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褚唯才把乔木心从灯火通明的警局领出来。
本来他是因为被跟踪来报案,警察一个没看住,两个人竟然扭打在一起,单方面的报案一下子变成了互殴。据警察描述,他的拳头再偏三厘米,案子就很容易上升成刑事案件了。
不过幸好关顾教了一些话术,褚唯又从中运作了一番,总算是把乔木心有惊无险地带了出来。
而现在,乔木心的表情挡在鸭舌帽下,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褚唯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这一拳都是小事,但褚唯更厚怕的是,乔木心用一台摄像机就把人钓出来了,没和任何人商量。
他看着乔木心,有一种不知道拿他该怎么办的无奈:“你太牛逼了你。”
乔木心低着头,不说话。
“你有没想过万一沈鸣带着刀怎么办,或者他带帮手了,或者他就是单纯疯了,想杀了你,我还能看到你吗?”
褚唯背对着警局,听到了一阵吸鼻子的抽泣声,他转过身,乔木心哭的涕泗横流,气的直跺脚:
“我才揍了他一拳而已,坐牢就坐牢!你觉得很羞耻吗?!那干脆我们不要谈了分手好了!”
乔木心现在情绪正上头,连褚唯关心则乱的话都听成了指责,还没等他开口,乔木心又开始泣不成声的无差别攻击:
“事是他干的!也是他拿走了我的相机!我这一辈子吃斋念佛克己复礼,狗咬了我一口,你不许我咬狗,连我揍狗都不让!”话说到这儿,哭腔委屈的都不成调子:
“我本来不需要这么五年的!我的人生……本来不需要有这么五年!”
褚唯看着几乎哭到上气不接下气的乔木心,反复思索着问自己,如果自己被人陷害,被毁掉了一切,他能释怀吗?
他不能,他甚至会想办法把对方剁成肉泥。乔木心只是给了他几拳又怎么样呢?人这不还没打死么。
褚唯把乔木心拉进怀里,不顾他赌气一般地挣扎。
“不哭了嗷。”
“……”
“是我讲话没考虑你的感受,我向你道歉,别生气了。”
褚唯搂着乔木心,像是搂着一只湿漉漉的,剧烈挣扎的猫,哄人的话语也变得轻柔起来:
“我的心心太委屈了,是我不好。”
褚唯很少称呼乔木心为“心心”因为乔木心觉得这个称呼显得有点肉麻,除了两个人情到浓时,褚唯一般是知乎大名。
但如今在这个诡异的语境和情境下,乔木心觉得,他被这一声“心心”安慰到了。
于是他决定暂时原谅褚唯“在男朋友受委屈之时替别人说话”的大不敬之罪,并且任凭他抱着自己,给予自己安慰。
而他自己,负责抱着褚唯嚎啕大哭,并且肆无忌惮地用他那件昂贵的大衣当擦脸巾。
……
……
乔木心将警局的录音交给了关顾,关顾立刻带领团队,整理起诉资料。五年前他没有得到有效的法律援助,从来一遭,千头万绪还是要从头做起。
但严格来讲,关顾的法务团队隶属于褚盛,之前褚盛对乔木心已经颇多不满,在打下去是持久战,褚唯觉得关顾未必愿意帮忙。
但没想到的是,关顾说,他之所以来帮乔木心,正是褚盛安排的。
褚盛给出的解释是,从利益的角度,投毒的污名不是小事,他们之前重用乔木心,所有的核心产品都是乔木心一手研发的,他现在不只是“有品”的员工,更是有品的利益共同体,就算现在舍弃了乔木心,品牌的口碑也不能得到任何的挽回。
因此,褚盛难得地表现出了十足的宽容,甚至叮嘱了关顾,这次事情一定要解决的漂亮,他不但要的是舆论降到最小,而是褚氏要在这件事情上占据绝对的舆论优势。
褚唯悬着的心稍微放下了一边,不过交谈之余,他透过关顾的话术隐约听到了褚盛清脆的算盘声,但暂时没揣摩明白褚盛的算盘往哪个方向打。但也暂时作罢。
等晚上的时候,他接到了乔木心的电话,沈鸣还在被拘留,五年前的事还涉及到故意伤害和跨国因素,他刚刚又去警察局配合做笔录。
在回来的路上。乔木心在电话里,又把今天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讲给了褚唯听。
褚唯觉得乔木心一定很难过,他挂着蓝牙耳机,靠在窗边和他打电话,
“你现在还好吗?”
乔木心知道褚唯想安慰自己,不过那天他在警局门口大哭过之后,现在反而平静下来了。
和褚唯打电话的功夫,他正坐在一个面馆里,端上来的面有点热,烫了一下他的嘴巴,他用筷子搅着面条,若有所思地出神。
褚唯看乔木心情绪稳定多了,便知道自己的担心有点多余,也按部就班地交代起来:
“晚上我刚跟乔文煊通了个电话,要他明天来公司一趟。怕打草惊蛇也没说别的,不过你放心吧,他跑不了。”
乔木心听罢,也有点无奈:“其实……关于乔文煊这种行为,在法律上很难界定成罪名或者什么的,我好像找不到什么办法,去让他付出她该付出的代价”
褚唯饶有兴趣地问:“那老婆想怎么办呢?”
“要不把他装进麻袋丢河里吧,感觉不太容易被发现。”
“……你认真的吗乔木心,第一次犯法就玩这么刺激。”
“开玩笑的,想想就算了。”乔木心虽然多少有点烦闷,但是还是向褚唯道歉:“不过,谢谢你。”
不过褚唯也打消了乔木心的心里的疑虑:“关于乔文煊的事情,你不需要担心,他做的亏心事可不止你这一件。”
乔木心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幸福饼房’的事,你以为乔文煊对我没有怨气么?他借用褚氏脱离杨氏的控股,现在又动了歪心思,想脱离褚氏。不然他平白无故地,把杨裕川介绍给我,想激化我们之间的矛盾,最后再坐收渔翁之利。”
乔木心听得一愣一愣地:“那你有证据吗?”
褚唯笑道:“那你以为,我让他参与伯明翰蛋糕展是为了什么?”
表面上,是褚唯走投无路求助于乔文煊,投了大笔的钱,乔文煊敢拍着胸脯说自己一点心思没动么?那些钱去哪了?
褚唯给出的理由十分令人安心:“查查税和账,多少都是经济犯罪,我报警,公安来,一点不麻烦。”
褚唯本来还等着乔木心崇拜的夸赞和感叹,但电话那边却意外地寂静起来。
“乔木心,你干嘛呢?”
“吃面。”面条凉了,乔木心百无聊赖地用筷子挑起来,却没有吃下去的想法。
“我只是觉得……好像有什么细节被我们忽略了。”
“什么意思?”
“你想,我诈沈鸣的手段其实很拙劣,但是他还是义无反顾地上钩了。而且我稍微诈两句,他就什么都说了。”
乔木心吃了一口面,很难吃,他嚼得很慢:“五年前,他把投毒的事嫁祸在我身上。当时是乔文煊替他保密,替他处理了后续许多事。他如果不说,世界上没人知道这件事。”
“可他为什么说了呢?为什么明知道我有可能是钓鱼,还义无反顾地上钩了呢?”
面滑下去了,溅起来一点面汤落在了乔木心的袖口。
褚唯补充道:“是不是和乔文煊产生了什么矛盾,所以没人在保他了?”
这个猜测是最合理的,但乔木心更奇怪了:“他不怕当年的事暴露,可是他不怕你因此去查他么?”
乔木心夹起一筷子面条,这次直接从碗边儿上滑出去了:“除非,乔文煊笃定,你永远都找不到他了。”
他放下筷子,说出了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他要跑了。”
他甚至还补充了一句:“而且大概率是你找不到的地方,国外之类的。”
然后乔木心发出了一声尖锐的爆鸣,“他要跑路了!褚唯,他要跑路了!!”
褚唯挂了电话,转身问关顾:“乔文煊的行程,航班信息能查到吗?”
关顾用一种清澈的愚蠢的眼神看着褚唯“查这个违法——”
褚唯:“我有额外的价钱。”
关顾起身:“万死不辞。”
……
……
而与此同时,乔文煊在机场。
褚唯说,叫他去谈了谈,他当然知道其中必有猫腻,他才没那么傻。
他当年帮沈鸣,一方面是确实想借此打压乔木心,让乔木心回不了国,另一方面是,没了乔木心还有沈鸣,施恩于人,总会有收回回报的时候。两个人各取所需,当然一度也是成功了,乔木心因此身败名裂,回国之后想死了一样彻底消失在了乔文煊的生活中。
愧疚吗?应该是有愧疚,当他听说,乔凯旋在病危以前修改了遗嘱,将20%的股份留给了自己的便宜私生子的时候,他就一点都不愧疚了。
乔木心,他凭什么,他以为这人跑去了国外,约等于在自己的生活中消失了。可不是这样的,血缘是这个世界上最坚固的,最牢不可摧的东西。
乔木心恨他,他也同样,他希望乔木心有朝一日,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当年做完那一切,他并没有向沈鸣索取任何报酬,这件事是两个人共同的秘密,只能使用一次的潘多拉魔盒,明眼人都知道,有的招数使用一次尚且可以,用多了,就会给人落下把柄。
后来他把沈鸣叫回国,引荐给自己的舅舅,本意也是想看着狗咬狗,最后自己坐收渔翁之利,但他没有想到,沈鸣竟然这么沉不住气,竟然逞一时之快,把当年的事再次抖了出来。
乔木心说他手里有证据,要去确认吗,理论上来说是的,可他管不了了,他迅速地切断了和沈鸣之间的所有关系,让他自己好自为之。从那以后他就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他不得不走了。
飞往美国的航班还有一个小时起飞,乔文煊已经通过了安检,他带着墨镜,坐在候机厅的一角,表面上不动声色,可他感觉自己周身的血液近乎沸腾了起来。
只要能够顺利离开这里,他就有的是办法顺路脱身,乔凯旋在美国的人脉也可以用,只要能顺利离开这里——
时间按理来说是够用的。
可是他还是在登机口附近听到了一阵嘈杂地喧闹。
然后他看见了褚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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