叹了口气, 幽幽地看向程寄,觉得他有些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傻愣样。

    可他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灯光将他围住, 面容憔悴沧桑, 像是好几天没睡好觉, 想骂他几句的话全都卡在喉咙里。

    景致颤抖着手,抖开被子:“要进来睡吗?”

    她终于不用打点滴,昏迷了两天,让程寄担心得睡不好。

    程寄看着她的手,凉凉地说:“可小心着点你的手吧。”

    “那你进不进来?”

    来,当然来。

    她如此依依不挠,程寄哪有拒绝的道理,景致闭着眼睛。听着程寄脱衣服裤子的声音格外的清脆撩人,随后温暖的床被一半的冰冷占据。

    景致觉得自己自讨苦吃,程寄将她抱在怀里,她简直就成了某人的暖手袋,身体表面上那层薄冰化开的时候让景致打了个冷颤。

    他的抱很有特色,是将景致就在怀里,右手穿过颈下环住,左手则是不太老实,很熟练地从腰上穿过,但毫无色气。

    程寄把脸埋在她的颈窝处,全身心的压在她身上,但是让景致觉得好踏实。

    她的耳畔是略粗的呼吸声,说明身后的人很疲惫。

    景致极有耐心地轻声问他:“怎么不好好睡觉啊?”

    “你还没醒来,睡不着。”他的声音低沉。

    景致抱住他的胳膊,心底泛起一丝涟漪,哄着说:“那你现在睡吧。”

    “嗯。”

    在这样清寄寄的夜里,两人扣在一起,景致感受着身后的人体温回升,温热的柔软像是有金黄的蜂蜜在流淌。

    景致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他的手臂,听着悠远绵长的呼吸声,很安心。

    她心想,就这样吧,她实在是忘不了他。

    *

    这次她和程寄的相处时间并不长,从她醒来到程寄离开总共一天半的时间,第二天起床,已经过去了半天。

    之前景致一直在忙温以泽的事情,没休息好,所以才昏睡了一天多,医生护士先给她测了各种指标,没问题后就走了。

    他们住在温以泽离开的那家酒店,只不过升级换了总统套房。

    那天程寄来这儿是见几位朋友,从国外飞来的,景致看了一眼,不像是吃喝玩乐的酒肉朋友,各个穿着正装,很符合美国华尔街以及精英律师的做派。

    他们两人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忙,腻不到一起,房间另一头的会议室,进进出出,就没消停过。

    景致则待在卧室里,一边刷着微博评论,一边给戴鸣霞打电话。

    听到她说没事,戴鸣霞悬着的那颗心才咽回肚子里,景致来不及听她说这些,忙问她这两天的微博评论怎么消失了?

    她之前将温以泽的新闻都公关引导到了她身上,预期会将大家的讨论中心放在她身上,可是今天一查,不仅温以泽,就连她的词条也都炸了。

    戴鸣霞说她也不太清楚,要问让她去问程寄,能有这么大的功效也基本上是程寄出的手。

    “你不觉得奇怪吗?我和你的能力居然都没能摆平这次舆论。”戴鸣霞分析得头头是道,“这两天我也没闲着,套了点消息,一开始应该只是以泽的对家搞事,把消息卖给狗仔,之后我猜十有八九和程寄有关了,最近他们家不安生,要变天喽。”

    其实这个猜测和景致想得差不离,后来事情发展得只针对她,太刻意了,她一个普通人值得什么人大费周章地打压?

    除非那个人觉得她对某人很重要。

    也就是说,他们觉得景致对程寄很重要。

    景致疲惫地陷入柔软的大床中,听着屋外来来去去的声音,风雨欲来,她躲在这里安居一隅,怔怔地盯着天花板。

    那天,他们各自忙到很晚,晚饭的时候,有人来问景致想吃什么,那时候她刚生了场病,没什么胃口,唯一想吃的就是程寄和她住在那屋子里时,他做给她做的青菜肉丝面。

    她报了这个菜名,没有多想,那人就下去了,一个多小时后,餐桌上多了一碗青菜肉丝面。

    那时候会议室哗啦啦地像潮水一般散开,景致朝后望,看见很多人从里头出来,他们要走,见了景致,很礼貌地点头和她打招呼。

    程寄落在最后,他看了景致一眼,收回目光就要送那些人出去。

    送得不远,在电梯边上,很快就返回来,开了门就见到景致坐在位子上,似乎在等他。

    程寄走过去,被一道香软的身子拥入怀里。

    景致抱住他,脸埋在他身上,深吸一口气,满是深沉的冰冷,这是她熟悉又喜欢的味道。

    “怎么了?”他低眉看着景致,温柔地问。

    “这面是你做的?”

    程寄轻笑:“吃出来了?”

    景致哼了一声,觉得他这人真是自作多情呢,他这么忙,还要给她煮面吃,非让她过意不去,心疼他才行。

    景致当时虽然怀念的程寄做的面,但吩咐下去是让酒店厨房做,谁知道程寄听到那人一说,他就知道景致在想什么。

    “好吃吗?”他的声音疲倦而沧桑。

    景致没骨气地点点头,说他明知故问。

    那晚,在凄清的夜里,他们两人分食一碗面,如同捉襟见肘却情比金坚的贫穷夫妻。

    热汤面熏得低矮的灯泡,晕染出水雾般的光线。

    景致在雾蒙蒙的灯光中,听着程寄娓娓道来,他问景致知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搞鬼。

    他们在谈论这次由温以泽引出的一大堆风波,景致没多想就说:“多半是你们程家人。”

    程寄忽然没有声音,景致抬头,穿过稀薄的水雾,程寄的眼睛薄软得像两湾水,他笑起来,眼角两道细纹。

    她忽然意识到程寄今年31岁了,他们初遇的时候,他才25岁,那时候她也才22,大学刚毕业。

    一股酸涩涌上鼻腔。

    程寄说:“我就知道你聪明,是程临兴做的。”

    是他大伯,也难怪景致和戴鸣霞如何公关,也无济于事。

    但不知道怎么回事,景致心中窃喜,程寄夸她,让她很受用。

    她用手擦了一下鼻子,程寄就看到手上还未结痂的擦伤,青一块,紫一块,目光一下子凛冽,他说:“那几个酒店楼下极端的人,我已经吩咐律师,一个也跑不了。”

    “景致,”好像伤在他身上一样,程寄疼痛地喊她。

    其实不止这些,还有网上各种不切实际的谩骂,不堪入目。

    那两天,她都不敢打开手机。

    但她答应程寄的,说自己会努力地往上走,会赚很多钱,她将温以泽护住,不受程临兴侵害,也算是做到了吧。

    如果当时她不这么做,她的事业会一落千丈。

    景致低头吃着面,长睫毛挡下眼中的水意,喉口回涌着苦涩。

    她艰难地咽下最后一口,握住他的手,故作轻松地说:“我已经尽了自己的那份力,剩下的交给你了。”

    她的侧脸被烟火燎得温热,程寄反手握住她的手,捏在手心,好久才说:“好。”

    *

    景致将那碗面汤喝了干净,热乎乎的一碗下肚,在带着寒意的秋天非常落胃,她放下筷子,抬起脸的时候,正看到程寄一顺不顺地盯着她看。

    那种目光像是跳动的火焰,一霎一霎,跳得景致心头打鼓。

    她不再是什么都不懂的少女,和程寄坦诚相待过多次,不乏一些至今回想起来都让她耳红心热的画面,她明白,那是一种男人看女人的欲念。

    有句话老话怎么说来着的,“饱暖思□□”,再正常不过。

    更何况,程寄欲念中带着杉树的冷调与雪山的清冽,并不让她反感。

    但程寄看她的目光实在是太赤/裸,任谁都看得出来他想干嘛,原本吃完一碗面就全身发热的景致在被他看了之后,竟然有些汗湿。

    “我吃完了。”她把碗放下,眼观鼻鼻观心。

    “嗯。”程寄应道,随后站起来收拾残局,像以前两人住在小区一样。

    他的手指白皙修长,慢条斯理,即使收拾碗筷的动作也赏心悦目,在景致的余光中化成虚影,这让景致无端地想起有一回,他侧身躺在她胸前,随后他伸出手指,在月光下,薄亮晶莹,逼着她看他那手指送入他口中。

    那修眉细眼中颇为得意。

    他为她着迷,又一副萧然尘外的超脱模样。

    仿若佛祖底下镇压的恶鬼。

    景致站起来,独自回卧室。等她从浴室出来的时候,程寄已经来到了房间,两人默不作声地互相看一眼。

    程寄说:“刚吃完饭,不要洗澡。”

    “就擦了一下,白天刚洗过。”景致低着头解释,然后和他错开,她回到床上,程寄拿着衣服去了浴室。

    她躺在床上,有些期待又有些紧张,这几天实在是压力大,她难得盯着房间的窗帘发了会儿呆。

    不知道过了多久,程寄洗完澡,也掀开被子躺好。

    随后灯就灭了,白色的纱窗透着幽幽的月光。

    程寄一直没有动作,景致以为是自己想多了,但这种事她不太想要主动,于是转了个身想假装睡觉,但没过多久,身后就有属于男人的高温贴上来。

    灵巧的手指沿着脊骨,陷入她的腰窝,停留在柔美的漩涡中,柔软的嘴唇附在脖子处的软肉上来回游移。

    渐渐的,两人意乱情迷,景致知道,程寄要发作了。

    他身上有很清冽的冷杉香气,景致被他抱在身上的时候,一直拉着他,缠吻个不停,直到他用力地压着她肩膀。

    景致忍着,什么也没说。

    黑色的夜映衬着程寄那双淡然的眼尾,红幽幽,像是开了一朵繁复的花。

    电话铃声忽然间响起,一声急切过一声,但都被绮靡的夜掩盖,然后又慢慢地低下去。

    渐渐地景致心里那根弦拉起。

    好像时间不多了。

    那晚他们其实并不热烈,更多的是相互抚摸,温热的手指从她脸颊一直到她薄软肚子上。

    程寄忽然难言地说:“景致,你等等我。”

    “等你什么?”景致那时候还没有意识到长久的分别,说话也格外地轻松。

    程寄说:“等我几年,等我回来。”

    一个女人等一个男人是最傻的事。

    时间很宝贵,尤其是女人的时间。

    景致躺在他怀里,浑身瘫软,只有那只手还摸着他的短发,刺刺的发痒,她朝着程寄飞了媚眼,很直白地说:“谁要等你,说不定我明年就找个人结婚了。”

    直到她低眉,看到程寄眼里浓得化不开的深情,她才觉得自己说错话,心口一滞。

    听到程寄微酸地问她:“谁啊,还是温以泽么?”

    “你管我找谁,反正不是你。”景致心里不是滋味,她低头吻他,本来想告诉他,那都是自己的胡说,但程寄吻得很用力,让她开不了口。

    两人肌肤相亲,汗水交融,热气蒸腾。

    景致快失守城门的时候,程寄伏下身,在她耳边说:“景致,我们要个孩子吧。”

    犹如一记闷雷在她耳边炸响,晕沉沉的大脑恢复清明。

    她看着程寄,想要捕捉一丝开玩笑的痕迹,可她看了很久,那张脸也在认真地看着她,眸光沉沉,不似做假。

    怎么有人会坏到这种程度,让她未婚先孕呢。

    正当景致要骂他几句渣男的时候,床边的铃声骤然间响起。

    不像之前还带着“很抱歉,打扰了”的轻柔,这回是“急雨落在铁棚上”,有重要的事情发生了。

    景致和程寄都转头看过去,程寄按下了接听键,他趴在她身上听着。

    对方的声音急切,但还是条理清晰,他说了很多,但景致只听懂了一句:程临兴开始动手了。

    随后就挂了电话。

    程寄看着她,忽然轻轻笑出来,手指抚上她的眉间,说她这么严肃干嘛。

    景致这才发现自己紧皱着眉。

    那天程寄其实格外沉默,不怎么说话,基本都是他问一两句,然后就交给景致控场。

    她的心沉溺在他的温柔与深情中,像是泡在深海里,她的心脏被挤压出许多细密的泡泡,那是酸涩的表现。

    景致想逗逗他,故意夸张地说:“我这是在担心你,能不能赶来我明年和陌生男人的结婚现场。”

    但她没发现自己的眼角闪着水光。

    程寄垂下眼眸,脸上含着笑,声音还是充满占有欲,他说不管他赶不赶得到,这个男人的下半生肯定不得安生了。

    所以为了让其他人过得好一点,景致你就别造孽。

    他与她耳鬓厮磨,互诉衷肠,身上的温度渐退,他们只剩下最后几分钟的温存时间。

    程寄把脑袋蹭在她胸口,在最后一刻,说“那我就把你的心拿走了。”

    他的声音轻轻的,景致的心好像在这一刻被鼓风机吹得胀胀的,喉咙涩哑得说不出一句话。

    随后他退了出来,从她身上离开,穿好衣服。

    临走前,像往常那样在她脖子处重重地咬下一口,手在腿的软肉上揉捏,像月亮盈缺的一捧。

    “没有心,就不要喜欢别人,等我回来,把心还给你。”他这样说。

    房间忽然安静下来,只有一盏灯光伴着景致,在凌晨两点,一切都是黑乎乎地没有边界,好像连同他带走的,真的还有她的心脏。

    她的心也空落落的。

    景致躺在床上,好像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

    但她怎么也想到,那是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

    如果她知道的话,也许会对他更柔情蜜意一些。

    *

    在接下来的两个月,程家天翻地覆。

    景致也才明白程寄究竟是做了什么。

    原本程寄当家作主,板上钉钉的事,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程临兰成了最后的话事人,而程临兴由于高官的贿赂案,正被监押审理,顺便也牵扯出了前段时间温以泽的新闻。

    景致和温以泽也算是因祸得福,从这趟浑水中走了出来。

    可是程寄呢,程寄去哪了?

    没有人再提起他,问戴鸣霞,戴鸣霞也说不知道,她又问了几个人,其他人也都摇摇头,真不像是瞒着她。

    景致给他打过电话,但电话那头是空洞的忙音,什么回复也没有。

    景致意兴阑珊地挂了电话,痴痴地看着窗外。

    她好像变成了个傻女。

    程寄离开的时候是十一月末的深秋,北京的银杏已经到了最美的欣赏期。

    景致没有见到他。

    那天她去找了陆义森。

    之前戴鸣霞要找的电商老板显然不靠谱,本来答应得好好的投资,忽然就翻脸不认人,戴鸣霞陷入焦虑,景致说她去找一个靠谱的,唯一的要求是这部剧的男主角得留给温以泽。

    戴鸣霞当然没意见。

    于是景致来找陆义森,开门见山就说要做生意。

    陆义森一身正装,唯独脚上踩着拖鞋,不改岭南做派,他坐在总裁办的办公室,问:“程小姐是出于什么原因找上我的?程寄吗?”

    他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他问景致是不是借着程寄的关系来和他做生意的。

    他有种莫名其妙的怒气,各种话头往程寄身上引。

    景致觉得他很奇怪。

    好像所有人都在期待她和程寄的结局,以好奇,以嫉妒,想要看看究竟是灰姑娘版的成人童话,还是又是个圈子里令人唏嘘不已的老掉牙。

    但他竟然没有往这方面打探的欲望,反而有些替朋友打抱不平。

    景致笑笑说:“怎么会呢,我以为你不会忘了我这个老同学,虽然只是小学时候的老同学。”

    景致在气人方面和程寄学得十足十,果然她看到陆义森破了功,大剌剌地翘着二郎腿的坐姿,变得端正,他以为景致知道了他曾在程寄面前说她私事,尴尬地笑说:“啊!老同学,老同学当然比程寄亲。”

    他们这次见面,先简略地谈了下合作。随后陆义森从抽屉里拿出个东西给她。

    那东西景致再熟悉不过,是那个深蓝色的戒指盒,去年跨年的时候,程寄穿过风雪,送到她手上。

    距离现在,已经快一年了。

    景致没有接过,怔怔地看着闪着光的丝绒,问:“他呢。”

    他指了指上面,意思是说飞机已经起飞,景致追不上了。

    “他捅出这么大的娄子,自毁前程,程老爷子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也不知道被流放哪里去了,谁都联系不上。”

    “程老爷子?”景致讶然出声。

    “当然了,坊间传闻说什么病入膏肓,无非就是他们这些人精的小把戏,他要真的选出当家人才是真,毕竟他真的老了。”

    “原来是这样。”景致听到自己一声叹息。

    *

    除了戒指盒,那天景致还免费听了个八卦,圈中辛密。

    陆义森告诉她,圈里有对玩得很开,几乎各过各的夫妻,因为协议结婚,所以也没什么感情,或许也有感情,为彼此改变停留过,但他们的感情很快就破裂。

    他们有一个儿子,但由于夫妻两这种情况,对这个儿子倾注的爱有多少,有多重,可想而知。

    这个儿子在父亲家住一段时间,之后又流转到妈妈家,最后在爷爷家住的时间最长。

    他说他小时候喜欢他妈妈多一些,因为他妈妈会给他讲很多关于小朋友的故事,听故事的时候,他喜欢把脸埋在他妈妈的肚子上。

    有一天,他忽然被妈妈肚子的涌动吓了一跳,好像里面住了另一个小孩。

    “被吓到了吗?”妈妈看着眼前孩子因为好奇而睁着很大的眼睛,她摸着他的脑袋,如实地告诉他:“里面有个和你一样的宝宝。”

    “妈妈是不是告诉过你,如果有了小宝宝,你应该怎么样?”

    小孩抢先道:“要保护TA。”

    “你说得真好,”妈妈笑着说,但她的眼睛确是黑黢黢如同黑洞,她又说:“那妈妈交给你一个任务,明天妈妈去医院的时候,你能和我一起保护他吗?”

    小孩很纯真,什么也不懂,母亲神圣的任务布置给他,他当然欣然答应。

    到了第二天去医院的时候,依旧兴奋,想象自己是个小英雄要保护自己的母亲,以及母亲肚子里的新生命,直到他看到他的母亲被人推上了手术台,小孩才意识到不对,急切要进去。

    但他那时候太小,抵不过大人的力量,只能坐在那边漠然地流眼泪。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看到一盆血水从里头端出来,接着就是他虚弱的母亲,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

    嘴唇干燥地起了皮,她用尽力气,抓住小孩子的手,问他:“怎么不保护好孩子呢?”

    “你不是说会保护好的么?小寄,你不是说了吗?”

    “对不起妈妈”稚嫩的童声一遍遍地抱歉。

    但他妈妈执拗地将责任推卸在他身上,恶毒地告诉他:“你的小孩也会这样没有的,流产,你不会有小孩子的,你不会照顾他。”

    小孩流了好多泪,愧疚几乎将他压垮,他哭着说:“不会的,我一定会照顾好我的孩子。”

    那时候程寄只有六岁。

    而在程寄三十岁的时候,景致告诉他,她从来都不想和他有孩子。

    故事讲完,陆义森有事先出了办公室,给景致留下私人空间。

    空旷的办公室里,只有景致,以及她眼中的戒指盒。

    海洋般深蓝色的丝绒托着枚粉钻,好象海的女儿的心脏。

    景致拿走戒指盒,和陆义森道别,有些失魂落魄地从大楼走出来,一直走到附近的公交站。

    她也不知道停靠在这个站台的公交车开往哪里,她只是觉得这人少罢了。

    她怔怔看着柏油路面发了好长一会儿呆,陆陆续续来了几个乘客,又都走了,没有人好奇地在她身上多停留。

    景致的手变得冰凉,直到拿不稳手中的戒指盒,掉落在地上。

    她很心疼地捡起来,打开戒盒,想要看看有没有磕坏,一打开,里头一张纸条跃入她眼帘。

    微硬的纸张,上面的字迹清瘦落拓,书写:请保留我最后的爱意,北风教父手书。

    压抑许久泪如同决堤,不受控制地流出来。

    景致几乎能想象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是如何将这几个字书写,一横一竖,写尽了他无数的留恋。

    说起来,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心思各异,过程又因为青涩的初恋,以及所处的地位不同,历尽艰辛与弥合,可是在离别的时候,爱意又如水般纯粹充沛。

    景致其实对他们这段感情并不抱什么希望。

    经历过一次苦海挣扎后,她觉得爱情很难。

    所以她开始对别人心狠,对爱情软弱,已经没了初恋时候的纯真。

    虽然嘴上虽然说着会努力成长,会和他在一起,但心里持有悲观态度,原因无它,谁知道她会不会挣到那么多钱。

    而且要挣这么多钱,真的很累。

    所以,在分开后,她为了不让自己有太多的想法,就心狠地没再联系过程寄。

    就算程寄给她发消息,她也当作露水情缘一般地和他调调情,糊弄一下。

    当然,不联系的日子,也只是一味地埋头赚钱。

    可是后来,她发现还是忘不了他。

    反倒是程寄有种不切实际的天真烂漫,一腔热血的少年气,幡然悔悟后,一直坚定的追随她。

    他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所以几乎是以惨烈的代价,还了景致完美的结局。

    景致泪眼朦胧,平平望去,不远处金黄色的银杏林下,似乎又隐约有着程寄的身影,眼皮被太阳晒得很薄,模样温柔又清冷,一如初见时的模样。

    身边是他最喜欢的那辆宾利,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他对景致轻笑:“景小姐,上车吗?”

    他在走之后,偏偏不让她忘了他。

    景致泣不成声。

    属于她和程寄的故事,似乎是真的要暂时告一段落了。

    作者有话说:

    先看吧,之后再精修。

    写到这里,他们这个故事差不多了。

    景致和程寄这两个人,因为地位相差太多,两个人又都是初恋,在过去的五年中,付出的没有回应,得到的又失去了。但好在他们两个都为这段感情努力过,并不是一个人的挣扎。当然,由于程寄错得多,他付出的肯定要多一点。

    之后会精修全文。感谢在2023-12-04 03:23:23~2023-12-04 20:24: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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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三章

    ◎她要很多很多钱◎

    他们分开了三年。

    这三年里浮生如梦, 互联网资本与影视结合,演员的片酬大涨,温以泽也凭借着这股东风, 靠着钟导的《蝶梦》, 一鼓作气,拿下了国内金鹤奖的影帝。

    自此,他从寂寂无名一夜间声名鹊起,已经成为炙手可热的小生, 资源与金钱纷至沓来。

    谁也不会知道, 在他被雪藏那几年的窘迫和辛酸,以及被水淹没的亡灵。

    他通过了窄门。

    阶级跃升。

    那么多人千辛万苦想要挤入的窄门对他而言已经不那么窄,像是大了两个尺码的新衣服,他轻轻松松, 穿脱自如。

    温以泽以前不喜欢月亮,皎洁无瑕的月光最能引诱人心的黑暗。

    但他当红得令后,如辉的月光漫进屋里, 温以泽再也不觉得月亮冷漠, 反而像银子一般闪闪可爱。

    而有些往事思量一晌空, 飞絮无情,依旧烟笼。

    景致在这三年里没有见到过程寄,他们没有那个运气,在这广阔的世界里, 甚至没有过同框。

    他们的运气已经用完了。

    景致似乎过上了,当初和程寄分开后所希望的生活:家人身体康健,事业进步, 而程寄不再来打扰她。

    三个愿望得已实现, 算得上事事称心如意。

    应该到庙里上殿还愿, 恭敬地拈香礼佛才是。

    这三年,她对程寄的感情也几经波折,她一直在想缠绕着她和程寄的那根藕丝,到底什么时候断呢。

    最开始,她以为是在程寄走后没多久,立即就断了的。

    她不是看不出,程寄在走之前,也在千方百计地想让她念他一辈子,所以事事勾缠,挑动揉捏那颗心。

    但她不仅是个聪明人,还是个已经学会趋利避害,懂得如何保护自己,将利益最大化的虚伪成年人。

    哭过一阵后,她想,她不会让程寄如意的。

    他说让她等,凭什么让她等,连个时间年限也没有,就要让她做“只知道等”的傻女人,景致觉得自己没蠢到这种地步。

    反倒是身边的人,一个个怕是戳中她伤心往事,讳疾忌医,都不怎么在她面前提到这个人。

    往往说到尽兴处,“程寄”两个字就要脱口而出,但看到景致坐落在一旁,又生生咽下,眼神古怪地在她脸上一溜。

    景致惊讶于他们这种默契的好心。

    但他们的“好心”太过夸张,像是某种戏剧。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她的话越来越少,也不太出席活动,只好一门心思落在工作上。

    但她这样的行为在外人眼里无疑是铁证,弄巧成拙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临近年关的时候,她去机场接温以泽回家过年,那是个傍晚,天色昏晦,没有一丝自然的光亮。

    天气预报说明天可能会下雪。

    刚磨下一个商务代言的景致熬了通宵,坐上车后有种空虚的身心疲惫,眼睛酸涩,但又因为完成了年前最后一项任务,她很轻松。

    电台里温柔沙哑的哼唱。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路上,穿过一盏盏路灯,她的脸上落下阑珊的灯火。

    车里很温暖,空间中似乎有一粒粒的青沙跳动,周围的人都模糊起来,勾起对过去的怀念。

    温以泽在这个时候问她,像不像去年春节,他们从吕碧霞家吃完年夜饭回大学城的路上。

    大雪压松枝,他们走在路上,鞋底嘎吱嘎吱,路上安静得只有他们两道影子。

    那是藏在温以泽心里最温柔的画面之一。

    然而景致看着窗外高大的褐色行道树化成幻影,地上堆积着层层松针,灰白色的天空飞下雪粒子,想起的却是程寄无声地站在楼下的身影。

    怀里抱着绿色的蝴蝶兰,黑色大衣负满白雪。

    他一直等到天亮。

    像是穿过层层叠叠的水杉树,在云雾缭绕中出现在她眼前。

    她的手背落下男人的温热,没有等到回答的温以泽问:“景致,你还在想他吗?”

    车子在他话落的时候驶入隧洞,未来好似看不到尽头,明亮而软弱的光,以及风机独有的噪音让电台的女声飘飘摇摇。

    “今天是2018年的2月11日,星期六。昨天越来越多,明天越来越少。这就是人生。”

    “总觉得一年比一年快,是因为时间一年比一年重要。”

    不知道什么时候电台里懒腻的女声变得清丽婉转。

    之后,声音就糊成一团,什么也听不清了。

    景致对这样的光线不太舒服,闭着眼忍受着眩晕感,直到车子开出隧洞,迎接光明。

    她把手从他手底下挪开,轻声说:“以泽,这就是人生,往前看吧。”

    似乎也是对她自己说的。

    她应该和过去的一切道别。

    不管是她默然陪在他身边,忍受着他还不那么爱她的时候,还是他幡然悔悟,坚定地追随着她的时候,到底是应该往前看了。

    景致打开一小段车窗,冷风灌进来,吹走了车里的暖气,同时也吹乱了她的长发。

    那是程寄离开的第一年,他离开得轰轰烈烈,犹如一场大火,这把火烧得很干净,将他存在的痕迹也湮灭。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那时距离温以泽一夜成名只剩下九个月不到的时间。

    可这样的决心在温以泽成名后似乎并不够果断。

    远离京城后,程寄再也不是话题中心,景致很少听到有人会提及他,最多最多是拿他当年的疯劲当做典型反面案例,告诫下一批年轻的公子哥儿。

    “万万不能为了女人自毁前程,那不是傻是什么,玩玩就好,当断即断。”

    后者光鲜亮丽,风华正茂的年轻人点点头,深以为然,就连小女朋友给他打电话,他也像是表决心似地当即挂断,那谨慎小心的模样就怕步入程寄后尘。

    景致当时并不在现场,是戴鸣霞转述给她听的。

    “你说男人这种东西好笑不好笑,占了我们女人的便宜,还觉得是我们女人占他们便宜。”

    戴鸣霞骂男人的时候总是要比往常尖酸刻薄,景致听完后一笑置之,凭栏远眺。

    那时候她们正在颐和园边上的餐厅吃饭,长夜无荒,昆明湖上的大风无休止地吹来,微澜湖面,倒映着暗淡天光。

    景致穿着黑色的高领羊绒衫,脖颈纤长,几乎要与这夜色相融。

    鼻尖却泛着酸红。

    他们的故事已成为黑漆屏风仕女图上的一滴贝母泪,几孤风月,屡变星霜。

    足以让人评头论足。

    她的笑容有些僵硬,牙齿依着嘴唇,有些收不回来。

    她觉得很奇怪,在她根本不在意程寄的时候,别人怕勾起她的心事,闭嘴不谈,可就在景致将他遗忘的时候,这么点微末的消息入耳,就够她辗转反侧了。

    2019年二月的时候,她陪着温以泽去各大时装周转场看秀,那时候温以泽已经扶摇直上,景致在原来的团队基础上,又给他添了几个助理和保镖。

    以景致现在的地位,本来不用她跟着,舟车劳累,但她还是去了。

    美名其曰:“长这么大还没参加过这么多时尚活动。”

    她有一种很期待的语气,温以泽温柔地笑问:“是吗?”

    却被叶柠无情戳破:“得了吧你,当初在Greco的时候,你也没少参加这种活动。”

    Greco虽然是个珠宝品牌,主营珠宝产类,但也开了服装副线,是时尚周的常客,国内艺人参加Greco的活动,需要公关跟着过去,与国外部门的同事做好交接。

    景致当年做了几回引渡桥。

    更何况Greco隶属于程氏集团,程氏拥有不输于香奈儿,Dior,LV等一线品牌的高定。

    “你老实交代,为什么要一起去啊?”叶柠在准备时装周的衣服,都是温以泽目前正在接受考核的大牌底下的衣服。

    她竟然还有精力和温以泽念念叨叨,“到时候还会有总监来找你说话,你把我给你的英文资料背背熟,也算是有话题聊,多夸夸他们的品牌。”

    她是从一线品牌退下来的公关,有经验,自然了解大致的行程,喋喋不休地交代注意事项,但屋里的另外两个人明显心不在焉。

    温以泽靠在柔软的沙发上,看向站在窗边,掩映着灯光阴影的景致。

    斜枝柔劲腰,蒲草山月斜,满怀心事。

    他在想,她是在想什么?又为了什么呢?

    一想到有些事的可能性,他的目光也随之模糊。

    景致其实也说不清楚为的是什么。

    就像叶柠说的,时装周上各大品牌的总监,管理人,甚至老板都会亲临现场,见证全世界的时尚弄潮儿为自己的新品发布会顶礼膜拜,乖乖地送上大把钞票的同时,还会信徒般地亲吻他们的脚趾:“我明年还会来送钱。”

    每到这个时候,景致的压力都会激增。

    他们在巴黎,米兰各待了五天,她积极地参加各大品牌的发布会,酒会,庆功宴,拿着一杯鸡尾酒安静地坐在凳子上,从开始坐到结束,明亮的眼睛滑过一张张多且杂的异国面孔,但她从来没有看到过那张脸。

    那张脸清冷干净,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第二层双眼皮在第一层眼皮的中半段才慢慢铺展延伸,白而薄的肌肤,融进雪山丛林的水雾中。

    他不爱热闹,但为了工作也不会推辞一些晚宴聚会,他最喜欢的就是待在空房间,穿着白色的衬衫低头玩数独。

    玩累了就会回到她的怀里,亲吻她的嘴唇,和她抱歉地说:“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她看了这么多脸,看了这么多场,却从来没有见过这张脸,从来都没有。

    景致的眼底腾起一片潮雾。

    她想,现在还有谁会帮她擦去眼底的泪呢。

    “景致。”忽然听到有人用中文喊她的名字。

    她连忙转过去,在一片红红绿绿的晦暗灯光中见到来人,吸了吸鼻子,将眼泪逼回去。

    温以泽在那双水眸杏眼中看到一丝失望。

    “你在看什么?”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由于刚才转身幅度大,鸡尾酒不小心溅到了手上,景致把酒杯放回吧台。

    “没什么,想些事情。”她说,手上湿漉漉地淌着液体,不太舒服。

    温以泽对着吧台要了张纸巾,他把纸巾递给景致,在人群中礼节性地揽着她出去,“我们回去吧。”

    “这么早就走了?”

    “嗯,我已经和总监差不多聊了两轮,没什么话可以聊了,不然我就要像只鹦鹉,得重复说话。”温以泽说。

    听上去像是成名后甜蜜的负担。

    这没什么好安慰的,反而没人找他聊才值得安慰。

    两人心照不宣地揭过这茬。他又问景致刚才在想什么。

    景致觉得有必要和他说明:“戴鸣霞前段时间找我要不要入股新公司,专门做短剧,顺便招揽几个短视频演员。”

    随着直播平台的兴起,观众的注意力开始从电影电视剧转向情节反转多,节奏快的短剧,他们更愿意接收细碎的信息,2018年还是短剧的蓝海。

    如果在这个时候下海,势必会借着东风起飞,大赚一笔。

    有机遇的同时,也意味着景致会比以前更忙,更辛苦。

    但无论是从她的眼神,还是语气,温以泽都明白,景致肯定是会入股的。

    景致打消他的担忧:“你别担心,我还是会以我们工作室为主,只不过你现在已经不需要我花大量精力时间替你争取剧本,你已经有号召力了”

    拿了金鹤奖的最佳男主后,各种文艺片商业片的剧本创作出来,首先都会送到温以泽手上,让他先过目,他不愿意接的本子才会流给其它男演员。

    再加上景致在时尚圈的人脉资源,温以泽可以说是得天独厚的香饽饽。

    她将刚才的情绪藏于心里,笑盈盈地望着他,一切不言而喻。

    温以泽站住,很认真地问她:“景致,我现在的代言,片酬,商演活动,都会分你一半,你现在的钱已经足够让奶奶叔叔以及你自己,体面而富足的生活,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多钱?”

    笑容在景致的眼里像水纹渐渐散去,昂贵的发动礼服层层叠叠的裙摆落在眼前,她用一种很沧桑的声音说:“可我就是想要好多好多钱,谁会嫌钱多呢,以泽,别傻了。”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酒吧门口,二月末的巴黎已经带着点微醺的暖意,夜风飘渺,景致看着屋外人头攒动,她很小心地将温以泽的手抽离她的腰。

    吸取上回的经验教训,景致很谨慎地说:“我们保持点距离,屋外有你的粉丝。走吧,以泽。”

    说完,很职业地站在一边等候他先行。

    温以泽收回空落落的手,目光复杂,他们之间越来越远了。

    *

    程寄离开后,景致和戴鸣霞走得倒是越来越近,她没有别的想法,就是觉得戴鸣霞有手段有能力,她得跟着学上几招。

    她手上只有一个艺人,没有掌握着十几个艺人的戴鸣霞赚的多,除此之外,她还有自己的制作团队。

    她把自己的想法与戴鸣霞和盘托出,戴鸣霞怔怔地看着她,一时之间竟然无法将以前跟在程寄身边的人与眼前的人匹配在一起。

    那时候景致低眉顺眼,现如今明艳大方,但不知道睫毛卷翘,红唇弯弯的皮囊之下说出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戴鸣霞说不出哪个好,哪个坏。

    她恍了恍神,说她野心大,还问她:“要是程寄现在回来,还能不能认出眼前满身铜臭味的人。”

    景致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假装很淡然地说:“他能不能回来都两说。”

    当面聊起故人总是有些感伤,即便伪装得再好,老练的双眼一眼就戳破,戴鸣霞素来是个很有分寸的人精,本应该在这种时候慷慨地挪开双眼,与人方便。

    但她看着景致,觉得她像极了梵高的油画,沉静中流淌着浓郁情感,耳垂上的珍珠泛着细腻的光泽,戴鸣霞怎么也挪不开眼睛。

    她说:“你说他离开也快两年了,一点消息也没有,你说他会在哪里呢?”

    这个问题景致在心里问过自己无数遍,像是一个人要吃饭喝水上厕所一样,已经成了她的例行公事。

    她像是在答一道超过她能力的数学题,写下“解”字后,毫无头绪。

    她也想问问这人在哪呢,是生是死,在做什么,吃得好不好,睡得又怎么样。

    就算知道他娶妻生子都是好的。

    戴鸣霞以过来人的口吻说:“如果你真的想走出来,那就看看其他人。”

    别的地方不好说,但演艺圈集齐了帅哥美女,什么口味都有。

    景致轻轻笑了笑,直了直身子,问:“附近有地道的面馆吗?想吃青菜肉丝面了。”

    听她没头没脑地扯开话题,戴鸣霞心里了然,多说无益,也就开始和她胡扯,后来把短剧的项目放手给她做。

    第七十四章

    ◎他会回来的◎

    为了做出点漂亮成绩, 景致那段时间很忙,什么都不懂,什么都要摸索着前进, 谈播出平台, 谈剧本,定导演和演员,被人骂得狗血淋头,每天睁开眼, 整个人就焦虑得不行, 就连睡觉的时候都感觉有人在追着她。

    但就是这样,竟然也慢慢地,愚公移山般地组建起了一个小有规模的初创公司,最后顶着眼下淤青把成果拿给戴鸣霞看, 就连戴鸣霞也怜爱了,活脱脱就是个为人卖命的死士。

    她身上总有种全力奔赴的憨朴,不管是她如何投身于这个浮躁的圈子, 都不能泯灭的。

    一旁的温以泽看着没来由地生气, 招呼也不打一声离开了。

    “在生气呢, ”戴鸣霞笑笑,宽容得像是个慈爱的母亲,“他就是想让你多休息休息。”

    景致低着头,看着绵软的阳光爬上她的手背, 她说:“那两三年里,他自己不也玩命地拍戏,练形体台词, 见组跟组。”

    其实和她没什么不一样的。

    戴鸣霞笑着点破:“他这么拼命还不是为了他自己和整个团队, 你呢?你又为的是什么?”

    景致静默不语。

    随着软弱无力的阳光, 一同陷入柔软的沙发里,将她的心也紧紧裹住,只有她的眼睛是睁开的,盯着天花板,眨眨眼。

    在她即将睡过去,昏昧沉沉的午后,好像有人拨云拢雾一般在她耳边问:“程寄这个人有什么好呢?值得你这么拼命赚钱。”

    那声音绵厚无形,景致有心也抓不住,只是意识稍微回笼的时候,才发现眼角淌下一滴热泪。

    六月的时候,时值黄梅,她下了一趟江南。

    那时候纸伞青衣,细水环绕白雾中,满地的琼脂碎玉。

    景致坐在茶楼,裸露在外的嫩白双臂起了寒意,平平看向水雾迷漫的西湖的时候,还真有点“一蓑烟雨任平生”的意境。

    自从落难一般地逃去北京,景致已经很久没回来这个熟悉的城市。

    “很久没看到这个景象了吧。”对面年老的声音开腔,将景致的注意力拉回放到他身上。

    比起景向维,面前的男人明显要年轻许多,但也早就皱纹横生,下巴上的软肉毫无弹性,软啪啪的。

    早已不是她记忆中如日中天的模样。

    景致喊他费叔叔,一开口些许哽咽。

    费叔叔应了一声,喊她小景,和以前过年时候送他洋娃娃时候一样亲切。

    但时过境迁,景家破产,一朝败落后,欠款一直没还上,两家心中隔阂已久。

    景致这次来杭州就是为了偿还债务,一次性付清。她从身边的包里,拿出一张崭崭新的银行卡。

    说了一些感恩费叔叔过去照顾的体己话,最后恭敬地递给他:“迟到了这么多年的人情,总算在这一天还上,实在是惭愧。”

    然而接下来的一些话让景致愣怔许久,费叔叔说:“小景,不用惭愧,有人替你还了。”

    他的嗓音深沉,是杭州城小弄堂里长满青苔的厚重石板。

    他把银行卡递还,说早在17年11月的时候,就有人替她偿还了。

    费叔叔都不用说这个人是谁,景致就已经从故事的开头猜到了结尾,但听完之后仍然让她为之怔忡,双手拢着茶杯,垂着眼眸盯着银行卡上的图案看。

    像块永立岸边,默然不语的瀺石。

    “他亲自来的杭州,连本带利把钱送还给我,很客气。”

    那个男人还说了一些景家的事,很平淡的语气,像是在谈商场上的生意,但费叔叔事后总结,他拐弯抹角说的都是景家的不容易。

    费叔叔后知后觉,原来那年景致给他打电话,让他宽容几天,是真的因为景向维生病住院,而那时候景致也刚好被降职。

    他的眼皮衰老得像是即将烧成灰的玻璃纸,连同着里头的脂肪垂落在眼球上。

    程寄对他说的那些事,让费叔叔生起了愧疚心。

    “是我该说惭愧啊。”当年他借钱给景向维,算是渔翁得利,不管景向维赚了还是亏了,他都能分到钱。

    景致镇定地摇摇头,可是内心几乎要同窗外的西湖雨一般水漫金山。

    那些年的对与错,苦痛与挣扎,在时间的沉淀之下,已结成了伤口上的脓痂,他们怀念过去的美好时光,但已经太久太久,回不去了。

    之后他们稍微聊了一下景向维的情况就分开了,他们已经找不到共同话题。费叔叔说以后会去北京看望她爸爸。

    景致明白这是客气话,但她还是笑着收下,说好啊。

    临走前,费叔叔交给她一个信封,“这也是那个人让我交给你的。”

    景致看了一会儿才接过,然后在茶馆中站起来,像是女主人招待完客人后,客气周到地送他:“慢走。”

    那个信封被她捏在手里,很快就有了她的温度。

    那天景致延迟了半天的机票,她生于斯,长于斯的故土,已经许久没有好好观赏观赏。

    她循着记忆去了很久以前常去一家面馆,她驻足店前,细细打量:店面扩大了不少,也按照时下口味新添了不少菜单。

    景致进去,还是老口味,要了碗片儿川。

    给她点单的服务员是个上了年纪的中年人,景致不确定她是不是记忆中经常给她点单的那位老板娘,她们自然也没有上演电视上深情地“哦,我记得你,你小时候经常来我家吃面。”的画面。

    她和店里所有的食客一样,轻飘飘地来,又轻飘飘地离开,谁也不记得谁。

    人也是一样的。

    等面的间隙,景致撕开了信封,很普通的牛皮纸,丁零当啷地想,低开之后,不小心掉出来一把钥匙。

    看到那把钥匙的时候,景致的心像被扎了一针,尖锐锋利的痛,在她还来不及有所反应的时候,服务生已经将那碗片儿川摆在她面前。

    其实她喜欢吃程寄做的那碗青菜肉丝面,是她按照片儿川的做法教给他的。

    春天加春笋,冬天放的是冬笋,只不过那时候他们什么也没有,厨房里只剩下点青菜,香菇和茭白,他们也只好将就这点材料做面条的浇头。

    但这样清清爽爽,鲜味十足的一碗面在下雨天最是落胃不过。

    那天程寄信誓旦旦,说要替她找到小时候的味道。

    他那时候做到了吗?

    景致回忆了一下,印象中他是做到了,但这样的回忆对她来说,有些痛苦。

    那时候他们抱在一起的画面竟然像刺青烙印,刻画在她眼前,挥之不去。

    她吃了一筷子面,却忽然哭了出来,泪如雨下。

    这怎么和程寄做给她吃的,完全不一样呢。

    她已经分不清她想念的味道是属于小时候,还是程寄的,还是说这个人在离开之后依旧霸道地占据她的味蕾。

    好让她一直记得他,就像这枚钥匙。

    “老板,钱付过了。”

    轻悦冷淡的声音忽然在耳畔响起,景致下意识回眸。

    在一片雨山朦胧中,似乎看到程寄清瘦的背影,他撑着一把黑伞,渐渐步入黑瓦白墙的弄堂。

    碧水清连,雨落弦断。

    景致在理智上明白那个人不是他,但还是本能地就想追上去,桌上的东西也在她起身身的时候,清脆地坠落在瓷砖上,玉石琮琤,将她引回现实。

    她的钥匙。

    那把打开她小时候家里的钥匙,不需要她仔细看就明白的钥匙。

    曾在她家破产的时候,被银行收回,程寄又买了下来,送还到她手里。

    程寄尽可能地弥补她小时候的梦。

    他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也在爱着她。

    景致蹲在地上,泪眼模糊地搜寻。

    这把钥匙可以失而复得。

    那她和程寄呢?有这样的机会吗?

    温以泽和戴鸣霞曾问过她几回,为什么要挣这么多钱。

    景致现在可以很明确地回答,她就是要好多好多钱,她要用这些钱来养程寄。

    对于程寄的离开,景致有过一段时间的“回避心里”,她的大脑潜意识里开启了自我保护的机制,以至于景致对于程寄的离开,只是怅然若失。

    可如今,到她收到钥匙的时候,这种心痛般的感觉重新被找回,她的心脏像是被万千藕丝紧紧地绞缠,割碎,痛得她难以呼吸。

    在程寄离开的第二年,景致决定了爱他的决心。

    但她素来是个理智的行动派,这样毫无目的的等待不是她作风,一旦下定决心,就会付诸行动。

    在她事业上升期,很忙的时候,还是会每个月抽出几天飞去巴黎,她去Greco的总部,去酒店,去他们曾经在一起的所有地方。

    她想问问有没有人见过他。

    但对于这样隐私的问题,Greco的总部前台不会回答,酒店拒绝了她,就连在巴黎那幢房子的管家也说自己不知道。

    景致有时候也会回在北京的那栋别墅碰碰运气。

    第一次去的时候,她惊愕地发现只剩下了陈管家一个人,对于什么时候遣散的其他人,景致一点消息也没有。

    “程先生离开的那几天就陆陆续续走人了。”陈管家说。

    好像他真的不回来了。

    当初他们分开的时候,程寄好歹还继续聘请着员工,他那时候肯定觉得自己会回来,可这回呢,似乎连自己也没把握。

    那他怎么好意思还让她等呢。

    景致在心里俏皮地骂他,但更多的是想吻吻他的脸颊,贴贴他的脖子,然后让他住进自己身体里。

    她不仅没在陈管家这里找到答案,反而还被问程寄还回不回来,什么时候回来。

    景致放眼看向暗沉沉的天际,暮色四合,晚上要起风。

    她也想知道答案啊。

    最后收回目光,说:“会回来的。”

    不知道是安慰谁。

    第七十五章

    她找程寄找得很高调, 只要是有可能的人都要被她问句最近有没有程家的消息,被问的人都有些懵,奇怪她怎么关注起这种事来了。

    就连陆义森都忍不住打电话给她:“怎么了?两年后才想起来要问人家情况?”

    他觉得景致有些发疯, 要知道当时他把程寄的东西交给她的时候, 景致毫无动容。

    陆义森那时候还为程寄不值,以为景致薄情,他们也就这样了。

    景致对于这样的调侃一点波澜也没有,她这人投鼠忌器又反应迟钝, 须得人家把整颗心剖出来放在她手心里许久, 才能回过味来。

    但往往她意识到自己的心意,下定决心的时候,也已经迟了。

    景致眨眨眼,收回心思, 没理会陆义森的看好戏,继续我行我素。

    19年底,是他们分开后, 景致离程寄最近的一回。

    那时候临近年关, 各种时尚活动络绎不绝,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程氏集团的核心业务在巴黎,不在国内,景致很少看到程家人出席活动。

    不仅程寄了无踪迹,就连程父程母, 景致也再没见过他们。

    她花了很大的精力才在香港一次活动上见到程临岚,那场活动她没被邀请,托了好些人才拿到票。

    那时候程临岚已经代表程老爷子出席各大重要场合, 但不知道什么原因, 即便如此, 那两年她也还是很少露面。

    景致见着她的时候,她在天台和人聊天,有两个保镖站在天台下守候,不让闲杂人等上前。

    程临岚对着保镖点了下巴,“让她上来。”

    他们程家人都有双相似的漠然眼睛,看过来的时候,景致以为自己看到了程寄,心脏抽疼了一下。

    程寄平日里也是有保镖跟随其后,如果他们第一次见面不是内场的酒会,她是不是连和他说话的机会都没有,景致专注地看着程临岚的眼睛,心想。

    年底,就算是在香港,从维多利亚港海面上吹来的风还是有些冷。

    楼下的喧嚣衬托天台上的寂静,景致在心里积压了一大堆问题,临到了什么也问不出。

    她最希望的无非就是见到程寄,让程寄这个活生生的人出现在面前。

    她想要可以触摸的,有呼吸,温度的人。

    他不会过得不好,吃穿自也不用让她发愁。

    程家不会短了他,也不会虐待他。

    她只是想要抱抱他而已。

    反倒是程临岚先开了腔:“景小姐真是让我没想到啊,我和你第一次见面是在网球场,那时候应该是在四年前吧。”

    那时候她被程老爷子钦点,去给离经叛道的某人指点指点,没想到那时候他叛逆,现在更是如此。

    程临岚看向灯光绚烂的海面,似乎是在回忆,那时候程寄在打网球,看台上的景致睡眼朦胧,一脸迷糊劲,连她靠近都不知道。

    而现在,程临岚把目光重新放到景致身上,优雅气质的一身小礼服,她感慨:“时间真是好快,景小姐也事业有成了。”

    景致笑笑,想起往事确实令人啼笑皆非。

    那时候她还犹豫着是不是要离开程寄,可是现在呢

    她感激命运的安排,让他们重新认识彼此,化解隔阂。

    景致客气地说:“我的事业和程小姐的比起来不算什么。”

    “我这个事业也算是程寄打下来的。”程临岚像是在看猎物一般盯着景致,开门见山。似是在观察,但看到景致很平静后,她一声轻笑。

    程临岚说:“景小姐,你有想过程寄会一无所有吗?如果一直等下去,到时候,你会不会觉得自己很愚蠢?”

    在微凉的冷风中,景致轻声笑笑,她很明白程临岚的意思,但到底是没有戳破,她说她只是在等他回来而已,不是在等钱。

    程临岚冷哼一声,她说她就知道有这么个人,事后后悔了。

    她喝完了最口一口酒,颇为豪气地说:“出于一些原因,我没办法告诉你他在做什么,不过我倒是可以给你带话,你有什么话要我带给他?”

    她的双眼微醺,景致觉得她有些醉了,但什么也没说。

    她很平静地从包里拿出一只丝绒盒子,打开,是一枚水滴形钻石,是景致从那根项链上取下来的。

    她把丝绒盒子推给程临岚,右手上的粉色戒指同样惹人注目。

    景致说:“你就告诉他,这是第三个愿望。”

    说完后就也不继续留在这,她们毕竟没什么话说,程临岚没强留。

    天台是个看风景的好去处,香港市中心是钢筋铁骨的牢笼,这里是唯一的绿地。

    但高处不胜寒,一阵冷风吹过,程临岚醒了酒,她就这样忽然之间想起这枚粉钻的来历。

    其实她看新闻的时候也看上了这枚钻戒,但被程寄先下手为强,她让程寄转卖给她,程寄说她已经送人了。

    至于送谁,他不肯说。

    那时候不仅互联网上在猜谁会是幸运的女主人,就连程临岚也在疑惑。

    但那时候她以为他们两人的缘分,早已斩断,没想到这枚昂贵的戒指给了景致。

    至于景致让程临岚转交的钻石,在三天后到了了程寄的手上。

    程寄站在窗边,身形映成一道黑色的剪影,他痴迷地摩挲着那枚钻石,像是在抚摸景致。

    别墅的二楼有佣人走动,但每个人的动作都很轻,时不时传来医用仪器的跳动声,程临岚走到某个房间,程老爷子躺在病床上,形容消瘦,精神已经大不如前。

    但到底是为了守住家业,从刀山火海中拼出来,威严惯了。

    他瞧了程临岚一眼,又看向窗外。

    程临岚走过去,坐在床边,帮程老爷子记录下各种医用数据,程老爷子问她程寄在哪儿。

    他现在时时刻刻,有事没事都要拉着程寄,不知道是赞赏,是折磨还是惩罚。

    程临岚没有立即回答,她看向窗外,看着浓重的铅云,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程老爷子并没有一味地阻拦她嫁给那个男人。

    她轻声说:“爸,小寄和我们不一样,我一个女人也不比他们男人差。”

    2020年4月的的时候,程老爷子数度病重住院,程临岚正式继位,执掌程家大权,而程寄Greco的执行总裁的职位被撤下,换成了姚助理,程氏集团旗下找不到程寄的位置。

    一时之间,圈子里暗流涌动。

    谁都明白,程寄在这场遗产争夺战中,什么都没拿到。

    景致从陆义森那儿听到消息,才明白香港的那天晚上,程临岚说的什么意思。

    她在办公室静坐一天,不让任何人打扰。

    程家在时尚产业中有很大的影响力,甚至娱乐圈也有涉及,新闻媒体少不了跟风报道,就连八卦娱媒都已经把程家的发家史扒了个底朝天。

    景致在一篇篇雷同的新闻中,找到了一星半点关于程寄的影子。

    那是一张程临岚很久年前的照片,黑压压的背景中,人群熙熙攘攘,程寄的脸早已经模糊成粗糙的噪点。

    大约是十七八岁的模样,眼底一片漠然。

    那时他们的人生还没有交汇。

    景致再次见到程寄是在第三年的十一月末,秋末冬初,地上堆满金黄的银杏,澄静阔远的天开始转向灰白阴沉,晚上她和温以泽盛装出席一个晚宴。

    她穿一条银灰色的吊带连衣裙,从车上下来的时候,感受到了冬日扑面而来的冷意。

    温以泽站在她身后,很贴心地拢了拢她身上的黑色大衣  替她挡去冷风,“进去吧。”

    那是个私人晚宴,一位颇具影响力的时尚杂志主编举办的,几个小时前刚走了红毯,业内人士众多,临近饭点时间,自然是要好好吃吃饭聊聊天,打探打探消息,不对外公开。

    来的人不仅有明星网红,歌手导演,制片人,还有各大国际奢侈品牌在中国区的代理。

    温以泽是近两年大热的小生,他一入场,就吸引了许多老板制片人的目光。

    景致作为他的经纪人,自然也受到了关注,似乎很多年前的画面重新上演,让她有种今夕是何年的恍惚。

    只不过那时候她作为程寄的依附,借得他一点光,但现在谁都知道是景致把温以泽捧出来,不容小觑。

    景致脸上堆着笑,很熟练地与他们推杯换盏,在一张张虚情假意的笑容后面,她见到了意想不到的一张脸。

    那张曾经被程寄揍得血肉模糊,几乎快被她遗忘的脸——金凯。

    景致的目光微微顿住,不过很快就移开,但就是这一两秒的迟疑,也让金凯想起一些不太美好的过去。

    被重创后,他去做过美容修复手术,但毕竟骨头断裂,瓷瓶有隙,和以往总有点差异。

    他们在谈影视平台数据,接下来的大方向以及其它新型投资,景致话不多,吃着饭,偶尔点个头,或者和温以泽说几句话。

    好像只有她是真的来吃饭的。

    周围是淡淡的音乐流淌,等景致回过神的时候不知道怎么整张饭桌上,话题主持人已经交接到了金凯身上,他一副很笃定“别人不知道”的口吻问:“你们有谁见过程寄?”

    冷不丁地提起一个远离话题中心的人,让大家都有些不知所措,更何况前段时间程家股权变更,人事伤筋动骨地大调动,更是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而对于处于台风眼中的程寄,这三年来踪迹神秘,没有人不好奇。

    果然有人追着问:“你知道?”

    “也是很偶然的一次机会,”金凯点点头,看上去谦虚但很自负,装作很随意地说,“有一回在美加边境看到的。”

    “他怎么跑去美国了,在那做什么?”

    “具体不清楚,看上去人挺颓的走在路上,一副自闭的样子。”金凯说。

    听到的人难免有些唏嘘,想以前,程寄在圈子里也算是众星捧月。

    景致在感叹声中,不自觉收紧了手。

    “不用猜也知道是什么原因,我要是他,这么多钱拿不到手,也懊恼啊,更何况他这人本来就内敛。”他那张脸上写满了“小人得志”四个字。

    “这么久不回来,应该在想办法哄老爷子吧,就是怕有些人豪门的美梦难做,说不定人家没有我们想的骨头硬,软啪啪的,估计急着找人结婚吧。”

    “结婚这种事还是要讲究个门当户对,你太差了,人家就是看不上,没办法的。”

    其实男人不比女人嘴碎,造起遥来比女人还八婆。景致坐在位子上迎着金凯的目光静静地想。

    他的目光阴冷潮湿,带着挑衅,景致很难不怀疑他是在说给她听。

    任谁都看得出来景致脸色难看,但这里的人大多不知道详细内情,只知道景致与程寄有过一段缘,按照普通人的思路,就算是再深的感情,这三年也该消解。

    虽然金凯在人背后说,但也称不上坏话,就当给大家透露一段消息,尽管程寄在这段消息中,不是那么光鲜亮丽。

    只有景致冷沉着脸,目光冷漠。

    金凯仿佛才发现她一样,虚情假意地端起酒杯就要自罚三杯,让这件事就这么和稀泥地过去。

    他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啊,现在景老板在我们这些人当中也算是首当其冲,厉害着呢。”

    但景致不愿意,对于这样敷衍好半天没有动静,饭桌上的氛围凝沉下来。

    过了会儿才听到她又清又凉的声音说:“骨头软吗?我看你现在吃东西也不太利索,想来他当年打你的时候倒是挺硬的。”

    她说的话让人一头雾水,不知道是在为谁辩驳。只有金凯那双浑浊的眸子阴鸷般地眯了起来。

    景致胸中憋着气,腾地站起来,抓起面前的红酒就泼了上去:“你也配说他半个不好。”

    酒桌上顿时就乱成一团,景致气不过,还想再丢些东西过去,被温以泽抓起手拉到外面。

    在彼此交错的时空中,一道清瘦的影子走入大厅,微凉的空气都沾染着冷杉香气。

    但那时候景致没有注意到,她被温以泽拉到外面的走廊,双眼微红,铺着薄雾。

    外面天寒地冻也扑灭不了景致身上的火气。

    她声音颤抖着说:“是不是连你也觉得我小题大做,不该在这种场合做出失仪的事?”

    这个圈子就是这样的,即使再不爽,也要让大家面子上过得去。

    大家只会怪第一个破坏规矩的人。

    温以泽看着她,抿着唇。

    景致觉得很委屈,瞳孔中的水雾越来越多,缠绕在她心中的事不知道该向谁说,也不知道她说出来,对方听不听得懂。

    但现在,她都要发泄出来:“金凯这种人凭什么说他,他本该拥有最多的钱,最高的权力,但现在就连金凯这种人都能踩他一脚,他有什么资格!”

    程寄是为了她才让这种小人骑在头上。

    她的程寄,皎洁如明月,凛冽如雪山。

    她怎么能不气,怎么能容忍!

    他是为了她!

    景致秉着一股气颤颤巍巍,浑身发抖,她幻化成程寄的斗士,在冷风中都高昂着姿态,像一面英勇无畏的旗帜。

    “他就这么好吗?”温以泽忽然难过起来。

    这个问题似乎真的把景致难住了。

    有那么一两秒,她真的在想程寄算不算好人。

    应该算不上吧,可是只要一想起那天凌晨亮起的手机屏幕,程寄发消息问她吃完饭了没有。

    景致就伤心地流下眼泪,眼泪所经之处,皮肤微红,完全就是个易碎的玻璃美人。

    他就算再差,也轮不到金凯评判!

    “我觉得你需要冷静一下,”温以泽叹息,他把景致揽进怀里,无奈地说:“景致啊景致,我才是你的战友。”

    但我的战友却在为了别人哭泣,而他一点插足的可能都没有。

    他们在冷风中站立许久,温以泽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去卫生间整理一下,我去拿衣服,我们回家吧。”

    景致点点头,答应。

    在他们转身之际,身后闪过一道人影。

    半个小时后,温以泽出现在女卫生间,景致已经被冷风冻得脑袋发晕,两条胳膊冰浸一般。

    她出来,拿过衣服穿上,随意地问:“那边又出什么事了?这么久才回来。”

    温以泽有些浑浑噩噩地摇摇头,不像刚才那般冷静。

    衣服穿上后,景致似乎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味,但她仔细嗅了嗅,好像又没闻到,若隐若现的,仿佛自己的错觉。

    温以泽警觉地挑起眉,对着景致欲言又止,但最后什么也没说,拉着她的手,径直离开。

    他们要去停车场,最方便的方法就是穿过大厅,但在温以泽的导路下,景致发现他们走的路很偏。

    “怎么走这条啊,黑灯瞎火的,都看不清路。”

    从半个小时前开始,景致随意的一句话都让温以泽心惊胆战,他皱着眉,耐着性子说:“随便走的。”

    “哦。”景致也没想太多,跟着他,但越走到后面越察觉到温以泽的急切,好像有什么事情发生。

    她的脑袋被冷风灌得如同冰浸,没有太多思考的能力,等上了车,车里的暖气蒸腾,她才缓过劲。

    一缓过劲,那股熟悉的气味又飘进她鼻腔,景致的脑袋也转动起来。

    “我们是不是要和蔡老板说一声,毕竟我把现场弄得一团糟,至少得赔个礼。”

    温以泽回想了一下自己刚才回去取衣服的场景,他心想,哪里还需要她道歉,现在恐怕是金凯之流满地找她,让她放过自己。

    “不用了。”温以泽闷闷地说,然后让司机开车。

    “原来你已经处理好了。”景致以为如此。

    温以泽看着他,一时间难言。

    身子底下的豪华SUV缓缓发动。

    他想只要快点离开就好了。

    景致微微皱着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不想冻僵的手指在回暖的时候,自己毫无意识地点开了一个号码,她听到嘟嘟两声,低头一看,已经拨了过去,而且还拨通了。

    再定睛一看这个号码,从尾椎骨升起一阵寒意,之后景致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那是程寄的号码,自从他离开后,一直都打不通。

    所以这段时间里,她总有种买彩票的心理,有事没事就拨一下,在听到冰冷的女声后,景致就明白自己没有中奖。

    可这回不一样。

    她的耳朵十分热烫,“你看到他了?”

    他确实看到他了,不仅他,全场人都看到了。

    可能现在只有景致还不知道。

    正如他当时轰轰烈烈的离开,回来也是如此兴师动众。

    只是为了来找她吗?

    温以泽从外面的长廊折返回去拿衣服,再经过大厅的时候就见到程寄坐在他们吃饭的桌子上,对面的金凯瑟缩如鹌鹑。

    他以为自己看花眼了,但直到程寄也看向他的时候,温以泽就明白,他回来了。

    在景致的目光中,温以泽沉默以对。

    “停车。”少女的声音响破寂静的夜空。

    *

    SUV已经开出一段距离,但好在不算太远,景致穿着大衣和礼服在路上慢慢走,即使走得慢,两旁光秃秃的行道树也在往后退,她好像走在时光中。

    让她不自觉想要去畅想过去的点点滴滴。

    但那三年确实是真真切切存在的三年,它隔离了两人,也隔离了往事,景致只想起一些模糊的记忆。

    她一边想,一边心里发痛。

    走到宴会楼下的时候,景致竟然内里发热,一点冷意也没有。

    但再多的路,她却是走不动了,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找寻他的踪迹。

    好像中考时八百米赛跑,只剩下冲刺阶段,景致蹲在地上,不甘心地打了那通电话。

    也许是近在咫尺,信号很短暂就能传达,电话很快被接起。

    “出来。”景致在听到他的呼吸声后说。

    之后,就挂断了电话。

    等了三年,这种时候心情却出奇的平静,景致抬头,那天的月色十分好,明亮彻骨,夜空幽蓝。

    身后是繁杂的音乐,身前是寂静的空地,景致听到轻微的脚步声,循声望去。

    那棵犹带青绿的桂树下转出道影子。

    清瘦的,纤薄的,像是繁华到落寞的孤寂,他的棱角凛冽,望向他的眉眼却是柔情,身上的黑色大衣压沉沉,让她鼻子发酸。

    但到了一锤定音的时候,人是越镇定的。

    景致蹲在地上,仰头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机场过来不到两个小时。”程寄说。

    景致又问:“过来干嘛?”

    “给你教训些人。”程寄笑说,“谁让他们这么不长眼,惹你不高兴。”

    他站在不远处,风倦携着他低沉的声音,勾挑着蠢蠢欲动的念想。

    景致已经在忍了,可是骂他的声音一出口,她的气息就开始波动。

    那是火山喷发前的震动,没人抑制得了。

    景致骂他:“谁要你教训了,谁要你了!”

    越到后面,越泣不成声,满声的委屈。

    程寄心头微动,朝她走来,软着声音说:“吱吱,我回来了。”

    景致第一次见到程寄的时候,是在一个秋天,恋爱的寂寞季节。

    他像一座雪山巍峨,不为人所动。

    浮现在景致脑海中的就是风吹过青青的霁麦,水纹似的麦浪滚滚,向外扩散,她走到山脚,见到麦浪一直延伸到雪坡。

    她沉醉于雪山的清冽。

    月光照耀,满山晴雪,月照银山。

    她的雪山,坚定地向她走来。

    “吱吱,我把你的心也带回来了,这三年,你有让人住进去吗?”程寄紧紧地把她抱进怀里。

    好像那把别墅的钥匙失而复得,从身体上掉下来的那块肉又重新长了回去。

    隔了三年的心被填满,重新跳动。

    程寄在她湿润的眼眸中变得柔软没有形状,毫无力度。

    北京城零下的温度,景致只穿了薄薄的黑色大衣和里头的吊带连衣裙,遮盖不住的两条细长的腿摸上去,手心一片冰凉。

    程寄把手放在上面,熨帖一会儿,就连他的手也开始冻僵,然而毕竟是有温度传递,被他揉按住的部位温热后,透出的细腻光滑让程寄十分想念。

    “我们回家吧。”他在她耳边轻声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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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六章

    ◎我爱你,程寄(二更合一)◎

    车窗外的景色移步换影, 灯光在冬日清寒的空气中有种特别的煌煌之感,景致打了个寒颤,但靠在程寄温暖的怀里, 竟也没那么冷。

    从见到程寄起, 她就哭得不能自已,到现在才好点,但还是觉得自己是陷入不真切的梦幻中,看了眼窗外, 下意识地缩了缩, 又看了眼程寄:“我们要去哪里啊。”

    她的声音轻软,含着哭完后的沙哑。

    程寄拿过水,拧开,喂她喝。

    “自己家都忘记了?”冰冷的眉眼像是化开的春水。

    家?

    景致命运多舛, 短短的三十年里搬过很多次家,直到和程寄在一起,才稍微稳定, 免了搬家的劳累。

    但那几年, 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而这样的内心空旷, 在程寄离开后,异常明显。

    “已经打电话给陈管家,小区那边不是没人住?”

    景致喝完水,嗯了一声, 重新依偎在他怀里,拿脸蹭着他的脖子。

    现在,她终于可以暂时什么都不用管, 也什么不用想, 都交给程寄就行, 她闭上眼假寐。

    程寄的手一直按在她光滑的手臂上,输送源源不断的热量。

    再一睁眼,已经在别墅的主卧。

    她在车上睡了一会儿,看着天花板的装饰有半分钟的愣怔,程寄离开后,她有多久没在这里住过了呢?

    即使偶尔过来看看陈管家,景致都不住在这里。

    一圈圈打磨的温热酥麻传到心头,景致情不自禁地喟叹出声,她仰起脖子,看了一眼坐在床尾的人,正低着头帮她按摩捂热双腿。

    十一月末的北京温度已经降至零下,景致只穿了条单薄的礼服在户外一两个小时,细白的双腿早就被冻红。

    程寄用温热的毛巾帮她捂着也起不了太大的作用,心疼地皱着眉说:“这么冷的天还穿这么少,以后老寒腿了怎么办。”

    颇为严厉的语气。

    景致拿过枕头垫靠在身后,不为所动,只说拿热水多泡泡就好。

    虽然这么说,但在大冬天寻求热量似乎是身体的本能,景致的脚搭在程寄腿上,明白哪里是热的,就往哪里钻。

    似乎是碰到了不该碰的,但由于景致的脚冻得没什么知觉,她本人没有意识到,只有程寄特别难受。

    “别乱动。”他压着声音说,双手按住她的细白脚腕子多用了几分力,手上的温度炙热。

    景致渐渐明白过来,目光深了一些。虽然被他捏着,但她还是不顾他死活的慢慢蹭。

    “景致。”程寄咬牙切齿地喊她名字。

    他越是这样用力地喊她名字,景致才觉得眼前的这一切是真的。

    他是真的回来了。

    “程寄,你多喊喊我的名字。”景致说。

    程寄这个人是很冷淡的,薄心薄相,即使修长的眉目有几分妖冶,但在冷峻的气质下,也不敢让人亲近。

    但他落在景致膝盖上的吻是炙热滚烫的,一下又一下,像是热带岛屿的浪纹,白沙碧海,他抬起眼眸,薄光莹莹,温柔地喊她吱吱。

    景致心脏酸软,坐到他身上,与他拥吻。

    身上的礼服是高开衩的修身连衣裙,坐上去后两垮的衣料堆起,而程寄稍微分开着点腿坐在床沿,景致身下落了空,正好方便了程寄下手。

    两人唇舌交缠,互渡气息,彼此缠绕,胸腔中的空气越来越少,而这条裙子本就小一码,就在景致快要不能呼吸的时候,程寄修长的手指勾下她两肩的吊带,她才畅快一些。

    但很快,又觉得胸前冰冷一片,毫无遮挡,她羞耻地求救般地轻喊:“程寄。”

    程寄把手指伸出来给她看,灯光下,红润的手掌唯有那两根带着不同寻常的诗意。

    “吱吱。”他的嘴角翘起,像是很得意她为他动情。

    弯沉的眉眼含勾着万种风情,脸颊润泽,景致不躲不避,吻上他的眼睛。

    不知道是在哪里听说的,亲吻眼睛的时候最温柔,程寄闭着眼睛感受着她颤抖的渴切的吻,在她耳边黯着声音说:“去洗个热水澡吧。”

    “嗯。”

    即使阔别三年,但他们两人都熟知彼此的敏感,稍微点点挑弄,就如同寒冷春夜中,花蕾绽放。

    礼服裙已经被撕裂,绵延叠宕在浴室,景致已经忘记了是怎么被从她身上退下来的,因为湿了之后,就不是很容易脱,她听到裂帛的声音,心疼得忍不住皱着眉,“我的衣服。”

    “明天赔你。”程寄将她纹丝密合地嵌在怀里,“这样呢,这样会不会舒服点?”

    她的双腿按压在浴缸里,被温热的水浸泡,冰凉的小腿渐渐回暖,湿软的发丝浮在胸前。

    白雾缭绕的浴室是天然的音箱,一点娇软吟哦声就被无限放大,景致的后背抵着光滑的浴缸,浴缸里的暖水哗啦哗啦拍岸。

    两人渐渐用光了精力。

    程寄离开的那三年,景致很少做梦,她忙得没有做梦的时间,所以就连在梦里,她也见不到程寄。

    但那天晚上,她奢侈地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和程寄还在闹别扭。

    那时候她不确定程寄会为了这段感情做到什么程度,她不想用余生去赌,她的时间也宝贵,更不想继续纠缠。

    所以不管什么事,她都想和他对着干,事事不让他如意,她想这样他们或许就能分开了。

    景致当时就是秉持着这样的理念,对程寄的好意视而不见,经常曲解他话里的意思,即使知道她这些话会让他伤心,她还是会说,面对程寄塌下来的肩膀,她也只当看不见。

    在梦里,程寄问她会不会和他结婚,组建家庭生孩子,没想到景致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好啊”。

    因为太过激动急切,以至于闪过这个念头之后,就是无尽的恐慌。

    她叩问自己,怎么会有这种荒唐的想法。

    一定是程寄把她关在他身边太久,用温柔乡渐渐啃食着她。

    她绝对不能这样。

    细想之后,景致冷笑着说:“结婚?生孩子?程寄,你是不是觉得,只要有钱,随便一个女人都愿意给你生孩子?我之前和你说的你忘了吗?我绝对不会和你这样的人生孩子。”

    程寄脸上的笑容浅浅淡去,只轻轻地说:“嗯,知道了。”

    然后很安静地坐在一边,继续工作,就好像没有发生一样。

    但景致完全不能当作这件事没有发生,他每次轻轻地翻过一页纸,在电脑上敲下一个字,景致都觉得在她耳边放大无数倍。

    她的余光中,程寄微微弯着腰,白色衬衫领口微敞,袖子很端正地叠起两圈搭在手臂上,只是那双干净的手背怎么会有星星点点的黑斑。

    是做菜的时候,热油飞溅吗?

    明明前两天还没有呢。

    然而程寄只是这样微微垂头,弓着腰,好像只有这样,不让景致见到他眼里的难过,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景致心里憋闷,从地板上豁然起身,走了。

    程寄找的这个小区确实是很平民化,景致下楼后在小区的亭子间坐了一会儿,就随处可见爸爸妈妈带着小孩遛娃,一两岁的小屁孩什么都不懂,有些甚至长得千奇百怪,他们最爱与自己的同类相互亲亲贴贴。

    不高兴了就哇哇地哭。

    景致笑了出来,收到了那些父母的警告目光,景致就更开心了。

    “你是不是不喜欢小孩啊。”倩妹跑过来问。

    景致没想到在这里也能碰上她,小孩胖嘟嘟的脸颊上一点笑漩,捏了捏她的肉脸,“不是啊,就是觉得好笑。”

    “我感觉你不喜欢小孩,”倩妹大着胆子笑说,“没有程寄哥哥喜欢,比起你,我更喜欢和程寄哥哥玩。”

    不知道怎么回事,比起景致,程寄确实比较招小孩子喜欢,但他明明一张冷漠脸,怎么小孩子就喜欢这款!

    莫名其妙。

    梦里的倩妹说话有些像小大人,景致对她的肉肉脸爱不释手,捏了又捏,吃醋地说:“那你去和他玩吧,他在家里。”

    “但你看起来更需要我的陪伴。”倩妹笑眯眯的,像个小太阳。

    景致哼了一声,酸唧唧的,她想,这个时候程寄应该比她更需要有人陪着。

    但她什么都没说。

    倩妹陪她坐在秋千上,晃啊晃,看着暮色渐起,橙色的夕阳收起光束,天上暗淡无光。

    空气里弥漫着各家各户的晚饭香气。

    空地上的人越来越少,路灯亮起前变成了一团团黑乎乎的浓影。

    倩妹和她挥手说再见,有那么一瞬间,景致忽然想,如果有一个孩子,程寄确实就是个优秀的父亲。

    父亲,这个和她纠缠了多年的男人竟然想要成为父亲。

    景致倚靠在秋千上,低着头看着平底鞋脚尖,铁链的绞合处嘎吱嘎吱地响。

    等再过了半个小时,景致才慢悠悠朝家里的方向磨蹭。

    快到楼下的时候,从模糊的楼道口走出来一道高挑的身影,景致差点吓了一跳,正好路灯亮起,照亮了程寄挺拔的轮廓。

    但他半张脸还是被阴影挡住,冷然的声音抵挡不住关切,他说:“你怎么回来了,我刚要去找你。”

    “你都不知道我在哪儿?你怎么找我?”景致好奇地问。

    “我站在小区门口有光的地方,你就能看见我了。”

    “每次都这样吗?”

    “嗯。”

    景致看不清他的表情,但那黑乎乎的阴影中满是浓郁的伤心,连同那轻轻的,轻轻的“嗯”,像是一阵风溜进了景致心里。

    也许是刚才稍微受了点惊吓,景致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

    她告诉梦里的自己,她可不能再让程寄难过了。

    梦里的景致像是在被两股力量撕扯,心脏莫名地疼痛。

    暗沉沉的天,照穿不了身躯,景致几番启唇,问:“你知道我为什么回来吗?”

    程寄轻声笑笑,那样的笑太过无奈,似乎在说,他哪敢想呢。

    景致说:“因为我把我的心丢在你这了。”

    站立在黑暗中的程寄不可置信,颤抖着声音喊她名字。

    他那颗心太过疲惫与沧桑,疯癫之后,只剩微弱的跳动。

    景致冲过去,想要用力地抱住他,但她穿过黑暗,什么都没触碰到,她预有所感,似乎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程寄这个人了。

    北京凌晨三点半,景致被这个梦痛醒。

    程寄打开灯的时候,景致泪流满面地呼唤他名字。

    白生生的小脸上布满泪水,程寄心疼地抱住她,啜吻她的脸颊:“怎么了,我在这儿,景致。”

    景致脑袋混沌,迷迷糊糊,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她揪住程寄的衣服,“程寄,你要把我那颗心还给我了吗?”

    三年前,他走的时候,说要把她的心带走。

    没有了他,景致的生活和事业确实还是蒸蒸日上,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活得像个空心人。

    程寄轻抚着她的背,后知后觉景致在害怕什么。

    “我说了会回来,一定会的,我好不容易得到你的宽恕,怎么会让你再失望。”程寄捧起她的脸,很认真地说:“但是我太自私,不想再把这颗心还回去。”

    “景致,让我一直拥有它。”

    灼烫的眼泪滚落,在床单上氤氲濡湿,景致主动吻上他的唇:“我爱你,程寄。”

    为了这句话,他已经等了许久,他以为在那五年,自己没有对她付出同等的爱意,景致不会再对他说这样的话。

    程寄的心脏柔软,热切地回吻。

    怀中的景致柔软香甜,程寄恨不得把她揉进身体里。

    “我也爱你,景致。”

    他们耳鬓厮磨,彼此的喘息都交缠在一起,滚烫的吻从脸颊落下秀气的脖颈,雪白的胸口。

    程寄用了点力气把她抱在身上,景致往后仰着修长脖子,只觉得胸前濡湿发痒,但渐渐地体力不支,靠在他身上,昏睡了过去。

    浴室里的几回实在是花光了她的力气,又被噩梦惊醒,景致困得只想睡觉,什么也不做。

    程寄犹如被泼了一盆冷水,整个人都胀胀的,连喊了几声景致,他才确定自己什么也干不了。

    把脸埋在他胸前,过了会儿才得到纾解。

    暗淡的灯光下,程寄仔细打量景致的脸,睡颜静谧,这是三年来第一次把人抱在怀里。

    其实不仅只有景致觉得这是在做梦,就连程寄也在恍惚。

    三年后,他们还是在一起,真好。

    三年前的那场豪赌,他没有输。

    为了能早点见到景致,程寄已经尽可能地快,连续多日的熬夜,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又是在浴室的几回玩闹,程寄也精疲力竭。

    将景致放回床位后,程寄也抱着她安然入睡。

    那天是程寄回北京的第一场雪,下在他们的睡梦中,有碎玉声。

    景致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化了,只有高处的枝桠房顶还残留一些,她言语间不免惋惜。

    “你在北京这么多年,看雪还没厌吗?”程寄坐在床上,看着赤着脚站在窗前的景致,随后他招招手,“过来,别冻着了。”

    “怕什么。”景致这么说,还是打了个喷嚏,在程寄担忧的目光中爬上床,“这是你回来的第一场雪,当然想要亲眼见证。”

    程寄用被子将她全身裹住,用脑袋顶着她的脑袋,给她测量体温,“怕什么,我们有的是以后。”

    “那不一样。”景致的杏眼中全是细密的犹如碎钻般的光。傻气得不像她往日模样,只会对他笑。

    程寄的脑袋往后撤了几分,“真傻了,你知道你现在浑身烫得有多高吗?景致,你发高烧了。”

    景致不为所意:“那正好,你知道现在几点吗?我们居然睡到了下午三点,正好有个借口可以和陈管家说。”

    她本来还在烦恼用什么借口和陈管家说,每次和程寄做完这种事,都会累得多睡一会儿,有时候醒来迟了,见到陈管家总有些尴尬。

    程寄不知道她的弯弯绕绕,下床要去找陈管家拿退烧药,他问景致要不要喊医生过来看看。

    景致:“啊!要是让医生知道我是因为昨晚和你风流快活,那多没面子。”

    程寄的脚步顿住,这才明白她在想什么。短短的几句话,竟然比他满柜子准备的东西还要让人浮想联翩,万年冰山脸烧出一丝红晕,咳了咳。

    “景致,你是真烧傻了。”他不假思索地点评。

    好在最终量了体温,37.8度,除了有点发热,人也有些懒散,没有别的异常,景致不让程寄打电话喊家庭医生过来,不然是真的闹笑话了。

    但从昨晚上到下午,没怎么吃过东西,景致是真的肚子饿了。

    “想吃什么?我去做。”陈管家说。

    程寄这次回来得突然,之前家里的工人遣退之后,还没来得及招人。

    景致只看着程寄,说自己想吃面。

    程寄替她掖了掖被子,“我去做,你好好休息。”

    屋内灯光微黄,陈管家看着眼前这一幕,不自觉嘴角挂起了笑。

    程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会照顾人了?

    刚在一起的时候,他也会像恋爱中的另一半那样照顾女方,但景致看得出来,他很生涩,似乎是请教过别人刚学的。

    有一回,景致没想到自己提前来了姨妈,导致床垫上留下一滩血印,那时候她才刚住进别墅,不喜欢麻烦别人。

    忍着痛经还是起来收拾干净,但被刚进来的程寄看到了。

    他们那时候虽然睡在一张床上,但还没有更加亲密的接触,沾了血的床单被她随意丢在地上,那床单颜色很浅,这么大一块深色,很容易就看到。

    景致察觉到程寄往那床单上多看了两眼,她有些尴尬。

    虽然是正常的生理现象,但他们还没到可以如此坦诚相待的地步,她着急得想要捞起来。

    却不料程寄说:“我来吧。”

    啊?你来?

    确定吗?

    在景致略微宕机且质疑的神情下,程寄捡起来那块带血的床单。

    他到底是没有什么生活经验的,状似随意地说:“直接放进洗衣机,对吧。”

    不对,已经过了一夜的床单要先用水浸泡,再放进洗衣机,但更关键的是,“你会用洗衣机吗?”

    答案显而易见是不会的。

    但那时候景致实在是不太舒服,只说了让他先泡在冷水里再说。

    好在那天那张床单不是太脏,在水里稍微浸泡了一会儿,血就溶于水,之后也被陈管家拿了下去。

    他那时候什么都不会,但他们住在小区后,却什么都会了。

    有时候在那张床上,程寄全身心地伏首伺候她,床单总有一两次是打湿的。

    等景致第二天才想到的时候,阳台上已经晾晒干净了。

    当然,那段时间,她的衣食住行都是他负责的,一点也不用她操心。

    程寄煮的面总是合她心意,清淡刚好,汤头很鲜,景致正想问问程寄那三年,他在国外有没有练习过的时候,一通电话打了过来。

    其实不止一通,下午睡醒的时候,手机上有十几个未接电话,和一些微信消息,景致看了一眼,没什么重要的事,就没去管了。

    她现在甚至要比当时在Greco工作的时候还要忙,但她现在忙是有自主权利的忙。

    这通电话时戴鸣霞打过来,她怎么都要卖她个面子。

    电话接通后,戴鸣霞就高声喝问:“我的姐,你现在厉害了是吧,连我的电话也不接。”

    景致很好脾气,笑眯眯地说:“我生病了。”

    生病了,当然有拒绝工作的权力。

    但戴鸣霞绝对是个现代周扒皮:“生病了怎么了,我之前生病了还飞去上海谈合作呢,你难道不知道明天就是《海是天的倒影》剧集招资吗?这么重要的事,只要你现在人不是在ICU,你都给给我爬过来。”

    景致:这么凶,这么残暴?我是你的合伙人,不是你的社畜!(凶狠脸)

    但景致还没来得及怼回去,程寄已经拿走了她的手机。

    “喂。”

    戴鸣霞愣了一下:“程程老板,你真的回来了?”

    昨天的时尚活动,戴鸣霞本来也要去,但被《海是天的倒影》招商绊住脚,虽然昨天已经听人提了一嘴,但亲耳听到程寄的声音还是不一样。

    果然啊果然,程寄刚回国,景致这馋人家身子馋得紧的,已经招架不住了,这么短的时间已经混在一起了!

    早说嘛!说了她不就是死了也不会打这通电话。

    “她发烧了,需要休息。”

    程寄心平气和的说,戴鸣霞尴尬地嘿嘿一笑:“发烧?这么严重!她不早说!发烧确实需要好好休息,你告诉她,等烧退了再来公司,不着急的,要不,我明天带点水果牛奶上门,探望探望?”

    “你明天不是还要招商吗?”

    戴鸣霞立刻领会了其中含义:“明白明白,还要招商,招商。”

    绝对不会来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的!

    随即,很惜命地挂断了电话。

    程寄回头,景致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看我什么?”程寄问。

    景致看上去傻傻的,只会说:“真好,真好,戴鸣霞再也不敢劳役我了!”

    程寄轻笑,走过来,长指挟着手机倒扣在桌面上,他的额头贴过去:“傻萝卜头,怎么第一天就生病了呢?快点好起来,不然真傻了。”

    景致整张脸贴到他的冰脸上,傻笑:“真舒服,真舒服!”

    真傻了?

    程寄捧着她的脸颊,“说我喜欢吃草莓。”

    景致:“草莓!草莓!”

    “我喜欢吃橙子。”

    景致:“橙子!橙子!”

    程寄的目光幽微,勾起嘴角:“我喜欢喊程寄老公。”

    景致:“笨蛋!笨蛋!”

    程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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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七章

    ◎你想不想试试我的◎

    发高烧的时候总有点亢奋心态, 景致觉得自己正处于这个时间段。

    她一会儿说面太烫,一会儿说自己口渴,再接着就是腰酸背痛, 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不舒服都讲给程寄听。

    但程寄都很耐心地为她服务。

    景致说:“生病的人就是要求会多一些, 你不会嫌我烦吧?”

    她发烧的时候脸颊红扑扑的,白里透着粉嫩,像是煮熟的软糯汤圆,边缘透明, 也许是烧得太过, 眼里水雾蒙蒙,殊不知落在程寄眼里,有着不同寻常的可爱。

    她平时很独立,有什么事情都是自己扛, 不会想着麻烦程寄。

    “怎么会,只不过”

    只不过?

    景致挑起眉。

    程寄轻笑,他依过去, 蹭了蹭她的脸颊:“只不过我希望你平时的时候也会想要我的帮忙, 这不只是你生病时候的权力, 也是作为女朋友的特权。”

    景致的睡衣领口很大,也许是从领口处徐徐上升的热气,景致觉得更热了。

    她撤开了些,脑袋晕晕的, 语无伦次地小声说:“谁谁是你女朋友?”

    “你还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身份吗?”程寄的眸光黯了黯,看上去有些委屈。

    景致最受不了他这样,扑上去, 忙说:“不是这样的。”

    “那到底是哪样?你刚才不是否认了吗?”垂落的长睫遮掩, 看不清他的神色。

    景致着急喊出口:“我是你女朋友, 就是你的女朋友。”

    浅色的眼眸露出狡黠的光亮,知道自己上当,景致懊恼地盖住他的眼睛:“以后不准装可怜。”

    也许是在那小区,景致总是冷脸对着程寄的热情,使得他屡屡伤心,在他离开的那三年,她总有点后悔。

    程寄拉下她的手,吻着她的掌心,“只有你爱我,才不忍心我委屈。景致,你爱我。”

    他的吻像羽毛,白云,棉花,像世界上最柔软的东西。

    景致没有否认,趴在他身上。

    很奇怪的一种感觉,像是漂泊许久的船只,找到属于她的港口,她心甘情愿、很安心地在这个港口停靠。

    景致往上挪了一点,与他拥吻。

    一碗热汤面下胃,景致就过了那个亢奋劲,稍微整理了一下,就已经快晚上七点,景致上床休息。

    程寄之后是要在这里长住,在楼下和陈管家交代了一些事情,就上楼,调高了房间里的温度,给景致换了张退烧贴后,也陪着她睡觉。

    景致想听程寄声音,但不想说话,就让程寄读诗给她听,就像过去那样。

    他们有一本厚厚的唐宋诗词集,以前两人经常读诗,她已经很久没有摸到这本书了。

    程寄找了一会儿没看见,景致才想起来是落在小区那房子了。

    “过两天回那儿一趟,把该拿的东西拿过来。”程寄说,随后他拿出手机,问景致要不要听他念书,将就一下。

    他的声音清悦,很有磁性,景致想起以前他用法语和别人开会,自己总会被他吸引,听得入神。

    “你念《小王子》吧,法语版。”景致滚到他怀里。

    反正她想睡觉,又听不懂法语,正好当作asmr,催眠曲。

    程寄应了一声,调整姿势,让景致睡得更舒服一些,随后才在手机上搜索。

    “Lorsque j’avais six ans j’ai vu,une fois,une mqgnifique image,dans un livre sur la forêt vierge qui s’appelait Histoires vécues.”

    “?a représentait un serpent boa qui avalait un fauve.Voila la copie du dessin.”

    “当我六岁的时候,有一次,我读了一本关于原始森林的书,名叫《真实的故事》。在书中,我看到一幅图,图上画的是一条蟒蛇正在吞噬一头野兽,我照着把它画了下来。”

    他的声音确实想象中般低磁,而程寄从来都不是浑身滚烫的人,他身上温热,这对发烧的人来说刚刚好,景致在他怀里缩成一团。

    但又觉得不太满足。

    最后景致把手探进他的睡衣下摆,感受到腰侧匀称紧致的肌肉传上来的温度后,才有种舒心感。

    听着他的声音渐渐入眠,景致心头忽然一动,好奇他在国外三年做了些什么,但自知有些冒犯,很纠结地皱起眉头。

    程寄感受着怀里的人细微的动静,安抚地摸着她的后背。

    景致沉沉睡去。

    小王子为了保护玫瑰不受外界的伤害,给小玫瑰罩上了玻璃罩子,他算是如愿所偿吗?

    程寄在很小的时候就看过这个故事,现在只记得“我在沙漠中遇难,遇见了小王子,听他讲述稀奇古怪的冒险之旅。”这个模糊的梗概。

    他是在念到小王子在第二个星球上遇到他的崇拜者的时候,才发现景致已经睡着了。

    很清浅的呼吸声,还有点烫。

    程寄的手指在在她鼻尖逗留了一会儿,便停住了声音,他直接把故事翻到最后一页,似乎作者也不知道小王子如愿以偿没有。

    但不管怎么说,程寄很满意现在和景致的生活。

    他低下头,从脸颊一直亲吻到柔腻的脖子,景致下意识地回抱住他,即使睡着了,还是在问怎么了。

    程寄把整张脸窝在他脖颈处,深呼吸,他们的气味彼此交融。

    窗外呼啸的寒风,一点也不影响屋里一点微黄的灯光,他们两个人抱在一起。

    *

    过了两天,他们两个一起回了趟小区那房子,天气很冷,景致被程寄包裹得像个小粽子。

    “这也太多了,完全不符合我审美。”景致抖了抖,但完全抖不动。

    “你的审美是什么审美?大冬天还露着两条腿的审美?”

    “程!寄!除了宴会,我冬天不这么穿,”就因为他回来的那天晚上,景致这么穿了,就被程寄念叨个不停,她戳着某人的后背,怨念地嘀咕,“难道你不喜欢我的腿?”

    程寄凑到她耳边,轻声说:“我喜欢你晚上穿那种衣服的时候,露出来的腿。”

    他这人真是要命。

    说这种下/流话也一本正经,偏偏还不是什么浮浪的人,好像是真的为了两人玩得开心,认真做过研究一样。

    景致假装镇定,不能输给他,“想得美,有本事你买来再说。”

    程寄微眯着眼,在他的目光中,穿成小企鹅的景致趾高气扬地坐上车。

    谁怕谁啊!

    但她这样的打扮还是被倩妹认了出来,抓着景致的手开心地欢呼:“你好可爱啊!你刚才走起路像动物园里的企鹅。”

    景致虽然无语,但还是艰难地蹲下去:“我都带了帽子和口罩,你怎么认出来的。”

    倩妹很爱笑,指了指旁边正在和她父母聊天的程寄说:“看他啊,他身边总是你!”

    程寄身边怎么会总是她?

    景致捏了捏她脸上肉:“我就当你瞎说。”

    “才不是瞎说,”倩妹凑过来小声问,“你们和好了是不是?”

    景致这回真的愣住了,被她说中了心事。

    小小的倩妹得意洋洋:“你不要小看小孩哦,我什么都知道,你们之前住在这里,你总是不太开心,肯定是闹矛盾了,但是你今天好开心。我才没有瞎说呢。”

    程寄若有所感地低下头看了景致一眼,景致讪讪的。

    他们确实在这房子里闹过很多别扭。

    也在夜里抵死缠绵,谁也不让谁。

    本来还想在这儿住段时间,但有段时间没来打扫,没有人气,当初程寄选在这的时候有些仓促,很多保暖细节不到位,打开暖气半天也不见暖,冷的厉害。

    当初程寄走的时候,把这个房子转让给了景致,景致只有在非常想他的时候,才会住在这里。

    “你是不是故意的?”景致的声音骤然响起,低低的,触景生情。

    他们进来之后,默契地不做响。

    程寄转身看着她。

    “你当初给我粉钻,又给我这套房子,还有杭州的别墅,都是你精心设计,对吧。”她眼里蓄着泪。

    程寄揽过她,把她抱在窗台上,圈在怀里,大方地承认:“我确实有这样的想法。”

    “当时你又不肯给我确信,我只能用这样龌龊的方式,让你不要忘了我。”程寄犹豫地说,“当初我大伯受贿,我送他进去受审查,就是闯了大祸,我也不知道爷爷要怎么处置我。”

    “我在国外的那三年几乎没有和外界有联系,我的消息传不出去,你的消息也送不进来,我每天都在想,你会不会不想等我,真的在我走的时候说的那样,你会找个人结婚。”

    其实如果不是他每天都在拼命收拾程临兴留下的烂摊子,或许他们之间不止三年。

    他们已经不是初见时候的年纪,程寄在见不到景致的每一天都在担心。

    他走的那天晚上,是景致最后悔的时候,每每想起来,都觉得自己该给他个确信,不该乱胡闹。

    景致绕着他手指,舔着嘴唇:“怎么对自己这么没有信心。”

    程寄苦涩地笑:“不是这个,只是如果时间不止三年呢,难道我要叫你每天苦等我?景致,我不能太自私,是不是?”

    他期待景致会等他,但又明白她的人生不能只是等待,他明白地如此彻底,但当时还是毅然去做了。

    只为了让景致看清他的心意,不再犹豫。

    他这样的行为算得上一场豪赌,赢面不大。

    景致心疼他,酸涩地吻上他的唇,用舌尖描摹他的唇型,诉说自己的爱意。

    “想你的时候,会穿你的衬衫,毛衣。”

    “里面什么都没有,会想我被你困在床上,累得什么也动不了的时候,会想你的香气,你的手指抚摸过我的肌肤”

    以及那起伏山峦般身躯轮廓。

    程寄微微震颤,喉咙紧涩地喊她名字:“景致”

    “那你呢?是不是也这样?”她的眼睛充满深情。

    程寄毫不犹豫地应声,滚了滚喉咙:“我也会这样想你,灯光下你很漂亮,忍着的声音也好听。”

    “哦?”景致有些好奇,“这么想我?”

    景致戏谑的目光移向他的手,程寄受不住,掰住她的下巴,与她舌吻,不让她继续看,景致也很乖巧地渡给他舌头。

    吻到一半的时候,景致在他耳边说:“程寄,我感冒好了,你想不想试试我的?”

    程寄的眸光黯沉了几分。

    【📢作者有话说】

    嘿嘿,接下来我会写两人订婚结婚这些甜蜜日常,没什么大事的!隔壁的郁老板很早就和攒攒幸福的同居生活,但这对前面太少了,所以会有点报复性地想要写他们甜!还有点想景致家没破产的if线,嘿嘿。

    周六还会有更新!本来是能早点更的,但是我爸妈居然有事,我去帮忙了,所以晚了点~这章评论送红包哦,对了,你们想看他们的啥?感谢在2023-12-13 23:44:20~2023-12-16 01:36: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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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八章

    ◎只想躺在温柔乡里(补全)◎

    北京下第一场雪的时候, 正好迎来了那年第一波寒潮,气温骤降,大风呼啸从衣服缝里钻, 稍微在大街上走走就受不了。

    景致也正好有了借口在家办公, 除了回去几趟看奶奶和爸爸,那段时间他们两就窝在别墅里,一起玩数独,念诗, 聊天, 看电影,带小兔子散步,偶尔打会游戏。

    程寄早上醒来,去卫生间洗漱, 会在棉质睡衣上发现一两根长头发,乌黑的散发着淡香的长发,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

    而洗手台上, 还有独属于景致的白色牙刷, 和他是一对, 他的是灰色的。

    耳边慢慢飘进来景致慵懒的迷糊声音,她问程寄:“我放在枕头边的发绳怎么不在了?你有没有看到。”

    程寄轻柔一笑,“等我洗漱完了过来帮你找。”

    空荡荡的别墅重新被他的主人填满,到处都是景致的痕迹, 就连她随手扔在洗漱台上杂乱的黑色发夹都显得可爱。

    他们以前没有如此坦诚地亲密无间过,这段时间也算是如常所愿,有时候说着说着就吻在一起。

    这在二楼的卧房也就算了, 但在一楼的休息室, 总让景致有种“偷情”的紧张感, 谁让陈管家是个能力强的,半个月的时间已经招聘好了家里的工人。

    他们在一楼每次做这种事情的时候,门外就是陆陆续续的脚步声,景致紧张得恨不得呼吸都屏住。

    程寄的眼眸满是狡黠的笑意。

    但他们终究是有工作要忙的,年底时间,一连串的总结报告,年终考评,景致忙不过来。她是在累了,偶尔发愣的时候,才忽然想起程寄这次回国也是有要紧事在身。

    因为一直在国外,他在程氏集团被撤了职后,关于Greco的一些业务还没有完成交接,这两天送景致上班后,他才去Greco的总部。

    他是以什么样的心情交接工作内容呢?

    “是不是在想你家男朋友?”戴鸣霞直接戳穿。

    嗯?

    这么明显吗?

    景致收回目光,摇头否认:“没有,我只是在想工作上的事情而已。”

    那时候距离六点下班还有两个小时,景致已经尽可能快地赶工作进度,但由于有些项目是团队合作,下面的人还没有把最新调研数据给她,她连报告也出不了。

    但其实她一点班也不想加。

    冬天这样的阴沉天气,实在是适合早点回温暖窝。

    “真的没有?”戴鸣霞皱眉苦恼地说,“其实分开这么久没见面,好不容易见到,想一下也是人之常情,我还想让你现在回去,既然你对工作如此鞠躬尽瘁,那我们今天再加个班?”

    “想,非常想,怎么不想了?”景致立马从办公椅上跳起来,她开心地抱住戴鸣霞,“我怎么会有你这么好的合伙人,等过了这段时间,我给你天天加班。”

    她本来也想早点走,但一直在犹豫自己身为半个老板,这样做是不是没有以身作则。

    不过戴鸣霞说了就是另外的意思。

    她实在善解人意不过。

    戴鸣霞嫌弃地推开她,说了她几句,在看过去的时候,只剩下景致欢快的背影消失在风雪中。

    她不是没见过景致这三年勤奋工作的身影,可以说她旗下短剧事业的版图,大部分都是景致开拓的,就是因为她的艰苦奋斗,使得他们的公司在短剧频道占据半壁江山。

    她是该好好休息,放个长假的。

    她没道理在这个给她添堵,而且看小年轻正经谈恋爱也很有意思,看着景致的背影,戴鸣霞不自觉露出笑意。

    去见程寄的心是十分高昂激动的,等景致到了Greco总部才意识到自己还没和他说,那她该怎么去见他呢?

    总裁办不能随便进去,前台让预约了再说,景致的工作少不了要和Greco打交道,倒是知道这个情况,是她太过高兴,一时忘了。

    “景致?”

    就在景致犹豫着是不是要给程寄打电话的时候,听到有人喊她,看过去,“胡欣?”

    胡欣似乎是刚从外面回来,穿着黑色的长款羽绒服,已经被她拉开拉链,露出里头的内搭,还是和以前一样的时髦。

    做时尚行业的公关,眼光和经济总不会差的。更何况她在Greco已经算老员工了。

    她一边朝景致走来,一边脱羽绒外套,“你是来找程寄的吧?”

    “你怎么看出来的?我好像也没在脸上写字吧。”景致笑说。

    “快下班的时间点,你总不至于是来谈合作的,”胡欣说,“我带你去吧。”

    景致没拒绝。

    她们一起进了电梯,只有两个人,很安静,胡欣利用员工证按下总裁办的电梯按钮。

    看来她升职了。

    Greco只有一部分管理岗的员工才有权力去到总裁办,不然谁都能去,乌泱泱的一群人像什么样子。

    景致的目光从员工证挪到胡欣脸上,胡欣确实长着一副“中产家庭出生,父母呵护宠着长大”的模样,前两年像只趾高气昂的孔雀,如今被打磨得沉稳了些。

    景致说了声恭喜,胡欣明白她的意思,两人会心一笑。

    胡欣说:“吴姐升总监了,我坐她的位子。”

    她在Greco工作十年出头,总算熬出来了。

    景致点头,“之前就听说了。”

    胡欣沉默了几秒,又说:“她是程临岚的人。”

    景致倏然抬头,看到她眼中澄然带笑,有些不可思议。

    但也不能说完全超出她意料之外。

    当初她建立短剧公司,要招募一批演员的时候,钟穗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爬起来,毛遂自荐。

    自从被关舒文爆料后,钟穗小清新的玉女形象彻底被毁,沉寂一段时间后就接不到什么像样的角色,只能在配角的配角中打滚,星途暗淡。

    她找到景致,让景致给个机会,为了增加自己被录用的概率,她说可以告诉景致一个秘密。

    那个秘密就是当年,她拿到的程寄酒店房间的那把钥匙,是吴姐给的。

    胡欣看了她的神色,“看来已经知道一些事情了。”

    景致笑了笑,看上去很通透。似乎她们都是被卷入这场程氏遗产斗争中普通的一员罢了,为了加官晋爵,各自挑选阵营站队。

    但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之后两人便默认不语。

    景致和胡欣的关系很难用一两句来概括。

    刚进Greco公关部的时候,胡欣知道她只有国内本科学历,又和程寄纠缠不清,就挺看不上她的,后来她们两是竞争关系,很难不心生龃龉,相互排斥。

    但不知怎么,大概在景致选择和程寄说分手的时候,胡欣对她态度就变了。

    那时候身边的同事纷纷想看她笑话,对她的日常生活所有留意观察,胡欣也没参与,甚至听到过分的话,会皱着眉让他们聊点别的。

    上回她想见姚助理的时候,也是被胡欣看到,带她去见的姚助理。

    电梯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到了总裁办,景致和她道了声谢,下意识就出去了。

    胡欣没有出去,她挡住即将合上的电梯门,对景致说:“也恭喜你。”

    景致有些错愕。

    胡欣粲然一笑:“得到该得到的东西,等到该等的人。”

    景致想说什么,电梯门已经合上了。

    胡欣在电梯里长舒一口气,总算是把心里话说出来。

    她之前确实自诩学历不错,家境不错,长得也不错,有着小白富美的傲气,所以看谁都是高人一等。

    可到后来她在酒吧认识了一位高出她好几个层次的男人,她才明白景致经历了什么。

    她也感同身受。

    好像只要一沾上这样的男人,周围的人普遍都会觉得女方是傍大款,肯定是为了钱,但在恋爱的过程中注定是要男方在金钱上付出更多,当男方付出的金钱,女方回报不了的时候,这就像在浊水中洗白布,越洗越脏,洗不干净,也说不清了。

    但当初明明是男方先追求的女方。

    好在有些人能迷途知返,而另外一些人继续玩弄金钱和爱情的游戏。

    程寄这样的人,总归是少的。

    胡欣也钦佩景致离开的勇气,和这些年开拓公司的努力。

    他们这段感情,都是双方的共同作用,少了一方就和落叶一样,在风中飘散了。

    不是谁都有这样的运气。

    *

    胡欣走后,景致微微发了会儿呆,之后就不再想了。

    她给程寄发了短信,然后坐在会客厅慢慢等他。

    坐了一会儿,便觉得有些闷,便打开了窗户,站在旁边远眺风景。

    这时候有人开门进来,景致转身,来的并不是程寄,反而是姚助理给她倒了杯水。

    遥想大半年前,景致厚着脸皮来问姚助理关于程寄的近况,但他那时候什么也没说。

    景致好奇地追问:“姚助理,你之前到底知不知道程寄的情况?”

    姚助理脸上露出一抹难言的笑:“我是真的不清楚。”

    他只是按照通知去美国的时候,匆匆见过一面,那时候程寄状态像是熬了一个通宵后,处于很亢奋的状态,眼睛干涩微红,他本来想上前打个招呼,但程寄周围都是保镖,没有说话的机会。

    程老爷子不愿意让外界知晓程寄的情况,这是在做给外界看:他人是老了,病了,但他的规矩就是规矩。

    谁破了规矩都要受到处罚。

    姚助理自然不敢触他的眉头。

    景致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见到姚助理给她递水,受宠若惊:“怎么敢麻烦你。”

    “景小姐太客气了,我始终是程先生培养起来的,只是替程家掌管这个位置而已。”姚助理淡笑。

    “姚助理实在是太客气了,你这个能力自己创业也没有问题。”

    “创业有风险,什么都不好做。”姚助理还是对待景致和从前一样,“还要点其他的吗?”

    景致摇摇头,“他呢?”

    “程先生还有几个人要见,估计你要等一会儿。”

    景致点点头,姚助理就下去了。

    她以前为了避嫌,很少来办公室等他,大多数时候都是回家等。

    景致不想玩手机,风景也看无聊了,就打开些许门缝,噼里啪啦,错落有致的敲键盘声很是动听。

    她坐在沙发上,感受着冷风,时不时看到几个人影从程寄的办公室出来,轻渺中夹杂着一丝沉闷。

    像是潮湿闷热的奖金。

    她坐了一会儿,茶水也喝多了,不得已要去趟卫生间。

    整层办公楼都属于总裁办,没什么人,很安静,景致对这不太熟悉,慢慢找卫生间的时候经过吸烟区,就听到几个中年男人苦大仇深的絮絮叨叨。

    “怎么就不是他继任呢,我当时都以为是他,所以很多事对着另外两位留一手”

    “你怎么做了?”

    “没也没什么其实也就是小事,但估计对方会揪着不放。”

    “程临岚也不是小气的人,做事大气,我们上面这位无心权势,估计只想躺在温柔乡里,不思进取。”

    “当时还以为他最有魄力,看走眼了。”

    “不止你,估计在美国的那位也这么想,哈哈哈,不过他刚上任的时候能力是不错。”

    *

    程寄给景致打电话的时候,景致正在卫生间洗手,沐浴液的泡泡糊满两只手,她一边看着泡泡相互交融,一边听着程寄问她在哪儿,他已经收拾好,准备回家了。

    景致拧开水龙头,冲刷干净,随后便跑了出去。

    总裁办的秘书们有姚助理领着,站在门口和程寄道别,甚至送到了电梯口。

    程寄挥挥手:“好了,都回去吧,有缘会再见的。”

    那是程寄交接工作的最后一天,之后就不会再来这里,很多秘书们都很舍不得,当时听到程氏集团的岗位调任,直到这一刻程寄要离开,他们才敢确信。

    进电梯的时候,景致看到长廊那扇窗户透着外面阴沉的天。

    比起许多人的依依不舍,程寄倒是要淡定许多,冷如玉的脸上看不到什么表情。

    “你难道没什么想说的?”景致问。

    “前十天该说的都说了,还要说什么?”

    “说你也会想念大家,不要太牵挂。”

    程寄还真的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最后摇摇头,说没有。

    景致踮起脚尖,把手贴在他脸上:“真是无情,冰你一下,让你知道错。”

    程寄轻笑,不介意她这样的人玩闹,反而把景致的手腕抓住,牢牢地裹住手掌,给她温热。

    “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补觉,”大概是懒散过一段后,持续的高强度工作让程寄有些应接不暇,他贴近景致耳边,“正好卸任了就可以多陪陪你,白天要工作,晚上还要让你舒服,真的很难。”

    景致:!

    她羞愧难当,把脸埋进他怀里,“你别胡说。”

    程寄很开心地轻笑两声,摸着她柔软的头发,在电梯停在地下车库,开门的时候说:“走吧,景致,我们回家。”

    他的语气里对专权擅事毫不留恋,紧紧的拉着景致的手,奔向他们的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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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九章

    ◎我的穷男友又有钱了◎

    从Greco卸任后, 除了每天送景致上下班,程寄真的是闲赋在家,看上去什么也不做。

    当然, 这都是景致猜测的, 因为她很忙,白天都待在公司,只有晚上回来,每次见到程寄的时候, 他都要比以往悠闲。

    他们两个完全调换了位置, 以前多是景致在等程寄,现在是程寄等景致。

    那天是个晴日的傍晚,虽然晚霞的光辉铺满天际,但干冷的风吹得人瑟瑟发抖, 程寄去接景致下班。

    景致高兴地主动牵起他的手,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在影视园区的停车场碰到了陆义森。

    也不知道他最近又盯上了哪个项目。

    陆义森和他们打招呼, 又问程寄最近在哪儿高就。

    景致仗着和他相熟, 抢先道:“陆义森, 你很烦,你还不允许人家休息时间长一些,一个家庭里,有一个人会赚钱不就行了。”

    “所以现在是你在赚钱吗?景老板?”陆义森不着调地调侃, “他可真行,让女人养!”

    景致:!好欠揍哦

    要不是有程寄拦着,估计景致已经跑过去揍他了。

    然而程寄的注意力完全被“一个家庭”所吸引。

    陆义森只是开个玩笑, 程寄无伤大雅, 但景致似乎有些敏感, 不太喜欢这个玩笑。

    他自然帮景致说话:“陆义森,你公司破产了吗?”

    “没有啊?”

    “那不然怎么这么闲。”程寄漫不经心地说,再配上他那张冷脸,陆义森原本还想趁机糗他一回,现在反倒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又听见程寄随意问:“你是不想让女人养,还是没有女人想养你。”

    羞辱,简直是羞辱!这对距离上一段恋爱结束已经过去五六年的陆义森来说,简直就是赤/裸裸的羞辱!

    气得陆义森不想再认他们两个朋友,一脚油门踩到底,扬长而去。

    程寄也是在这个时候才意识到景致似乎对他从Greco离职这件事很敏感,不喜欢别人在他面前提。

    除此之外,程寄也感觉到她的忙碌是超负荷,不在她承受范围内。

    那天临睡前,两人只玩闹了一两回,景致就没什么力气地瘫软在床上,闭着眼睛,嘴上说着口渴,想喝水。

    程寄下床给她倒水喝,刚转身回来,就看到她嫌热地踢开被子,身上薄薄的蕾丝睡裙也许是在刚才的玩闹中褪到了腰部,只堪堪遮住了一些,优美的肩膀不见吊带的踪迹,雪花红梅飘,长长的发丝凌乱撒在胸口。

    这个画面极具美感,也惹人遐想,特别是胸前的点点青紫瘀伤。

    景致喝完水后,就要躺回去,被程寄一把捞起她,接吻,他在床外站立了一会儿,浮着冷意的双手扣住她柔软纤细的腰肢,景致起了鸡皮疙瘩,但刚好缓解了身上的热气,她甚至还主动地往他身上贴,想散热。

    舌尖相缠,肌肤温热相贴,因为靠得极近,程寄的呼吸声让景致心中滚过热流,十分的欲念想要。

    她一直在尽力地配合,但也许是最后一缕力气的缘故,到后来浑身发颤,脑中一片空白,她移开。

    昏昧的流光在两人脸上涓涓流淌,景致的整张脸看上去要比白天发胀,有肉多了,白嫩的双颊绯红,嘴唇湿润晶亮,微张着唇喘息,憨态可爱。

    当然,程寄的嘴唇也没好到哪里去,清润的眸光中含着某艳色。

    略微迟钝的目光从程寄规整的睡衣再到自己身上,才发现早就被人扒干净吃光,那条睡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人褪在脚踝,摇摇欲坠。

    “程!寄!”她愠怒,但没什么力气,皱着眉把程寄压倒,“我要把你衣服扒了。”

    程寄轻笑,任她宰割,“你来吧。”

    景致哼了一声,真就动起手,小手在衣服上乱摸,找寻衣扣的踪迹,为了显示自己的气势,强弩之末的景致还换了个姿势,全须全尾地挪趴到他身上,但也不知道怎么了,程寄忽然皱眉闷哼。

    “弄痛你了?”景致抬起头问。

    程寄没有回答,但眼中沉如深海的底色已经昭然若揭,就连呼吸都开始发烫。

    他定定看着她,微眯着眼,目光不动神色地询问。

    他们没说什么话,但都明白程寄的意思。

    景致心痒难耐,似乎在犹豫,程寄长手一伸,摸了一把给景致看,掌心湿润,带着浓重的冷杉香气,“景致,你今天比之前还要不一样。”

    “几点了?”她问,一出声就知动情许久。

    明天早上8点还有个早会要开,如果太晚了,景致打算拒绝,但程寄看了眼手机,时间正好卡在晚上11点半,不早不晚的,加重了景致的选择困难症。

    程寄悄然把白色的被子把景致盖上,手伸进去按住她的腰,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就这样,你别动,就一会儿。”

    她也很难动得了,极低地嗯了一声。

    窗外凛风猎猎,顺畅丝滑,吹得落在庭院竹枝上的白雪轻微地移动,窸窣窸窣,像是见微知著,联想到什么,让人听得面红耳赤。

    过了半个小时,果然停了下来,程寄让景致得到了身心愉悦,但他还没有完全,不过也只能这样,他也知道景致明天要早起,再晚了,就不够睡。

    景致舒服地喟叹一声,闭着眼睛有些懒散地窝在他怀里。

    程寄在昏暗中睁开眼睛,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景致的脊背,他问景致:“最近怎么有这么多加班?”

    “嗯,年底嘛,就这样的。”

    “但是我问过戴鸣霞,她说你同时启动了明年好几个影视项目,景致,你为什么要把自己逼这么紧?”

    景致算是听出来了,程寄是有话要和自己说,她撑起脑袋,撞上他柔软而深沉的目光。

    有些话她本不愿剖白,怕戳中程寄的伤心往事。

    就像当初景家破产,从高位跌入泥底,不管再如何催眠自己,阶级的升落是常有的事,富贵只是云烟,但心里总归是不好受。

    景致也是上了高中的时候,才慢慢接受事实。

    而旁人不管是有意或者无意的讨论,奚落,感慨,惋惜,抑或是同情,都是雪上加霜。那天在他办公室外听到的话,或许人家也只是抱怨站错队,让他们升职加薪无望,但也够让景致不舒服。

    她难以现象程寄听到这样的话,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明月本该高悬于雪山之巅,它光洁,神圣。

    尽管后来发生的一切,让景致发现程寄的内心是明月照耀下的雪山背阴面,但也不容他人玷污。

    “程寄,我想给你原来属于你的东西,好多好多钱,好多好多人的喜欢。”

    她挣扎着要起来。

    程寄有些震惊,按住她,沉声:“你要做什么?”

    “我想给你看看我攒下的家底,虽然”她的指尖还没摸到手机,就被程寄重新拉回怀里,还好顺到了睡前放在桌上的戒指。

    “如果还不够,可以把这枚戒指也卖掉。”她说的是那枚粉钻。

    程寄听了之后,眼中的惊讶,转换成了生气,“你怎么可以随便就把我送你的戒指卖掉?”

    “那不是随便。”

    程寄急着打断她:“就算是为了我,也不能卖。这是我送给你的,也只属于你。”

    箍在景致手臂上的手掌肌肉紧绷,一瞬不瞬地盯着景致看。

    景致被他目光中的肯定躺了一下。

    随后程寄松开手,拿过戒指,把粉钻套入她的无名指,侧脸柔和温暖。

    “我不需要很多很多钱,而且我也我不想要很多人喜欢我,”雪山显现出柔和的一面,他拨了一下景致的耳边发,“我很爱你,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也不要用钱来打发我。”

    “比起很多很多钱,我更希望你待在我身边。”

    “从头到尾,我只想要你喜欢我,永远只爱我。”

    一时之间,景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像那只手也裹着她的心脏,紧紧地,窒息而发烫。

    她嗯了一声,轻声嘀咕一句:“我的心不是早就被你拿去了。”

    程寄眸光黑亮地看着她,只是看着她,景致羞愧的把头埋进他胸膛。

    深吸一口气,真是好闻的冷杉香气,全都是属于她的。

    景致温柔地蹭了蹭。

    他们扣在一起睡觉,程寄一直在想这件事,到底是什么原因才让景致觉得自己没钱了?

    虽然景致愿意养他,让他可以在陆义森面前暗戳戳地得意,但这事吧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他好像也没穷到这个份上吧。

    半梦半醒间,程寄摸了摸盖在景致身上的被子,确定盖好时候,梦呓一般地说:“景致,我还是有钱的,可以养你。”

    景致睡意朦胧地嗯嗯两声,颇为敷衍。

    程寄睁开眼睛,有些茫然,他觉得还是有必要和她摊一下牌。

    周五早上,程寄没有再穿毛衣,而且破天荒地又穿起了衬衫和西装,吃完早饭,陈管家从衣橱里给他找了件黑色大衣和相称的领带,西装革履得又回到了以前精英的模样。

    他把领带给景致,“帮我打领带好吗?”

    “不好。”

    “真的不要?”他抬起眉看向景致。

    倒也不是景致不想给他打领带,主要程寄穿西装的清冷锋利的模样很戳她,万一再磨磨蹭蹭她还要不要上班了?

    所以她狠下心,果断拒绝。

    “你不喜欢我穿这样?”程寄问。

    景致装作淡定,“和穿毛衣,居家服也没什么区别。”

    “嗯。”他轻声应下,自己给自己打领带,虽然嘴角微微勾起,但垂下的眼眸映着窗外的雪光,有些伤心。

    景致和光最后一口牛奶,问:“今天为什么要打扮成这样?出门吗?”

    “嗯,先送你上班。”

    “哦,那快点走吧。”景致没想太多,就要转身走。

    她觉得程寄多出门转转也不是坏事,反而整天闷在屋子里会坏事。

    “等一下,”她忽然被程寄拉住手腕。

    “怎么了?”在景致的不明所以中,程寄走近,帮她把嘴角没擦干净的牛奶揩去,欺身,在唇边印下一吻,“走吧。”

    景致垂着脸,不愿让别人看出她的脸红,但心里开心得冒泡泡,就这样,被程寄包着手腕走出家门。

    程寄有些神神秘秘。

    景致问他要去哪里溜达,程寄只说还没有想好,他也有三年没回过北京,就打算让老郑带他随便转转。

    倒也不是不行。

    景致让他注意安全,拉过他的手,又给他塞了张银行卡,让他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别委屈了自己,才下车。

    程寄看着掌心里多出来一张银行卡,忽然升腾一种奇怪的感觉,他有多少年没有人以“零花钱”的形式给他钱了。

    但还是怪怪的。

    一时半会儿愣怔,郑师傅许久没有等到程寄的吩咐,转头,看着程寄一脸迷茫的样子,说了几句好听话:“先生,景小姐是关心你呢。现在社会上流行“女人千万不要给男人花钱”的观点,所以景小姐能给你钱,说明她对你真的好。”

    是吗?

    程寄微笑,把银行卡小心收进皮夹,随后报了个地址,让老郑开车。

    景致忙了一上午,下午的时候刚把明年关于温以泽的规划表发了过去,就有底下小助理敲门进来。

    “景致姐,网科的那份合同签不了。”小助理有些哀怨地说。

    景致脑袋有些混乱,想了一会儿才把自己拨回正道,“网科的投资不是已经敲定了吗?今天只要把文件送过去,签字就行了。”

    网科是四五年前,主做直播购物的线上平台,在直播购物这一行稳定了江山地位之后,就想趁着影视行业的热潮,再开拓领域,于是就以半投资,半制作的形式开始和景致、戴鸣霞合作,从而建立起自己的团队。

    不过网科总归是“不愿意深耕,只想要赚快钱捞一笔”的模式,他投资了很多领域,不见得能在影视行业稳下脚跟。

    所以景致和戴鸣霞也就同意和他们合作了。

    他们之前就合作过一回,一部小成本的商业片,赚到了些钱,有了上次的合作,所以第二次的时候双方都有意向,只是这一回预算超出了预支。

    本来景致已经谈妥了,只差个签字。

    “怎么会这样?”她疑惑地出声。

    小助理怕因为自己耽误这种大事,委屈地说:“我也不知道,我刚打电话过去约时间,他们说让负责人过去。”

    显然她的分量不太够。

    景致拿过她手里的合同,“明白了,你先下去。”

    既然让她过去,那她就去一趟。

    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件事落实,免得夜长梦多。

    景致收拾了一下包包和文件,出门前,看了眼手机,程寄没给她发消息,也不知道他逛北京逛得怎么样。

    为了确保小助理没有传达错误消息,景致先和网科影视的负责人打了电话,那边的人给了她一个新地址。

    在导航上搜这个名字,直接跳出来的是AUN投资公司,景致在圈里对这个公司有所耳闻,但没接触过,国内一些大大小小的科技创业公司融资扩大规模的时候,都会先去AUN碰碰运气。

    网科当初刚成立雏形的时候,就接受了AUN的融资,当初景致和几个制片人聊天的时候,谈起过网科,据说现在AUN占网科股份比例规模还不小,具体有多少,景致没记得。

    现在网科靠直播购物平台抽成,收入颇丰,CEO直接从籍籍无名一下子跃升至国内胡润财富榜前三十,可见AUN赚的也不会少。

    因为是谈生意,得要摆体面,让人家觉得你是有经济实力,两年前的时候,景致就购入了奔驰S级,低调稳重,比较符合她的身份。

    不过如果不谈生意,在市区她一般不开车,北京的交通太堵了,不过下午三点多这个时间点到也还好,花了四十多分钟,景致到了AUN楼下。

    不同于影视公司的随心所欲,投行公司要严谨许多,各个打扮得都是电视剧里的都市丽人。

    前台看了一眼景致的预约信息后,看了她一眼,就给上面打电话,很快一个比姚助理还要年轻的男人出来,和景致介绍自己姓潘,让景致不要客气,喊自己潘助理就好。

    随后便引导着她进了电梯,按了最高层。

    随着电梯快速上升,潘助理还在给景致介绍AUN公司的发展历史,说最开始的时候是两个总裁在美国成立的,如何如何地辛苦,之后再转移到国内,他喊那两个总裁英文名。

    景致时不时给予回应。

    这个助理人还怪热情的,她多少也得捧个场,而且这两个外国人居然能在国内赚这么多钱,厉害!

    一直走到办公室前,景致都没怀疑,她觉得网科影视部的副总喊她到AUN,多半是他们网科又和AUN有合作,她只是顺道被喊来签个名而已。

    随着潘助理敲了敲门,里头清冷的声音响起,景致心里有些恍惚,随着门打开,看到早上和她一起出门的程寄,坐在办公椅上,对着她淡笑:“过来,景致。”

    俨然主人姿态。

    景致:?我的穷男友又有钱了?

    【📢作者有话说】

    哇!我没想到有几个读者想要看男主的事业线,我真的是事业线苦手,连夜查了些资料,所以更新迟到了,不好意思,顺便给景致也补充一下她的工作内容!我的女鹅通过努力,开上奔驰S系了,哈哈哈哈!当然了,因为是临时补充,专业人士一看肯定就觉得胡编乱造,请温柔指证。

    其实程寄还和郁老板开投资公司的,前文有提到过,郁老板那本也说过,不过因为我不太会写事业,所以基本一笔带过。我滴错,至于之前程老板怎么就被程氏除名,我会在后面说,这本还是主要写感情的。

    可能很多人会奇怪,男主被除名前和除名就没啥区别,其实是有的,程氏是有钱又有地位的old money,社交圈的核心,被除名后,程寄就没啥地位了,慢慢被边缘化,属于new money,接着有钱的是关舒文,戴鸣霞,没破产前的景家(刚刚够上圈子)然后就是胡欣,叶柠(算中产小康),之后就是温以泽他们,只不过温以泽后来阶级跃升了感谢在2023-12-16 23:56:27~2023-12-18 09:20: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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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章

    ◎春节和我回家吧◎

    也许是因为这是家金融机构, 比起在Greco通体白色明亮的装修,这间办公室要偏灰调,显得更加冷峻。

    如同被景致全面了解后的程寄, 像是阴天下午四五点的雪山。

    办公室还有四五个人, 他们面面相觑,但也会察言观色,听到程寄轻柔的嗓音,明白景致的特殊之处, 都对她露出和煦的笑。

    景致倒也不是职场新人, 镇定地回以微笑。

    但程寄毕竟是她的枕边人,看她捏紧的手指就明白她不自在。

    程寄就让这些人先下去,顺便和景致介绍自己的助理。

    潘助理轻拍脑袋,这才意识到刚才一路上来, 说了一大堆,还没有介绍自己是程寄新招的助理,他主动和景致握手:“景小姐, 以后就把我当作是以前的姚助理就好了。”

    景致说好, 随后潘助理也退了出去。

    只剩下他们两个。

    “什么情况?”景致笑着质问。

    他们两个其实都不太了解彼此的财产构成, 以至于景致以为程寄不在Greco工作以后,就成了无业游民。

    程寄轻笑,推着她走:“参观一下,听我慢慢给你说。”

    “本来我研究生的时候在Morgan Stanley实习, 差不多一年的时候,郁孟平就问我要不要和他一起干,那几年我重心还是放在Greco上, 而且我在AUN主管的是艺术人文投资, 所以一些活动都是郁孟平出席比较多, 他主要管科技方面。”

    程寄的这间办公室要比以前大很多,不管是衣橱还是私人休息室,空气中飘荡着新鲜的实木香。

    景致插嘴问:“这是刚装修的?”

    “嗯,这是我以前的办公室,不太大,扩充了一部分。”

    程寄本来想休息一段时间,年后再来上班,但他的女朋友似乎一直觉得他成了无业游民,即使他否认了,也说服不了她,那就只能带她来亲眼见证。

    “我的兴趣本来就是金融,所以在程氏工作的时候,收购其它品牌方面的成绩也要比大伯和小姑姑亮眼。”

    现在也算是求得其所。

    说完,程寄停下来,安静地看着景致,没想到景致还不太高兴。

    程寄问:“你这是什么表情?怎么看上去还挺失落的?”

    “当然失落了,景致抿了抿唇,“你毁了我一个梦想。”

    程寄不解地挑了下眉,“说说看,看我有没有解决的办法。”

    景致有些难以启齿,说了句没什么,就想走。

    程寄太了解她了,一看就有鬼。

    他发现景致其实也是个很活泼的人,并不是一味地书卷气。

    他牵住景致的手,不让她走。

    “真要说啊?”景致犹豫。

    程寄不明言喻地看着她。

    时下无人,景致也所幸大着胆子,双手搭在他肩上,凑到他耳边:“找个小娇夫,放在家里养着。”

    说完景致自己都有些不太好意思了,脸颊绯红,但还是强装镇定。

    “小娇夫?找个?”程寄秀气的眉毛拧起。

    景致无地自容地低下脑袋。

    “你这个梦想,只有我能满足你,”程寄轻轻捏起她的下巴,“你还想找谁?”

    景致:原来他不悦的是这个。

    “也不是不行。”程寄说,“你养我,我当你的小娇夫。不过,“娇夫”这个词你哪里学来的?”

    景致听着程寄这朵冷淡的高岭之花,说出“娇夫”这两字,有一种搞怪的奇异感,关键他还说得一本正经。

    “短剧里多得是。”景致骄矜地说,“不过我还是不打算养你了。”

    “为什么?”

    “因为你很贵。”

    程寄的脑袋抵上景致的脑袋,“我可以对你便宜,半价出售。”

    景致唇边溢出笑容。

    两人靠得越来越近,暧昧的氛围促使他们就要接吻的时候,潘助理忽然闯了进来:“程先生,你要的关于”

    眼前是相互抱在一起的身体,又慌乱地分开。

    潘助理连忙捂住眼睛,往后退:“对不起,对不起,我走错了,走错了”

    自觉地退出去,把门关上。

    心脏依旧慌忙得乱跳,懊悔地连拍脑门:“怎么就这么没眼力见呢!”

    他这个助理刚上任不久,是之前姚助理挑选的,一直在培训。

    才当了几天就碰到这种事情,不会被裁了吧!

    他战战兢兢地拿出手机向姚助理求救。

    休息室里,景致也没好多少。

    她红着脸,双眼瞪向程寄:“你坏我名声!”

    程寄破罐子破摔:“名声这种事,意义不大,只要行动得到结果就行。”

    他在怨恨自己还没亲到景致,就被人撞见,实在是吃亏。

    眼见着程寄的手指又要勾过来,景致才不和他玩,刚才也是她鬼迷心窍。

    景致把手横在他胸口:“上班时间,别想了,我是来找人签字的。”

    程寄:怨念。

    不得不说,程寄是懂得抚慰景致的,知道程寄还有丰富的资产以及自己喜欢的事业外,景致也不焦虑了。

    但她也没停止向上探索的步伐,她挺喜欢现在赚钱的感觉。

    去了一趟公司,程寄稍微见了几个负责人,也没急着去上班,还是打算按部就班,先陪陪景致。毕竟郁孟平陪老婆去海外艰苦之地磨练了,距离太远,不能时时刻刻管着,之后程寄就是主力军,很难有清闲时间。

    所以,春节前的这段时间,他很好地充当了“娇夫”角色,满足景致的恶趣味。

    在家做一两道景致喜欢吃的菜,然后乖乖地等她下班,甚至家里圣诞节的装饰都亲力亲为。

    除了一点,他还是对那天景致说他穿西装和穿毛衣没什么区别耿耿于怀。

    那天,AUN的年会,他作为目前唯一在公司的总裁坐镇,迫不得已出了趟门。

    景致在公司做完工作,去了他们年会吃晚饭,这样就不用麻烦陈管家了。

    晚上十一点多,两人一起回来。

    路边层层叠叠的积雪,夜里清寒,冻得露在外面的指头都要冻僵。

    从停车库回房的三四分钟路程,程寄一直把景致裹在怀里。

    关上门的瞬间,程寄反手就把景致按在门上,问:“你真的觉得我穿西装和毛衣一样?”

    那时候景致喝了几杯酒,圆杏眼水润,含着几分微醺醉意,比往日里还要媚一些。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在床上穿着西装的时候,你会更愉悦。”

    他们以前在这种事上很渴求,如同破了戒的僧侣,食之入髓。

    特别是在巴黎的时候,往往程寄一下班回家,还没来得及脱衣服,两人就纠缠在一起。

    景致脑海中闪过许多关于她和程寄不堪入目的画面:往往都是上半/身的穿着精致优雅,下半/身的布料不是失踪就是揉搓得皱成一团。

    但心知肚明是一回事,挑开明说又是一回事。

    他们两个对彼此再是熟悉不过,但景致还是硬着嘴说:“有什么真凭实据?一张嘴,只会瞎说。”

    她那时候有些热,正背着手要去拉背后小礼服的拉链。

    有程寄监督,她现在出席晚宴活动,都不太穿需要光裸着腿的仙女裙款式,基本上黑色的小礼服配保暖丝袜,更显成熟气质。

    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她最近胖了不少,往日里刚刚好的丝袜今天穿上居然勒得她难受,她急于把这一切束缚脱掉。

    但正好省了程寄的力气,景致难以抽出手对付他,他一下子顶了上去。

    “那我们试试。”他沉着声音说。

    气息中混杂的是和景致一样的甜果酒香,晃动间,景致的胸腔热得快要爆炸。

    那是条宽肩带的Dior小黑裙,设计师为了显现这条裙子的高贵优雅以及立挺,上半身的布料特别紧压。

    但如此一来,也显得非常有料,柔腻雪白,像煮熟膨大的汤年糕。

    程寄看出来了她的难受,抱着她往后退了点:“给你五秒时间。”

    她这是拉还是不拉呢。

    不拉拉链,她自己难受,拉了拉链,前面的立挺的布料空空荡荡,反而便宜了程寄。

    但实在太难受了,景致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把拉链拉下,并催着他换个地方。

    程寄那她抱去了床上,这样他更省力,景致也更舒服。

    “还是觉得没差别吗?”在景致动情地时候,程寄又问。

    景致咬着唇,偏头躲开这个让她羞耻的问题。她发现这个事实比dirty talk还让她愉悦。

    她才不愿意说真话,只说差不多,让程寄再抓住她一个把柄,以后可有得被他磨。

    两人无比地贴合,嵌在一起,但景致发现程寄慢了下来,像是干旱之地,久等一场甘霖般地让她心上焦灼。

    但程寄慢悠悠地掰过她的脑袋,嘴唇水润,脸上挂着最是纯真的笑:“有时候,行动是比语言更加客观。”

    她引导着景致朝着身下看去,景致连忙连忙捂着脸。

    那是事实,她无法否认。

    她确实特别愉悦。

    水中的鱼儿打着圈。

    程寄慢慢地磨她:“真的一样吗?景致。”

    像是有蚂蚁在心上啃,麻痒得难受,小声呜咽:“不一样,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程寄俯身啄着她的唇问。

    “喜欢你穿着西装。”

    程寄爱怜地吻了吻她的唇:“小可怜,早点说不就行了。”

    他坦诚相待:“我也喜欢你穿丝袜。”

    景致的脸越来越红,又听到程寄说:“不过今天这条不太好发挥,我给你换一条。”

    他长手一伸,拉开了床头柜,取出不一样的丝袜,给景致穿上。

    程寄闲赋在家,没什么事,光研究怎么用奇奇怪怪的东西,填满两个床头柜。

    有时候景致好奇地看一眼,感叹:这世界上还有这种东西!

    景致觉得自己不能在这条路上越走越歪,临刑

    前还是要奋力挣扎一下,为了景致舒服,程寄清润的眼眸明显也是忍了许久。

    见景致不配合,便解开领带,用了点力,把景致的手绑起来,“乖一点!”

    声音已经哑得不像样子。

    景致那一晚沦陷了好几回,算是玩得畅快。

    但她决定,以后还是要翻身做回主人!!

    年底总是有大大小小不同的节日,他们一起度过了圣诞,元旦,终于在两个月后迎来了春节。

    北京还是一点也没有开春的迹象,但他们都比较喜欢冬天。

    按照往年的习惯,景致都会回家和家人团聚,程寄就一个人待在别墅。

    景致总会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晚上,程寄抱着一盆绿色的蝴蝶兰在雪里等着她。

    程寄在做饭,春节将近,家里的工人,甚至包括陈管家也都回了老家,准备农历新年。

    他的身影氤氲在一片水雾中,灯光朦胧,景致觉得特别温暖。

    她也进去厨房,从后背抱住他。

    程寄身上穿着宽松的米色毛衣,抱起来很舒服,景致很贪心,手探进去,取暖。

    冰冷手指一触上去,景致立马就能察觉他紧缩的肌肤。

    但程寄继续让他捂着,问她:“去哪里了?手这么冷。”

    “去玩了会儿雪,下的特别大。”

    “嗯。”

    “你是不是在煮黄鱼豆腐汤。”景致闻见饭菜的香气,问。

    “嗯。”他的每一声应答都很温柔,不管景致的问题有多无聊,有多愚蠢,程寄都会回应。

    景致的脑袋挪出去几分,就看到程寄正在煎鱼,飞溅起来很多油,好在都没蹦到身上。

    景致忽然想起他们住在那普通的房子里,程寄为了学做饭,手背,手臂,总是不小心被油溅到,白白净净的手就有了难看的星星点点。

    “今年年夜饭打算怎么弄?你想过了吗?”景致重新把脸贴在他后背,声音闷闷的。

    程寄没有注意到她的情绪变化,平静地说:“还没想好,不过那天你要回去,我应该就随便煮个意大利面,或者其它。”

    他和以前春节无异,虽然讲究营养均衡,但很多东西都是餐食都是冷冰冰的。

    景致沉默了一会儿,听着滋滋的冒油声,她忽然说:“你几年和我一起回去吧。”

    铛地一声,程寄手中的锅铲磕在了平底锅上。

    他转过身,安静地看着景致,眸光闪动。

    他们都明白,景致把他带回去意味着什么,程寄喉咙滚动,手有些颤抖。

    他平息了一会儿情绪,才说:“知道了。”

    之后又侧身,翻了翻小黄鱼,“都煎糊了。”

    仿佛在傲娇地抱怨景致不该在这种关键时候说这种大事。

    “我不介意。”景致眯起眼睛,笑说。

    程寄温柔地摸着她的头发:“一会儿就可以吃饭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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