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阿加莎确实是被人盯上了,如果说昨天那个掉下来的盆栽,差点砸到她还能说是意外,但今天清晨差点撞上她的马车,是故意的。
因为马车扬长而去的时候,她看到了车夫充满恶意的目光。
只是想追也来不及。
两条腿跑不过四个轮,只恨她不会飞。
麦考夫说:“是什么人做的,你心里清楚吗?”
阿加莎其实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她最近插手的案子有点多,其中一名牵扯到入室抢劫的强|奸犯拒不招供,莱斯特雷德先生请她去刑讯,她布置好刑讯现场又故弄玄虚,逐步击破对方的防线,令他误以为警方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这个犯人被判处绞刑,法官和陪审团一致通过判决的时候,他在法庭破口大骂,说自己是被一名叫阿加莎·杜兰的女人迫害,要家人朋友为他报仇,
那个是比较极端的,还有一些不太极端的,但也并不友好的事件发生。
而最近的,就是布莱辛顿先生和霍尔德太太的案件。
阿加莎清楚得罪的人有点多,但谁盯上她想让她死这件事情……还真是不太清楚。
麦考夫从阿加莎默然的态度得到答案,看来口头上骂她心里想她死的人还真不少,她都不知道是谁将这件事情付诸实施的。
麦考夫顿时有些头疼,“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你知道吗?”
“我知道。”
阿加莎表现得很冷静,语气自信而笃定,“但我命大,肯定没那么容易死的,你放心。”
她是被穿越大神偏爱的穿越者,来到这世界还一事无成,不太可能现在就嗝屁。
掉个盆栽,撞个马车而已,多大事。
她小时候被连环杀手绑架,都没被吓哭。现在这点小儿科,还想她被吓到屁滚尿流吗?
犯罪分子在想什么呢?
大概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阿加莎并不为自己的处境而感到害怕,她甚至安慰麦考夫,“你不用为我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麦考夫:“……”
这年轻女孩莫名其妙地端着高人的范儿,是怎么回事?
麦考夫哭笑不得,“敌在暗,你在明,你还是多加小心。夏洛克知道这件事情吗?”
阿加莎:“他只知道我手腕很疼。”
麦考夫:???
麦考夫神色有点懵。
阿加莎见麦考夫神色迷茫,于是解释道:“没必要让他知道。”
麦考夫不赞同:“你应该让他知道。”
“为什么?”阿加莎神色不解,“我跟夏洛克已经解除婚约。大路朝天,我与他各走半边,如果不是莱斯特雷德先生有的案件同时邀请我与他当顾问,我跟他不会有任何交集。我的事情,凭什么应该让他知道?”
麦考夫看着阿加莎,没说话。
这时,阿加莎又笑了起来,她的态度并没有咄咄逼人,但是话锋却尖锐,“你如果真的了解夏洛克,你觉得他会想知道我的事情吗?”
其实跟福尔摩斯解除婚约已经半年,即使曾经失望难过,她也已经走出来。
搬出贝克街公寓的时候,她将自己的住址留给了福尔摩斯。
她经常去华生的诊所,跟华生谈工作,跟华生太太谈生活。
哈德森太太经常到牛津街看她。
福尔摩斯如果有心,会知道她这半年做了什么。他为探案走遍欧洲,确实很忙,只是再忙应该也有时间在街头买下一张明信片,给她片言只语的问候,亲自让她知道他的下落。
而不是让她在报纸和别人的口中,得知他昨天去了什么地方,今天捅了哪个马蜂窝,明天又怎么作死把自己弄生病了。
阿加莎跟麦考夫说:“夏洛克是个幼稚鬼,我不跟他玩幼稚的游戏。”
幼稚鬼的哥哥麦考夫:“……”
麦考夫虽然也认为自己的弟弟有时幼稚别扭难相处,但听别人这么说,总是不痛快。
“你别这么说夏洛克,其实——”
麦考夫想为福尔摩斯说话,但被阿加莎打断。
“——你也是幼稚鬼。”
麦考夫:“……”
阿加莎面无表情:“你来问我夏洛克知不知道我的事情,如果我说他不知道,你接下来肯定会去贝克街嘲笑他。他又不是我的谁,他有什么必要知道吗?你还不承认你也幼稚。”
麦考夫:“……”
阿加莎将心里的憋屈发泄完之后,又变成没事人似的,她笑容可掬地跟麦考夫说:“我能处理好自己的事情,感谢你的关心。能成为你物色的第一个心理学者,是我的荣幸,希望以后有与你合作的殊荣。”
这变脸的功夫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麦考夫心想阿加莎刚才的举动真的鲁莽又有点失礼数,但他不想计较,风度翩翩地跟阿加莎说再见。
他转身走向马车,秘书为他撩起车帘。
刚要弯腰上马车,却像是想起什么事情似的,脸色十分严肃地看向身边的秘书。
秘书顿时愣住。
老板平时总是像只笑面虎似的挂着温文无害的笑容,极少表现得这么严肃。现在这么严肃,是他工作有什么严重的疏漏,还是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了吗
秘书内心很惶恐,忍不住喊道“老、老板”
麦考夫回过神来,忽然问道“我很幼稚吗”
秘书的头顶缓缓打出一个问号,他觉得自己听错了,于是想确认一下刚才是不是幻听了。
“老板,您刚才问我什么”
能再问一遍吗
麦考夫却突然笑了起来,摇头说道“没什么。”
随即上了马车。
低调奢华的四轮马车在摄政街上疾驰而去,消失在街头。
阿加莎送走麦考夫之后,返回诊所。
霍格博士已经将身上的白大褂换下,在离开前,他问阿加莎“今天你回来得有点晚,警察厅有案件需要我们协助”
阿加莎点头,她将布莱辛顿先生的谋杀案和霍尔德太太被盯上的事情告诉霍格博士,并且将她在警察厅看到的几个可能是连环杀人案的死者生平经历告诉霍格博士。
霍格博士听了沉默半晌,语气沉重地说道“如果这些人有罪,应该交由法律去审判他们。”
阿加莎心想,谁说不是呢
霍格博士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你对这些案件有什么想法这是一个犯罪团伙,心理画像没那么容易分析。”
阿加莎也没那么天真,认为自己能对每个犯罪嫌疑人都能做出分析。
“倒是没想着能对每个人做出分析,但我觉得为首的老者是我们分析的主要目标。几个年轻人,应该都是跟随他的。”
阿加莎将自己下午在警察厅跟莱斯特雷德先生分析的两点给霍格博士看,霍格博士对案子的细节并不如阿加莎了解,只能看个大概,难以给出指导性的意见。
后生可畏。
在犯罪心理的探索上,阿加莎不管是能力还是天赋,都远胜于他。
霍格博士懂得人各有所长,也知人善任。
他微笑着跟阿加莎说道“在这些事情上,或许你才是我的老师。我们可以共同探讨,但我给不了你更好的建议。”
阿加莎怔住。
这时霍格博士说“其实以你的能力,给我当助手有些屈才了,但你毕竟年轻,想独当一面还要历练几年。阿加莎,如果我邀请你以合伙人的身份加入诊所,你愿意吗”
这个时代对女性有诸多的限制和歧视,阿加莎第一次见霍格博士的时候,霍格博士也没能逃脱世俗的偏见。
可是埃克塞特警察厅给他的感谢信,令他打破了世俗之见。
就如麦考夫所说的,曾经的阿加莎是蒙尘明珠,如今灰尘不再,她不自觉地散发着光芒。
阿加莎对霍格博士对话感到惊讶,“博士,您是认真的吗”
她以为霍格博士让她当助手和学生,已经很不容易,没想到霍格博士还能做到这个地步。
霍格博士笑道“当然是认真的。阿加莎,如果我现在不邀请你当诊所的合伙人,不久之后,就会有其他的诊所花高金来将你挖走。为了避免有朝一日我会面临那样的窘境,我决定还是先下手为强。”
好事接二连三地来,阿加莎感觉自己今天仿佛在做梦。
但是不管了,做梦就做梦。
这个世界立足不易,好事来临,谁还会笨到将好事往外推
阿加莎很爽快地同意了霍格博士邀请她加盟诊所的建议。
等手续办完之后,她就是诊所的合伙人之一,别人提起她的时候,将会尊敬地称呼她为杜兰医生,这比什么都重要。
接下来的几天,阿加莎仍然会遇上一些小意外,但是并没有受伤。
阿加莎猜对方可能只是想小小地吓唬她一下,并不打算要她的命。
她依然每天到诊所,也去警察厅跟进案情,只是每次出行,都要比以往小心警惕。
一周过去,那是周一的清晨,阿加莎人还没到摄政街,就遇见了坐着两轮马车的莱斯特雷德先生迎面而来。
莱斯特雷德先生见了她,神色凝重“阿加莎,费尔班克别墅出事了。”
还不等阿加莎说什么,莱斯特雷德先生又说“事情有点复杂,你上车,我们边走边说。我也派人去贝克街找夏洛克了,希望到费尔班克别墅后,能顺利把人找回来。”
把人找回来
莱斯特雷德先生空出一个位置,向阿加莎伸手。
阿加莎搭着莱斯特雷德先生的手上了马车,人才坐定,马车就已经向费尔班克别墅的方向疾奔。
阿加莎“是霍尔德太太不见了吗”
莱斯特雷德先生摇头,“不是霍尔德太太,是小克莉丝汀。费尔班克别墅如今都乱成一锅粥了。”
第82章
马车到费尔班克别墅的时候,福尔摩斯也从贝克街赶来。
警察厅安插的便衣警探和费尔班克的仆人正在别墅的大门等着。
便衣警探是当时领阿加莎去布莱辛顿命案现场的年轻小伙子,二十岁出头,叫琼恩。
琼恩见了莱斯特雷德先生,脸上露出惭愧的神情,“莱斯特雷德先生。”
莱斯特雷德先生没有说什么责怪的话,只是语气有点急,“边走边说,现在什么情况?”
事情发生在昨天傍晚,当时别墅里园艺工正在后花园里修剪草花,霍尔德太太在前花园里做手工。因为阿加莎和福尔摩斯认为犯罪团伙的目标是霍尔德太太,因此琼恩的注意力都放在霍尔德太太身上。
根据莱斯特雷德先生找出来的疑似连环杀人案的案情,犯罪团伙针对的都是有道德瑕疵的死者,并没有谁认为一个天真烂漫的三岁小孩会成为他们的目标。
当时小克里斯汀正在后花园里和侍女玩捉迷藏的游戏,小女孩净钻往草丛花丛里藏,让侍女好找。最后一次找克莉丝汀的时候,侍女就怎么也找不着,呼喊克莉丝汀的名字也不见回应,侍女原本以为克莉丝汀只是一时恶作剧,等天黑了就会出来。
可是等到天将入黑,克莉丝汀也不见出来,侍女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本在后花园里的园艺工也不见了。
侍女当时就急哭了,连忙跑去找阿瑟·霍尔德,说克莉丝汀不见了。
琼恩将莱斯特雷德先生一行人带到别墅客厅,阿瑟和霍尔德太太都在。
阿瑟的面容看上去有些疲惫,而霍尔德太太则是双眼红肿,脸上虽然用了脂粉,难掩憔悴。
发生这样的事情,莱斯特雷德先生难免觉得惭愧,他让阿瑟跟警察厅合作,还安插了便衣警探在费尔班克别墅,还是发生了意外。
可是阿瑟跟他说:“莱斯特雷德先生,大家都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知道你们已经尽量在确保霍尔德太太的安全,可是谁也想不到园艺工竟然是假冒的。”
跟克莉丝汀一起不见的,还有昨天在后花园里的园艺工。
原本在费尔班克别墅的园艺工说摔断腿了,无法如期来修剪花草,于是推荐了朋友来。昨天克莉丝汀失踪后,阿瑟连夜派人去找原本的园艺工,发现园艺工什么事情都没有,见到费尔班克别墅的人找他,还十分惊讶,因为昨天他要出门的时候,有人通知他说费尔班克别墅有重要的客人要招待,他恐怕没办法按期去修剪花草。为了补偿他当天的损失,他竟然还得了两英镑。
有人冒充园艺工的身份进入费尔班克别墅,然后带走了克莉丝汀。
霍尔德太太哭得眼睛都肿了,此刻听阿瑟说起昨天的事情,眼泪又忍不住往下掉。
那眼泪就像珠子似的,顺着雪白的脸庞一粒粒滴下。
霍尔德太太:“他们想我死,所以将克莉丝汀带走,以此逼我自杀。”
“不会的。”阿加莎跟霍尔德太太说道,“你还记得吗?那个老者自称是正义的使者,显然他认为自己道德高尚。祸不及稚儿,儿童无罪,一个自认道德毫无瑕疵代表正义的人,他想审判你,不会通过克莉丝汀。”
霍尔德太太顿时愣住,“那他将克莉丝汀带走的目的是什么?”
福尔摩斯在客厅里走了一圈,跟琼恩说:“带我去后花园看看。”
莱斯特雷德先生把福尔摩斯喊来,本来就是希望福尔摩斯能在后花园找到线索,于是让琼恩带福尔摩斯去后花园。
福尔摩斯在后花园里有收获,但不多。
后花园里的花草剪得很好看,人物虫鸟都剪得栩栩如生,园艺工是真的园艺工,只不过不是属于费尔班克别墅的园艺工,而是曾经出现在霍尔德太太面前的老者。
福尔摩斯在后花园里看到老者和克莉丝汀的脚印,脚印一直到花园一角,那个角落里有个小洞,恰好可以让一个小家伙爬出去。
福尔摩斯判断克莉丝汀是被老者诱哄到小洞,自己好奇贪玩,爬出去的。
莱斯特雷德先生:“那老者呢?怎么出去的?”
福尔摩斯将手中的放大镜放回口袋里,天灰色的眼睛目光犀利,他睨了莱斯特雷德先生一眼,说:“大摇大摆走出去的啊。”
莱斯特雷德先生:???
福尔摩斯:“如果我没猜错,他应该是从厨房通往别墅大门的小道出去的,别墅大门的右侧有一个小门,平时专供菜贩子送菜到别墅的。平时园艺工、水管工这些人到费尔班克别墅,都是走那道小门。那道小门平时无人在意,只有晚上才会上锁。”
莱斯特雷德先生:“……”
琼恩在旁边满脸羞愧的神色,“莱斯特雷德先生,是我疏忽了。”
可是谁能想到这种时候了,费尔班克别墅的人还能这么心大呢?
福尔摩斯没搭理身边的两位警探,他低头看着地上,居然直接攀上后花园的墙,翻身出去。
身手矫健得不像话。
莱斯特雷德先生:“……”
琼恩:“……”
围观了一切的阿加莎忍俊不禁,她问还在花园里的两位警探:“你们也要翻墙吗?”
两位警探面面相觑,他们倒是想,但身位政府工作人员,就这么不把别人家的围墙当一回事,好像不太好。
莱斯特雷德先生轻咳一声,跟阿加莎说:“我们还是走出去看看吧。阿加莎,要一起来吗?”
说实话,阿加莎到现在都不清楚莱斯特雷德先生在她去诊所的途中截胡,将她带到费尔班克别墅的用意是什么。
她又不是福尔摩斯,还会追踪术。
大概是莱斯特雷德先生一大早起来就得知克莉丝汀失踪这件事情犹如晴天霹雳,没法思考太多,下意识就把她一起带来了吧。
闲着也是闲着,总不能又去开解霍尔德太太。
阿加莎认为霍尔德太太暂时不需要她的开解,霍尔德太太目前迫切需要的是休息和冷静。
阿加莎笑着说:“好啊。”
可是他们才到大门,福尔摩斯已经从小道上过来,瘦高的侦探穿着黑色风衣,手里拿着帽子大步走过来,他说“克莉丝汀从小洞里爬出来,就被人带上来马车。马车的车辙跟费尔班克别墅的马车的车辙并不相同,很容易辨认。但是他们的方向奔往主路,到了主路之后,就很难再认出马车的痕迹。”
年轻的琼恩警探顿时一脸挫败。
莱斯特雷德先生也很无奈,他沉重地叹了一口气,说道“难道我们没有办法把克莉丝汀找回来吗”
福尔摩斯“除非你在伦敦进行地毯式的搜索,否则没有办法。”
他就是本事能通天,也没办法在主路上追踪马车去哪里,就算有办法,那要等到何年马月
与琼恩先生和莱斯特雷德先生两人的挫败与无奈相比,阿加莎就显得比较乐观,“等等吧,说不定不需要我们找,他们会自己找上门来的。”
“阿加莎说的不错。”
福尔摩斯将手里的帽子戴上,目光落在前方的主路,“他们既然将克莉丝汀带走,一定是有一定的目的。可是从昨天到现在,他们并没有给霍尔德太太和阿瑟留下只字片语。”
莱斯特雷德先生“霍尔德太太说,他们想逼她自杀。他们或许是等霍尔德太太自杀身亡后,再将克莉丝汀送回来。”
“不会。我在布莱辛顿先生的命案现场时说过,老者和他的伙伴们在布兰辛顿先生的房间里有过交谈,而且时间还不短。阿加莎也说了,这位老者自认为是正义的审判者,既然是审判者,他要让某个人死之前,肯定会有一个重要的环节审判。”
福尔摩斯的语气很笃定,“让该死之人承认自己的错误,并为之忏悔,应该是他们作案过程中很重要的环节。”
他一边说一边走向阿加莎,天灰色的眼睛含着些许笑意看向阿加莎,沉声问道“你觉得我的推测对吗杜兰医生。”
阿加莎一怔,他知道她将要成为霍格博士诊所的合伙人了
她眨了眨眼,笑着说“推测得很对。”
因为他们有着某种共同的精神信仰,所以在决定让哪个人死,怎么死的事情上,会营造一种仪式感,以加深他们的信仰。
莱斯特雷德先生问道“所以我们现在只能等吗”
虽然局面很被动,但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
福尔摩斯的任务已经完成,阿加莎则是完全不知道莱斯特雷德先生让她来的用意。
莱斯特雷德先生似乎也意识到他让阿加莎白跑一趟,十分抱歉,“阿加莎,害你白跑一趟。我跟琼恩还有一些事情要跟阿瑟交涉,恐怕无法现在就送你回摄政街。”
正在拿着雪茄敲的福尔摩斯抬头,接过莱斯特雷德先生的话茬“我回贝克街,可以顺道送她回去。”
于是,阿加莎坐着福尔摩斯的马车回摄政街。
马车内,阿加莎安
安静静地坐着。
福尔摩斯喊着薄荷糖,问道你的手腕好了吗
阿加莎“好了。”
片刻之后,福尔摩斯又说“华生说你将要成为霍格博士诊所的合伙人。阿加莎,恭喜你得偿所愿。”
阿加莎看了他一眼,梨涡浅笑,“谢谢。”
福尔摩斯“……”
两人的气氛再度陷入沉默。
为福尔摩斯赶车的还是麦考夫身边的维克哈姆先生,对霍格博士的诊所地址早就能倒背如流,而且车技十分好。
大概是他体谅马车内两位年轻男女此刻的关系单独相处很容易尴尬,原本半个小时的路程,愣是被他走成一刻钟。
以至于马车抵达摄政街的时候,福尔摩斯被惊讶到无语。
阿加莎也有些意外这段路程竟然可以这么短,看向为她撩开车帘的维克哈姆。
维克哈姆向阿加莎露出一个憨厚的笑脸,邀功似的,“杜兰小姐,您已经到了。”
阿加莎夸奖道“速度真快,维克哈姆先生,你为我节约了不少时间。”
维克哈姆美滋滋,“为您服务,应该的。”
阿加莎下车,笑着跟福尔摩斯挥手,“谢谢你送我回来,再见。”
福尔摩斯靠着椅背,双手搭在腹部上,他天灰色的眼睛看向阿加莎,脸上带笑,风度翩翩地说“是我应该感谢你赏脸让我送你回来。”
阿加莎
忽然感觉福尔摩斯今天有点情商在线是怎么回事
但她没多想,只是笑笑转身离开。
阿加莎前脚离开,福尔摩斯后脚就找维克哈姆算账,“你刚才是在飙车”
维克哈姆先生连忙否认“没、没有我只是担心你和杜兰小姐单独相处会感觉太尴尬了,所以驾得比平时快一点而已毕竟这是你们解除婚约后第一次单独坐马车吧”
福尔摩斯“……”
好像是的。
但会感觉尴尬吗
马车的空间里还有阿加莎留下的淡淡花香,令他觉得熟悉不已。
他不觉得尴尬,甚至觉得马车走得太快,时间太短。
第83章
阿加莎回到诊所,有人给她送来一束鲜花,是华生太太让人送来给她的。
洁白的铃兰,还有满天星点缀在其中,让人看着就心情变好。
铃兰里夹着卡片,华生太太已经度假回来,听说阿加莎的事业又上一层楼,很为她高兴,问阿加莎周六那天有没有时间到家里做客。
华生太太和华生打算在家里举办一个小型宴会,邀请一些朋友去参加。
阿加莎想了想,周六那天确实没安排什么事情。
于是拿着那束铃兰回到办公室,打算傍晚下班的时候去华生的诊所一趟,看华生太太在不在,在的话可以陪华生太太聊会儿天,顺便问周六的宴会是不是需要她提前去帮忙准备。
今天是周二,霍格博士在诊所里,外面等候着有几个病人。
阿加莎现在虽然有自己的办公室,但霍格博士在的时候,还是主要跟着霍格博士学习。
阿加莎套上大白褂,走到霍格博士办公室外的护士面前,笑着说:“这里交给我吧。”
护士已经习惯了霍格博士坐诊的时候,阿加莎当助手,因此将手头上的工作交给阿加莎。
护士离开,走了几步之后,忽然又回头,问阿加莎:“杜兰医生,上周诊所收到不少寄给霍格博士的书信,那些书信还是交给你吗?”
要是以前,护士会直接将霍格博士的书信交给阿加莎处理。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虽然阿加莎还不是正式的心理医生,但是霍格博士邀请她以合伙人的身份留在诊所,身份地位跟过去已经截然不同。
因为霍格博士没有明确告诉她到底给不给阿吉莎,她也不能擅自做主。
阿加莎心思灵敏,瞬间就知道霍格博士将决定权交给她。
霍格博士并不要求阿加莎为他处理一些文书工作,阿加莎如果没有时间,他也会安排其他的人手。
但霍格博士发现阿加莎很喜欢跟来自各地的求助者写信交流,于是在护士问他,以后寄给他的书信是不是还给阿加莎处理的时候,霍格博士没有直接收回,而是跟护士说,先去问阿加莎的意思。
犯罪心理学在这个年代的研究太少,阿加莎在这方面的天赋得益于自己是未来世界穿越而来,独木难行,她需要向霍格博士学习心理疗法方面的知识,也要在学习和实现梦想的过程中,多认识一些志同道合的小伙伴。
霍格博士很愿意帮她,阿加莎心里感激霍格博士的赏识和知遇之恩,更愿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为霍格博士分忧。
而且,能帮到那些向霍格博士求助的人,也让她感到快乐。
于是,阿加莎笑着跟护士说:“还是给我。”
在诊所工作的时间过得飞快,在午休的时候,阿加莎跟霍格博士解释了一下上午来得晚的原因,然后将霍格博士今天看过的病人病历整理好,她挑了几封比较有代表性的求助信给霍格博士,简洁地跟霍格博士说打算怎么回信。
霍格博士对阿加莎处理文书的能力很放心,这个年轻的女孩心思灵巧、冰雪聪明,不仅表现在她在专业领域的天赋,还表现在她处理各种琐事的能力。
阿加莎总有本事将事情在一堆乱麻中理出个所以然来,然后分轻重缓急分别向他汇报,听者听得轻松不糊涂,也好给出相应的处理方案。
霍格博士听完阿加莎的想法之后,笑着说:“没问题,都按你说的去做。”
在诊所一天,总算可以结束工作。
霍格博士问阿加莎:“我等会儿要去牛津街见个朋友,你要走了吗?”
言下之意,可以顺路送阿加莎回牛津街的公寓。
阿加莎抱着笔记本,嘴角微弯,“博士,华生太太度假回来了,我等会儿去华生医生的诊所看她。”
既然年轻的小姐已经有了安排,于是霍格博士不再为她操心。
霍格博士离开后不久,阿加莎用打印机将回信的内容打出来,然后盖上霍格博士的私章后,也离开了诊所。
离开前,还不忘带上华生太太早晨送来的那束铃兰。
华生的诊所和霍格博士的诊所相距不远,步行的话十几分钟就到。但是阿加莎并未如同她期望的那样到达华生医生的诊所。
因为在她在路上遇见了贝克街侦缉小分队的威金斯。
小家伙带着破旧的贝雷帽,挡在了她的前方。
“这位美丽迷人的小姐,请问可以打扰您两分钟吗?”
阿加莎:???
她有些狐疑地看向威金斯。
威金斯笑着向她眨眼,然后快速地将手中的一张纸条递给她,“小姐,有人给我十先令,让我将这张纸交给你。”
阿加莎将纸条接过,打开,上面是用打印机打出来的字——
往前面的路口往左看。
前面的路口?
前面路口左转,是通往一个广场。现在广场上正是人多时候,为什么叫往左看?
阿加莎看向威金斯,小家伙不知道是去哪儿混回来,浑身脏兮兮,脸上都是灰。
他好奇地问阿加莎“杜兰小姐,这张纸条上说什么了吗”
阿加莎“没说什么,给你纸条的男人长什么样”
威金斯双手比划着,“比你高大概半英尺,皮肤很黑,有点壮。眼睛就一眯眯那么小,很凶。哦,他还抱着个小女孩,那个小女孩长得漂亮极了。”
抱着小女孩
阿加莎也有些迷茫,抱着小女孩的人来找她
阿加莎“那个小女孩表现得怎么样”
“能怎么样那个男人那么凶,就算他抱着自己的孩子都会被他吓哭,那个小女孩一直哭着要回家找妈妈。”
难道是克莉丝汀
把克莉丝汀带走的人,不去找阿瑟霍尔德夫妻,也不去找莱斯特雷德先生,居然来找她
阿加莎想想就觉得有些荒谬,觉得不太可能。
为了谨慎起见,她跟威金斯说你能和我一起走到前面去吗
威金斯双手背在身后,歪着脑袋看阿加莎,一副讨价还价的模样,“要我做事,是要付出代价的。”
阿加莎被逗笑,“没事,陪我走到前面去,我也给你十先令。”
威金斯咧嘴一笑,嘴巴像抹了蜂蜜似的,“杜兰小姐,您真是人美心善。”
阿加莎走到前方路口,她身后有行人走过,往左看,然后她看到了一个穿着黑色衣服,工人装扮的男人站在小巷里
男人的外形跟金威斯形容的并无太大区别,只是一双细小的眼睛在看到阿加莎时,露出恶毒的神色。
他抱着一个肤色雪白的小女孩,乌溜溜的眼睛含着泪水,扁着嘴巴。那小女孩见到阿加莎,仿佛想起这是她在别墅里见过的小姐姐,“哇”地一声哭起来,委屈地向她伸手要抱抱。
阿加莎“……”
竟然真的是克莉丝汀。
这些人把克莉丝汀带走,不去向阿瑟霍尔德夫妻提要求,反而来找她
阿加莎站在原地,看向男人。
那个男人向阿加莎招手,嘴上无声地说道
跟我走。
阿加莎并没有走过去,那个男人向她露出一个微笑,一只手卡在克莉丝汀的脖子上。
如果她不跟着男人走,他会杀了克莉丝汀。
阿加莎有些犹豫,她心里琢磨了一下,手枪和匕首她都绑在腿上随身戴着,可是单枪匹马,又有个克莉丝汀这么小的孩子她能带着克莉丝汀全身而退吗
在她身边的威金斯也发现了异常,他忍不住拽了拽阿加莎的衣袖,小声说道“杜兰小姐,他好像不是好人啊。你要跟着他走吗”
阿加莎面无表情地跟对方对视着,心想好像她也没得选。
阿加莎低头看着手中的铃兰,她抽出其中一枝交给威金斯,“威金斯,赶紧去贝克街。”
威金斯:???
威金斯一头雾水地接过那枝铃兰,看向阿加莎。
他扭头,有些警惕地看了看那个男人,小声劝道“杜兰小姐,你真的要去啊像你这么年轻漂亮的小姐,还是别轻易跟陌生男人走啊。万一他对你图谋不轨,那就不好了。”
他虽然是个混迹在街头的小乞丐,但是早就见过许多肮脏事。
像杜兰小姐这样的漂亮女士,一旦落单,是很容易被人占便宜的
在巷子里的男人已经没有耐心,抱着克莉丝汀掉头就走。
克莉丝汀见自己被带走,嗷嗷大哭,她趴在男人的肩膀上,看着阿加莎哭得十分伤心。
孩子永远天真无邪,喜怒哀乐都那么明显。
克莉丝汀哭声里的绝望难过,听得令人心碎。
阿加莎没有再犹豫,她给威金斯二十先令,悄声说道“我知道你很聪明的。刚才那个人是犯罪分子,他抱着的孩子是抢来的。你带着这枝铃兰去找夏洛克,把你刚才看到的事情都告诉他,他会懂”
男人已经快消失在巷子尽头,阿加莎拍了拍威金斯的肩膀,叮嘱说道“威金斯,快去。”
她说完,抱着那束铃兰快速地跟随那个男人。
淡樱色的窈窕身影很快消失,威金斯低头看着手中的二十先令和那串铃兰,忽然觉得有什么不了不得的事情要发生,如果不能快点找到福尔摩斯先生,杜兰小姐怕是要出事
威金斯心里打了个激灵,拔腿就往贝克街的方向跑。
第84章
阿加莎抱着那束铃兰花跟上那个穿着黑色衣服的人。
原本嗷嗷大哭的克莉丝汀看到阿加莎来,止住了哭声,趴在男人的肩膀上,眨巴着眼睛看着阿加莎。
阿加莎警惕地跟上去,每隔一段距离就在不起眼的地方放一枝铃兰。
七拐八绕,她居然被人带到了伦敦西边的一个小树林,靠近郊区,平时就没什么人来。
天已经薄黑,抱着孩子的男人终于停下来。
阿加莎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而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阿加莎·杜兰。”
阿加莎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来人有两个,一老一少,老者头发苍白,手里杵着一根拐杖,就如同福尔摩斯说的那样,他的右腿有伤,不良于行。
而另一个男人跟抱着克莉丝汀的男人年龄相仿,两人都是四十岁左右的年纪。
老者目光含笑地看着阿加莎,说道:“真是一个美丽的小姐,你很聪明,又善良,听说你帮助了很多人。”
阿加莎没说话,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这是小树林深处的一个空地,地上铺满落叶,福尔摩斯想要追踪足迹会有一定的难度,周围都是树木,天才开始入黑,这里已经树影幢幢,阴森森的。
——很适合杀人放火闹鬼。
“别担心,我们不会杀你。”
老者脸上带着微笑,他说话的语速并不快,抑扬顿挫,试图营造出一种权威感。
阿加莎并不怀疑他的话,盯着他问道:“那你引我来做什么?”
“只是想让你知道,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帮的。我本来并不想直接出面的,可你真的太迟钝了,杜兰小姐。”
“我其实警告过你好几次,不要插手这件事情,可你还是一意孤行。既然你这么热心助人,我就成全你一次。”
阿加莎:???
警告过她好几次?
阿加莎想起自己最近遇到的一些小意外,原来是他们做的。
老者杵着拐杖,慢吞吞地走向抱着克莉丝汀的男人身旁,他笑着捏了捏小女孩雪白的小手。
“多么可爱漂亮的小女孩,可惜她的父母却罪大恶极、令人唾弃。玛丽·霍尔德并不是什么值得你帮助的人,年轻的小姐,你不该帮助她。”
“值得不值得,并不是以你的标准来权衡。”阿加莎看着老者,又看了看陪伴在他身边的两个男人,忽然问道:“老先生,你是老卡特赖特?”
老者一怔,看向阿加莎。
阿加莎:“原来我猜对了,老先生,为儿子手刃仇人的滋味怎样?为了这一天,你们找了不少人练习,吊死布莱辛顿先生的那个晚上,你们很高兴吧?”
本来阿加莎只是想试探性地摸个底,因为因为福尔摩斯说过,布兰辛顿先生年轻时参加过沃辛顿银行抢劫案,劫匪一共五人,除了出卖同伙的布兰辛顿先生,其余四人都落网,其
中主谋卡特赖特被判绞刑,另外三人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
当时在警察厅的时候,福尔摩斯认为布莱辛顿先生的死,是昔日被他背叛的伙伴来寻仇。可是老者又是怎么解释呢?
福尔摩斯说卡特赖特被判处绞刑时,曾有报道提过他的家人,他还有个父亲,是一名园艺工。
因为没有证据,话不能说得太死。
但是排除了不可能的线索,剩下的就是可能的结论。
“最近半年,伦敦警察厅收到总共五起上吊自杀的案子,布莱辛顿先生的案子,发生在十多天前。第一起案子和第二个案子的距离时间比较长,隔了两个月,因为是你们第一次动手,有很多不熟练和需要完善的地方,所以在第二次行动之前,你们精心策划了很久。经过两次动手之后,后面的两次相对来说,会很轻松,你们每次出行,都至少有三个人,每次的现场都布置得很完美,别人都以为那些受害者是自杀,可是在布莱辛顿先生的上一个案件里,你在‘审判’罪人的时候,留下了一个烟头在现场。”
连环杀人案,开始只是猜测,但福尔摩斯在费尔班克别墅发现了老者的脚印。
她昨天在牛津街公寓的时候,还在对着笔记思考,如果案件的主导是老者,他的目的是什么?
她发现几起案件的时间间隔约来越近,作案者手法越来越娴熟,因为熟练所以放松,上一个案件的时候,他在现场留下一个烟头,而在布莱辛顿先生案子的现场里,他们不仅留下烟头,还将自己带去的螺丝刀和钉子都留在了房子里。
而且他们在房子里停留了整整两个小时,老者还坐在靠窗的柳条椅上抽烟。
伦敦警察厅最近半年接到的十多起自杀案里,为什么只有那五个过去有重大道德瑕疵的人是上吊自杀?
阿加莎看向老卡特赖特,“你的儿子在十五年前被判处绞刑,你痛恨害死他的布莱辛顿先生,又将这份仇恨转移到跟布莱辛顿有着同样经历的人身上。那些人不是自杀,是你们给他们上了‘绞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聪明。”老卡特赖特笑着夸奖,他并没有看向阿加莎,而是拿出一个糖果给克莉丝汀,语气慈祥地哄道:“克莉丝汀,想回家了吧?很快你就能回家见到爸爸妈妈了,喜欢糖果吗?”
克莉丝汀神色不解地望着他。
老卡特赖特将糖果放进她的掌心,温声说道“这是世上最美妙的糖果,吃了它能让你美梦成真,一觉醒来,你会发现自己睡在费尔班克别墅的公主床上。”
克莉丝汀眨巴着那双黑眼睛,用稚嫩的声音问道“真的吗”
老卡特赖特“当然,我昨天说带你出来玩,没骗你呀。你今天去了广场喂鸽子,见到了吟游诗人在唱歌,又去许愿池扔硬币许下愿望,过得很快乐啊。”
克莉丝汀望着老人,小手拍了一下抱着他的黑衣男人,“可我不喜欢他抱着我。”
“你把糖果吃了,他就会将你放下。”
阿
加莎看着老卡特赖特和克莉丝汀的举动,眉头微皱了下,她想上前,可是刚才扶着老者出来的男人忽然抬手,一把手枪对准了阿加莎。
“别动。”
有枪了不起。
她也有。
阿加莎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忽然问“莫法特,你抢劫银行时受伤的肩膀在阴雨天会疼吗”
男人一怔,竟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肩。
“年轻的小姐,我知道你很聪明,你就别再试探我们这些大老粗了。”
老卡特赖特杵着拐杖走前两步,“他们要是聪明,又怎会被布莱辛顿算计了还不知道。”
“我是卡特赖特,他们分别是莫法特和比德尔。”
老人手里的拐杖指向另外两人,“他们都是我儿子年轻时的朋友,去年出来之后就来找我,发誓一定要为死去的卡特赖特报仇。”
阿加莎“还有一个人呢我记得他们一共三人。”
“你说海沃德他没来,不过小姐,你见过他的。他驾马车的技术相当好。”
阿加莎想起上周去诊所时差点撞上她的马车,还有那个目露凶光的男人。
而这时,吃下糖果的克莉丝汀已经趴在比德尔的肩膀上睡着。
老卡特赖特给比德尔使了一个眼色,比德尔将睡着的克莉丝汀放在离他身后几米远的树下。
阿加莎看着他们的举动,盯着那棵树,她看到克莉丝汀的正上方,吊了一块大石头。
阿加莎“……”
她的举动落下老人的眼中,老人眼中带着笑意,“年轻的小姐,我既然是正义的审判者,就不会让自己沾染上无辜之人的血迹。可天有不测风云的时候,能怎么办呢”
他的话音刚落,吊在树上的大石晃了晃,吊着大石的树枝快要断裂。
“这时候,就要看你是不是真的那么善良了。”
“嘎吱”的一声,树枝应声而断。
阿加莎大惊失色,来不及多想,整个人冲过去抱起躺在树下的小女孩往旁边躲。
可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旁边落满枯叶的地面,在枯叶之下,竟然是一个捕兽器。
“咔嗒”一声,阿加莎的脚踝一阵剧痛,她抱着克莉丝汀摔到地上。
她下意识护住怀里的小女孩,在地上翻了个身,另一只手摸出手枪对准了老人。
昏暗中,年轻的小姐看上去委实有些狼狈,那双湛蓝色的眼睛却无所畏惧。
老人被她的枪口指着,却也淡定,“勇敢的小姐,可是你不敢开枪。只要你开枪,莫法特和德比尔也会开枪,你一样活不过今晚。”
老人说着,脸上露出了同情的神色,语气怜悯,“杜兰小姐,天快全黑了。这个小树林里,一旦入黑,很容易会有小动物出来。不管是毒蛇还是野猪,碰上哪一个,都够你苦头吃的。几天之后,会有人发现你为了找一个迷路的小女孩,在树林里误踩陷阱后,被毒蛇或是野猪弄死。又或者,这些小动物没能将你弄死,你却因为受伤,又累又饿,最后困死在树林里。不管哪一个,听上去都很可怜。”
阿加莎一只手撑在地上,往克莉丝汀的方向挪动了一下。
老人杵着拐杖,想上前。
“砰”的一声,阿加莎已经扣动扳机,那一枪落在老人的脚前。
老人脚步顿住。
年轻女孩的眼睛在昏暗中显得很明亮,阿加莎说“我能不能活过今晚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我想杀你,你刚才已经死了。”
老卡特赖特面无表情地看向她,“年轻的小姐,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你斗不过我们。”
脚踝的疼痛令阿加莎失去耐心,另一颗子弹擦着老人的裤脚而过。
阿加莎无所畏惧地与他对视,“闭嘴,滚。”
第85章
老卡特赖特带着人离开,天已经完全黑了,小树林里虫鸣鸟叫,还有小动物爬行在枯叶上的声音。
幸好,今天是个晴天,月亮挂在天空上,能为这片小天地增添一点亮光。
阿加莎低头看着夹在脚踝上的捕兽铁夹,疼得直抽气。
那么大一个铁夹,还有轮齿,都卡进来她脚踝的皮肉里。
好疼,想哭。
她侧过身,简单地检查了一下克莉丝汀,小女孩呼吸平稳,摸她身上也没什么反应,就着月色,并没有看到她有被虐待的痕迹。
克莉丝汀吃的那粒糖果,应该只是类似于安定那样的药物,能令人昏睡。
阿加莎松了一口气。
她分析得不错,老卡特赖特既然自称是正义的审判者,肯定不会虐杀克莉丝汀。
这么费尽心思地将她引到这个树林来,又布下这些陷阱,也只是为了让她看起来像是出来找迷路的小女孩,而不小心落入了猎人的陷阱,受伤了无法出去。
但是……老卡特赖特怎么就确定她活不过今晚呢?
很快,阿加莎得到了答案。
她看到前方有一只黑黝黝的四脚兽,眼睛在黑暗中翻着绿光,发出低低的咆哮声。
阿加莎穿越前没少去野生动物园玩,她听过野猪是怎么叫的。
伦敦周边的小树林生态再好,应该也不至于随随便便就有野猪出没。
先前在埃克塞特的金帕克山林,那边靠近国家森林公园,野生动物也不至于这么猖狂。
老卡特赖特竟然还准备了野猪,精准投放。
阿加莎:“……”
正准备将手枪放下,将夹在脚踝上的捕兽铁夹取下的阿加莎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让野猪创死她,跟他直接动手有什么区别吗?
虽然阿加莎是一个心理医生,并且也是研究犯罪行为的心理学者,但有时候她不得不说真是服了这些病人。
难怪自从心理医生这个职业出现之后,心理医生为病人治着治着就把自己绕进去,然后把自己也变成了心理病患者的例子屡见不鲜。
四脚兽在前方刨着土,准备冲锋陷阵。
阿加莎心想幸好刚才跟老拉特莱特装逼的时候只用了两发子弹,如果只图一时爽把子弹用光了,这下可能真的会被野猪创飞。
她可以接受自己是在跟犯罪份子斗智斗勇的时候死,但绝对不能接受被野猪创死。
于是在野猪刨土准备攻击的时候,阿加莎手里的枪也举了起来。
※※※
威金斯到达贝克街的时候,福尔摩斯正在公寓里与莱斯特雷德先生见面。
莱斯特雷德先生将之前的沃辛顿银行抢劫案的卷宗调了出来,而且也派人去走访住在梅里顿小镇的老卡特赖特如今是否健在。
调查的结果出乎意料——
老卡特赖特一年前离开了老家,小镇上的人说一年前有三个陌生人来
找卡特赖特,他们在镇上住了几天之后,就带着老卡特赖特一起离开了梅里顿小镇。
最关键的,是他们说老卡特赖特在几年前曾经发生意外,小腿骨折,不良于行。
儿子曾经被人背叛,落得死刑的下场。
“他本人或是身边亲近的人,可能经历过被朋友或是亲人背叛,这导致他会因此痛恨过去曾经背叛亲人朋友的人。”
老卡特赖特的这个经历,就很符合那天阿加莎在警察厅会议室做出的分析。
莱斯特雷德先生得到这个资料之后,就马不停蹄地用找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在警探届是不可打破的神话,有新的发现找他总是没错的。
于是莱斯特雷德先生来到了贝克街。
福尔摩斯翻着莱斯特雷德先生的这些资料,虽然并不全面,足以让他思考整合先前得到的线索和证据。
“布莱辛顿先生是老卡特赖特带着那几个出狱不久的劫匪杀的,他们是为了帮卡特赖特报仇。那天在警察厅,阿加莎挑出来的几起自杀案,应该都是蓄意谋杀。只是当时是他们刚开始做这些事情,很难引起警方的注意。”
连环杀人案,并不是在一开始的时候就能被认为是连环杀人案。
警方意识到这是连环杀人案的时候,说明受害者已经不止警方发现的人数那么多。
福尔摩斯翻着资料,“阿加莎认为他们应该是一个有着共同精神信仰的团体,老卡特赖特在梅里顿小镇是一个园艺工,他并没有那么大的号召力,让别人信服他。自封为正义的审判者,对别人做出审判。谁也不会无端端将自己生平做过什么亏心事告诉别人,老卡特赖特又怎么能知道这些人的生平经历呢?”
莱斯特雷德先生一怔,看向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将资料往茶几上一推,他摸出陶土烟斗和烟草,拿来火柴将烟点上。
烟雾缭绕中,福尔摩斯用那低沉的声音说道:“莱斯特雷德先生,事情恐怕远比我们想象中要复杂。老卡特赖特先生背后有人,那个人能量很大,能轻易得知许多人生平经历过的事情,并且对有着相同经历的人做出筛选。”
“竟然还有这种事情?!”
莱斯特雷德先生大为震惊,问福尔摩斯:“那怎么办?”
福尔摩斯:“……你问我?”
“对啊!难道除了你,我还有其他人可以求助吗?”
莱斯特雷德先生的态度十分理所当然,他知道自己这些年,为福尔摩斯打发时间提供了许多有意思的案子,但是那些案子好像都比不上这个案子有有意思呢,毕竟阿加莎时要以顾问的身份协助破案的。
福尔摩斯敲了敲烟斗,慢悠悠地说:“你不是有新同事了吗?”
莱斯特雷德先生:???
“警探届冉冉上升的新星格雷戈里先生啊,莱斯特雷德先生。”
福尔摩斯提醒道,“他从从埃克塞特调到伦敦警察厅,这个案子如果他侦破了,足以让他在伦敦警察厅立足,平步青云。”
莱斯特雷德先生:……
莱斯特雷德先生古怪地看了福尔摩斯一眼,问:“夏洛克,你是认真的吗?”
停了停,莱斯特雷德先生又以过来人的口气说道:“不要口是心非啊。有时候有的事情,你嘴上说多了,别人会信以为真的。”
福尔摩斯皱眉,正想说什么。
可是一阵急促的门铃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福尔摩斯于是不再说话,懒懒地坐在扶手椅上,并没有开门的打算。
莱斯特雷德先生被那阵阵像是催魂似的门铃弄得有些发懵,他问福尔摩斯:“不去开门吗?”
福尔摩斯神情微怔。
忘了。
阿加莎和约翰都不在,没人去开门。
福尔摩斯轻咳了一声,双手撑在扶手上,瘦高的身躯站了起来,他将烟斗放在茶几上,“这就去开。”
打开门。
身上脸上都脏兮兮的威金斯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见了他就将手里的那支铃兰塞进他手里。
“福尔摩斯先生,这是杜兰小姐让我带给你的!”
福尔摩斯:???
阿加莎带给他的?
就这么一枝?
福尔摩斯看着一只手扶在门框上喘气的威金斯,英气的眉头皱起,“发生了什么事情?”
可是威金斯没功夫给他慢慢聊,好不容易把气缓过来之后,拽着福尔摩斯就往外走,“福尔摩斯先生,出事啦!杜兰小姐在摄政街的时候,看到了一个凶神恶煞的中年男人,那个人还抱着一个嗷嗷大哭的小女孩,看上去可怜死了!他让杜兰小姐跟他走,否则就要掐死那个小女孩!”
尾随出来的莱斯特雷德先生刚好听到后面,脸色很严峻,“什么?!谁敢在伦敦这么猖狂?快带我去看看!”
福尔摩斯手中拿着那支铃兰,顾不上其他的,和莱斯特雷德先生一起到了摄政街。
到了阿加莎遇见那个人的路口,他停下脚步,“这里距离约翰的诊所只剩下五分钟的路程,她是要去找约翰。”
威金斯抹着额头上的汗,“可能是吧。福尔摩斯先生,杜兰小姐当时也有些犹豫,可是那个男人并不想等她考虑太多,见她站着别动,就抱着小女孩走了。杜兰小姐没办法,给了我一枝铃兰,让我带给你。她说你会懂。”
莱斯特雷德先生看着小巷,巷子里不时有人走过,他倒抽一口气,“这可是人来人往安过得摄政街周边,就算阿加莎能留下足迹,也被行人掩盖了啊。要怎么找?”
福尔摩斯大步走向小巷,他问威金斯:“铃兰从哪儿来的?”
威金斯:“是杜兰小姐手里的,她当时抱着一束铃兰。”
福尔摩斯抿着唇,一边走一边观察着周围,他跟威金斯说:“你去把华生医生叫来,越快越好。如果他能在五分钟内赶来,我给你三十先令。”
威金斯话都没说,一阵风似的消失了。
莱斯特雷德先生跟在福尔摩斯身旁,并没有打扰他。
打扰也没用,福尔摩斯进入工作状态的时候,除非他主动跟人说话,否则,别人的说的话他是一概听不见的。
这时,福尔摩斯在巷子的一个小商铺门口的小花篮外侧,发现了一枝铃兰花。
洁白的铃兰花,是横着放的。
树枝那端指向摄政街,开花那端指向小巷通往的广场。
福尔摩斯紧绷的身体顿时放松下来,他将那枝铃兰取下,跟莱斯特雷德先生说:“找到了。”
莱斯特雷德先生:???
福尔摩斯:“她给我留下线索了,她知道这里行人太多,我难以用足迹追寻她,所以她在沿途关键的地方用铃兰做了标记。”
莱斯特雷德先生叹为观止,心想不愧是曾经跟福尔摩斯定过婚又给福尔摩斯处理过工作的,都解除婚约散伙半年了,还能这么有默契。
第86章
华生被威金斯带到小巷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福尔摩斯手里捏着一枝洁白的铃兰,低垂着头在沉思的模样。
在他身旁,是莱斯特雷德先生。
“夏洛克!”
华生大步走过去。
福尔摩斯听到华生的声音,抬头,那双总是带着犀利光芒的眼睛此刻目光沉静,“约翰,阿加莎被人带走了。”
“威金斯在路上已经告诉我了。”
此时太阳已经将要下山,华生听说阿加莎被人带走的事情之后,想到福尔摩斯肯定要去找人,连忙又飞快地折回诊所,带了照明要用的工具。
华生将手里的照明工具分给莱斯特雷德先生帮忙拿着,走到福尔摩斯身旁。
他的目光落在福尔摩斯手中的那支铃兰上。
男人手指修长,捏着那支修长的铃兰花枝,花枝微垂着,显得美丽而脆弱。
华生:“这是阿加莎留下的吗?”
福尔摩斯点头,“嗯,应该是她留下的线索。”
华生的心情既沉重又复杂,“这是华生太太早晨送去给她的。”
华生太太一回来就得知阿加莎将要成为霍格博士诊所合伙人的事情,开心得不得了,一晚上都在想要怎么祝贺阿加莎,送礼物担心阿加莎会拒绝,为她举行一个宴会又怕阿加莎觉得费事,辗转了一晚上,清晨起了大早,亲自去剪了一捧铃兰和满天星回来精心包装送去给阿加莎。
华生摇了摇头,没再想太多,问福尔摩斯:“你知道怎么找她?”
福尔摩斯点头,沉声说道:“往广场东面走。”
一枝铃兰,开花那一端的方向,就是她跟人离开的方向。
就如同福尔摩斯所猜测的那样,考虑到摄政街附近的人流比较多,阿加莎并不指望他的足迹学能派上用场,每隔一段距离,就能看到一枝洁白的铃兰,有时是安安静静地躺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有时又别在路口某户人家花园的栏杆上,只要注意观察,都能找到。
只是天色愈来愈暗,路越走越
偏辟,能找到阿加莎留下的铃兰花枝频率越来越低。
他们到了其中一个十字路口,路口空无一物。
华生眉头紧锁,语气是掩不住的忧心,“这已经远离城区了,阿加莎真的会跟人到这些地方吗?”
福尔摩斯没找到铃兰花,举着煤灯蹲下,观察在路口留下的足迹。
莱斯特雷德先生担心福尔摩斯看不清楚,弯腰,将他手中的煤灯也递上去,帮他照明。
“这地方有点偏僻,往来的人应该不多。夏洛克,你能认出阿加莎的足迹吗?”
昏黄的灯光照在路面上,伦敦时常下雨,因此地面并不算干爽,留下的足迹并不会很快消失。
福尔摩斯低垂着眉眼,神色专注地看着地面上的足迹,好像没听到莱斯特雷德先生的问题。
莱斯特雷德先生对他工作起来爱答不理的态度习以为常,在他以为福尔摩斯不会回答他的时候,却听到了福尔摩斯语气笃定的回答——
“肯定能。”
年轻的女孩有着一头栗色的长发,肤色雪白,五官精致得像是洋娃娃,湛蓝色的眼眸顾盼生辉,右眼下有泪痣。
她身高在女子中算是高挑,但是过于清瘦,有时会令人产生一阵风就能将她卷走的错觉。
福尔摩斯拎着煤灯站起来,指向右前方,“她往右走了。最近半天路过这个路口的人并不多,有一个成年男性,身材不高,有负重,我推测应该是威金斯所说的那个黑衣男人,他抱着小克莉丝汀。还有一个女士的足迹,那是阿加莎。除了他们两人的足迹之外,最近半天没有其他人的足迹,但是有马车经过。”
莱斯特雷德先生听得心都沉下去了,他问福尔摩斯:“你知道右边通往什么地方吗?”
那是一个偏辟的小树林,远离城区的树林,就是犯罪的温床,多少年轻的小姐曾在村野的树林被侵犯。
对方有备而来,阿加莎单身匹马,又是个娇弱的小姐……莱斯特雷德先生觉得呼吸困难,不敢再想象。
华生手里还拿着福尔摩斯路上收集到铃兰花枝,福尔摩斯也不知什么毛病,让他将花枝收好,说等找到阿加莎之后,他要把铃兰花枝带回贝克街公寓。
华生看了莱斯特雷德先生一眼,知道他在担心些什么,其实他也在担心。
但是这时候他们也不能多说些什么,因为很容易会让福尔摩斯分心。
虽然华生心里觉得福尔摩斯冷静理智的大脑不太可能会受影响,但毕竟是阿加莎,多少会有些不一样吧。
华生心里这么想,于是跟莱斯特雷德先生说道:“莱斯特雷德先生,阿加莎聪明伶俐,又很会随机应变,她会保护好自己的的。”
“可是……”
莱斯特雷德先生欲言又止,最后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这个路口没有铃兰花枝,说明天她手里的鲜花已经用完。如果她被人引进了树林,树林小径被落叶覆盖,是很难留下足迹的。”
如果她没留下足迹,福
尔摩斯怎么能追寻到她?
福尔摩斯转头,天灰色的眼睛目光犀利地看了莱斯特雷德先生一眼。
莱斯特雷德先生:???
“她会想办法的。”
福尔摩斯手里拎着煤灯,朝右边通往小树林的小路走。
灯光昏暗,男人的身影被灯光投影地瘦长而孤独,夜风吹来,路旁的树枝碰撞,发出沙沙声响。
福尔摩斯低沉的声音伴随着风声和树叶声响起。
“不管她在哪里,我都能找到她。”
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安慰尾随在他身后为阿加莎担心的两位男士。
尾随在后的莱斯特雷德先生和华生对视了一眼,很有默契地闭嘴,没再搭腔。
……
……
皎洁的月光挂在天空,阿加莎抱着小克莉丝汀坐在安静的小树林里,在距离她们五、六米开外的地方,躺着一只四脚兽,它两只前蹄已经受伤无法行走,整个身体匍匐在地,原本发着绿光的眼睛此刻变得暗淡。
克莉丝汀已经醒来,小女孩一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片昏暗,周围潮湿又有蚊虫,委屈地快要哭了。
阿加莎连忙将她起来放在腿上,跟小女孩说别怕,她们正在跟人玩大冒险的游戏,哭了就算输,输了的话她就再也不能回到费尔班克别墅的公主房了。
小女孩经过这两天的事情,对自己不能回去感到非常担心,听阿加莎那么一说,扁着嘴巴眼泪汪汪,却还勇敢地忍住不哭。
克莉丝汀的手臂抱着阿加莎的脖子,带着哭腔的声音微微发抖,“可是这里太黑了呀,不可以走出去吗?”
阿加莎倒是想,但是大晚上的,虽然有月光可以依稀看到树林的景物,但是一旦又走到树叶繁茂的地方,肯定是一点月光都漏不进去的,她脚踝受伤,还抱着个小克莉丝汀,能成功走出去的概率太低了。
万一遇上什么动物之类的,阿加莎掂了掂手枪,她担心仅剩的子弹不够用。
不如按兵不动,就留在这里等救兵。
就算等不到救兵,也得要在天亮之后才能自求,否则都是无用功。
阿加莎没什么哄小孩子的经验,但她知道小孩子是一种很神奇的生物,分不清现实和幻想,如果有心诱哄,说不定小克莉丝汀还能觉得自己是森林里的精灵,今晚出现在这个地方,是为了守护树林里的一切生灵,而那只躺在地上的野猪,是攻击树林生灵的怪物。
阿加莎那么想,也就那么做了。
她一本正经地跟小克莉丝汀,把幻想说得跟真似的,三岁的小克莉丝汀被阿加莎编的童话幻想哄得服服帖帖,她坐在阿加莎的腿上,整个人依偎在阿加莎怀里取暖,
她掰着手指跟阿加莎说:“等天亮之后,我的魔法就会消失吗?”
阿加莎背靠着树干,怀里的小女孩软软甜甜的,令她感觉少了几分孤寂。
阿加莎:“应该会消失。”
克莉丝汀:“要是不消失就好了。”
阿加莎:“为什么?”
克莉丝汀:“你刚才说脚很疼,我用了魔法之后,就不疼了。如果天亮了魔法会消失,那你的脚又要疼了。”
阿加莎:“……”
阿加莎忍不住将怀里的小女孩抱得更紧一些,笑着说道:“不会,天亮了,我的脚也不疼了。你的魔法对我会一直有用。”
克莉丝汀听阿加莎这么说,满意了,小脑袋靠在阿加莎的怀里,打了个哈欠。
小女孩体力有限,她又开始困了,沉入梦乡前,她跟阿加莎说:“阿加莎,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人,比我妈妈还要漂亮。我喜欢你。”
阿加莎听着她逐渐变得均匀绵长的呼吸,下巴忍不住蹭了蹭她的头发,笑道:“你是我见过最好哄最美丽可爱的女孩,我也喜欢你。”
阿吉莎一只手搂着克莉丝汀,另一只手拿着枪,她有点累,但不能睡,因为要随时留意小树林里动静。
她抬头看向天空,星空灿烂,福尔摩斯应该很快就来。
福尔摩斯在进入小树林半小时后,找到了阿加莎的。
年轻的女孩有些狼狈地坐在树下,怀里还抱着失踪的小克莉丝汀。
见到他,她脸上并没有流露出震惊的神色,只是笑着说:“总算来了,我快饿死了,夏洛克,你要是来得再晚一些,就得给我收尸了。”
福尔摩斯:“……”
第87章
在找阿加莎的路上,福尔摩斯想象过无数种找到阿加莎时场景,唯独没想到会像现在这样——
年轻的女孩脸色有些苍白地坐在树下,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窝在她的怀里睡得香甜,她既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害怕彷徨,只是言笑晏晏,语气微嗔地埋怨他来得晚的原因是她快要饿死了。
而在离她几米开外,一只受了重伤的野猪奄奄一息。
福尔摩斯一时怔住,不知道该要怎么回应。
反而是尾随在后的华生和莱斯特雷德先生两人上前。
“阿加莎,你没事吧?”
华生的语气有点着急,将手里的那把铃兰塞给莱斯特雷德先生,跑到阿加莎身旁。
阿加莎还善意提醒道:“华生医生,当心,旁边有一个捕兽夹。”
华生:“……”
华生将手中的煤灯放在旁边的平地上,蹲在阿加莎身旁看着她的右脚踝,脚踝已经被她撕下的裙摆布料包扎过,血迹染红了淡樱色的布料。
华生看了看旁边那个大捕兽器,只见上面的齿轮上还有鲜血。
光是看,都令人觉得心惊。
华生惊得说不出话来,皱着眉头看向阿加莎。
目光里尽是无可奈何,又带着十分的不赞同,华生低声说道:“阿加莎,太胡闹了。”
阿加莎默了默,然后说:“别这样,华生医生,不知情的以为我快要死了。”
华生:“……”
这时,阿加莎又说:“能先把小克里斯汀抱走吗?虽然她睡着的时候像只可爱的小粉猪,但抱久了还是会觉得有点重,压得我的腿都没知觉了。”
阿加莎的话刚落,原本怔住的福尔摩斯三两步过去,将她家里的小家伙一把抱起,转身就交给了莱斯特雷德先生。
莱斯特雷德先生一手拿着铃兰,猝不及防被塞来一个小东西,除了双手接住没有任何办法。
福尔摩斯将克莉丝汀交给莱斯特雷德先生之后,蹲在华生身旁,他拎起之前华生放在地上的煤灯,靠近阿加莎受伤的那只脚踝。
华生正在低头拆她包扎过的伤口,来的时间急迫,他并没有随身携带急救用的伤药,但是先看看伤口心里有数会比较好。
华生将淡樱色的丝绸拆开,他还没说什么,就听到旁边的福尔摩斯轻微地倒抽一口气。
即使煤灯照明度有限,但也能看到阿加莎的脚踝被捕兽器的齿轮伤得很深,有的地方甚至能见骨。
福尔摩斯想到她的手腕被擦了一下,华生说顶多是软组织挫伤的程度,阿加莎都说她块疼哭了,现在伤口这么深,得疼成什么样?
福尔摩斯眉头皱得很紧,目光看向阿加莎。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她也很关心自己的伤势,很忧心地问华生:“华生医生,我伤得很严重吧?腿会不会被捕兽器夹残废啊?你看看捕兽器上有没有锈?伤口没有及时处理,会感染吧?”
这时候知道担心自己的伤势了,一腔孤勇、单枪匹马跟着别人来的时候怎么就没为自己多担心一点点?
华生被气笑了,冷声说道:“会残废,会感染。”
阿加莎:“……”
阿加莎有点想哭,“……如果会残废的话,我就不想活了。”
福尔摩斯看看华生,又看看阿加莎,说:“约翰,先离开再说。”
抱着小克莉丝汀的莱斯特雷德先生也附和说道:“对,不仅是阿加莎脚上的伤势需要检查,这个小女孩身上的体温有点高,又昏睡不醒,也急需做一个全面的检查。”
阿加莎:“克莉丝汀在一个小时前是清醒的,她年龄太小了,又没吃东西,可能已经低血糖昏迷了。”
说着,她看向福尔摩斯:“你带薄荷糖了吗?”
福尔摩斯顿时意会,从口袋里摸出一盒薄荷糖,想喂给克莉丝汀吃不太可能,她年龄太小,又失去意识,硬糖只会噎死她。
福尔摩斯喂阿加莎吃了两粒薄荷糖。
阿加莎含着糖直皱眉,薄荷的清凉盈满口腔,几乎要从鼻腔里冲出来,她忍不住埋怨,“夏洛克,你挑的糖太难吃了。”
这时华生已经重新将阿加莎的脚踝包起来,他拎着煤灯站起来,跟福尔摩斯和莱斯特雷德先生说:“先带他们出去。”
福尔摩斯点头,他直接弯腰,将坐在地上的阿加莎横抱了起来。
猝不及防被公主抱的阿加莎:“……”
她双手搂着福尔摩斯的脖子,湛蓝色的眼睛有些错愕地跟福尔摩斯对视。
“怎么了?”
福尔摩斯低沉的声音近在咫尺,她才意识到原来他们现在这么亲密,她感觉自己周身仿佛都被他身上那股烟草味浸透了似的。
阿加莎那卷翘的睫毛微微颤动,像是蝴蝶的翅膀似的扇动了一下,然后笑着说:“你平时看着瘦高瘦高的,尤其是去里昂生完病回来之后,看着就像是个病秧子似的,没想到还能抱得动我。”
病秧子福尔摩斯:“……”
阿加莎看了看姿势,虽然公主抱很梦幻浪漫的感觉,但是在小树林里公主抱就妨碍视线了,于是她说:“你这样抱着我,不如背着我方便。”
福尔摩斯皱眉,抱着她掂了下,“你怕我真的是病秧子,会因为体力不支将你摔倒地上?”
阿加莎有些无语。
华生和莱斯特雷德先生只能装作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阿加莎眨了眨眼,“我担心你看不到路,我们会一起摔跤。你这样抱着我不好看路哦。”
福尔摩斯无话可说,于是将她放下,认命地蹲在她前方,“上来。”
阿加莎没有再说什么,顺从地趴上他的后背。
后背还挺宽。
阿加莎心想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让人这样背,感觉还挺新鲜。
莱斯特雷德先生一手抱着小克莉丝汀,一手拎着煤灯走在前面,福尔摩斯背着阿加莎走在中间,
华生拎着另一盏煤灯在最后照明。
走出小树林的时间不长,只花了一刻钟。
出去之后,车夫维克哈姆和威金斯已经在树林外的路上等着,在他们身后,是一辆四轮马车。
福尔摩斯在追踪阿加莎的下落时,威金斯和维克哈姆一直在不远不近地跟着,直到他们进树林的时候,福尔摩斯才叫威金斯让维克哈姆把马车驾到树林外等着。
维克哈姆见到福尔摩斯等人,连忙将车帘撩开,让福尔摩斯将阿加莎放上马车。
维克哈姆先生见到阿加莎的裙摆下方的布料被撕下来,露在裙摆之外的脚踝被草草包扎,血迹渗出来,看着有些吓人。
维克哈姆先生大惊失色:“天呐,杜兰小姐,您的脚怎么了?”
阿加莎微笑:“受伤了,华生医生说要残废了。”
维克哈姆先生:“……!”
福尔摩斯看了阿加莎一眼,低声轻斥,“别胡说,约翰吓唬你的。”
阿加莎“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莱斯特雷德先生将小克莉丝汀抱上马车,华生也跟着上来,空间并不算小的四轮马车顿时变得有些逼仄。
福尔摩斯让维克哈姆将马车驶向摄政街华生的诊所,在马车快速而平稳地往摄政街急奔时,华生已经拿了在马车上的热水和杯子,化开车上备用的白砂糖给小克莉丝汀喝下去。
原本昏睡的小女孩迷迷糊糊张开眼睛,在看到阿加莎之后,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给,又继续睡。
莱斯特雷德先生叹为观止,感叹道:“你为小克莉丝汀不惧危险,将她安全从犯罪分子手中带回来。她这么小,仿佛就已经懂事,她十分喜欢你。阿加莎,这是缘分。”
阿加莎看着小女孩无忧无虑的睡颜,心里也觉得很满足。
从前父亲一次次为那些被虐待的孩童涉险,她知道父亲在做自己认为是正确的事情,是为了心中的正义,但并不能感同身受。
但此刻她看着克莉丝汀的睡颜,对父亲的坚持有了更深的理解。
想起父亲,她脸上露出一个笑容,语气温柔,“只要不是孽缘就好。”
福尔摩斯从摄政街找到郊区的小树林,花了将近三个小时,可是此刻从小树林往摄政街赶,只用了不到半小时。
而半小时到时间,也足以让阿加莎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向马车里的几位男士解释清楚。
“老卡特赖特说他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我猜他背后应该有人在支持他。而且以他为首的这些人,有着说不出来的别扭。”
这些人似乎都坚信自己做的事情是对的,老卡特赖特是正义的审判者,代表正义。
但是阿加莎了解过,老卡特赖特是个园艺工,一个老工人,除了赖以为生的手艺,他并没有什么地方特别令人信服。
即使当初他儿子的朋友出狱后,愿意将他视为父亲一样孝顺,不过也是那几个人而已,他们的本意如果只是报仇,那么在杀了布莱辛顿先生之后,就应该散伙。
可是他们还在物色下一个猎物,并在她因为霍德尔太太的病情而裹挟进他们的这些事情时,针对她而发生的一系列的警告行动,阿加莎都认为他们在顾忌着什么。
“在过去的十多天里,我经历了不少的意外事件,只要他们愿意,我很可能已经无法坐在马车里与你们说话了。”
阿加莎身上披着福尔摩斯的薄外套,神色沉吟,“包括今晚,其实他们很想杀我,但他们不敢。只能利用小克莉丝汀,迂回地将我引到小树林里,想借由猎人的陷阱,又或是动物的袭击这些因素,将我置于死地。他们之所以这么做,我猜是因为他们虽然觉得我碍事,但并不像他们过去的目标那样,罪无可恕。”
说起这个,福尔摩斯想起自己和莱斯特雷德先生不久前还在贝克街公寓里的发现。
他跟阿加莎说:“或许老卡特赖特只是一个傀儡。”
阿加莎也是这么想,马车里的莱斯特雷德先生和华生也是这么想,但老卡特赖特会是谁的傀儡呢?
对他们来说,都是急需要揭穿的谜底。
第88章
马车停在摄政街的华生诊所大门前,白天在诊所的华生太太此刻已经回了住处,华生打开诊所大门,进去点亮了灯之后,莱斯特雷德先生就忙不迭地将怀里的小克莉丝汀送进去。
福尔摩斯从马车下来,阿加莎单脚从马车上下来,像是独行侠似的,一只脚蹦蹦跳跳地往华生的诊所里走。
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看不下去,直接上前两步,“阿加莎。”
阿加莎顿住,回头。
却见福尔摩斯大步向她走来,他低声问道:“为什么?”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令阿加莎感到迷茫,“什、什么?”
室内灯光昏暗,华生正在诊所里为小克莉丝汀检查身体。
而打开的门,盈满了室内的灯光流泻而出,阿加莎看到在昏暗光影中,福尔摩斯的大半边脸都藏在了阴影里,可是那双天灰色的眼睛深邃明亮,此刻正在跟她对视。
福尔摩斯盯着阿加莎,忍不住沉声问道:“为什么不向我求助?你还在跟我生气吗?”
阿加莎:???
阿加莎更加迷茫,“什么意思?”
福尔摩斯:“上周麦考夫来过贝克街,你被人盯上的事情,完全可以找我的。”
原来是说这个。
阿加莎忍不住笑,说:“我找你了啊。夏洛克,今天不是多亏了你,我和小克莉丝汀才能从小树林里脱险吗?”
福尔摩斯:“你可以更早一点向我求助,这样或许你就不会受伤。”
“不会有或许。”
阿加莎湛蓝色的眼里带着些许笑意,语气复杂,“夏洛克,很多事情都不会有或许。在更早之前,我并不知道自己被什么人盯上,我不可能一被人盯上,就要向你或是其他的什么人求助。”
因为在这个世界,她本就孑然一身。
她总要独自面对
危险,学会保护自己。
而且她选择的是一条跟别人不一样的道路,注定要跟各种各样的犯罪行为作对,她很难保证自己永远不跟人结仇。
这也是为什么,当时麦考夫知道她被人盯上,她并没有向麦考夫求助的原因。
最近半年,她已经得罪了一些人,以后,或许还会得罪更多的人。
“没人会永远不受伤的。”
阿加莎脸上带着微微的笑容,语气轻柔,“夏洛克,即使向你求助,也不能保证能避免这些事情。”
她话说的好听,福尔摩斯想起她去埃克塞特给贝克街所有人买礼物,唯独不给他买的事情。
福尔摩斯皱着眉头,想说些什么。
这时,在室内为小克莉丝汀检查身体的华生已经完成工作,他让莱斯特雷德先生把小女孩放在旁边的沙发上躺着,交代好一些注意事情之后,阿加莎和福尔摩斯还在门口站着。
华生想起阿加莎脚踝上深可见骨的伤口,忍不住朝门外说道:“阿加莎,怎么还没进来呢?”
福尔摩斯被打断,心里有些郁卒。
而阿加莎笑着向屋里应了一声,“来了!”
年轻的女孩说着,打算单脚跳进去,然而还不等她动作,福尔摩斯就上前两步,俯身,动作利落地将她横抱起。
福尔摩斯:“像你这么跳,得跳到什么时候才能进去?”
阿加莎心想室外到室内,不就十来米的距离吗?
跳几下就过去了。
不过被人公主抱的感觉还挺好,她眼尾微微挑起,瞅了福尔摩斯一眼,还在拿乔着说:“可被你抱进去,会令别人觉得很失礼。”
福尔摩斯见招拆招:“在树林里抱也抱了,背也背了,也没谁说失礼。”
阿加莎想了想,笑着说:“也是,我们年龄相差还挺多,就当你是爱护后辈了。”
福尔摩斯顿时噎住。
年轻的女孩眼里神色狡黠,甚至得寸进尺地将环在他脖子上的手收紧了些,“好吧,那就劳烦福尔摩斯先生抱我进去了。”
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面无表情地看了阿加莎一眼,将人抱进了诊所里。
阿加莎的脚踝伤口很深,但万幸没有伤到骨头。
华生帮她清创上好药之后,叮嘱她最近一周内就别到处蹦跶了,安分点在公寓或是在诊所里呆着,如果非的要去警察厅,就让莱斯特雷德先生派马车来接。
阿加莎坐在沙发上,看着缠着纱布的脚踝,她倒是不为后面的事情发愁,她想起那个捕兽器,很是担心。
“那个捕兽器,也不知道有没有夹到过什么大型老鼠或是其他的野生动物,也不知道会不会有这么病菌。”
阿加莎秀气的眉毛拧得死紧,脸色特别纠结,“还有万一捕兽器上生锈了,怎么办?”
这时候医疗条件这么差,又没有破伤风疫苗,她会不会感染乱七八糟的病毒,然后就嗝屁了?
这样的话,好像在小树林的时候,华生就听她絮叨了一遍。
第一次听的时候,华生只觉得有些生气,心想你这么害怕,怎么还单枪匹马跟着坏人走了呢?
现在听,只觉得好笑又无奈。
他站在来,将散落在旁边的纱布和创伤药收拾好,没好气地说:“怎么办?就看着办。如果真的感染上什么病菌,你就只能自认倒霉。”
阿加莎闻言,幽幽叹气,叹完气之后,她仿佛又想到了什么,语气高深莫测,“也不一定是什么倒霉的事情。”
华生无语地看了她一眼,“你还没发烧,别胡说。”
福尔摩斯却听得有些心惊肉跳,他知道眼前的女孩并不只有阿加莎这个名字,这个灵魂来自遥远东方国度的女孩,曾经生活在一百年后,她是在经历了一场生死之后,成为了阿普尔多尔别墅的阿加莎。
……她该不会想着再经历一次生死,就能回家吧?
福尔摩斯的目光不动声色落在阿加莎身上。
阿加莎浑然不觉,她扬着笑脸,一本正经地跟华生说道:“华生医生,你知道玄学吗?那是一种很神秘的力量,科学都无法解释。有些事情的发生,只能用玄学解释。”
华生板着脸,“我不知道玄学,我只知道你的伤口接下来一周不能碰水,未来三天伤口会红肿得越来越厉害,你要注意体温,还要小心伤口会不会得炎症。”
阿加莎的笑脸顿时垮下去,幽幽说道:“受伤好烦。”
华生被整得没脾气,特别不想说话,但又狠不下心,“是好烦,你一个人在牛津街公寓恐怕不方便,要到我家跟华生太太作伴住几天吗?”
阿加莎拒绝了华生的建议,“谢谢华生医生,不至于的,我能照顾好自己。”
经历过这一遭,华生对阿加莎的话深表怀疑,但也不想强人所难。
他叹了一口气,跟阿加莎说:“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华生将一大一小的两位女孩检查完并处理好伤口之后,已经将近凌晨。
维克哈姆先生一直在诊所外等着。
福尔摩斯跟华生说:“你的住处比较近,我先将你送回住处,然后将小克莉丝汀和莱斯特雷德先生送到费尔班克别墅。”
华生一怔,看向坐在沙发上的阿加莎,想问那阿加莎呢?
可是转而,又觉得自己是吃萝卜淡操心。
经过今天,福尔摩斯或许会发现些什么,或许不会。
那些该发现的和不该发现的,都是每个人内心深处最不可触及的地方,身为旁观者,即使是有着过命交情的朋友,也难以为他做些什么。
华生最终还是没说什么,折腾了一天,他也够累的。
福尔摩斯将华生送回住处,又将莱斯特雷德先生和小克莉丝汀送到费尔班克别墅。
他将莱斯特雷德先生放在别墅门口,等仆人进去通报之后,就跟莱斯特雷德先生说:“怎么跟阿瑟和霍尔德太太交代找到小克莉丝汀的事情就交给你,别将我和约翰裹挟进这案子里。”
莱斯特雷德先生已经习惯福尔摩斯的作风,点头,可是牵扯到阿加莎的事情呢?
阿加莎仿佛知道他的为难,笑着跟他说:“莱斯特雷德先生,我跟夏洛克不一样,我做好事是要留名的。你该怎么说,就怎么说。”
莱斯特雷德先生松了一口气,毕竟,阿加莎和小克莉丝汀相处了大半天,小孩子的事情谁能说得准?说不好明天小克莉丝汀一张开眼睛,就要找跟她在树林里冒险的阿加莎呢?
阿加莎想了想,又跟莱斯特雷德先生说:“老卡特赖特这次带走小克莉丝汀,其实是有恃无恐,他们身后有一股不小的势力支持,并不怕自己会暴露,我猜他们会蛰伏一段时间。”
莱斯特雷德先生:“无妨,我明天回警察厅之后,会安排这件事情。老卡特赖特和昔日沃辛顿银行抢劫案的几个劫匪相互勾结的事情,也会向上汇报。”
而这时,原本一片昏暗的别墅变得灯火通明,福尔摩斯无意逗留,跟莱斯特雷德先生说:“行了,我跟阿加莎先走,你要是还有事,就到贝克街找我们。”
话音未落,马车的车帘就已经被放下,莱斯特雷德先生听到福尔摩斯的声音响起——
“维克哈姆,回贝克街公寓。”
四轮马车在夜色中疾驰而去,而抱着小克莉丝汀的莱斯特雷德先生则被从别墅里冲出来的人围着。
莱斯特雷德先生:“……”
第89章
马车在安静无人的主路疾驰而去,奔向贝克街的方向。
阿加莎坐在福尔摩斯的对面,幽暗中,看到他抿着薄唇,眉头紧锁,很严肃的模样。
阿加莎知道福尔摩斯要将她带回贝克街公寓,她也没阻止。
倒不是她自作多情想些什么事情,而是既然在她被人盯上的这件事情上,福尔摩斯既然已经在问她为什么没有提前向他求助,说明他现在无法对她的处境无动于衷。
……至少他想帮她。
阿加莎想了想,决定自己跟福尔摩斯会贝克街,总比被华生带回他家跟华生太太作伴要好。
华生和莫斯坦小姐两人结婚才几个月,新婚燕尔,正式你侬我侬的时候呢,她一个大电灯泡多碍眼。
而且到贝克街,麻烦的也不会是福尔摩斯,而是哈德森太太。
想起哈德森太太,阿加莎就有点头疼。
她当初一声不吭搬出贝克街的事情,就让哈德森太太念了很久。
哈德森太太说她一个年轻女孩无亲无故,牛津街公寓虽好,哪比得上贝克街公寓?贝克街公寓有她照应,阿加莎怎么也比一个人在外面住要强,曾经二番四次想动员阿加莎搬回贝克街公寓。
只是阿加莎是个十分坚定的人,一旦决定的事情,绝不轻易更改,哈德森太太才拿她没辙。
现在出了意外,脚踝受伤,也不知道哈德森太太要碎碎念多久。
阿加莎忍不住轻叹。
她的一声叹气惹来福尔摩斯的目光。
福尔摩斯:“为什么叹气?”
阿加莎摇头,“没什么。”
福尔摩斯:“你不想跟我回贝克街公寓?”
倒是没有这个意思。
但阿加莎却瞅了他一眼,语气有些好笑地问:“贝克街公寓难道是什么了不起的好地方,我还非得求着要去?”
福尔摩斯怔住。
而且……
阿加莎靠着身后椅背,好整以暇地问道:“你一个单身名侦探,带着一个年轻的女士回公寓,不怕惹人非议吗?”
福尔摩斯:“你不是别人,贝克街公寓的人都认识你。”
“是啊。”
阿加莎声音含笑,语气凉凉地,“别人都知道我是你的前未婚妻。夏洛克,你想好了吗?如果门警彼得森问你,为什么要把前未婚妻带回公寓,是不是对前未婚妻余情未了,你要怎么回答啊?”
福尔摩斯:???
还不等他说话,阿加莎就凶巴巴地质问:“难道你想说是我对你余情未了?”
福尔摩斯服了,抬手掐了掐眉心,跟阿加莎说:“一定是我对你余情未了,又或者是你对我余情未了才能带你回去吗?就不能是我们虽然解除了婚约,但依然保持着友好的关系?”
“能。”
阿加莎回答地很干脆,然而她又接着问:“那到底是多友好的关系呢?半年不联系的友好关系吗?”
福尔摩斯:“……”
两人之间的氛围顿时变得很安静,只听得见马车车轮转动的轱辘声。
福尔摩斯沉默了片刻,低沉的声音才再度响起,“我记得你的另一个名字,迟晞。”
还好。
他没有将自己的名字念成是吃席。
阿加莎心里有些欣慰。
福尔摩斯说:“来自一百多年后的你,应该不会在意这些事情。”
在未来世界,世人对女性的要求要比现在理应宽容得多。
福尔摩斯从阿加莎的言行,就猜想到那必然是一个能让女性得到独立自由的世界,行事不拘一格,开放而自信。
阿加莎确实不在意,但福尔摩斯理应在意。
因为他是活在维多利亚时代的人,骨子里刻着这个时代的印记。
阿加莎的话很直接:“可是夏洛克,你应该要在意。”
福尔摩斯:“与你的安危相比,那些事情不值一提。”
阿加莎想问福尔摩斯是处于什么样的心情说出这些话,话到嘴边,却没有问。
平时情商不在线的人,一旦说起好听的话来,其实也很容易让人心软。
阿加莎并不是不会心软,可是她经历过很多次的失望,失望的感觉她懂得,所以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都不想再多经历一次。
时间安静地溜走。
四轮马车终于到了贝克街公寓楼下。
维克哈姆为马车里的两人撩起帘子,福尔摩斯从马车下来,然后转身,直接将阿加莎从马车上抱下。
维克哈姆十分上道地问阿加莎:“杜兰小姐,明天需要我来接您去摄政街吗?”
阿加莎客气地回绝:“我明天暂时不出门,谢谢你的好意,维克哈姆先生。”
维克哈姆先生看向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微微颔首,说:“今天没事了,你回去罢。”
福尔摩斯将维克哈姆打发走,随即抱着阿加莎上二楼,他将人放下,开门之后,将人扶进屋里。
门口的壁灯被点亮,室内昏暗,文件什么的还是像阿加莎上次来的时候那样,凌乱地散落在各个角落。
福尔摩斯将阿加莎安顿在沙发上之后,拿来一个大箱子将散落的文件一股脑地塞进箱子里,然后倒了一杯水给阿加莎,商量着说道:“现在已经凌晨了,你觉得我要上楼去把哈德森太太喊起来吗?”
阿加莎:???
福尔摩斯看着阿加莎身上淡樱色的连衣裙,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将人带回来之后,好像也不太对。
为什么?
因为阿加莎在小树林里弄得挺狼狈,淡樱色的连衣裙裙摆是破的,还有泥土和背靠着树干而来的污迹,她肯定要清洗身体换上干净的衣服。
可是问题来了。
阿加莎都不在贝克街公寓住了,这里并没有让她换洗的衣物。
即使有换洗的衣物,她的伤口不能沾水,谁帮她?
探案届的天花板福尔摩斯,感觉自己遇上了前所未有的难题。
难道真的要去把还在睡梦中的哈德森太太挖起来?
阿加莎看着福尔摩斯的模样,忍不住笑,“我以为你决定要把我带回贝克街的时候,已经想到这些问题了。”
福尔摩斯:“……”
经验太有限,没想到此刻会面临这样棘手的场面。
好在,阿加莎并不打算为难他,也不想打扰哈德森太太休息。
她跟福尔摩斯说:“我记得杂物间里有一个箱子,箱子里有干净的毛巾。你有新的衬衫吗?不要白色,燕麦色或是深紫色都可以,你拿一件来给我。”
从来没有类似经验的福尔摩斯只恨把华生送回家送早了,就该把华生带到贝克街公寓,帮忙安顿好阿加莎之后才让他回去的。
可是现在后悔已经太迟了。
从来没有过照顾别人经验的福尔摩斯只能一个口令一个动作,阿加莎要什么就给什么,阿加莎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
好在,平时会暗搓搓记仇的阿加莎此刻并没有多为难他,事情顺利得福尔摩斯都快感动了。
然而等福尔摩斯看到阿加莎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感觉自己还是感动早了。
刚洗漱完的女孩栗色长发披散在身后,微湿,带着潮气。
因为连衣裙已经不能穿了,她身上穿着深紫色的男式翻领衬衫,上面扣子敞开,脖颈线条优美如同天鹅。
衬衫穿在她身上长度快到膝盖,修长笔直的腿露在衬衫外。
她扶着门一跳一跳地出来,见了他,一只手扶在墙上,清艳的脸上露出笑容。
活色生香。
福尔摩斯:“……”
阿加莎瞅着他,然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笑着说道:“嗯,我现在这样确实不太得体,不过我想你应该不会在意的。”
福尔摩斯想说其实还是有点在意,但怕说了之后阿加莎会做出更令他在意的事情来,于是硬生生把话憋住。
阿加莎又开始单脚蹦蹦跳跳,福尔摩斯认命地上前,将她抱到沙发上坐着,“你想做什么,直接跟我说就行。”
阿加莎“哦”了一声,很干脆,毫不扭捏,“我很累,想睡觉,你打算让我睡哪里?”
福尔摩斯:???
在此之前,福尔摩斯还没想到这个问题,他一开始只是想到如果阿加莎自己在贝克街,那势必会很麻烦,伤口那么深,后面说不定会发炎红肿,单独洗漱的时候摔跤了谁扶她?万一伤口红肿发炎引起发烧谁照顾她?
想到来自一百年后的女孩那么不怕死,甚至有可能将死视为是她可以回到未来世界的路径,福尔摩斯都心惊肉跳,顾不上考虑太多,感觉得将人放在眼皮底下才能放心一点。
可是深夜将阿加莎带回贝克街,显然也不是明智之举。
福尔摩斯有些头疼。
他的神情落在阿加莎的眼里,阿加
莎歪头打量着他,神色似笑非笑,“后悔了吗?”
福尔摩斯顿时怔住。
阿加莎脸上的笑意褪去,那双湛蓝色的眼睛望着福尔摩斯,“在摄政街的时候,我们在华生医生的诊所外面,你问我是不是还在生气。夏洛克,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在生气呢?”
“因为你去埃克塞特,给很多人都带了礼物,连麦考夫都有礼物,我却没有。”
福尔摩斯坐在阿加莎对面的扶手椅上,语气徐缓,“除了你在生气,我没有其他的理由。”
阿加莎微微一笑,又问:“因为我没给你带礼物,所以你觉得我在生气。那你觉得,我为什么生气呢?”
福尔摩斯沉默,他手里拿着陶土烟斗,这是他思考时喜欢用的烟斗。
阿加莎并没有咄咄逼人,她只是笑着告诉福尔摩斯,“即使在一百多年后,男女可以自由交往,婚前性行为也广泛被人接受,一个单身的男士,在半夜二更带一个女士回住处,也应该要经过深思熟虑的。夏洛克,你决定把我带回贝克街时,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迟晞今天做的事情有点疯。华生管不住你,我又不放心你一个人,所以把你带回来。”
福尔摩斯手指摩挲着陶土烟斗,天灰色的眼睛目光沉沉地看向阿加莎,反问道:“你呢?你今天单独跟着老卡特赖特的人到郊区的小树林时,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他们真大胆,居然敢这么找我。他们难道不知道夏洛克·福尔摩斯曾经是我的未婚夫,只要我能留下线索,不管我在哪里,他都能找到我吗?”
阿加莎抱着沙发上的抱枕,下巴抵在抱枕上,眼眸弯弯,“我想到他们很快要完蛋,心里就高兴。”
福尔摩斯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那真是感谢你对我这么有信心,万一我没找到你呢?你有没有想过自己有可能会……”
福尔摩斯话语一顿,没能继续说下去。
“会死吗?”
阿加莎接过他的话茬,笑着说,“夏洛克,坦白说,人谁不怕死,可是怕解决不了问题。我从前经常想,人死后会去什么地方,大概会幻化成另一种存在陪伴在牵挂的人身边。可我后来知道了,人死了未必就是死了,说不定你会变成某个人,在某个你从未经历过的世界活着。这些都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你活着,你却不是你。”
“我当然也怕死,可只要想到,死了或许能回家做真正的自己,顿时觉得死也不是什么坏事。”
福尔摩斯:“……”
第90章
福尔摩斯虽然猜到阿加莎或许会有那样的想法,可是当他听到阿加莎一脸若无其事,风轻云淡地说死了或许就能回去的话时,心还是忍不住狠狠地跳了一下。
那是一种他从未有过的感觉。
类似于害怕恐慌,生怕此刻还活色生香、不遗余力地影响他的年轻女孩,忽然就幻化成一阵风,不留痕迹地离开。
福尔摩斯看了阿加莎一眼,皱着眉头,沉声说道:“别胡说。”
“这怎么叫胡说呢?”
阿加莎懒懒地靠着椅背,她将沙发上的薄毯子盖在裸露着腿上,受伤的脚踝搁在前方的脚踏,她表现得很平静,那双湛蓝色的眼睛抬起,安静地瞅着福尔摩斯,问道:“你怕我会找死?”
福尔摩斯:“……我没这么想。”
那就是有这种担心了。
阿加莎笑着跟福尔摩斯说:“别怕,我虽然不怕死,但还不会想不开要去找死。死得其所就算了,万一死了就真的死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什么话都让她说完了。
福尔摩斯发现自己在面对阿加莎的时候,总是有些束手无策。
这个世界跟自己曾经生活的世界相比,并不那么美好。
可是只要活着,还是认认真真地活着比较好。
阿加莎觉得现在的生活,比起一年前,已经好太多。
有自己的事业和生活,也有自己的圈子,她的梦想正在实现,如果能在这个世界,在心理学的崛起上,留下属于她的一笔,那也是一件美好而奇妙的事情。
伤口很疼,令人有些难以忍受。
阿加莎的目光落在福尔摩斯拿在手里的陶土烟斗,忽然问:“尼古丁能让人忘记疼痛吗?”
福尔摩斯:???
随即,他回过神来,“不能。”
阿加莎的神情有些可惜,看得出来她对陶土烟斗和烟草的兴趣并不小,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福尔摩斯:“你想抽?”
阿加莎靠着沙发椅背,一头长发蜿蜒在她身后,显得脸很小很白,她摇头拒绝,“不了,吸烟有害健康,我还要保重身体,多帮助需要帮助的人。”
福尔摩斯“哦”了一声,两人又是一阵沉默。
阿加莎今天折腾了一整天,又是跟老卡特赖特那些人斗智斗勇,又是跟小克莉丝汀在树林里玩什么魔法游戏,打野猪的,身体早就疲惫不堪,只是一直没能安顿下来,无法休息。
现在回阔别半年有余的贝克街公寓,周围是淡淡的烟草气味,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阿加莎心想,虽然福尔摩斯有时候很会惹人生气,但是关键时刻还是很靠谱。
她微笑着向福尔摩斯道谢:“夏洛克,今天谢谢你。”
福尔摩斯:“客气了,迟晞小姐。”
原本已经闭上眼睛的阿加莎愣了下,张开眼睛看向他。
福尔摩斯那双本应是天灰色
的眼睛,此刻在灯光的照映下,有些过分迷人。
他跟阿加莎对视,低沉的声音宛若暗夜里弹奏的大提琴,我认为你会高兴听到这个称呼。
她是阿加莎,也是迟晞。
如果人前只能当阿加莎,那么在四下无人的时候,只有知晓这个秘密的他们的时候,是不是也能让她知道,有人由始至终都记得,她是迟晞。
这个世界知道迟晞的,并不只有她自己。
阿加莎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我确实很高兴。”
福尔摩斯想起晚上在树林见到阿加莎的场景,当时她抱着小克莉丝汀坐在树下,小女孩在她的怀里睡得香甜,在她们五六米开外的地方是一只重伤濒死的野猪。
福尔摩斯终于想起来自己为什么感觉总有什么事情还没做,有个问题从他找到阿加莎的那一刻就开始浮现在他的脑海,令他不吐不快。
福尔摩斯:“如果我没能找到你,你想过自己和小克莉丝汀将会面临什么样的局面?”
一个年轻的女孩,脚受了伤行走困难,还带着一个小女孩。
那个小女孩甚至已经因为低血糖昏迷了。
如果他没找到她,她要怎么办?
“想过。”
大概是累了,她的声音变得有点轻,要人身体微微往前倾,认真地聆听才能听得清楚。
“你知道的,我随身带了枪和匕首。即使脚受伤了,也并不会影响我的自保能力。当然,这种自保能力在夜里会降低很多,但我又不傻,你找不到我的话,等到天亮,我能带着小克莉丝汀走出树林的。”
老卡特赖特他们以为她被捕兽器夹伤了,他们又精准投放野猪,足以让她和小克莉丝汀意外身亡在小树林里。
可惜他们看错人。
她不会任人摆布,也不是毫无反抗之力。
福尔摩斯能找来,她当然高兴,但她并没有将福尔摩斯视为唯一的希望。
阿加莎看了福尔摩斯一眼,然后缓缓闭上眼睛,她面带着笑容,轻声咕哝了一句——
“夏洛克,其实你对我的认识,还有待加深。”
已经疲倦到极点的女孩,咕哝完之后,就已经陷入梦乡。
福尔摩斯望着她略显憔悴苍白的俏脸,说不上此刻的心情到底是怎样。
毕竟,在他的世界里,只有案子和推理。
一旦超出了案子和推理的世界,很多事情都令他感到无比陌生。
譬如为一个人的安危感到担心。
那些刻意不去琢磨的情感、不去想的事情,此刻像是潮水似的像他涌来。
福尔摩斯从扶手椅上起来,站在沙发前看着阿加莎,脚踝受伤的地方已经被包扎好,可是他记得伤口有多深,也记得坐在树下的女孩见到他出现的那一刻,脸上的笑颜。
福尔摩斯心想他对迟晞的认识,确实有待加深。
福尔摩斯看了阿加莎一眼,然后转身打开原本华生住的房间,房间里很简单,有一张大床,床铺什么的一概没有,不可能让阿加莎睡在这里。
无奈,只好转身回自己的房间,认命地将床铺收拾了一下,将床头柜上的烟灰缸拿出客厅,再把靠在沙发上睡得不省人事的女孩抱进了房间。
……还得小心不能碰上她右脚踝的伤处。
将人放在床上的瞬间,他心里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仿佛是某个空间一旦向一些人放开,就再也回不去的感觉。
就好比一年前阿加莎到了贝克街公寓之后,所有的事情都开始超出估计,变得无法控制。
※※※
阿加莎因为脚踝的伤处,在贝克街公寓住了半个月。
除了把她带回去的那个夜里不好打扰哈德森太太,不得不住在二楼公寓之外,其他时候,阿加莎都跟哈德森太太住在三楼。
就如同阿加莎一开始所想的那样,她住在贝克街公寓,麻烦的其实是哈德森太太,而不是福尔摩斯。
好在哈德森太太是个可爱的中年太太,阿加莎在三楼住的时候,她开心得不得了,为阿加莎忙前忙后的,毫无怨言,弄得阿加莎十分感动。
阿加莎心想如果她是个小伙子,干脆就以身相许,吃上哈德森太太给的那碗软饭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阿加莎自己都吓了一跳。
怎么能这么想呢?
身为一个有梦想的人,怎么可以放任自己躺平?
躺平可不能让梦想成真。
于是,不想躺平的阿加莎在贝克街公寓里,又开始琢磨老卡特赖特的案子。
光自己想,肯定是想不出所以然来的,于是她干脆杵着拐杖到了二楼找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显然正沉浸在他的化学实验里,因为阿加莎人在门口,举起的手还没敲门,就听到里面一阵巨响,紧闭的公寓大门都晃了几下。
阿加莎:???
怎么回事?!
这么大动静,福尔摩斯在作什么妖?
还不等她做出怎么反应,里面就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咔嗒”
一声响,大门打开,是穿着衬衫西裤的福尔摩斯灰头土脸地出来。
门一打开,就看到杵着拐杖的年轻女孩,着实令福尔摩斯有些惊讶,惊讶过后,他表情很镇定,“阿加莎,你怎么下来了?哈德森太太呢?”
阿加莎探头,想看公寓里面到底什么状况,可是福尔摩斯严严实实地挡在了她前面,只好作罢。
阿加莎神色笑非笑地看了福尔摩斯一眼,“你要找哈德森太太啊?她出去找朋友喝下午茶了。放心,她今晚回来会看到你的杰作的,到时候肯定跟你没完。”
哈德森太太很少抓狂,可是一旦抓狂,都令人无从招架。
上一次哈德森太太抓狂,是得知他鞭尸的事情,那都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福尔摩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让哈德森太太相信他没有不良嗜好。
……想想都觉得有些发愁。
福尔摩斯装作无事发生,十分淡定地整了整衣领,他很自然地上前扶着阿加莎转身,“我的公寓现在不太适合接待客人,你有什么事找我?我们到楼上谈。”
阿加莎“哦”了一声,问道:“你刚才在做什么化学实验?操作失误爆炸了吧,那么大一声响。”
福尔摩斯嘴硬,“没有的事情。”
阿加莎不信,她让福尔摩斯扶着上楼,一边走一边还幸灾乐祸,“夏洛克,你完了。你最好还是想想等会儿怎么哄我高兴,把我哄高兴了,我兴许还能帮你向哈德森太太隐瞒你炸了公寓的事情。否则,你就等着哈德森太太晚上跟你算账。”
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跟阿加莎到了三楼。
他让阿加莎在客厅的沙发坐下,自己去厨房的洗手池洗手,轻车熟路地倒了两杯水出去。
他将其中一杯水放在阿加莎前方,“你到楼下找我有什么事情?”
虽然阿加莎确实有事情找他,但他那么问,她就忍不住想跟他唱反调。
阿加莎:“没事不能找你吗?”
福尔摩斯意识到现在的阿加莎跟过去不太一样,过去他不知道她的来历,她多少还遮遮掩掩有所顾忌,不会动辄跟他唱反调。
现在一旦破罐子破摔,她有恃无恐,嚣张得很,早就已经上房揭瓦,无法无天了。
福尔摩斯微笑:“……有事没事都可以找我。”
阿加莎忍不住笑,为难一个骨子里根本就没有风花雪月的人,其实并没什么意思。
福尔摩斯既没什么压箱底的浪漫招数,也不会甜言蜜语。
她身体往前倾,将茶几上的笔记本拿起来递给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接过笔记本,“这是我能看的?”
他记得上一次看了阿加莎的笔记本,就发现了一个惊天秘密,第二天阿加莎就离开了贝克街。
可别是这次看了之后,她又要走了吧?
福尔摩斯心里嘀咕归嘀咕,但还是接过了笔记本。
笔记本里有着少部分他看不懂的文字,但大多数是英文。
福尔摩斯看到笔记本里的笔记——
第一,沃辛顿银行抢劫案的犯人已经出狱,现在跟老卡特赖特在一起。
第二,老卡特赖特一年离开梅里顿小镇,半年后,伦敦开始发生上吊自杀案。
类似的上吊自杀案,在引起警方注意前,应该已经发生,只是并未报到伦敦警察厅。
第三,老卡特赖特虽然自称正义的审判官,但应该只是听命于人。
第四,一个神秘的组织,背后有资源,教众不明,但组织者神通广大,能轻易得到许多人的生平履历,并筛选出有同样经历的人作为目标。
第五,造神?
福尔摩斯看向阿加莎,“你在琢磨老卡特赖特的案子?”
“嗯。”
阿加莎轻轻地应了一声,“反正也是闲着,莱斯特雷德先生那边迟迟没有消息,我觉得他的调查应该有点受阻。”
她对这些事情对反应总是很敏锐。
福尔摩斯将笔记本合上,跟阿加莎说:“他的调查确实受阻,失踪的小克莉丝汀已经被送回费尔班克别墅,阿瑟和霍尔德太太只要女儿平安回家就好,只要老卡特赖特他们摆手,不再去打扰他们的生活,他们无意再追究此事。”
如果本应提出指控的一方选择了放弃,警方没有理由再坚持。
而且莱斯特雷德先生能明显感觉到来自警察厅的压力,上面也并不希望他继续往下查。
阿加莎看向福尔摩斯:“那你呢?”
福尔摩斯明知故问:“我什么?”
阿加莎:“莱斯特雷德先生的调查受阻,那你的调查呢?进展得怎么样?”
不管是什么样的案子,除非福尔摩斯不插手,一旦插手,从来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当然,福尔摩斯生平也是有他无法攻克的案子,那毕竟是少数,线索和资料都少得可怜,令人无从下手。
但是老卡特赖特的案子线索很很明显,即使现在他和同伙被窝藏包庇,蛰伏已久,也并不代表没办法将他们揪出来。
福尔摩斯不会放弃这个案子。
福尔摩斯默了默,说:“没什么进展。”
阿加莎:“……”
阿加莎没吭声,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被她那澄清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轻咳了一声,岔开话题,“你的伤口今天得去约翰那里换药吧?”
阿加莎别开了目光,淡淡应了一声:“嗯。”
福尔摩斯:“你一个人不方便,刚好我有事情要找约翰帮忙,等会儿我送你过去。”
阿加莎没有拒绝。
福尔摩斯的调查不可能没有进展,他只是不想让她知道。
阿加莎一时想得有点多,她想到刚才二楼发生的爆炸,有没有可能那不是福尔摩斯操作失误?一个从小就痴迷于做各种化学实验的人,会犯操作失误这种低级错误吗?
阿加莎想起自己小时候,父亲与连环杀手拉锯了好几个月,最后步步紧逼,把连环杀手弄得黔驴技穷,最后把她绑架起来威胁父亲。
她也想起自己的脚踝的伤是怎么来的。
得罪的人多了,总是会收到形形色色的警告,警告你别试图以卵击石,最好知难而退。
她倒是要看看福尔摩斯的葫芦里卖了什么药。
但是先不急,她还有一件事情觉得奇怪。
阿加莎:“你不说些什么吗?”
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一脸迷茫。
阿加莎:“老卡特赖特的案子,我分析的这几点,你没有觉得奇怪的吗?”
福尔摩斯将笔记本放下,里面的一字一句他都记得,前面几点没什么奇怪的,之前在警察厅和小克莉丝汀失踪的时候,他们都讨论过。
福尔摩斯对她最后打了问号的那个词感到好奇,“为什么说造神?”
“因为他们一直想试图营造一个惩恶扬善的形象,老卡特赖特自称是正义的审判者,他的目标非常明确,就是要审判他们认为有罪的人。因此虽然他们把克莉丝汀绑走了,却没有虐待她,也没有试图利用克莉丝汀让霍尔德太太做些什么。我猜他是觉得如果利用伤害了无辜的人,会影响到审判的权威性和正当性,进而会影响他们在信徒中的地位。”
阿加莎思考了很久,中间去摄政街换药的时候还回诊所找霍格博士就她认为是连环杀人案的几个案子和她差点被老卡特赖特设计死于非命的事情进行分析,霍格博士也认为老卡特赖特想除掉她,却不直接动手,而是大费周章将她引到树林里,又是威逼利诱,又是投放野猪,有些匪夷所思。
但是想到老卡特赖特出现在霍尔德太太面前,是为了要审判她,又不能理解他为什么这样做。
只有有罪之人,才能被审判,被判处绞刑。
他认为阿加莎帮助霍尔德太太,是出于本职工作的需要。
如果一个心理医生不能帮助她的病人,那才是最应该谴责的事情。
阿加莎无罪,但是阿加莎令他们的审判无法进行,所以只好借由其他的手段恐吓阿加莎,谁知阿加莎无动于衷。
无奈之下,只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阿加莎引到荒无人烟的小树林,布置一个她是死于意外的现场。
如果阿加莎真的死了,那么他们还能在信徒面前吹嘘,但凡是与正义作对的人,必定不会得到好下场。
福尔摩斯听着阿加莎的分析,点头说道:“你和霍格博士的分析很有道理,但缺乏证据。”
阿加莎忍不住笑,“我们只是根据作案者的行为做出分析,本来就是不需要证据的。寻找证据难道不是你和莱斯特雷德先生的事情吗?”
犯罪心理学是一门科学不错,可是在别人看来跟巫师也差不了多少,因为分析的结论和素材,都不是现成的证据。
得到的结论是否正确,也需要警方最终的取证和调查结果来佐证。
福尔摩斯倒也没说什么,伦敦警察厅特聘霍格博士和阿加莎当顾问,并不是毫无缘由。
只是造神这个方向,是他从来没想过的。
福尔摩斯:“如果是造神,他们想造一个什么样的神?园艺工出身的老卡特赖特和沃辛顿银行抢劫案的几个劫匪,也不可能有造神的本事和想法。支持包庇他们的,不是一般人。”
什么人最容易煽动?
阿加莎心想除了还没被社会毒打的年轻人,没有谁更容易被煽动了。
她心里隐隐有个方向,但不太明确。
阿加莎轻叹一声,说:“他们在暗处,我们在明处,事情有点难办。”
福尔摩斯看了看时间,站起来说道:“有点难办就先放一放,有的事情需要时间和耐心。”
阿加莎深表赞同。
福尔摩斯:“时间差不多,你准备一下,我下楼换个衣服就带你去找约翰换药。”
说起换药,阿加莎觉得自己真的是太麻烦华生了。
阿加莎:“换药又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我可以自己换的。”
她确实是可以自己换药,但是华生担心自己不盯着阿加莎的伤势,她就无法无天,伤口还没长好就开始折腾。
……没办法,她和福尔摩斯都是有前科的人。
贝克街公寓三人组已经算是散伙,但华生依然还在为这个散了的家操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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