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夏天相比, 洛城的秋天气温没有太明显的变化，只是风势更为刚劲了一点。
拉开大门，闻道一隐隐感受到了一点内外气压差异而产生的阻力。
房间里很安静, 妖兽竟然没在看电视？
恐怕又在睡懒觉。
闻道一看了眼左手掌心的灼丹果。
不知道妖兽看到这枚灵果会是什么反应。
想必会先仰着头，装作一副看不起的样子, 说这种灵果在他那个时候路边随手就能捡到。等他要拿走时, 才会眨着晶亮的眼睛冲他讨要。
闻道一嘴角微扬，牵起一点弧度。
他拂了拂衣衫袍角，往客厅方向一转, 习惯性地看向玄金惯常会在的地方。
铁笼不在。
蹙起眉心，眼角的笑纹渐隐，唇部的弧线拉平。
闻道一脸色微变。
房间不太对劲。
茶几翻倒, 沙发靠垫散落在地上，墙壁上也有一些抓痕和脚印。
客厅乱作一团。
若是平时可以理解。
妖兽大部分时间都懒散得可以, 也偶尔会在好奇心驱使下做出一些类似于拆家的行为。
他离开这段时间，闹腾放纵一下像是妖兽能做出来的事情。
但让他感觉不安的源头并不在变得杂乱的房间上。
室内安静得很。
整座房间, 除了他, 似乎再无活物的气息。
闻道一神识一开, 迅速遍阅整个房间。
一桩很明显的事实摆在眼前。
妖兽不见了！
猎猎秋风自大敞的窗户中吹进来, 白色纱帘飘飘荡荡地肆意摆动，像在嘲讽着什么。
闻道一面若寒霜，左手捏紧，指尖触碰到了一个圆形物体, 他强迫自己松开手。
“啪！”
一枚红色灵果悄然坠地, 光洁的表面留下一道指痕。
闻道一森冷的目光落到灼丹果上, 赶在果子自燃之前，又把它从地面抄起, 塞到自己的乾坤袋中。
室内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香水味，和整个房间格格不入。
想也知道是谁的杰作。
闻道一默默闭眼，再睁眼时，表情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无波。
窗外树上。
玄金默默松了一口气，眼见着剑修离开房间，趁着对方不会看到窗外的这个时间差，他借着树枝跳到另外的树上，远离了剑修的洞府。
还得多亏他刚刚在卧室发泄式地狂奔一圈。透过卧室窗户，他遥遥看到一个人影向他们这栋楼走过来。
等他跑到大门口，想起剑修之前就有过提早回来的事迹，越想越感觉那个人影和剑修很像。以防万一，玄金决定回去看一眼，幸亏他又去确认一遍，楼下那人就是剑修，而且已经走到了单元门口。
看着剑修的身影消失在单元门口，玄金想也不想，叼起香水瓶，直接从客厅窗户冲了出去。
窗外十几米处有一棵大树。
玄金在客厅借着助跑的力度，一跃而出，在空中利用他那条大尾巴平衡方向，利落地落到树梢上。
爪子嵌到树枝里维持平衡，玄金还有点不爽，要不是他现在妖力流失大半，还用得着助跑？御风而行都不是什么难事。
等他找回妖丹，重蓄妖力，到时候再感受下在云上撒欢的快乐！
玄金借着小区内部的树丛隐蔽，穿梭跳跃，一路出了小区。
正门口，看着道路上熙熙攘攘的行人，玄金不免有些迷茫。
自他下山后，可以说大部分时间都困在剑修的洞府之中，重获自由一开始的感觉很爽，现在突然有些无所适从起来。
不过，当玄金看到眼前蜜桂记的店铺招牌，瞬间把那点不适应抛在脑后。
他还记得上次来这里，有个店员小姑娘，主动要给他好吃的！
刚刚好，那个店员小姑娘从店里走了出来。
*
闻道一这边，他一路循着香水的气味，也出了小区。
气味最后消失在了蜜桂记门口。
妖兽真是不长记性，上次就是在这家店被捉，这次还来店里。
不会是记恨在心，想要报复这家店的店员？
闻道一面上一凛，推开店门。
“欢迎光临，先生有什么需要的吗？”
甜品店内看似正常。
有几个顾客手里拿着托盘和夹子，在不同的玻璃柜台前挑选着自己想要的甜品。门口左手边有几张桌椅，上面坐着一两个用餐的客户，右手边收银台后，站着店员正在给排队的客人结账。
“有看到一只体型很大的橙金色猫进来吗？”闻道一面色肃然，补充道，“尾巴粗长蓬松，尾尖黑色。”
服务员一愣，有点迷惑道：“啊？没看到什么猫啊？”
闻道一皱了皱眉。
难不成妖兽化形为人了？
从第一次见到妖兽就是兽身状态，这么长时间也没见妖兽化形。让他第一反应就是按照妖兽的兽身来寻找。
现在想来，哪怕妖兽不像他说的有万年寿命是上古妖兽，就算只有千余寿数，也应该能够化为人身了。
现在很可能化为人形伪装成了客人。
一直以来都没在他眼前化形，大概只是为了降低他的警惕心。
妖兽只待一个机会。
如今，机会来了。
闻道一对店员出示了一下自己的证件：“要耽误一下你们的工作了。”
随即站在店门口，一张符咒拍在门上，将店铺封闭起来。
他朗声道：“涉外局办公，各位不要慌张，准备一下自己的证件。”
店铺内的众人愣了一下，大部分都比较配合，即使有一两个嘟哝着“有什么了不得的啊”“真是耽误事”，也还是在自己包里或是手机里翻找起市民卡。
市民卡是关联本市居民的一些福利的证件卡片，实体卡和电子卡同等效用。市民可以凭借这个卡缴纳水电燃气费等日常费用，也可以参与一些市政福利活动，比如公交优惠，或是景区优惠。
实体卡的芯片里记录着市民的个人信息，电子卡也同理，种族职业等情况一目了然。
如果妖兽化为人形，自然拿不出这张卡片。就算妖兽提前准备了一张假卡，闻道一也能在查验市民卡时核验对方身份，及时抓住妖兽。
就在众人翻找市民卡并抱怨两句时，窗边一个青年行动看起来颇有些不合群。
他动作缓慢地一边翻着自己的包，一边起身，眼睛时不时往门口方向扫，神色很是紧张，他这个样子，在闻道一眼里就显得十分“做贼心虚”了。
闻道一没多说话，他一个轻身闪到青年身侧，挡住他朝门口方向转移的脚步。
他的口吻很是公事公办：“市民卡。”
眼睛却盯着青年，时刻戒备着。
“老子没带。”青年说话很不客气，把包往身后一甩，直接朝闻道一出手。
果然。
这冲天的妖气藏都藏不住了。
青年的脸上长出黑色毛发，一对獠牙自上唇往下延伸。一张人脸直接变成了一张硕大的兽首，对着闻道一张开血盆大口，直直咬下来。
“啊——”
“呀！！！！”
“有妖兽！快跑！”
闻道一面色不变，没有刻意放大的声音却在店内回荡：“大家别慌，在原地蹲下。”
伸出一掌，迎着妖兽的嘴，两指一捏就捏住了妖兽的獠牙。
“咔。”
清脆的声音自闻道一的手和牙齿接触的地方传来。
闻道一徒手直接掰断了妖兽的獠牙！
再从怀里捻出一张符纸，按在妖兽胸口。
妖兽震耳欲聋的哀嚎声逐渐由大变小。
兽首人身的妖兽身子像缩了水一般，在店内众人的眼皮子下面，变成了一头双目无神的灰狼，躺在闻道一身前。
这只妖兽太弱，无需出剑。
他准备安抚一下店内的其他顾客，不知是从哪里传来一声巨大的“好！”，随后掌声如雷鸣，夹杂着对闻道一实力和外貌的双重称赞声，在店内里绵延不绝。
看了一场现场表演捉妖。
免费的，贼精彩！
能不叫好么。
闻道一：……
检查了店内其他人的市民卡，全是普通人。
妖兽逃了？
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不像他脚边的这只灰狼，那妖兽显然狡猾得多。
看似妖气低微，谁知是不是为了降低他的防备心而刻意伪装的？
甚至被他捉到，也可能是故意而为之。
想到这，闻道一脸色更差。
妖兽潜伏在他身边，也许是另有图谋。
不是想谋取他身上的什么东西，要么就是想通过他获知涉外局的一些信息，惦记着搞事情。
不再伪装而离开，那就是拿到了想要的东西。
不管对方想要的是什么，都不是好事。
刚平静没几天的洛城，恐怕又要再起波澜。
以他一人之力来追捕妖兽是可以捉到，但时间上无法保证。妖兽在外游荡期间，做出什么事情都是不可预知的，不能放着这个危险在外面！
闻道一出了蜜桂记，先是给洛道恩打了通电话，跟他要了前几天去他店里，妖兽和人合拍的照片，随后给涉外局发去信息，通报了妖兽逃离的消息，申请涉外局协助。
即刻开启全城搜捕！
*
玄金四肢撑开，挂在蜜桂记卫生间的天花板上，屏住呼吸，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吱——”
洁白的木门开合，有两个店员走了进来。
其中一个短发姑娘倚在洗手台边上弄着自己的指甲，另一个卷发妹子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
短发姑娘眯着眼睛感叹：“哦呦，刚穿白衣服那个就是修士吧？好帅的嘞！”
卷发妹子撇了撇嘴：“你眼睛就知道盯着帅哥，刚那个狼妖差点扑到我身上了，都不知道安慰一下？”
“对不起嘛。”
“哼。多亏那个帅哥出手啊。不过妖兽们不是签了合约，进城的都受到管制吗？怎么还有光天化日行凶的。”
“你最近没看新闻吗？洛城出了好几个妖兽搞事的消息了。日子要不太平咯。”
玄金听到，暗暗松了口气，湿哒哒的前爪也做了下屈伸。
多亏有个不长眼的狼妖出现，分走了剑修的注意力。
“不会影响到我们普通人吧？不是有涉外局么。就像今天这个修士一样，万一妖兽真的有什么异动，他们不是会管吗？”
“应该会吧。不然要涉外局有什么用。”
玄金用尾巴挠了挠自己的下巴。
之前就听到剑修和花蝴蝶提到过“涉外局”，看来这个部门是人族针对他们妖兽成立的。
“我看应该也不会有大事。那些妖兽闹事的都是个别例子，比较新奇才上了新闻。看上去像是很多很危险一样，说不定概率都没有交通事故来的大。”
“哈哈，我还挺期望涉外局到我们店里多走动走动。听说修士都是帅哥美女，我还想多饱饱眼福呢。”
“那这个帅哥站在你面前的时候你怎么没多看两眼，要个联系方式什么的？人家走了你倒是话多起来了。”
“修士嘛，毕竟和我们普通人不一样……”
后面就是一些关于她们工作内容的吐槽了，没什么再听的价值。
刚好又有一个姑娘从外面挤进来：“前面都收拾好了，店长叫回去工作啦。”
三个人依次又从洗手间离开。
玄金轻巧地从天花板跳下来，落到水池边上，为了以防万一，拧开水龙头，苦着脸把前爪又冲了一遍。
剑修真的是讨厌啊。
要不是为了从铁笼逃脱，他怎么会用香水破除符箓。
要不是前爪沾到香水，又怎么会要忍受被水打湿皮毛，湿淋淋的不适感？
都是剑修的错！
玄金甩了甩爪子，只能恼怒地接受前爪的毛毛要湿着一段时间的现实。
他伸展身体，拉开门把手，顺滑地从门缝里溜出来。
他看了好多天的电视，大约了解了当前的人族社会形态。
妖族和人族差不多算是互惠互利的共生状态，按理说不管是什么修士，一般不会太为难妖兽才对。
虽然剑修之前表现得很防备紧张。
但相处这么一段时间，他以为已经逐渐降低了剑修的警惕心理。
他的跑路顶多会让剑修烦恼生气一小会儿。
没想到对方不仅紧追不舍，而且为了抓他甚至大动干戈地抬出了那个什么涉外局的名头。
看样子，剑修不会善罢甘休。
洛城很不安全，他得尽快离开。
第23章
下午三点, 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间。
秋老虎威力很足，空气湿度又高，此刻若是在街道上行走, 只感觉像是行走在蒸笼里。
很不幸地，玄金不仅正在街上, 而且不得不拔足狂奔。
有些感觉敏锐的行人, 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虚影从自己脚边掠过。
“呀！什么东西？”
视线甚至来不及追过去，那道虚影就不见了。
五感不敏锐的，甚至感受不到玄金飞速而过。
拍着同伴的肩膀安慰对方：“哪有东西, 你眼花了吧。”
玄金的目的地是鹤鸣山。
他在剑修洞府通过电视了解了不少信息，但不包括洛城及附近的地图。
倏忽万年，即便不是沧海桑田, 周围的环境风貌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现在没时间让他探索研究，只能奔着熟悉的方位, 先远离剑修在的地方再说。
至于后续的谋划，等找到安全的地方, 能坐下来喘口气了, 再容他细细考量。
玄金提着气, 运妖力于足下, 跑起来的速度甚至比平时还要快上几分。
还好一路上很顺利，不管是剑修还是其他修士，都没让他碰上。
随着距离剑修洞府越来越远，离鹤鸣山越近, 玄金的心情也愈加轻松起来。
眼看着鹤鸣山就在不远处了, 玄金猛地一个起跳, 想庆祝一下
“咚”地一声撞在了一块透明的屏障上。
一股电流自撞击到的那一点传到玄金身上，他被电了个哆嗦。
玄金：！！！！
反作用力直接把玄金摔了出去, 他在半空中翻了个跟头，才避免直接摔在地上的窘境。
什么东西？！
还好他反应快，不然头都要撞裂了。
玄金满脸疑惑，缓步往前走。
走到刚刚遇到的屏障附近，小心地伸出前爪，往前摸索着前进。
直到再度触碰到那层屏障。
熟悉的被电流电到的不适感。
这种感觉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剑修，想起那座曾经关着他的铁笼上的符纸。
啧，真是晦气。
只是眼前这块地方有屏障，还是其他地方也有？
玄金反身一路跑到旁边的树上，顺着树干爬到顶端。
站在最高的树枝上，纵身一跳！
啪叽——
整只兽都拍扁在了透明屏障上，顺着屏障滑了下来。
这屏障往上也有，不知道还能有多高。
玄金从地上站起来，抖了抖毛。
他就不信了！
顺着眼前的屏障往左摸过去，一路从路旁的人行道绿化带摸到马路边缘。
眼前这块都被封住了。
那么马路对面呢？
这里已经靠近市郊，马路中间车流量不大，就算大，穿个马路而已，对玄金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很快就从马路这一侧跑到另外一侧，估算着位置，前爪往前伸。
“嘶——”
熟悉的电流感出现在爪尖。
前面果然也有他无法通过的屏障。
汽车的嗡鸣声随着多普勒效应由远及近逐渐变大，唰的一下从玄金身侧疾驰而过。
玄金：？？？
车没事。
车能过。
“诶，那只猫还挺好看的。”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妇挽着手，也从他身边路过，往鹤鸣山的方向走过去，
步伐自然，穿过屏障毫无异样。
人没事。
人也能过。
就他过不去？？？
鹤鸣山就在眼前，如果按照之前的速度，估计几分钟他就能跑到了。
可他却偏偏被拦在这里。
让人丧气的不是失败，而是离成功就差那么一点点。
兽也一样！
玄金真是越想越气闷，他深吸一口气，甚至想要用妖力破开屏障硬冲过去。
在最后关头还是停了下来。
这些天他休养生息，积存了一些妖力，今天一路上已经消耗了不少。
本想着回到鹤鸣山——他的地界，就可以休养生息，他才近似于挥霍的在路上就用了一些妖力。
可眼前情况突变，万一真的不走运再和剑修撞上，他还得保留几分力气。
就算打不过，还能跑啊。
再则，万一这堵屏障是剑修搞出来的鬼，拦堵他，消耗他的妖力还在其次，若是根据这堵屏障的反应，定位到他的存住，岂不是麻烦了。
想到这，玄金身上的毛发不自觉蓬成一团。
是自然而然产生的戒备情绪的反应。
这地方不能多待。
玄金选了右边一条小岔路。
假设剑修猜到他可能去鹤鸣山，所以在这里设置了屏障。屏障范围应该不会太大，他绕一圈，绕过屏障不就好了？
玄金又是一路狂奔，绕了很远的路，甚至没有直接往鹤鸣山的方向跑。
鹤鸣山在洛城西北方向，这次他直接往北走，想着大不了走个直角过去。
然而跑着跑着，还是一头撞到了带电流的透明屏障上。
玄金：……
他要骂人了。
剑修至于的吗？！
事到如今，玄金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
这屏障结界，是直接笼罩在洛城的上空。绕路是没办法绕过去的。
离开幻镜或是结界，要么暴力破除，要么找到阵眼。
现在更合适的途径就是找到阵眼。
阵眼的话，通常人族都会用一些有年头的宝物法器。
博物馆就是保管这类东西的好地方。
设施完善，且充满人气，可以不断充实浸润法器的气场。也算是给法器“充电”的一个途径。
啧，还是得回去。
只是要小心一点，不能再动用妖力。
否则会有被剑修发现的风险。
玄金琢磨了一通，最后决定先去洛城博物馆碰碰运气，如果没有的话，还可以再去和州博物馆看看。
于是他又一路跑了回去。
路上，玄金心中浮起一丝疑惑。他是只妖兽，而且是和人族关系不太好的妖兽，刚想到的关于人族法阵的知识，只有修士才能知道，这些日子他看的电视科普节目里没有涉及，那么他又是如何知晓的呢？
一时间玄金也没有什么头绪，只能先把这层疑惑埋在心底。
*
洛城中心广场。
这里是洛城的商业区之一，可以算是洛城的中心地带。根据城市规划，核心区域禁止车辆驶入，构筑成了几条步行街。
步行街两侧鳞次栉比地坐落着众多商场。
大部分低层建筑是大型商场，有的商场旁也修建着一些高层建筑，是租赁给各大公司的写字楼。
即使是工作日下午，中心广场的人流量也不小。
甚至有一些周边城市的人，专门来这里采购。
万华商场是中心广场中必逛之一的高端商场。
蓝色的玻璃外墙反射着旁边大屏幕上五彩斑斓的光辉。
一块LED大屏幕设置在商场三四楼的外墙转角，曾因播放过一个裸眼3D的广告出了名，成了万华商场的标签。
此后各大品牌商争相竞价，投放着时下最热演员出镜拍摄的广告。
宣传的不是时下最流行的潮流品牌，就是名贵的奢侈品。
然而今天，大屏幕上五彩斑斓的广告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非常日常的照片，以及非常公式化的蓝底白字。
路过的行人也忍不住好奇心驻足观看。
一个卷发的姑娘招呼一声还要继续往前走的同伴：“等等，你快看！”
“啊？看什么啊！赶快抓紧时间买了好回学校，小组作业还没搞定呢我的宝。”
被拉住不让往前走的另一个染了粉色头发的姑娘差点被拽了个趔趄，一脸不耐烦，又顺着卷发姑娘的手势，往万华商场的大屏幕上看过去。
“哈？通缉一只猫？”粉发妹子瞠目结舌，“这什么有关部门是在搞笑吗？”
卷发姑娘：“……你再好好看看！”
粉发妹子仔细读了一遍照片旁边的文字：“呦吼，这只是妖兽哇？”
卷发姑娘满眼心动：“让你看旁边公告，里面说提供线索的可以获得伍万元现金奖励呢！”
屏幕上的照片正是玄金在洛道恩店里，被店员拉着合照的成果之一。
店员的部分被截了下去，只保留了玄金全身照。
一只浑身似乎泛着金光的大猫，慵懒地趴在笼底，眼皮半掀不掀，好像完全无视了镜头的存在。
皮毛柔顺蓬松，神色恬淡悠闲，不像是被关着的囚禁者，反而像是等待贡品呈上来的王。
粉发妹子冷静下来：“别想着提供什么线索了吧，看这妖兽的样子，不知道多少年的老妖怪才有的气质。遇到了还是躲远点为妙。”
卷发姑娘嘟哝：“都能跟人合照，说不定脾气蛮好的呢。”
“知道你要举报了，脾气还能好？别看了，走了走了。”
粉发妹子拽着同伴就要离开，对方的脚却像是黏在地上一样，一动不动。
粉发妹子忍不住要生气了，只听到旁边的人小声念叨，还拽了一下她的袖子：“快看那边！”
“又看什么啊？！”
“猫！猫！你看是不是大屏幕上的那只妖兽？”
“在哪呢？”粉发妹子朝同伴指的方向看去，只看到上下颤动的树枝，“我看你是想奖金想多了吧。”
“诶，怎么没有了，我刚明明看到的。”
玄金此时站在树丛的枝干之间。
还好洛城的秋天比较暖和，枝头的树叶没有完全飘落，刚好掩住了他的身形。
万华商场的大屏幕，他也看到了。
一开始看到放大版的自己，玄金还有些迷惑，他又看不懂上面的文字，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影像会出现在屏幕里。
但他警惕地没有靠得太近，而是藏在周边的绿植树丛间，偷听路人是怎么说的。
大屏幕下方有不少驻足围观的人，讨论对话的声音不绝于耳。
玄金只听了一会儿就明白过来——
剑修这是把他通缉了！
玄金烦躁地挠了下树枝，轻微的“咔嚓”声从脚下传来。
玄金：……
一不小心把树枝给抓断了。
他一个腾跃从树枝上跃下，原本踩在脚下的树枝同一时间落到地上。
玄金的目的地是洛城博物馆，就在中心广场边上，原本直接从中心广场中间穿过去是最快的，现在也不能这么走了。
不仅不能按照原计划的路线走，甚至走在路上都要倍加小心。
因为他发现，路上的行人原本都是在聊一些要买的东西，或者什么衣服是当下流行的款式，现在都开始讨论起妖兽和悬赏金相关的话题了！
他的照片明晃晃地挂在最显眼的地方，现在他就等于一个移动钱袋！
“妖兽！”
左前方有人指着他惊叫出声。
糟糕！
他这刚一不小心落到地上，就被人发现了！
玄金扭头就跑。
这个时候也顾不得前面是哪个方向了。
他努力在车水马龙的繁华地带找寻人少的偏僻角落。
不知道跑了多远，直到身边没什么人了，玄金才停下来喘了口气。
此时他身处一条阴暗的小巷子中，旁边有一栋看起来很是老旧的三层小楼，楼梯和走廊都是露天的。墙上还有一个巨大的红色“拆”字。
这哪儿？？？
刚只顾着闷头跑，完全没注意是往哪个方向跑的。
玄金本就对洛城不熟，刚刚在中心广场至少还有几座地标性建筑，方便他定位。
如今周围环境根本让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更不知道要怎么找到去洛城博物馆的路了。
“梆！收旧冰箱，旧空调，旧家电啰！”
“糖葫芦！豆沙、桔子、草莓糖葫芦，卖糖葫芦啰！”
叫卖声突然出现，玄金还没反应过来，一个骑三轮车的中年男子就出现在巷口，并且把视线挪了过来。
“嚯！这么大只猫，谁家的啊？”
被发现时，玄金第一反应是想跑。
听到后面那句话，他意识到，这人应该还没看到他的“通缉令”。
正好，可以利用一下。
玄金三两步，蹿到三轮车前：“喂！洛城博物馆怎么走？”
中年男子直接一脚蹬空：“你你你！你怎么……”
三轮车也停了下来。
“会说话？我这种猫就是会说话的，别废话了，快告诉我洛城博物馆怎么走！”玄金呲了呲牙，语气变得凶悍起来，“不然，小心你胳膊。”
说着，玄金伸出爪子在对方眼前晃了晃。
爪尖闪着寒光，预示这玄金的不好惹。
中年男子：“……”
谁能想到有一天会被一只猫威胁了呢。
“上车吧，我带你去。”
玄金狐疑地看着对方。
中年男子憨憨一笑：“我还真是头一次见说话的猫妖，你是不是快化形了？”
哦，差点忘了，人族已经普及过他们妖兽修炼的相关知识。
只要这人不知道他被通缉，估计也不会有威胁。
玄金后脚蹬地，轻轻一跃，跳进了三轮车后面的车板上。
三轮车的铁皮后车板很简陋，右上角停靠着一个有着两扇门的绿色长方体，靠上的小门上贴着一个卷边的塑料贴纸，红底黑字写着“雪花冰箱”。
玄金：……
这东西是冰箱？
和剑修家的差太多了吧。
“雪花冰箱”旁边插着一根稻草靶子，上面挤挤挨挨地插了不少糖葫芦。
天气有点热，不少糖葫芦上面的糖衣外壳都有点化了，有几滴冰糖落在了玄金脚边。
玄金往旁边挪了挪，避免自己漂亮皮毛沾到糖变得黏糊糊。
他心中焦急，只想早点赶到洛城博物馆。
若是平时，他早就不客气地伸爪掰一块所谓的糖葫芦，尝尝味道了。
唔，现在好像也不是不行？
玄金探头往前，看一眼背对着他正在老实蹬三轮的中年男子。
都敢背对着他，防备心这么低，估计也不是什么值得警惕的人。
这样想着，玄金放下心来。
他整只兽都稍微放松了一些。
自从剑修家里出来，他的精神一直是紧绷着的。
为了带着香水走，还要一路用尾巴卷着，连骨头都僵了。
玄金松开尾巴，把香水放下，伸了个懒腰。
总不能一直这样带着跑，实在不方便。
他依稀记得自己应该有个什么法宝，可以装一些东西，法宝是什么来着……
三轮车好像突然压过一个什么东西，整个车身都晃了一下，这一晃玄金差点一脚踩到旁边的糖渍上。
“嘶——”他不悦地眯了眯眼，刚想说一说前面的人。
忽然注意到道路两边。
不对劲。
眼看着越往前走，周围的环境建筑越破败荒凉。
洛城博物馆就算不是在市中心，也是距离中心广场很近的地方，这不像是要去洛城博物馆的路。
玄金没打算再跟这人废话。
他直接起跳，往前一个飞扑。
没等他碰到前面座椅上的人，从车板四角飞出一段绳子，自动纠缠盘结在一起，织成一张大网从上方兜头罩下。
经过剑修一役，玄金对这种围困类法宝警惕得很。
不管是谁，休想再困住他！
警惕绳结上可能有其他玄机，玄金没有直接用爪子去抓。
他没再攻向三轮车男子，在空中扭身打了个滚，迅速坠落在三轮车后身，尾巴一甩，直接扇飞离他最近的那个稻草靶子。
稻草靶子带着插满一身的糖葫芦转着圈捅在半成型的绳结网上。
而玄机则借着稻草靶子撑住结成一大半绳网的功夫，将身子束成长长一条，从空隙间钻了出去。
轻巧地落在地面上，玄金一刻都没停，身子一转再度扑向三轮车男子。
从异变发生开始，前面那人像是对后面发生了什么置若罔闻，仍脚下不停地蹬着脚蹬继续往前骑。
就连玄金的攻击都没有让他有一丝警惕。
玄金凌空飞扑过去时，不禁产生了一丝疑惑。
他以为对方就算不是修士，大概率也会是一些能人异士。
为什么面对他的攻势，会毫无反应？
伪装也不会这么真吧，连一点躲避的本能反应都没有。
不好！
当玄金意识到问题时，已经有点晚了。
他的爪子深陷在车座上的“人”身上。
对方像是一团软化的橡皮泥，玄金戳进去后，前爪就深陷其中，无法拔出来。
玄金只能用力一拽，直接把那团“人”拉下了三轮车。
没有人操控的车子仍然按照惯性往前。
而上面结网结了一半的绳子倒像是有自主意识一样，扭结弯曲地从车上飞下来。
……上面还挂着满是糖葫芦的稻草靶子。
“你这个猫妖有点东西。”
绳子开口说了话。
玄金看着眼前怪模怪样的东西，一时无语。
能从那段绳子那边感受到散发出的妖气。
绳子也能成精了？
他沉睡的这些年，世界究竟发生了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啊。
“喂，还不快点动手？！”
绳子像是在召唤他的同伙，但玄金没看到周围还有什么其他东西出现。
“哦。”闷闷的声音从玄金前爪沾着的橡皮泥上传来。
玄金：……
生活工具妖组成小分队了是吧。
知道缠在手上的正是不怀好意的敌人，玄金想也没想，空着的左前爪照着“橡皮泥”来上一记。
像是预感到玄金的攻击，原本紧缠在他右手上的“橡皮泥”自动融化脱落。
几乎不成人形地往绳子妖怪那边滚。
“大哥你真是废物啊！”绳子妖怒不可遏，“让你动手不是让你松手啊！”
“哦。”橡皮泥妖站在绳子妖旁边，把自己捏回人形。不过捏的不太成功，变成了一个胖墩墩的圆柱体。
“你别光‘哦’，你倒是上啊。”
玄金看着前面两只妖打嘴炮，一个怂恿另一个，另一个就像是复读机一样只会哦，动也不动。
他等得都烦了。
看样子也不是什么厉害角色，玄金这次毫无顾忌，蓄起剩余的妖力，直直冲向两妖。
绳子妖看劝说不动橡皮泥妖，也不再跟他废话，直接用自己身体的一部分绑住橡皮泥妖，捆成了一捆，朝玄金的方向扔过来。
橡皮泥妖像是一块巨大的石头，裹挟着热风砸向玄金。
但这并不是什么问题。
剑修的速度对玄金来说也就勉勉强强，更别说绳子妖扔东西这点力道。
放在玄金眼里就像是慢动作一样，他往旁边一个侧步，轻巧地躲开了“橡皮泥妖炸弹”，直奔绳子妖而去。
疾如闪电的玄金按住绳子妖。
身上的霸道妖力逼近，震慑得对方动都动不了。
他三两下把对方团成一团绳子球，还没等滚圆，只听到“轰”的一声。
一股味道从身后飘来。
不会这么巧吧？
玄金左前爪按住绳子团，造型跟酒店门口的石狮子似的。
瞪大了双眼回头看向三轮车。
铁皮三轮车已经侧翻在地。
正是被它的主人——橡皮泥妖，砸了个正着。
而空气中弥漫的气味，就是玄金落在三轮车车斗里，随他一起从剑修洞府逃出来的那瓶香水阵亡的味道。
香水，全碎了。
玄金咬牙切齿地抓着脚下的那团绳子球，冲向橡皮泥妖。
爪爪生风，把两只妖怪打了个半死。
之所以没彻底打死，是因为动手时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他因为城郊结界而无法离开，当时想的解决方法是解开阵眼，消除结界，之后就能顺利离开了。
若是换个思路呢。
那些人族能毫无障碍地通过结界，说明结界可能会识别通过的人是谁。
人族可以，妖族不行？
总不至于洛城的这些妖族都不能出城了吧？
他现在被剑修追着跑，也没办法找人问清楚。
手下这两只妖不就刚好送上门来了？
玄金厘清利害关系，辛辛苦苦带出来的香水被打破的气也出了一半，于是便停了手。
绳子妖和橡皮泥妖一个被打得七零八落，散在地上乱七八糟地一滩，另一个也被扯断了好几节，每节断绳都被扯出了毛边，显得乱糟糟的。
两只妖在地上哼唧了两声，又畏惧玄金，强忍着闭上了嘴。
“你们……”
“大王我们错了，诶呦……您大人有大量，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还没等玄金说什么，绳子妖先开口求饶。
落在地上的一段全是毛边的绳子挣扎着爬了起来，扭着身子摆成火柴棍小人的样子，朝着玄金的方向拜了拜。
半小时前，他看到了通缉玄金的消息。
匆匆浏览一遍，只注意到底部关于奖励的部分写着，考虑到提供线索的身份不同，可以选择是要奖金还是丹药。
他正是卡在修炼突破的一个关口，奖励的丹药正是有价无市的珍品。
看着玄金的照片估计是谁家走失的小猫妖。
——之前经常有供养了猫妖的大户人家，想寻回来，出手大方得很。
估计这次也是一样的。
绳子妖就忽悠了经常跟他一起打工的橡皮泥妖，憨憨橡皮泥妖一向对他的话言听计从。
正准备让橡皮泥妖骑着他那辆三轮车，去妖族经常去的里街转转，没想到猫妖就撞到他们脸上了。
还以为这是个好对付的小家伙。
哪成想对方是个大佬。
刚一动手，感受到对方的妖气他就已经有点想退了。
这单生意不像想象的那么好做。
但已经把橡皮泥那家伙忽悠过来了，而且奖励就在眼前，至少先把对方拖住，他去报个信也行啊。
可惜完全没来得及。
为了他和那家伙的命，还是及时认怂吧。
损了多年的道行也就算了。
别真的折在这。
绳子妖认怂认得毫无心理障碍。
橡皮泥妖被打得更狠，绳子妖还能勉强说两句话，橡皮泥妖则是半句话都说不了。
他被打得太碎了，只能趁这个时间努力蠕动着试图拼合一部分身体。
“呵。”玄金冷笑，“鬼主意打到我头上了，也好叫你们吃这个教训。竟帮着人族残害同族。”
“……”绳子妖恭谨道，“我们再也不敢了。”
按理说他们妖族强者为尊，互相吃来吃去也不算什么。只是这些年“妖丁零落”，都有所收敛。况且现在还在人族地界，更多了些规则束缚。
就算是他走了狗屎运，把面前这位的线索提供上去，对方也出不了什么事。
怎么就到残害同族的高度上了？
只是成王败寇，面前这位真的是凶悍至极，真的是像想要了他们的命。
自然是对方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玄金又叱骂了几句，随后话题一转：“人族那边不是有规定，说只有化形的妖才能在人族地界活动？你们不会是利用什么其他渠道进来的吧？”
他依稀记得，看电视的时候有见过一个通告提醒，是关于留在城市中的妖族，及时去某某地审核资质，提到过一句要求化形能力。
面前这两只妖明显就是原形。
如果有什么特别渠道可以进入城市，那么他或许也可以利用这个渠道离开洛城。
“是这样的大王，嘶，我们，”绳子妖一边回答一边忍不住因为被揍的疼吸气，“我们是走正规手续留在洛城的，真没有什么违规行为。”
绳子妖急急表忠心：“您看，这是我们的证件。”
说完，一张薄薄的卡片掉落在半截毛边绳子旁边。
“喂，你的市民卡，快点拿出来。”绳子妖低声催促同伴。
慢悠悠地，一大片橡皮泥妖旁边也掉出一张卡片。
玄金：“哦。”
他有点失望。
和预想的不一样，这两只妖竟然是正规途径进来的。
不过，市民卡？
他对这个词有印象，在蛋糕店里，剑修好像就要求那些人拿出市民卡来查验身份。
是不是在洛城的人或者妖都应该有这张卡。
他好像想通了一个关窍。
但具体行不行得通还有待验证。
玄金走过去，分别抓起两只妖的市民卡。
“喂。”玄金居高临下道，“把你同伙拼一拼，给你们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半小时后。
还是玄金第一次被屏障拦截的地方。
向山路和健业路交界口。
当然，玄金看不懂路牌，他只是凭借着自己对路边景物的记忆，找到的这个地方。
橡皮泥妖伤势较重，被绳子妖放在三轮车车斗里。
由绳子妖勉强化为人形，蹬着三轮车带玄金一路赶过来。
玄金看到橡皮泥妖就想起他砸翻三轮车，害他的香水被打碎的事情，为了避免自己忍不住出手再把橡皮泥妖剩下那半口气打碎了，他这次是坐在三轮车的车把上。
顺便给绳子妖指路。
绳子妖虽然被打了个半死，但妖力还是有一定留存的，蹬骑三轮来比之前橡皮泥妖只快不慢。
玄金蹲坐在前面，随着车的前进，风吹动他身上的长毛，威风凛凛。
“到了，你们都下来。”
绳子妖不知道玄金是要做什么，但大佬下发命令，自然要听从。
撑着从车座上下来，就被玄金扔了一张市民卡在脸上。
不是他的卡，而是橡皮泥妖的。
“啧。”玄金看了一眼还躺在车身后面的橡皮泥妖，摇了摇头，“算了，就你吧，往前走。就正常走，不要用任何妖力。我不喊停，不许停下来。”
绳子妖不明所以，但还是按照玄金的号令继续往前走。
玄金眯着眼睛，死死盯着绳子妖的一举一动。
对方虽然步履有些蹒跚，但行动上没什么其他异样。
看着绳子妖一直走到两百米之外了——明显已经越过他之前不能越过的那道屏障。
对方没有听到他喊停的号令，还在继续往前走。
那道曾经拦住他的屏障对绳子妖好像完全不存在一样。
玄金没再管绳子妖，把抓着的另一张市民卡叼在嘴里，跳上三轮车，一只爪子抓住橡皮泥妖，把他拖下车。
拖到屏障边上，轻轻往前一推。
橡皮泥妖颤动了一下。
果然。
和他推测得差不多。
市民卡就是身份凭证，手里握着市民卡才能穿过结界。
但结界又没那么智能，无法识别穿过结界的人拿的市民卡是不是自己的。
至于这条规则是不是单独针对妖族的已经无所谓了。
反正他已经拿到了一张市民卡。
玄金得到他想要的结论，心情好了一些。
难得好心得把橡皮泥妖从结界边缘往后拖了点距离，不让对方再经受擅闯结界的电击惩罚。
他试探着往前走了两步，走到结界边缘，伸出一只前爪。
前方空！空！如！也！
成了！
玄金脚下生风，一路往前奔跑。
很快就越过了前面的绳子妖。
他这回真的自由啦！
*
向山路和健业路交界的路口，一排摄像头折射了一点阳光，反射在平躺在地上的橡皮泥妖身上。
第24章
金乌西坠。
临近傍晚, 秋风中的燥热也消去不少。
玄金心情颇好地哼着不知道从哪听来的小调。
离开洛城，真的是连空气都是香甜的。
突破结界后，他闷着头一路往鹤鸣山方向跑。
都能看到鹤鸣山山脚了, 玄金脚步却逐渐放慢。
他不能回鹤鸣山……
第一次倒霉地遇上剑修，就在鹤鸣山山顶。
想起当时和剑修打的那一架, 玄金还有点气不打一处来。
剑修既然能大张旗鼓地在市中心广播消息, 就很有可能在鹤鸣山也设下埋伏。
那么去哪里好呢。
玄金灵光一闪。
想起他也有个类似于乾坤袋一样的法宝，出于某些原因没有带在身边。
市民卡之后说不定还有其他用处，也不能一直这样叼着吧。回收了那件法宝, 以后就方便多了。
好。
就这么办！
决定了去处，玄金很果决地转道。
印象里那件法宝被他放在一个溶洞中。
按照现在的地图来说，是在洛城东北方向的余江城附近, 偏北方的暗溪溶洞的某个角落。
这么重要又好用的宝贝，他为什么没随身带着？
玄金完全想不起来自己当初是怎么想的。
不管了, 先找到东西再说。
时隔这么多年，希望不会有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动他的法宝。
玄金依着记忆往余江城的方向跑, 大约两个小时后, 周围的人族建筑变得多了起来。
估计是快到地方了。
玄金没有刻意避着人群走。
估计剑修还在洛城里满城找他吧, 肯定想不到他已经跑到余江城来咯。
想到剑修急得满头包, 却怎么都找不到他的样子，玄金差点笑出声。
随着眼前建筑逐渐密集，路上行走的人也逐渐增加，玄金估计他已经进入余江城范围之内了。
没有再感受到屏障。
要么是余江城不像洛城一样设置了结界, 要么就是他手上的市民卡是管用的。
不管是哪个原因, 都是好事。
摆脱要逃脱追捕的紧张, 玄金整只兽也放松了下来。
他悠闲地四处张望，想看看余江城和洛城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他那个时候, 洛城至少已经有个人族小村庄城镇的样子了，而余江城这片区域还是光秃秃的荒地。
人族到底还是有点能耐。
一眼望去全是整洁的高楼大厦，比洛城不差什么。
难怪有些妖族都混到人族领地来讨生活。
玄金想起不久前和绳子妖以及橡皮泥妖的对话。
他很疑惑为什么两只妖怪要和人族同流合污。
不仅是帮着人族要抓他这件事。
他倒是能理解这种做法，很符合妖性。强者为尊的世界，为了自己的生存献祭其他妖怪都不足为奇。那两个妖怪为了利益出卖自己也是常见的行为。
只是他没想到真的能在现实中看到在人族聚居地生活的妖族。
绳子妖和橡皮泥妖说，他们肯定不是唯二在洛城里生活的妖怪，像他们这样的妖竟然还不少。
究其原因还是人族发展得特别好的缘故。
人族有天才和蠢材之分。
妖族也一样。
有的妖天生灵智，在修炼一道上天赋极高。就像他自己。
当然也有蠢笨不堪的妖怪。
绳子妖和橡皮泥妖就是这种类型。
他们也不求得道渡劫，只想愉快地混日子。
与其在妖族做一个被人呼来喝去的喽啰，甚至还有丧命的风险。不如到人族来打工赚钱，也算是能过点开心的日子。
来人族城市居住的妖差不多都像他们一样。
自身法力低微，目的只是简单的讨个生活，自然也不会捣乱。
人族的有关部门也倾向给他们这种类型的妖颁发通行证，也就是被玄金抢走的市民卡。
“啧。真是胸无大志。”
玄金嘴上看不起，但心情其实是略有些复杂的。
他在剑修家住的这些天，差不多也体会到了人族生活的舒适，只是那么多年辛苦修炼，思维还是和现代的小妖怪有所差别。
不过玄金有个地方很疑惑。
按照这两只小妖的说法，人族和妖族基本上也算是和平共处了，剑修为什么会刚碰上就对他喊打喊杀一副欲除之而后快的样子，后面也一直冷着脸呢？
要不是他掌握了拿捏剑修的一点小窍门，恐怕在剑修洞府的日子要难过很多。
呿，要不是剑修态度一直这么差，他才懒得跟一个小小人族计较。
不过现在想这些也没什么必要了。
尽快恢复妖力，找到他不知道哪去的妖丹才是当务之急。
他可不是什么天真的小妖。
剑修在他这栽了这么大的跟头，再加上那股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执着劲儿。
可能一时找不到他，但不可能永远找不到。
到时候的场面估计不会很好看。
哪怕是想象着这个可能性，玄金的耳朵也忍不住炸毛成了飞机耳。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落山，华灯初上，余江城市内正是下班的晚高峰。
玄金在车流和人潮中穿梭，惊起一片赞叹声。
“哇，你看这猫好帅啊。”
“还会看红绿灯？果然脑袋越大越聪明！”
“少来~你这什么歪理。它身上这么干净，应该是谁家走失的宠物猫吧。稍等我拍个照，发群里问问。你看能不能捉住它。”
“正好，我带了罐头。”
玄金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猛地回头发现一个穿着黑色卫衣的年轻男子。
左手端着一个开启的罐头，右手冲他摆了摆。
黑色卫衣旁边还有一个穿着咖色风衣的年轻姑娘，左手拿着手机，正对着他，脸上笑眯眯地望着他。
“嘬嘬嘬，咪咪？来吃点东西吗？”
玄金奔波了一天，闻到罐头的味道不禁口舌生津。
他盯着那两个人看了一会儿。
在心里叹了口气，还是转头走了。
等他拿回法宝，有的是机会在人族这里蹭罐头吃。
不差这一顿！
“啊。跑了啊。”
“还挺警惕的。没事，照片我已经发群里了。”
玄金的新鲜照片出现在“这谁家漂亮小宝贝”群内，引起一阵惊叹。
【三分钟，我要知道这只猫猫的全部信息！】
【财大附近？】
黑色卫衣男生敲字回复：【对，财大南门外碰上的，看起来像是家猫，只不过走失了。身上还很干净，应该是才跑出来没多久。帮扩散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这猫的主人。】
【没问题！】
【我也在南门那边啊！什么时候碰上的？我也想去偶遇了！】
黑色卫衣：【那你在附近看看吧，顺着学子路跑了，刚跑没多远。】
不多时，玄金的照片就被人发布到了社交网络上，博文标题“谁家的大猫猫跑出来啦？”。
短短几分钟就有了上万转发。
完全不知道自己再度被认成猫咪，并在社交网络上掀起一阵风波的玄金，此时正沿着滨江路一路往北。
余江城得名于苍秀江，此江自东南向西北方向横穿余江城。
和许多沿海沿江的城市一样，余江城临着苍秀江的马路，被命名为滨江路。
傍晚十分，有不少遛弯的大爷大妈爷爷奶奶，喜欢沿着滨江路散步。
玄金在这些人旁边行走，就算再不耐烦，也不得不缓下脚步。
生怕自己速度太快，剐蹭到某个年纪大的人族，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人族老者真是奇怪。
按他们妖族的习惯，一只妖兽年纪大了，实力下降，往往都是自己躲在某个角落，避着其他妖兽行动。
生怕被人发现，剖了妖丹，分而食之。
这些人族的老者反而恨不得天天大摇大摆地在街上，哪里有热闹就去哪里凑。
那些小年轻的还让着他们。
实在让兽难以理解。
走着走着，身边的一众老人忽然步速加快，像是在参加什么竞走比赛一样。
玄金一脸迷惑地看着流速变快的人潮。
这些人走到一个地方，自觉排成一队，又停了下来。
玄金：？？？
好好的排队做什么？
他顺着队伍一直往前，还没站到排头，就闻到了一股非常浓郁的气味。
好像成千上万朵花同一时间开放。
不，比那气味要更重！
“特卖特卖！清仓处理了。全场八五折，全场八五折，撤店清仓甩卖了啊！”
“免费鸡蛋这边排队啊。大家都别挤。”
玄金还没走到队伍排头，就听到有个嗓子好像不太好的人，在不断重复着一些无聊的话。
再往前。
总算能看到泱泱长队的头部了。
队伍头部正对着超市卖场，门口挂着个喇叭，里面正在播放玄金刚刚听到的声音。
不断有人在门口进进出出。
而这只老年队伍前方，有个人正在发放鸡蛋，他的脚边摆着高高的箱子。
对排头的一位老大爷说：“您进去随便买个什么东西，然后凭小票就可以来领鸡蛋了，每个人限领一次啊。”
老大爷耳朵好像不太好，手拢在右耳边：“啊？！你说啥？我就想领个鸡蛋！”
玄金：……
人类真的是一种让他不太理解的生物。
很快，他的注意力被卖场门口另外的人牵走了。
那个人站在小推车后面，手里拿着一个类似于锥形的绿色瓶子，正在按着瓶口的喷嘴。
她正对小推车车前的人说：“您闻闻，味道不错吧。这个牌子的花露水最近可红，不少年轻人都把它当香水平替来买呢！”
“香水”这个关键字触发了玄金的注意力。
之前和那两个小妖怪动手时，不慎被对方打破了香水，让玄金好一阵心痛。
想着早晚还要对上人族修士。
香水这个破除符箓威胁的好东西，他肯定得再搞一点来。
本想着先去把法宝拿回来，再折返回余江城找找看哪里有香水。
没想到在这让他碰上了。
运气真不错！
玄金悄悄地蹭到小推车附近。
除了卖东西的姑娘手上有一瓶，小推车上还整整齐齐地码了一个正方形的“花露水”。
而卖货的姑娘还在喋喋不休地跟车前的一位女士在推销。
完全没有注意到他。
很好！
玄金已经来到小推车跟前，眼睛瞄着离他最近的两个人，之后人立而起，伸出爪子拨弄着离他最近的一瓶“香水平替”。
但绿色的瓶体不知为何特别滑，抓都抓不住。
玄金只能努力往自己的方向勾。
售货员发现有一个毛乎乎的爪子出现在小推车边缘，往外勾着花露水。
她吓了一跳，惊叫出声。
“诶！？这猫干嘛呢？”
“这谁家猫啊？！野猫？！”
糟了！
被发现了？！
售货员的声音也把玄金惊到了，他猛地跳起来，直接张嘴咬住瓶身，在空中扭了下身子，撒腿就跑。
“啊？！猫把花露水叼走了？”
“诶，这猫有意思啊。”
“这么机灵。”
售货员也惊呆了：“猫猫这花露水你不能吃啊！就算闻多了都要中毒的！”
玄金已然跑远。
就算他听到售货员姑娘的话，也不会在意。
他又不是一般猫，这点味道毒不死。
还是那些修士的符箓杀伤力更大。
有了意外收获，玄金心情更加愉快，记忆都清晰了些。
循着记忆的位置，他一路跑到余江城北边市郊的暗溪溶洞。
这里和鹤鸣山一样，早就被改造成了旅游区。
只不过现在这个时间，景区早就关门下班，里面也没有游客。
负责值班的工作人员正是晚饭时间，没注意到从大门口大摇大摆溜进去的玄金。
暗溪溶洞规模很大，旅游开发主要在干流入口。
正常的开放时间里，游人可以乘坐游船进入溶洞，两岸布置着彩色的氛围灯，照着溶洞里的钟乳石和石笋，看起来幽森又梦幻。
而这个时间，各处灯光都已经关闭了，溶洞只有入口处的一点灯光。
再往里，几乎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这对玄金来说不是什么问题。
只要用一点点妖力，就能让他在黑暗中视物。虽然只是能看到物品的大体轮廓，但也足够用了。
从干流的线路继续往里，有两条岔路，左边那条依旧宽阔，是普通游人继续赏玩的路线，右边那条是游客止步的线路。
而玄金直接选择了右边那条。
道路越走越窄，后面又有几个岔路口，玄金凭借着自己的直觉选择。
在最后一个岔路口他有些犹豫，左右观望着，记忆力这里应该有个什么东西来着……
最后在墙壁下方，他找到了那块像是一柄剑一样的石笋。
是了，就是这条路！
不出意外的话，他的法宝应该就在这条路的洞底！
*
就在玄金以为他已经彻底摆脱剑修时，闻道一已经踏入余江城地界。
时间倒回四小时前。
闻道一自蜜桂记离开后，就和涉外局同步了有一只危险妖兽流窜在外的信息。
为了其他市民的安全，很快就直接对外公告了玄金的照片，提醒广大市民小心谨慎，且积极提供信息。
同时，涉外局也征召了全城摄像头的监控，尝试以玄金的照片作为标识，通过大数据搜寻玄金的位置。
就在玄金教训了绳子妖和橡皮泥妖一顿，威胁两妖一同前往洛城市郊的过程中，三只妖兽毫无遮挡，直接被摄像头定位到了。
当玄金的脸在屏幕上被小绿框框住，负责比对信息的涉外局同事叫住闻道一。
“道君，您看是不是您要找的那只妖兽？”
闻道一只看了一眼就能确认：“是。”
玄金两只脚踩在一个人的肩膀上，前爪搭在那人头上，明显是一个威胁的姿势，
他浑身长毛被风吹得向后舒展，看上去惬意又威武。
闻道一半刻都不打算停留，确认玄金他们前行的方向，立刻冲出涉外局。
结果在门口和洛道恩撞了个正着。
“师兄师兄！我怎么看到你那只妖兽的通缉令了？在你手里还能……跑了？”洛道恩急得连“小”字都忘了加。
“现在去抓。”
闻道一着急去抓妖兽，没工夫多说什么，他只看了洛道恩一眼，身上的寒气都快能实体化了。
妖兽之所以能逃脱，他的师弟可谓是功不可没。
洛道恩被小师兄的眼神看得浑身一抖，直觉师兄此时的不爽好像跟自己有点联系。
但又不敢问。
小师兄这个时候正情绪不佳，他这时候再往枪口上撞，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但如果不做些什么，恐怕秋后算账的时候会死得更惨吧。
他在涉外局门口稍微纠结了一下，跟在闻道一的后面喊：“师兄！我跟你一起！”
闻道一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他快步往外走，上了涉外局的公车，看了一眼跟着他一路过来，站在车门口的洛道恩，冷声道：“上车。”
“好嘞！”洛道恩麻利地钻进了后座。
驾驶位上是负责协助的同事，看了一下闻道一的眼色，确认可以出发，一脚油门就踩了出去。
车辆开了通行权限，一路绿灯。
根据局里留守观察监控器同事的指挥，直接开到了市郊。
“砰！”
闻道一关门的手上不自觉带了点力道，车身震颤，把下车下到一半的洛道恩吓得抖了一下。
很久都没见师兄这么明显的怒气了啊。
马路一层歪躺着一辆三轮车，像是被拆卸之后又勉强拼在一起。
一个步履蹒跚的人正把另一个原本躺在地上的人往破破烂烂的三轮车上拖。
正是不久前想偷袭玄金不成，反倒被玄金打了一顿的绳子妖和橡皮泥妖。
闻道一走到两妖身前站定。
“涉外局。这只妖兽，你们见过吧？”闻道一举起手机，屏幕上赫然就是玄金的照片。
“呃……”
绳子妖像是才发现闻道一来到近前，原本拖着橡皮泥妖的手一松，本来就七零八落的妖又重重摔到地上。
即使是看到对方的照片，绳子妖也控制不住地抖了起来。
“嘶——这什么味儿啊。”洛道恩也凑到跟前，在躺在地上的橡皮泥妖身上，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怎么会有一股他送师兄的香水味儿？
洛道恩都能闻到，闻道一自然也早就发现。
他瞥了师弟一眼。
和他推测的差不多，那妖兽就是用香水破除的符箓禁制。
这么重的味道，不知道是用了多少。
那妖兽以为香水是什么万用灵药吗？对什么都用上？
洛道恩此时也恍然大悟。
完蛋了。
难怪师兄刚刚那么看自己，妖兽能逃出去，还真是跟自己有关系！
他得想办法将功折罪。
“道君！这妖兽你们可一定要抓住啊！我们好好地走在路上，没想到那妖兽扑过来直接朝我们动手。我们也打不过，只能在它的胁迫下送它到这。我们可没想包庇它啊！”绳子妖对着闻道一叫屈。
闻道一简单询问了一下绳子妖事情发生过程。
得知玄金抢了一张市民卡，此时已经离开洛城地界。
闻道一眯了眯眼。
妖兽倒是不笨。
他联系了留在涉外局继续翻阅监控的工作人员。
“道君稍等，正在调取向山路附近监控数据。……找到了！那只妖兽正沿着G8237国道往东北方向跑。”
“好，多谢。”
闻道一挂断电话，召出自己的玄冰剑无归。
马上要离开洛城地界，御剑而行就没那么多限制了。
“师兄，带我，带我一个！”
闻道一刚要用法决催动无归，面前就蹿出来一个人。
“师兄我跟你一起去捉妖兽啊！多一个人多份力。”
“行。”闻道一没拒绝热切的师弟，“那你跟车。路上联系国道沿线城市的涉外局，通报有妖兽正在逃窜的消息。让他们关注使用洛城市民卡进入城市的妖兽并和照片比对。”
“明白，包我身上了！”
闻道一对师弟点了点头，御剑而起。
这只妖兽，他今日定要捉到。
第25章
“师兄！查到了！是余江城, 那只妖兽现在在余江城！”
闻道一点开耳机，听到的就是师弟大呼小叫的声音。
“嗯。”
全九域的重点城市都设有涉外局，当遇到紧急事件时, 涉外局可优先调配资源。
以这个速度得到妖兽的消息，闻道一并不意外。
实际上, 在得到消息前, 他们沿着妖兽逃跑的方向追赶，离余江城的距离已经很近了。
余江城涉外局。
“闻道友，您看, 这就是那只妖兽最后出现的地方。”一个修士移动着鼠标，在摄像头拍摄到的画面中圈出了玄金所在的位置。
“这是，暗溪溶洞？”
“对。”
洛道恩插嘴：“我知道这里啊。5A级旅游景点, 还是上古时期留下来的遗迹，上次我和Melissa一起, 呃……”
接收到闻道一的眼神，他果断闭上了嘴巴。
那位掌控着鼠标的修士笑了笑：“是的, 暗溪溶洞是我们城的招牌景点。当然也考虑到了上古时期遗迹的保护, 因此只开发了其中的很小一部分, 不过那些景观也足够让普通人感受一下历史的厚重了。”
她说着又皱了皱眉道。
闻道一注意到对方的神态变化：“怎么？”
那位修士脸上有些困扰：“暗溪溶洞中似乎有上古禁制, 我们之前怀疑里面可能有某个大能留下的秘境，但因为一直没人触发过，目前只是我们的推测。”
洛道恩一拍手：“那猫妖就是冲着秘境去的？！”
闻道一敛下眼皮，垂眸沉思。
修士继续道：“溶洞里情况复杂, 还请道友捕捉那妖邪时更加小心些。”
洛道恩替对方翻译：“就是别把你们的旅游景点破坏了, 要打尽量出去打是吧？”
修士：“呃……”
闻道一颔首道：“自当尽力。”
“我们这边也会出几个人, 同闻道友一同去捉那只妖兽。”
涉外局这个部门很是重要，但里面负责轮值的各宗门弟子其实没有几个。
一方面一般不会有什么重大事项, 另一方面是本身修士总体而言就人丁稀少，能被安排在各重大城市涉外局的人更少了。
得是有一定实力，但也不可能实力过于出众的修士，才会被宗门安置在涉外局历练。
像洛道恩，就是实力不足，且本身遇到这种活计也是能躲就躲。
而闻道一是因为天赋过人，宗门更倾向他自行修炼，不希望他被束缚在太多俗务之中。
是以闻道一在洛城涉外局的身份，更像是外援一类的性质。
所以余江城涉外局说要出几个人，基本上是给出局里的大部分战力了。
也足以说明对方对捉捕妖兽一事的重视。
闻道一并非自负的人，对余江城涉外局的支援，他欣然接受。
从对方展示的暗溪溶洞区域地图能看出，暗溪溶洞地界很大，地形复杂，单枪匹马行动，确实很容易被妖兽逃脱。
一行人很快到了暗溪溶洞。
涉外局的同事已经和里面负责值班的人员交流过信息。
对方只是个普通人，难得见到这么多真人修士，带着一脸好奇但又要努力维持严肃的表情连连点头应道：“我就在这盯着监控，保证不会放过那只……只什么妖？”
闻道一没解答他的疑问，只是冲他点了点头，就转身往景区里走。
“诶？”
洛道恩嘻嘻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就辛苦你啦，哥们。”
说完也跟着闻道一离开。
留了一个余江城涉外局的修士，和值班人员一起盯着监控器。
这是闻道一的建议。
虽然监控覆盖了暗溪溶洞的各个出口和里面某些重要岔路，但普通人没有修士耳聪目明，那只妖兽移动速度很快，很可能一个不注意就错过了。
有了修士坐镇，就可以及时发现并掌握妖兽的位置。
剩下的人进入暗溪溶洞。
里面的电力系统还是伪装成景区下班时的样子，没有打开多余的灯光，避免打草惊蛇。
几人一同从溶洞干流的通道进入，很快就遇到了分岔路口。
众人简单商量了几句，决定分开走，争取以最快速度把溶洞探查一遍，尽快找到妖兽。
闻道一提醒了一句：“那妖兽颇有些狡猾，道友们若是遇到还请及时同步消息。”
众人应好。
***
王晋枫捻着自己的佛珠，走在昏暗的溶洞小道上。
周围钟乳石偶尔滴下几滴水珠，落在地上“啪嗒”“啪嗒”地响。
王晋枫是莲峰寺分派到余江城的轮值弟子。
他在涉外局工作了两年，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工作作息。
要不是今天收到洛城涉外局的协助要求，他本来计划着要去花鸟鱼虫市场，买一点肥料给自己养的那缸荷花的。
一下子计划全打乱了。
作为一个佛修，在寺院里修行多年，王晋枫早就养成了特定的生活作息规律。
好不容易调整过来，逐渐适应了在余江城涉外局的工作日常。
又冒出这么一个突发事件。
看了传过来的那张照片，不过一只小猫妖，没看出哪里特殊，难以理解为何要如此大张旗鼓出动他们局里几乎所有人。
跑出来这么久也没听到有什么暴力血腥的杀戮行为。
估计妖力也不过尔尔。
等他看到，直接拿下。
王晋枫压下心中的不耐，顺着昏暗地河边缘的小路拐到了另一条岔路上。
他手上的那串佛珠发出荧荧微光，照亮了墙壁，身后的转弯处有一根长得像一柄剑一样的石笋。
不过溶洞里怪模怪样的钟乳石和石笋都很多，这并没有引起王晋枫的注意。
*
洞穴深处。
玄金边走边撇嘴。
之前他是怎么想的，好好的鹤鸣山不用，偏偏跑到这种地方藏东西。
光线不佳还在其次，反正对他影响不大，可溶洞里又湿又滑，真是让他浑身不舒服。
越往前走，莫名的熟悉感就越强烈。
虽然还是记不清具体法宝放置的位置，但身体像是记忆复苏一般，带着他一直往前走。
“啵——”
无意间，他好像穿过了一个屏障。
周围阴冷潮湿的空气一下子变得暖融融。
有风从不远处吹过来。
玄金耳朵尖上的毛微动。
星星点点的微光，悬浮在空气中，像萤火虫一样，自前方飘来。
飘到玄金身边，他下意识地伸爪一抓。
那点微光就消失在了肉垫中间。
这不是自然形成的，也没有妖气。
面对眼前种种怪象，玄金理应警惕，但他此时身上的毛都很服帖，完全没有因紧张而炸起来的迹象。
无形中好像有谁告诉他，这里很安全，没有谁能伤害他。
四周的岩壁在微光中变得清晰。
岩壁上好像有一些痕迹。
好奇心促使下，玄金停下脚步，离近去看。
离他最近的岩壁上，有若干道像是利爪划过时留下的痕迹。
看尺寸，很像是他原身状态下的大小。
爪痕边上，还有若干道更整齐的划痕。
像是——
剑痕！
玄金不禁想起最近这段时间在他生活中存在感最高的生物。
他立时警惕地转了个圈。
使劲用鼻子嗅了嗅空气。
空气很干净。
没有剑修那身讨厌的竹子味道。
他疑惑地眨了眨眼。
爪子覆在墙上的痕迹之上，摸了一圈。
这剑痕，好像不是新的。
玄金还没来得及继续查看，眼前忽然变得模糊，像是突兀地出现了一片白雾。
记忆回笼。
他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兽体并未完全长成，只有原形的二分之一大小。当然，也比现在的尺寸大上许多。
“他”正在洞穴里奔跑，后面有人在追逐。
也是一个剑修。
对方剑气逼近，他反身一爪挥过去，被对方的剑挡住。
剑气和妖气纠缠在一起，在墙上留下了痕迹。
这一击过后，“他”扑到那人身前，直接把那人按在地上。
但却没有下口咬断那人的咽喉。
反而张嘴舔了舔那人的下巴。
对方的剑也消失了。
那人反手敲了敲“他”的头：“小心点。”
语气很是亲昵。
“他”好像还不怎么高兴，直接用额头去顶那人的下巴和脸。
“不是说有东西要给我？快点拿来！这里水汽好大，我不喜欢。”
那人揉了一把“他”的头，盘腿坐起。
捏了个诀后，右手的拇指和食指之间凭空出现一根兽毛：“给。”
“给我这东西干嘛？我又不是没有，身上随便拔一根就是了。”
对方像是被“他”的话逗笑，语带笑意：“你不是一直说想要乾坤袋？”
“他”的眼神变亮：“能装东西？”
前段时间这人跟“他”要了一根自己的鬃毛，他没多想就拔了根给对方，没想到是用来炼化成法宝的。
对方：“你还没化形，普通乾坤袋拿着不方便，把‘无界绒毛’放在身上不会被人注意。”
“说了多少次了我这不是绒毛，是鬃毛！”
“哈哈哈！”
那人又摸了摸“他”的头，讲述了一遍如何使用这个模样奇特的法宝。
找回了点过去的记忆，玄金甩了甩头。
他对这段记忆的真实性存疑。
不说现在，那个时期人族和妖族关系这么差，他怎么可能有一个修士当朋友？
还是会给他炼化法宝的朋友？
可如果不是朋友，他又哪来的储物法宝，还是量身定制的。
玄金沉默片刻，扭头继续往小路深处跑去。
现在还没拿到法宝，一切都做不得准。
万一他记忆出错，存在这里的储物法宝根本不是他“记忆”中的样子呢？
甚至或许根本就没有那个法宝。
片刻后。
逼仄的小道忽然变得宽阔，面前出现了一个相对宽敞的空间，约有两个剑修洞府里的“客厅”那么大。
荧光满室，在黑暗中有一个白色的物体尤为显眼。
玄金走上前。
那块白色物体呈椭圆形，约有一人高，宽度也和人体宽差不多，镶嵌在岩壁之中。
离远看是纯白色，走近了能看到表面非常光滑，有点像镜面。
隐隐散发着一些寒气。
玄金不记得这是什么东西，又有什么用处。
只感觉很熟悉很亲切。
能看到“镜子”中的自己，鬃毛有一些凌乱，澄金的眼睛里隐隐有一些血丝，还叼着个绿色的瓶子。
看起来很有一些疲惫。
从剑修洞府跑出来后，他都没休息，还和两个不成器的小妖兽打了一架，看起来狼狈也正常。
但玄金还是有些不能接受自己这副模样。
他烦躁地用尾巴拍打了一下镜面，竭力控制住自己想要卧倒好好舔毛的冲动。
要不是时间紧张，这个地方确实非常适合他整理一下自己。
他的力气不小，镜子被他拍得一震。
从镜子中间浮出一根鬃毛。
玄金眼睛一亮。
这是那根他记忆中的法宝。
竟然还在，近万年的时间竟没被人偷去！
玄金心中默念咒决，身上所剩无几的妖力几乎被用光。
鬃毛自动飘到他的头上，落在了他的右耳耳尖，嘴里原本叼着的花露水和市民卡也被收入法宝之中。
他检查过法宝内部，里面空空如也，没有存着任何灵果或是其他东西。
玄金有些脱力地趴到地上，身子不动，脑子却在飞速地转。
法宝是真实存在的，那说明他刚刚的记忆也可能是真的。
也就是真的有这么一个人族的修士和他关系不错。
那人是谁？
为什么在记忆里，对方的脸是模糊不清的？
他又是怎么跟那人扯上的关系。
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人是飞升了还是陨落了？
他知道人族修士在不同修行阶段的寿命不一样。
没有人能在不飞升的情况下存活万年，所以只有飞升或是陨落这两个选项。
可不管哪个选项，对他现在都没有任何帮助。
他再也无法找到那个剑修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玄金心脏像是被谁揪了一下，闷闷地疼。
休息片刻，也简单整理了自己的鬃毛。
玄金选择原路离开。
这一趟还是很有收获，至少拿到了随身储物法宝，还找回了一点记忆。
玄金小步快跑着，仍在思考。
既然能在暗溪溶洞触发一些回忆，那么是不是到他曾经常去的一些地方，就能触发其他回忆？
等会儿去积霞山好了。
刚醒过来那时他想搞点灵果仙草，第一反应就是去积霞山。
都怪剑修害他没去成，现在阻碍总算是没了。
没了游客的溶洞里寂静非常，只能听到从钟乳石上偶尔滴落的水滴声。
突然出现类似于碎石相击的声音，就异常明显。
玄金耳朵一抖，停下脚步。
不太对。
他警惕地看着不远处那黑黢黢的岔路。
心里默默数着数。
还有十步——
三、
二、
一！
岔路口隐约出现一个人的轮廓。
玄金悄无声息地蓄力，飞扑而上，利爪带着妖风直接抓向来人。
对方高举左臂挡在身前，布帛撕裂。
来人正是王晋枫。
他正捻着佛珠记挂着家里的盆栽，完全没注意周围。
玄金扑过来，他下意识抬臂护住了脸。
也算他运气好，正好举的是捏着佛珠的那条手臂。
开光的佛珠替他挡了这一下，手串当即碎裂四散开来。
他趁此机会迅速后退，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刚袭击他的竟是一只猫。
王晋枫已修出慧眼，在光线暗淡的地方会比一般的修士视力更敏锐些许。
这种地方怎么会有猫。
不好！
这不就是闻道友通缉的那只？！
他心下一凉。
之前是他托大了。
只想着区区一只猫妖成不了什么气候，哪成想刚一见面，这只猫妖竟能废掉他的九莲手串。
事已至此，也容不得他后悔。
王晋枫当即就要去掏手机呼叫支援。
然而还没等他手上有动作，只听那只猫嗷呜一声，再次袭来——
*
“咳咳。”王晋枫眨了眨快要被血糊住的眼睛，手指艰难地触碰着屏幕，“喂？各位道友，我，咳咳，妖兽刚从我这里经过，你们看一下，定位……”
说完，就脱力地晕了过去。
第26章
“呼哧——”
寂静的环境中, 玄金尽量压低自己喘息的声音。
他不希望引起更多注意。
真是晦气。
方才听到脚步声，他条件反射地以为是剑修找了过来，耗费了体内所剩无几的妖力, 打算奋力一搏。
哪成想只是个无用的佛修。
一招过后，他几乎没有再继续攻击的力气。
还好那佛修是个纸老虎。
只会碎碎念让他束手就擒, 没什么攻击手段, 法宝也不太会用。
一阵光闪过，他还以为是什么厉害东西，没想到是那佛修自己倒了。
玄金看都没再看那人一眼, 转身就跑了。
总的说来还挺幸运，先遇到的是这佛修，没受伤, 倒是得到一些信息。
想到佛修碎碎念的话，玄金眸色一暗。
剑修到底还是追过来了。
而且不止剑修一人。
他也曾预想过剑修可能会追来, 但没想到会这么快。
放在眼前的就只有两种可能。
运气好，借着暗溪溶洞里不可胜数的岔路, 剑修和他带的那波人找不到自己。
运气不好, 被剑修或者哪个道行高的修士碰上, 他就……
“小猫妖！”
还没等玄金想好应对策略, 熟悉的声音骤然出现。
“真行啊！算计到我头上了！”
幽暗的隧道中出现一个人影轮廓，洛道恩抱着双臂怒目瞪着玄金。
在洛城城郊，从那两只被揍得很惨的妖身上闻到了浓重的香水味，他就意识到妖兽是怎么跑出来的了。
这妖兽还真是有点小聪明, 能利用香水破除符箓。
不过现在不是敬佩夸奖妖兽的时候。
这只妖兽跑出来, 他可是背了大因果。即使小师兄没说什么, 他也知道自己现在要好好表现，将功折罪。
听到余江城佛修的报告, 他立刻往定位的地方赶，还好离得比较近，及时拦住了妖兽。
其他人没什么反应，估计应该也在路上了吧。
洛道恩没再多废话，直接掏出三张符箓，手掌一甩，符箓疾射而出。
三张都是御火符，飞行在空中时自燃，变为三个小火球，堵死了玄金的左右和前方。
“等等！”
玄金瞪圆了眼。
若刚刚遇到的是花蝴蝶，他还能有一战之力，但现在气还没喘匀。
他本想对剑修师弟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没想到对方这么不讲道理，甚至没喊两句话就直接动手。
玄金往右一窜，连蹬了几下岩壁，从高处越过，躲开三个火球。
还没喘口气，又有三颗火球扑面而来。
玄金：……
想起洛道恩曾说他擅长的是符箓和推演，可没想到花蝴蝶能囤这么多！
玄金在空中闪躲腾挪，躲避着洛道恩那边接连不断的符箓。
“等等，你听我说！”
洛道恩擦了擦额头的汗：“有什么好说的？”
施放符箓也是要耗费灵力的。
洛道恩扔出这么多符箓，损耗不小。
听小师兄说过妖兽的实力，他不敢小觑，带上了压箱底的大部分库存，没想到扔出去这么多，连根毛都没碰到。
洛道恩暂时停手，想看看妖兽到底要说什么。
正好也让自己喘口气。
不过他也没完全闲着。
揣进口袋的手摸到手机，利用平时水群的八爪鱼实力，按着键盘盲打。
给师兄自己的定位，让他尽快赶过来。
“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玄金四肢撑地，喘气都有点急促，“现在人族和妖族可以说是井水不犯河水对吧，为什么剑修——你师兄，要一直关着我？”
洛道恩一愣。
他没问过小师兄这个问题。
这种时候，气势不能输，洛道恩强硬道：“我们小师兄从来都是惩恶扬善，手下斩杀的妖兽，无一不是为了自己私欲祸害过人。”
话是这么说，但玄金的话无疑让洛道恩产生了一些共鸣。
初次在小师兄家里看到妖兽，他就有些奇怪。
在人族领地活动的寻常妖，他都不愿多说几句话，更别说那些为害一方的恶妖，落在师兄手上免不了要吃很多苦头。
这只妖兽品种不明，性子不定。
小师兄为什么要留在身边？
心念百转只在片刻。
洛道恩心里有所疑惑，行动上却没打算放过对方。
为了让自己对师兄的决策更能笃信不疑，反而加快了出手的速度。
手指一捻，他又摸出几枚符箓，挥手飞向玄金的方向。
玄金往侧边翻滚躲闪，嘴上没停。
“你认为我害过人？”
“我只想恢复正常的生活而已，你们为什么要穷追不舍？”
“如果有妖兽把你抓起来，你难道不想离开，回到自己族人身边，回到自己的世界？”
全然不提他和剑修初次见面就打了个天昏地暗的过往。
既然花蝴蝶把剑修放在高台上，他就要把下面的基座掀翻。
本意是想要动摇花蝴蝶，让对方变得松懈，好趁机逃跑。
说着说着，玄金自己心中也生出点真情实感来。
洛道恩一愣。
玄金注视着对方，眯了眯眼。
虽然花蝴蝶没说话，但此时的沉默反而证明，他的话正在起作用。
在花蝴蝶的店里，他可是赢得了众多店员的喜爱。
那么多合照不是白拍的，被人投喂的蛋糕也足以证明他的实力。
店员和花蝴蝶关系明显不错，貌似还有个什么群，玄金看着店员拍完合照之后发到群里。
人族的文字他不认得，捧心的表情包他还是能看懂的。
洛道恩确实被玄金的质问说得晃了一下神。
按照师兄的性格，如果面前这只妖兽真的曾有过什么恶行，师兄绝对忍受不了妖兽安然在侧。
他现在这样做对吗？
是啊，对方只是想要回到原来的生活轨道。
他呢？
用威力极大的符咒攻击一个无辜妖兽？
因为这点迟疑。
原本想要掏出符咒的手也停在半空中。
玄金利用这个机会，急速冲刺。
成功越过洛道恩，朝他来时方向跑去。
遥遥留下一句话——
“帮我给你师兄带个话，说感谢他这段时间的照顾，希望再也不见~~”
洛道恩：“糟了！”
他立刻回身去追。
可哪里还追得上呢-
忽悠完花蝴蝶，玄金凭借着自己在幻境中找回的记忆，在隧洞里左绕右绕，直奔和入口相反方向的一个出口。
很幸运，他没再遇到任何修士。
薄薄的星辉落在岩洞入口。
周围很安静，隐约能听到蝈蝈在大声鸣叫。
这一路过于顺利，玄金内心隐隐有些不安。
眼看洞口就在前方，他却放慢了脚步。
野兽先天的直觉让他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前方是未知，是可能存在的危险。
但他总不能一直停在这。
身后的黑暗也像是在滋生孕育着危险。他似乎能感觉到有修士藏在那未知的黑暗中，正一步步靠近。
玄金一咬牙，还是决定从洞口冲出去。
因为一点怀疑就徘徊犹豫不前，不是他的性格。
这个出口没有人工开凿的痕迹，周围都是斑驳碎石。但仍属于景区范畴，前方五六百米的位置能看到昏黄的路灯，照亮了不算宽阔的马路。
玄金不敢松懈。
踩着碎石块，尽快拉远和溶洞的距离。
破空声至。
玄金想也不想地往右一个闪身。
一张符纸落在他刚刚要落下的位置，腾地一下升起一道火墙，呈圆弧形朝两侧铺开，拦住了玄金前方道路。
到底还是追过来了。
玄金回首。
那张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出现在身后。
剑修凌空御剑，悬浮在半空中。
山风吹动他高束的头发，飘荡在身后。
对面剑修面色森然，对他的出现似乎毫不意外。
手捏剑诀，抽出身上背的另一把剑，剑气如涌起的海潮，扑面而来。
身后是无法简单越过的火墙，身前是眼睛里燃着怒火的修士和无形剑意。
怎么办？
玄金选择硬刚。
实际上他也没有太多选择的时间。
汹涌狠厉的剑意眨眼间便落在身上。
他也不是没和剑修交过手。
对自己的体质还是有几分把握，剑修修为是不低，但他一千多年也不是白活的。
不过可能是因为体内妖力几乎被用尽，玄金硬抗下剑修这一剑后，趴在地上爬不起来。
剑修无声无息地落在他身侧。
随着后颈一紧。
玄金感觉到自己四肢离地，他艰难掀起眼皮，和面前的人对视。
看到那双沁着熊熊怒火的眼睛，玄金内心慨叹。
这和他在鹤鸣山上刚苏醒时的情景何其相似。
只是这一次，他没办法再趁剑修不注意逃下山了。
剑修拎着他，盯着他看了半晌，道：“很能跑啊。”
玄金左顾右盼：“还行吧。”
剑修面皮绷紧，看样子还压着怒火。
得想办法分散一下剑修的注意力。
玄金能看出来，此时剑修的情绪像被关在一只狭小木箱中的朱雀，恨不得立刻喷火爆炸，但又要压抑着自己，不能炸伤周围的普通人。
他后背发麻。
恐怕剑修此刻是真的动了杀心。
一只毛茸茸的大尾巴从身下甩上来，玄金用前爪抱住尾巴，尾尖晃了晃，尽量在剑修面前刷一下存在感。
耳朵下压，稳住声线：“我没想跑。”
睁着眼睛说瞎话的行为明显震惊了对方。
剑修的眼神里写满了难以置信。
玄金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他的声调颇为委屈：“总是待在你的洞府有些无聊，我只是想出来转转，然后迷路了。”
玄金此时是幼兽的身量，说话时也是偏年轻的少年音，没什么攻击性，听起来倒是自带几分说服力。
月光倒影落在明亮的金瞳之中，像是碧波荡漾的水池里盛上一轮弯月。
水光盈盈，实在可怜。
盛怒之下的剑修也难免晃神。
闻道一紧绷的面皮略微松了松，还未开口说话，就听到遥遥喊声传来：“道君，你那边怎么样？”
像是梦游中的人忽然被唤醒，闻道一眼神闪烁了一下，重新落到妖兽身上时，眼神又恢复了清明。
“迷路迷到余江城？”
玄金：……
啧。
就差一点。
他本来想趁热打铁再说些什么的。
那个呼喊着剑修的修士转瞬间来到他们旁边。
“不愧是道君！这就抓到了！”
闻道一摸出一枚符箓，直接拍在玄金脑门。
玄金没来得及反抗，头一歪，晕了过去。
闻道一直接将妖兽扔在地上，右手握着玄冰剑，挽了个剑花，剑尖直指妖兽的喉颈。
晚风吹拂。
妖兽闭着眼，躺在地上如同睡着了一般。
乖巧又安静。
握在剑柄上的右手紧了又紧。
最终还是移开了剑尖。
闻道一掏出一个箱笼，转手递给赶过来的修士。
“送去藏囹。我已和藏囹的督管沟通过此事。”
“明白。”
闻道一看着装着妖兽的箱笼越来越远，垂下眼睫，缓缓攥紧了手-
“这么小一只猫妖，怎么都进来了。”
“没成年，难不成是偷了谁家的腊肉？”
“扯什么淡呢，要是就这么点小事值当送进来吗？！你们不知道有些小崽子，疯起来可是比成年大妖厉害得多。”
“呿。管他成不成年，进来了，都得拜个山头。等他醒了，先给他长长见识。”
耳边像是有苍蝇在嗡嗡作响，嘈杂的谈话声从左荡到右边，又从右荡到左边。
烦得很。
玄金缓缓睁开略显沉重的眼皮。
抬眼一看就看到了一块灰暗陈旧的木板，有些酸软的身子下面好像垫着布。布也不太厚，能清晰地感觉到下面坚硬粗糙的木板。
还没等他转头去打量四周，视线中挤挤挨挨地出现不少人脸和兽脸。
其中一个粗眉毛的人开口道：“喂！小子，醒了？叫什么？怎么进来的？”
玄金没答话。
对方皱了皱眉：“嘿，问你话呢。懂不懂规矩？”
玄金轻缓地眨了下眼：“什么规矩？”
第27章
昏黄的电灯泡滋啦滋啦地响, 时有时无的亮光偶尔照亮房间一隅。
房间内没有窗，除了房门口那侧之外，其他三面墙靠墙摆了一圈铁架子床, 正中间的空地上并排摆了两张。
铁架子床是上下铺的那种，也就是这间屋子里一共可以住十个人。
午夜一点。
原本屋内此时应该是熄灯状态。每个人理应睡在自己的床铺上。
而五张床上, 只有一个铺位上有“人”。
玄金蹲坐在简陋的床铺上, 眯着眼睛舔了舔自己的爪子。
地上杂七杂八地堆叠着几个妖，外形各异，有的是人形, 有的是兽身。
相同的是，他们都在频频吸气，小声□□。
“现在谁来解释一下, 需要我懂的，是什么规矩。”
有只还是兽身状态的狗妖, 用头顶了一下自己身边一只已经化形的妖。
其他妖的视线也落到那只妖身上。
督促着鸟妖来当这个背锅侠。
屋里原本的老大——虎妖，躲在角落心里暗自后悔。
谁知道一只猫妖能这么厉害。
看着妖气不盛, 气势却极强。
明明刚醒来, 整只妖还都是懵的。却像是拥有着肌肉记忆一般, 揍得他们都快怀疑妖生了。
要不是藏囹这里有阵法压制着所有妖的妖力, 估计他们几个都得被打死。
玄金轻咳一声。
被众妖推出来那只妖在地上扑腾着艰难爬起来，“嘭”地一下恢复原形。
是一只麻雀。
浑身羽毛杂乱。
抖着小细腿往玄金所在的那张床旁边挪。
玄金看着对方一脸复杂：“不用你过来。”
他扫视了一圈屋里地上的众妖，一眼看出众人的“头目”是谁。
——只有那只妖在用眼神瞪视着他，显然是还没认清自己的地位。
玄金用下巴点了下那只妖。
“喂, 那只老虎。你来说。”
黑虎妖：“……”
这猫妖怎么回事, 把符合对方食谱的麻雀送过去没反应, 反而抓着自己不放。
妖和妖原身间确实存在一些天性克制，同时也会被修炼时长抹平。
虎妖能够当上老大呼风唤雨, 除了原形处在食物链顶层外，也因为他修炼的时间最长。
阵法压制下，妖力也是最盛的。
黑虎妖刚一进来，先把原来的老大野猪妖打服了，后来再有新来的妖，也都一一教训过，让对方“拜过山头”。
没想到折戟在玄金手上。
他被玄金的外表迷惑，以为对方只是一只小猫妖，吼两嗓子就能收拢到手下。
如今只能为自己的眼大无神付出代价。
玄金：“说说吧，什么规矩。”
黑虎妖肿着脸摇头，眼睛都要摇得飞出去，“没没没，没有规矩。”
玄金轻哼。
“这什么地方？”
黑虎妖一脸惊异：“您不知道啊？”
玄金不耐烦：“别废话，我知道还问你？”
黑虎妖老老实实回答：“藏囹。”
他们都是在人族社会中犯了事儿来的。
有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毁坏了某个建筑，没钱赔，只能来这里做工抵债，比如黑虎妖肖黑壮；有的是没事儿化形玩，半夜把人吓晕，不仅没施救，反而逃逸了，也被押送到这里；还有的利用自己原形诈骗，比如那只麻雀妖董成，明明是麻雀，硬是和人合伙说自己是稀有鸟类，把自己卖给人当宠物，混个几天逃跑，再找下一个冤大头，也被看押在这里。
玄金津津有味儿地听了几个屋内被收押的妖兽的故事，发现他们都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
“想知道我怎么进来的？”
一屋子肿脸妖齐齐点头。
这新老大这么厉害，得犯了多大的事儿啊。
而且还是在没化形状态下。
真的很难以想象。
玄金抬了抬下巴：“也没干啥，就揍了几个人族修士吧。”
“嘶——”听到的众妖集体倒吸一口凉气。
勇。
是真的勇。
看来刚那场架，这位大佬还是保有一定同族情谊，没对他们下死手。
如今世上，妖力高强的大妖都在闭关。
外面的妖修为不足，能和人族修士打个平手，全身而退的妖是真的不多。
玄金又问了几个问题。
对当下情况大约有了了解。
他现在被关在藏囹。
藏囹，位于怀州，靠近繁城旁边芦岭的一个山坳里，占地面积很大，基本上全九域有问题的妖都会集中送到这里，接受“再教育”。
域内画有压制妖力的符阵，一般的妖在这里基本上就是妖力全无的状态。
方便管理。
负责管理的人倒也不全是人族修士，还有一些妖族的首领。
毕竟两族签订过和平协议，说是这些妖在人族领域犯了事，那也不能人族修士说什么就是什么，妖族也会安排人进来督导。
“教育”的内容主要有两部分。
其中一项是上课，给这些莽撞的妖族们反复强调人族法规，让他们知道在人族领域里，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另一项就是义务劳动，根据不同妖族的特性，会安排进行不同类型的工作。
玄金用舌头梳了一把前爪上的毛。
工作？
工作是什么东西？
就算他不干，又能把他怎么样。
黑虎妖小心翼翼道：“老大，如果不按照规矩工作。会延长被关的时间。”
玄金眼睛变为竖瞳：“啧。延长多久？”
屋里的妖兽面面相觑。
延长多久？
他们怎么知道。
这里从来没有妖会反抗布置下来的任务，每只妖都想好好表现趁早出去。
玄金：“行吧。”
知道关于这点也问不出什么其他的，玄金没打算继续。
他瞥了黑虎妖一眼：“电灯修修，我要睡了。”
黑虎妖忙不迭地点头：“好的老大。”
他递了个眼神给另外两个躺在地上的妖兽，支使他们去弄。
玄金冷冷喝止：“你去修。”
黑虎妖半点没犹豫：“好嘞！”
原本要起身的另外两个妖兽顺势又躺回到地上。
黑虎妖把还在频繁闪烁的电灯泡拆了下来。
本来这根电灯泡也是临时按上去，为了营造氛围的，如今计划失败，直接拆了就是了。
屋内失去唯一的光源，霎时变得漆黑不见五指。
不过在场的都是妖，大多也有夜视能力。
黑虎妖往铁架子床那边扫了一眼。
刚以实力碾压他的“新老大”已经团成一个球，似乎真的准备入睡了。
黑虎妖眼睛转转，还是把想再尝试搞事的念头压了下去。
再来一次，他这身骨头可能就要被卸了。
床上的玄金并不知道黑虎妖的心理活动，如果得知对方的心路历程，估计要松口气为自己庆幸一把。
之前在暗溪溶洞和人族修士的缠斗，已把他体内的妖力几近耗光。
刚刚能碾压这一屋子妖，完全是拼着他一身修炼千年的妖骨和打架经验。
不知道为什么屋里的妖似乎身上也没什么妖气，不然他不会赢得这么轻松。
一夜过去。
“叮铃铃——”
像是起床闹铃一样的声音，如轰炸一般响起。
睡得四仰八叉的“原住民”腾地跳了起来。
同时，原本紧紧锁住的房门自动弹开。
走廊里的声音荡进来：“同学们，集合！”
还同学们？
真当这里是什么学校吗。
玄金在众妖后面，慢慢悠悠地离开了他们的房间。
出了房门，外面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天花板上间隔着镶嵌着灯泡照明。
斜对面也有一扇门开着，里面陆续有“人”走出来。
看来走廊两侧都是住宿的房间。
从房间中走出的妖兽很自觉地排成两队，一个跟着一个往前走。
能隐约感觉脚下的地不是平整的，好像是在往上坡走。
走了没几分钟，一个双开门的门洞出现在眼前，阳光落在门口，形成了一道弧线。
跨过这条弧线，就离开了那条长长的走廊，来到了“外面”。
过于强烈的阳光让玄金不由自主地眯了眯眼睛。
瞳孔收成一束。
他认识这里！
这是他当年和火凤打架的地方！
不远处一个巨大的凹陷，还是火凤被他甩过去砸出来的呢。
万年时间，这里竟然没怎么变。
“同学们一会儿到食堂，要保持秩序排队取餐！”
玄金：……
倒也不是什么都没变。
跟着队伍一起去“食堂”领饭。
因为玄金还是兽身，没办法拿餐盘，由殷勤的黑虎妖替他打了一份。
食堂不需要饭卡，统一就餐，刷脸即可。
只不过餐食味道不怎么样，玄金吃了一口就没碰了。
看着同桌的黑虎妖和另外两只妖怪吃得狼吞虎咽。
玄金嫌弃地撇了撇嘴。
这种东西谁要吃啊！
比剑修家里的罐罐难吃一百倍。
玄金不由得想起剑修洞府里几乎可以算是无限量供应的罐头。
还有剑修出门后，偶尔会带回来的小鸟蛋糕。
口水不争气地要流下来了。
吸溜——
不行，他得保持住形象。
玄金甩了甩头，把一些此时不应该出现在自己脑海里的念想甩出去。
黑虎妖看玄金蹲坐在快餐椅上，眼睛闪过一道莫名的光：“老大，你不吃吗？”
藏囹不可以浪费粮食，吃多少东西打多少餐食，如果剩得太多，会被拉去“关小黑屋”。
他等着玄金说不吃，然后被负责巡逻督管的“教官”抓起来。
这个猫妖一被关，到时候，他就还是他们地字15号房的老大。
玄金恹恹地推了一下那盘食物：“我不吃。赏你了。”
黑虎妖：？？？
他诚惶诚恐：“这怎么行？”
这当然不行啊！
他谋划着晚上“篡位”，再和这只猫妖打一场，特意多吃了点。
再吃完全吃不下了。
他更不想让猫妖关小黑屋的计划泡汤。
玄金凉凉瞥过去一眼：“怎么不行？让你吃你就吃。”
说着，他伸了伸自己的爪子。
锐利的爪尖从肉垫中探出来，反射着头顶白炽灯的灯光。
黑虎妖：……
他只能含泪又吃了满满的一份餐食。
然后一边打着嗝，一边继续跟随队伍前往进行思想教育学习的地方。
玄金左右张望着，想看看那些妖兽口中的“教官”都在哪里。
不过四周好像都是像他们一样的妖，大家都非常遵守秩序，按照喇叭里的指示排队往前走。
队伍穿过食堂靠内侧的两扇铁门，又来到一个走廊。
走廊单侧有数个教室排布。
妖兽们好像都知道自己应该归属于哪个教室，非常自觉地走了进去。
排在玄金身前，和他同一个宿舍房间出来的妖兽进了一间标着“初级2班”的教室。
教室没坐满，大约还有一半空位。
玄金挑了个课桌，直接窝在桌上，团成一团，把头埋在肚子的毛毛里，阖目休息。
就算把一屋子妖都打服了，再怎么说也是陌生环境。
昨晚睡得一点都不踏实。
黑虎妖远远地坐在教室角落，盯着“猫妖”的背影，心里盘算着怎么料理对方。
当了好几年15号房的老大，他怎么可能简单服气让位。
“哟，黑子。你这？”
黑虎妖右手边一只蟒蛇妖懒懒抬头，在他脸上扫了一圈，点着自己的右脸，挑了挑眉毛。
黑虎妖知道对方看出自己脸上被人揍过的痕迹，烦躁又不屑地哼了一声。
蟒蛇妖平时和黑虎妖不太对付，看出黑虎妖吃瘪，脸上的笑意都不带藏的。
不过他过来搭话也不全是为了嘲笑。
能把黑虎妖打得满头包的妖，很值得关注。
蟒蛇妖消息灵通，听说昨晚有新妖入住，而且就在黑虎妖他们的那间宿舍。
黑虎妖脸上的伤，除了和新人打架，其他的可能性不太大。
他有点近视，眯着眼睛扫了整个教室一圈。直到玄金尾巴不自觉地在背上扫了一下，瞄准玄金的大尾巴，才辨认出教室里多出来的新妖在哪。
“你们屋新来的那个，还没化形？”蟒蛇妖有点惊讶。
没化形意味着，年幼，弱小。
就这么一只幼崽，就把横行霸道好几年的黑虎妖给揍了？
黑虎妖脸上的肉抽动。
昨天“猫妖”用尾巴抽他的脸，结果今天这不长眼的蟒蛇妖用话来抽他的脸。
真是欺妖太甚！
黑虎妖眯了眯眼，对蟒蛇妖恨声道：“那只猫妖仗着自己没化形，扮猪吃老虎，要不然我能着了他的道？”
蟒蛇妖：“呵。”
话有一定说服力，但不多。
他见过黑虎妖动手的样子，别说是没化形的妖，就是有个几百年道行的，也未必打得过黑虎妖。
可若说没什么真材实料，就能把黑虎妖揍成这样？
他不太信。
黑虎妖继续道：“这小东西很是嚣张，说他不仅要当我们地字号房的老大，还要给天字一号房的妖点颜色瞧瞧。”
蟒蛇妖玩味一笑：“是吗？”
藏囹里的“宿舍”，以“天、地、玄、黄”作为区域划分，每个区域暂时安排了30间宿舍，还有一些空房间，如果不够住的话后续再进行编号补充。
黑虎妖有着一身蛮力，不止打服了他所在宿舍的妖。整个“地”字号区域的妖，都被他威慑过。
可以算得上是一个区域的小头目了。
不过也仅止于地字号房。
整个藏囹妖中，威仪最大的，还是住在天字一号房的蟒蛇妖。
黑虎妖想要祸水东引，让蟒蛇妖和那只“猫妖”对上。
他好坐收渔利。
此时，广播声从教室前方传来。
“喂喂？同学们都到齐了吧？在座位坐好哈。”
窝在课桌上的玄金耳朵动了动。
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他缓缓抬头，就看见教室前方的幕布上，根据投影出现了一个老者。
“——上一堂课我们讲到和州。”
玄金兽瞳瞪得溜圆。
这不是他之前在电视上看过的，科普九域历史的老家伙吗？！
这堂课是视频教学，由官方聘请的讲师授课。
内容还真得和玄金通过电视看到的差不多。
只不过课程结束后，有随堂考试。
从课桌上自动弹出一个支架，反转落在桌面上。
支架上镶嵌着一个平板电脑，里面自动展开了一个随堂小考的APP。
还好都是选择题。
题目也很简单。只要认真听讲了，肯定能百分之百通过。
——如果玄金能读懂的话。
现在变得古里古怪的文字，他基本都不太认识啊，这怎么考。
更何况就算他认识字，也懒得答题。
整个考试时间，玄金就盯着APP界面两侧的柳条玩。柳条似乎做了点物理反应的机制，只要碰到，就会根据碰触的方向飘来荡去。
玄金玩得不亦乐乎。
早早答完题的黑虎妖跟蟒蛇妖对了个视线-
你看，这妖嚣张吧。试都不考-
呵呵。
先阅卷再下课。
只有正确率达到一定程度，才能被放行。
“嘀——地15A003，考核通过。”
课堂实行电子阅卷，自动根据APP里的答题情况给出判断。
得到放行通知的妖肩膀下沉，吐出一口气，一副得救了的样子。
黑虎妖和蟒蛇妖都及格通过。
毕竟这堂课的内容他们学过不下二十遍了。
两只妖都没动，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想等着看那只“猫妖”的下场。
玄金在考试过程中只顾着跟屏幕中的柳条互动，一道题都没答。
他那台机器计算分数时还卡顿了几秒，像是在自查是不是自己程序出了什么问题。
怎么可能会有妖是零分呢？
“哔——哔——哔——”
“地15A009，零分！考核失败！”
听到播报声，教室都安静了一瞬，原本剩下还没走的妖，立刻停下脚步，像是被冻住了一样呆愣在原地，同时忍不住把视线投过去。
后面的黑虎妖和蟒蛇妖更是全神贯注地盯着玄金的位置。
教室中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玄金身上。
玄金则像是什么都没感觉到一样，满不在乎地舔了舔爪背的毛。
机器播报的噪音对他来说毫无意义。
梳理好毛发。
就在他即将跳下桌子那一瞬，从桌肚和四条腿里，冒出了几条藤蔓。
像玄金的四肢缠绕过来，似是想要绑住玄金。
玄金身子已经飞在半空中，根本没办法规避那些藤蔓。
黑虎妖的眼睛闪着得意的光，嘴里默念着：“哈哈，他这次肯定要完蛋！”
变化只在转瞬之间。
谁也没看到玄金是怎么做到的，只见他施施然落在地上，身周“噗噗”落下几节断掉的藤蔓。
而原本从桌子里伸出来的那些藤蔓，明显地出现了一个非常干净利落的切口，还在半空中招摇挥舞着。
藤蔓切口处呈现一种诡异的绿，还会滴下浆液，落在地上和课桌上，留下一片腐蚀的痕迹。
藤蔓不甘心，再度袭向已经落地的玄金。
“不长眼是吧。”玄金似乎已经有点不高兴了。
他的声音紧绷，带出满满的不耐烦的情绪。
玄金站在原地不动，等着藤蔓过来。
再度生长出来的藤蔓如一根利刃，从四个方向直刺向玄金。
玄金尾巴一甩，卷住那几段藤蔓，团成一团，利爪扬起，再度给藤蔓塑了下型。
束成一捆的藤蔓又重新分散，变成了好多个小段，落在了地上。
其他妖兽甚至没看清玄金是如何料理的藤蔓，就只看到教室中间堆叠了一大滩绿色植被，而旁边的妖兽一脸悠闲。
如果说之前还抱着看好戏的心态，他们心中此时就只剩下惊惧。
有些妖在藤蔓手中吃过苦头，有些比较谨慎，考试都合格，没见识过藤蔓的攻击，但也多多少少听说过这东西的厉害。
连蟒蛇妖都收起了轻视的眼神。
他表情有些玩味地看着玄金，垂眸思考着什么。
黑虎妖看到玄金的“战绩”，做了几个深呼吸，还试图继续挑起蟒蛇妖和玄金的矛盾。
“老许。看到了吗？这家伙来了先跟我挑衅，现在又在教室里来这一套，明显就是想给你个下马威。这你能忍？”
蟒蛇妖舌尖探出嘴唇，在下唇缓缓滑动了一圈，眼睛死死地盯着正往教室外面走的玄金，瞳孔收成细细一束。
第28章
下午, 被看押的众妖们，按照以往的工作安排，前往车间完成他们需要负责的工作内容。
玄金也跟着大部队晃过去。
不过他什么都没干, 只是眼神一扫，宿舍中其他的妖已经非常懂事地替他承担了他的那部分工作。
面对非常自觉的同寝妖兽, 玄金提出过他的疑问。
为什么明明周围没人看着, 他们还这么老实，按部就班地上课、完成工作。
麻雀妖董成干着活，小声跟他解释。
藏囹表面上看不到负责督管的修士或者大妖, 他们的一言一行基本上都由人族研发的AI监控记录统计。
每个场所都分布着不少监控器。
曾经有只狼妖不信邪，不按照规章制度行事，甚至还拆毁了一个监控。
很快被督管找上了门。
当期负责督管的是只千年修为的狐妖。
就在狼妖拎着监控器的尸体, 冲其他妖洋洋得意，说这地方也不过如此时, 狐妖像是凭空出现一样，一把掐住狼妖脖子, 施展碎空之术。
周围的妖眼睁睁地看着狼妖消失在空气中, 没过多长时间又从空气中扔了出来。
狼妖摔在地上, 身上没什么伤口, 但眼神明显不对劲，哆嗦着自言自语了好几遍，我会遵守规章制度。
说完就晕了过去。
这一晕整整晕了一个月。
后来再醒过来，比谁都听话。
有妖好奇, 壮着胆子去问狼妖, 狼妖对自己的经历讳莫如深, 只跟他说一定要按照藏囹的规矩办事，不然下场会非常凄惨。
有三两只妖以为狼妖拎出去再回来的表现, 只是和督管打配合，并不真的相信狼妖有什么难言的经历。
也放肆地闹腾了一回，督管狐妖再次出现，那只不信邪的妖回来后，和狼妖的表现一模一样。
至此，藏囹里的妖都老实了。
玄金听完没发表什么想法，只用爪子挠了挠自己的下巴。
难怪这些妖兽被他威胁着替他工作都不带反抗的。
害怕他估计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原因，更主要的是想用他做实验，看看让别人代工，是否会触犯到AI监控中的高压线吧。
无所谓。
他倒要看看那个所谓的督管大妖究竟有多强。
然而他这样悠闲地混过了一下午，也没有什么人或妖来阻止他。
不禁让玄金有些怀疑，麻雀妖口中那些前尘旧事究竟是不是真的，还是有什么其他隐藏的规则，瞒着他没让他知道。
说是混，玄金倒也没完全放松休息。
他一直在思考要怎么从这个地方出去。
出口和警戒的问题都在其次，有个非常严重的事情。
目前他身上的妖力，比在剑修洞府中还不如。
本来就在暗溪溶洞里把积攒的妖力用了个一干二净，到藏囹后，竟完全没有恢复的迹象。
前些日子哪怕恢复得极慢，多多少少也能恢复个几息。
现在倒好，完全没动静。
这群妖兽别的话可能不是真的，但藏囹地界中藏有压制妖力的大阵这件事，应该没有作假。
没有妖力，这里又有一些未知的禁忌，不能贸然行动。
等他先探查一下地形再说。
晚饭时间。
玄金没去食堂，直接回了宿舍。
那么难吃的餐食，谁要吃啊。
他窝回到木板床上。
房间门“吱呀”轻响，被人推开。
玄金警惕地抬头看去。
一个玄金没见过的男人面带微笑地走了进来。
他眼睛狭长，眼球中黑色部分特别小，好像只有中间那一小点。脖子比一般人都长出一截。
“你好，想必你已经听说我了，我就是老许。”
来人就是在教室里和黑虎妖交谈过的蟒蛇妖，许文骁。
许文骁自我介绍时一脸自信。
玄金则很是莫名其妙：“啊？你谁？”
他根本没听说过什么老徐还是老许的。
“你是不是走错房间了？”
要不是对方长得很奇妙，让他忍不住想多看两眼，玄金根本懒得搭理。
许文骁脸僵住了。
这猫妖还真像是黑子说的，够嚣张啊。
连他都装作不认识。
许文骁默默按下心中不满。比起计较礼貌的问题，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许文骁轻咳一声，自我介绍：“我，许文骁。天字1号房的。”
“哦哦。”玄金应付地答了两声，俯下脑袋，“串门的啊。你要找的妖还没回，不然你先走吧。”
被迫和一只妖这么近距离地待着，玄金有些不舒服。
要知道万年前，玄金那个年代，除了一些群居的弱小妖类，像他们这种“大妖”，每只妖的领地意识都很强。
这只不知是什么妖类的妖待在他近前，玄金怕控制不住自己揍妖的冲动。
许文骁狭长的眼睛都瞪圆了。
这只猫妖说的话让他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他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把来的目的甩到一边。
无他，这只妖实在有些嚣张得过分了。
必须要好好教训一下！
许文骁眯起眼睛，脖子逐渐抻长，瞬息间变成原形。
他的妖力也被符阵压制，面对一只尚未化形的猫妖，显然以原形来教训对方更加方便。
许文骁化形后立刻上半身立起，朝床上的玄金压了过去。
他的原形极其庞大，在符阵压制下，力量减弱，当下只有五米多长。
但和玄金比起来，已经足够大了。
他一现形，狭小的宿舍立时变得拥挤起来。
玄金眼皮都没眨，在大张的蛇头兜头咬下时，右爪用力一挥。
“咚！”
巨大的蛇头被打得往左飞去，连着身子一起砸到一张铁架子床上，立时将那张架子床砸了个稀碎。
玄金不耐烦道：“真是，有完没完啊。”
耽误他养精蓄锐，谋划出逃的时间。
玄金从俯卧姿势起身，抖了抖身上的毛。
趁巨蟒还晕头转向，飞身扑到许文骁身上，从头到尾揍了他一顿。
最后叼住蛇尾，在巨蟒身上穿梭了几个来回，打了个漂亮的结。
把蟒蛇妖收拾老实了。
玄金开始问问题。
问的问题和下午时他问麻雀妖的差不多。
得到的回答也大同小异。
得知这个地方，从来没有妖尝试过其他办法离开，都是老老实实地在里面待足限定时间。
当然也不是没有妖尝试过。
曾经有个野猪妖想要强行冲卡，都没爬到芦岭山脚，就被阵法拦截。
成了个下场凄惨的典型案例。
玄金只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没等他再多加询问，就听到从门口传来房门被推开的声音-
黑虎妖带着他原本的一堆小弟，兴高采烈地从食堂吃完饭回来。
他听说许文骁要去“会一会”那只猫妖。
想到猫妖要被教训一通，连晚上吃饭都多添了一碗。
最好是蟒蛇妖和猫妖两败俱伤，他就能一跃成为真正的老大。
真是想想都开心。
当他推开门，看到屋内的景象，脸上立时变色。
原本的笑意还没完全收住，半笑半惊的样子，扭曲成了一副非常奇怪的表情。
在藏囹暗处呼风唤雨的许文骁现出原形，整条蟒被揍得鼻青脸肿，还打了好几个结，像一条皱皱巴巴的绳子，堆在房间一角。
更角落里还有着架子床的碎屑。
要知道这架子床是特制的。
建造藏囹的那些家伙，用术法直接焊死在地上。
昨天他们打架打得那么凶，也没弄坏任何家具。
今天这是打得有多狠啊。
玄金转过脸，盯着黑虎妖肖黑壮。
金黄兽瞳里异光闪烁，用尾巴指了指角落里的那堆蟒：“他说，是你让他过来的？”
肖黑壮迅速摇头：“没有！绝对没有！我跟老许一点都不熟。”
玄金瞥了他一眼，懒得理会他明显的谎言，舒舒服服地把头埋回肚子的茸毛里。
呼吸平顺，像是要睡了。
进来的几只妖兽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要怎么处理当前的局面。
【怎么办？天字1号房那位，是留在这，还是想办法搬走？】
【要搬你搬，我可不搬。】
用眼神交流了半天，谁也不敢上前问玄金，到底要如何处理这位他们曾经的“老大”。
最后还是黑虎妖咬咬牙，小声对屋里的几只妖道：“愣着干嘛？晚上休息不能窜寝不知道吗？”
怎么着也得把许文骁搬走。
还得顺便问问老许是怎么得罪的猫妖，自己就可以小心点，别再触了霉头。
猫妖能把几近要进阶成蛟的蟒蛇妖揍成这样，黑虎妖对自己未来翻身的可能不抱希望了。
还是老老实实地认命，伺候那只新的老大吧。
几只妖不敢在屋里久留，互相推挤着将许文骁从屋里搬出去。
麻雀妖董成没跟着一起，反倒是留了下来。
“老大。”他小心翼翼地半蹲在玄金所在的铁架子床边上，轻声呼唤。
玄金睁开左眼看他：“嗯？”
因为下午从麻雀妖口中获得了信息，他对这只弱小的妖兽还算友善。
“老大，我想跟你混。”董成似乎有些紧张地抿了抿唇角，“我，我在这里……”
玄金替他补上后半句话：“一直被欺负是吧？”
玄金看得出来。
面前这只麻雀妖极弱，估计这里是只妖就能揉搓他两下。
大多弱小的妖兽，慕强，想寻求一个大妖庇护。
这很正常。
当年也有过一众妖兽，奔着他的名声来投靠。
虽然他只是划了几个鹤鸣山的山头给他们住，多余的没做过什么。那些妖兽倒是逢年过节地就给他送上一些灵植仙草。
玄金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
得到玄金的允诺，董成眼睛都亮了几分。
“老大，您之前是一直在闭关吗？”
他在妖界也算消息灵通，愣是没听过哪里有这么强的一个猫妖。
细细想来也就只有闭关多年这个可能。
“啊，算是吧。”
玄金想了下，他沉睡的那万年，大约也算是闭关。只是别的妖闭关是增加修为，他倒好，修为没涨不说，还倒扣了个干净。
被麻雀妖的问题勾起了一丝好奇，玄金主动问道：“听过鹤鸣山吗？”
董成眼睛一亮，他没想到猫妖会自报家门：“洛城的鹤鸣山？当然知道了！”
他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道：“鹤鸣山上的鸾鸣，也是老大您的属下吗？”
玄金皱着脸：“谁？什么鸾鸣？”
这又是什么妖，他听都没听过。
董成压下心中疑惑，简单解释了一下鸾鸣。
鸾鸣有着上古火凤的血统，不仅在鹤鸣山，可以说在整个九域妖界也是排得上名号的大妖。
玄金忍不住嗤笑着重复：“啊？有火凤血统的大妖？”
只沾了点血脉，就成了大妖？
董成：“……”
这话他没法接。
不过看猫妖的口气，好像不太把鸾鸣放在眼里。
是交过手，还是说，这只是妖兽习惯性的嚣张托大？
玄金问了董成他一直想问的问题。
前段时间用剑修的电视看了不少科普，知道灵植仙草在当今的稀缺，大多都是种植在特定地点，被严格保护。
积霞山就是其中的一个地点。
那么谁负责保护？是也像藏囹一样，由修士和妖族一脉分别出人，轮流巡逻吗？还是根据地点分界而治。
如果没碰上其他妖族，玄金也就自己实际走一趟就知道了。
至于阻碍，随机应变即可。
大不了就打一架嘛。
如今刚好碰上个消息灵通的，不用白不用。
董成愣了一下。
没想到猫妖会问这么常识性的问题。
看来猫妖说不定真的闭关多年。
怎么说也得有小一两千年了吧。
他不敢暴露出自己从对方问话中推断出的信息，只恭谨道：“老大，灵植的维护和分配，按照地域划分，积霞山那边分属于洛城的人族修士。好像是人族里洞虚山那个门派负责看守维护。”
玄金耳朵一竖。
洞虚山。
那不就是剑修的门派？
董成叹了口气：“老大，您是不知道，就在您闭关这段时间，九域可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大变化。人族真的是欺负到我们头上来啦。”
玄金瞥过去一眼。
若是在他刚苏醒时听到有妖说这话，他会果断嗤之以鼻。
太荒谬了。
人族那么弱小，有能耐和他们打个平手的修士也寥寥无几。
看到妖兽只有逃的份。
不过现在嘛。
好像人族确实可以和妖族分庭抗礼了。
董成边说边看着玄金毛乎乎的脸，试图从上面揣摩出对方的心思。
……不化形真是无形中提高了他察言观色的门槛。
不过对方没有阻止他的意思，董成就继续说了下去。
“如今我们妖族式微，虽然已经有一些妖自发组织起来，想要奋起反抗，但还是需要一个好的带头人。”
玄金敷衍地应了声：“嗯？”
董成垂下头，有些不甘道：“就因为人族的欺凌，把控着九域的资源。妖族里像我一样弱小的妖数不胜数。这要放在以前，到我现在的寿数，不可能这么弱。”
玄金用尾巴挠了挠自己的下巴：“哦。”
董成也不确定对方有没有听进去，只能再接再厉道：“像您一样的大妖，一定不会对我们妖族的未来坐视不理的。”
他算是听明白了。
这个小麻雀妖好像是搞了个什么组织，想要拉他入伙。
玄金听得有些烦了，挥了挥尾巴：“我要睡觉了。别在我旁边絮絮叨叨的。”
小麻雀妖倒还挺有眼色，听到他的拒绝，立刻闭上了嘴巴，轻手轻脚地走到一边去收拾宿舍里坏掉的架子床。
玄金在藏囹待了一周，边恢复妖力边琢磨着怎么跑出去。
小麻雀妖倒像是认准了他当老大，在他身边跑前跑后，非常自觉。
只不过时不时要提两句他们那个什么组织。
次数多了，玄金难免有些好奇。
“你一直念叨，那你们组织都干过什么啊？”
好奇就是感兴趣的起点，拉猫妖进组织的可能性初见曙光。
董成眼睛立刻亮了：“细说的话可说不完。这么说吧，我们找了人族很多麻烦，那些修士还以为是意外呢。我举个例子好了，就前段时间，有狗妖利用原身的欺骗性，偷了超市的一筐火腿肠。”
玄金一脸费解：“啊？”
这种小打小闹，谈什么给妖族的威名翻身啊？
董成谄笑道：“所以老大您来了，我们就更能大展拳脚了啊。”
玄金：……
玄金还没开口，只见面前的麻雀妖脸色骤变，浑身僵直，目光直勾勾地盯在他身后。
“督、督管！”
玄金懒洋洋地扭过身子。
不远处有个身高不过一米五的“人”，一蹦一跳地往他们这边走来。
就几秒钟，对方就蹿到近前。
根据外形判断，应该是麻雀妖曾经提到过的妖族督管。
赤狐，俞舟。
“呦~午休呢？跟我走一趟吧。”
第29章
按照麻雀妖的说法, 藏囹里的督管修为高深。
能有多深？
玄金决定先观察一下，看看对方水平。
也没必要一上来就动手。
跟着狐妖在芦岭山间的羊肠小道里一路走，玄金仔细地观察他们走过的路。
狐妖一蹦一跳地往前, 时而还转过身倒着走，他看向玄金：“不用记啦。这里有阵法, 你记下来也没用的。”
玄金脚下一顿。
不用狐妖说, 他看了一会儿也发现了。
山上的路本应有坡度，他们走的路却一马平川，显然有别的玄机。
又走了一会儿, 狐妖停了下来，他朝面前的空气敲了三下。
一时间雾气弥漫，迅速包裹住了他和赤狐。
等再散去时, 周围的景象变了。
他出现在一间屋子里。
房间狭小。
没有门，倒是有两扇窗户, 但都被一层厚厚的窗帘挡住。
唯一的照明设施是头顶的一盏硕大白炽灯，光线亮到有些刺眼。
身前有一张不大的桌子, 还有一把椅子, 都是铁制的, 椅子上还放了几个厚厚的坐垫, 像是在帮忙垫高高度。
再往前三米左右，放着一张双人桌，后面坐着赤狐和另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
“请坐。”
开口的就是那个中年男人。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藏囹的督管章青禾。想必你的室友已经介绍过我们了。”
玄金没有照做。
他朝章青禾的方向走去, 没走两步, 就触碰到了透明的屏障, 同时有电流传来。
果然，这里也设置了结界。
既然如此。
玄金回身跳上桌子, 姿态闲适地趴下。
“原来你就是督管啊。正好我还想找你。”
“嗯？找我？”
“对，我要问你，凭什么关我？”
章青禾抬了下眼镜。
没想到他还没发问，这妖兽倒是一口抢占先机。
章青禾没有直接回答玄金的问题，反而发问。
“无故打伤修士王晋枫、洛道恩，是也不是？”
“谁？”玄金一脸莫名，他下山之后正儿八经交过手的也就只有剑修吧，怎么冒出来的第二个人。
“在暗溪溶洞，你不曾与那两名修士交手？”
玄金这才意识到面前这人说的是谁。
原来是那说秃脑壳和花蝴蝶。
提起这事玄金更加理直气壮。
“他们不追，我打他们干什么？”
“那你为何深夜潜入暗溪溶洞？”
玄金自然不能把自己去取法宝的事情交代出来，随意道：“随便逛逛，怎么了，不行吗？”
“那边是旅游景点，晚上闭园，当然不可以随便闯入！”章青禾对面前妖兽的理直气壮而深感惊奇。
玄金：“哦。所以是因为这个原因关我？”
当然不是。
那天章青禾被师侄一通电话吵醒，要他接收一个妖兽。
还以为对方犯了多大的事儿。
向来谨慎的师侄，简单说了和妖兽的渊源。
先说怀疑妖兽可能和最近发生的多起事件有关，很快又谨慎补充道，这只是他的猜测。
妖兽的底细他还没完全查清，只推测对方有可能是闭关多年，其他细节希望师叔出马帮忙试探确认。
天上下红雨了。
竟然能接到天才师侄的拜托。
章青禾严肃对待。
自妖兽被放入藏囹，先静置观察。不管妖兽做出多么违反规则的出格行为，都没有直接插手控制。
但他观察了一周左右，这妖兽没什么特别的。
真要说特殊，好像也就只有特别懒这一点。
不过也有意外收获，那只主动和妖兽交流的麻雀妖，好像有点问题。
让章青禾比较棘手的，除了妖兽本身没暴露问题之外，就是妖兽原身隶属的种族，他没能查到。
不知道种族，也就没办法知道对方习性和弱点。
于是他决定正面交锋，把妖兽叫来问询室质询。
说不定能从对方的回答中获取一些信息。
没想到这妖兽看起来不大，倒是有一番心思计较。
他相信师侄口中，妖兽寿数可能有千余岁的说法了。
一番问话结束。
章青禾让狐妖把妖兽送回去。
赤狐嘻嘻一笑：“真不懂你，每天就喜欢坐在办公室，出去逛逛多好，还能吸收点新鲜空气。”
章青禾摆了摆手。
看着两妖消失在房间里，他拉开一扇隐藏在墙壁里的门，转身进入另外的房间。
“说说，听完之后什么感想。”
*
狐妖带着玄金原路返回。
“这不是回宿舍的路吧？”
俞舟跳起来摘了片叶子：“怎么？你想参加下午的工作啊？一起散个步不好吗？”
虽然去工作车间玄金也是休息，有其他妖代工，能正大光明的摸鱼也不是不行。
再说，现在的情况好像也轮不到他提什么意见。
玄金跟着俞舟顺着山路来到半山腰的一小块空地上，停了下来。
“不问叫你来干嘛吗？”
玄金打了个呵欠，随口一猜：“干嘛？打架吗？”
俞舟默了一瞬。
让玄金猜中了。
俞舟在藏囹当轮值督管干了小一百年。
当初立下督管威名，教训不按照规矩行事的被监管妖兽，就是他的杰作。
结果一战成名后，喜欢惹事的妖兽数量骤然下降。
哪怕有搞事的，本身妖力水准也不怎么样。
俞舟几下子就能把妖收拾了。
甚至闲到开始把自己的尾巴从红色染成白色，再从白色染成奶奶灰。
染发次数过于频繁，毛发都没有之前的光泽了。
通过监视器，他看到玄金对付蛇妖和黑虎妖的画面。
心痒难耐。
藏囹好多年没出现实力如此之强的妖了！
趁人族那个小子找人开会，他正好舒展一下筋骨。
狐妖俞舟带玄金来的地方是他在藏囹的道场，周围布有结界，他们两个怎么打都不会造成太大影响。
玄金也察觉到了。
因为他一踏入这块地方，就能感受到空气中蕴含的丰沛灵气。
和他那时当然比不了，但和藏囹看押他们的地界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玄金眼睛转了转：“要打我可以奉陪，不过以后中午午休这里要给我用。”
俞舟：“呦~你还要讲条件呢？”
玄金：“你不会以为如果我不想动手，还能逼我动手吧？”
虽然和狐妖时不时来一场，活动下筋骨，于他也有利。
在剑修那里讨不了好，其他的妖兽又太弱，狐妖的水平刚刚好，满足被他揍一顿，又不至于半天爬不起来的程度。
不过这些心理活动没必要让狐妖知道。
狐妖的要求可以利用起来，交换吸收灵气的机会。
俞舟略略思考，还是同意了。
能猜到面前的妖兽要求来他的道场是什么意图。
藏囹阵法抑制灵气吸收，就算是他也不舒服，不然也不会在半山腰上自己规划了一片道场。
开打前，俞舟说：“那再问你个问题。”
玄金掀了掀眼皮：“问呗。”
俞舟：“你究竟是什么妖？”
千岁刚出头的狐妖并不知晓上古时期的种族。
藏囹里其他被看押的妖，都办理过身份证明，直接调取档案记录就可。只有面前这只妖来源特殊。
连名字都没人/妖得知，名字的地方填的是“那只妖”，种族和年龄写的都是不详。
俞舟也有一丝好奇心。
玄金张了张口，又懒得解释：“你管那么多干嘛？还打不打？”
“打！”
*
与此同时。
藏囹管理处办公室内。
“都听清了吧，你怎么看？还认为那只妖兽有嫌疑？”
闻道一静默不语。
在问询室后面的隔间，他听完了师叔质询妖兽的全过程。
妖兽对于在暗溪溶洞伤人、洛城打伤两只妖之事并无任何推诿，似乎认为这很正常。
师叔的意思是，这两件事追本溯源，也是各有因果，没必要继续把妖兽看押在藏囹。
简而言之，就是师叔认为这只妖，虽然身体有异于他们常见的一些妖兽，可能有一些自己的秘密，但威胁不大。
闻道一摇头：“此妖威胁不仅在于他飘忽的妖力。”
对玄金的警惕，从第一次见就扎根在闻道一心中。
妖力深厚，躯体强悍。
之后再见却妖力大降，非常古怪。
后来的相处，竟让他渐渐忘记了对此妖的忌惮。
直到妖兽逃跑，他方才醒悟，自己恐怕是被妖兽迷惑了。
从来没有妖兽能迷惑他。
闻道一自惭中，又生出对玄金的恼怒。
本来委托师叔对妖兽进行询问，正是考虑到他近日来的行为，愈发不像自己。怕面对妖兽时头脑会变得不清醒，受到妖兽蛊惑。
闻道一缓缓道：“判断此妖仍有威胁，跟他伤人或伤妖的事情无关。在于他说话的态度和语气。”
妖兽言辞间，对伤人一事满不在意，甚至小声嘟哝了一句，不是没死么。
章青禾当时和俞舟说了句话，一时间没听清妖兽说了什么。
而闻道一在隔间里，一直全神贯注，听到了玄金的话。
可他的理由似乎没能说服章青禾。
“嗐，师侄，不是我说。凡事论迹不论心。妖兽本来就和我们不是同一族的，有一些价值观上的差异很正常。那只妖兽空有一身铜皮铁骨，没什么大的威胁。你要是不放心直接放了，不然你给带走？”
“师叔，为什么这么着急放了他？”
章青禾推了下眼镜：“师侄，这么说吧，我这边不管怎么样都得走程序。妖兽犯的事儿都是有因果的，按照规章制度他也留不了太久。而且……”
章青禾张了张口，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
闻道一：“师叔有话请直说。”
章青禾：“近百年负责轮值的妖族督管是俞舟。”
章青禾这话说完，闻道一也就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了。
赤狐俞舟，外表看上去是一副不谙世事的少年模样，实际上最是喜欢跟人打架交手。
俞舟已经跟章青禾通过气，要时不时跟妖兽切磋两下。
章青禾不答应，对方也会阳奉阴违。
想起之前电视里整天播放的拳王争霸赛，闻道一不禁皱眉。
这两只妖，简直臭味相投。
除了关于俞舟的隐患之外，章青禾也担心藏囹里那群妖兽。
原本由一只蛇妖镇压者着还算老实，现在倒好，转投新来的这只妖兽阵营，也开始搞事了。
他就想着，哪来的给送哪儿去。
闻道一为人端方自持，最安全的法子就是让这位道君继续看着那只妖兽。
只要隔三差五地把妖兽送回来，按时上思想教育课就行了。
可惜。
章青禾这一肚子算盘直接被闻道一打了个七零八落。
闻道一干脆地拒绝：“不必。洛城的事还没解决，没工夫继续当保姆。”
说完，没给章青禾挽留的机会，推门出了房间。
除了明面上的理由，他对自己有另一层的担心。
以往每天早上做早功练剑时，他都习惯性地会往阳台的方向望一眼。
——平日里妖兽就会在那里摊成一张小毛毯，晒着太阳小憩。
偶尔微小的呼噜声。
练剑结束后，他都会去戳一戳妖兽日渐圆润的小肚子。
引起对方的抗议。
这几天再向阳台望去，只能看到一尘不染的地面。
总感觉生活中缺了点什么。
再看到妖兽，他也不知自己应该什么样的态度才合理。
刚一出门，面前闪现一个身影，那“人”猛地往后一跳。
“哦呦~吓我一跳。”红发少年抚了下自己胸口，又嘻嘻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呀。正好我今天还没打爽，来来来，去我道场咱们来一场。”
说着，就要去抓闻道一的领口。
这一手看似随意，实则是冲着闻道一喉咙去的。
闻道一侧身推手，拂开俞舟的攻势。
换了别人势必要被激怒，直接开打。
哪有刚见面就挑事打架的。
闻道一只是嘴角下压，强压住内心的厌恶，平淡道：“没工夫。”
妖兽上门挑衅，白送的沙包。
换做平时他必要让俞舟吃吃教训，让对方知道什么人可以挑衅，什么人不能。
而今日他自知心中躁郁情绪颇重，一旦出手可能非死即伤。
俞舟怎么说也是妖族分配到藏囹的督管，不能把场面弄得不太好看。
俞舟笑嘻嘻：“哎呀，道君还真是和往常一样冷淡呢。”
闻道一也只是送了一个冷漠白眼，错身离开。
在经过俞舟时，闻道一视线在狐妖身上多落了那么一秒。
狐妖衣饰完好，但头发上沾了落叶。
结合他刚说的话，好像意味着不久前先打了一架。
所以，能是和谁呢？
“等等。”
“啊？”俞舟手已经放在办公室门把手上，尚未拉开就听到身后闻道一唤他，立刻转身跑回到闻道一身前，“道君是改心意，要同我来一场了吗？”
闻道一没接他的话，只问：“你刚去同那妖兽交手了？”
俞舟眼睛更亮了一些：“道君是如何猜到的？！说起来我还要感谢道君！要不是道君把那位送来，我这无聊日子可不知道还要过多久。”
“谁赢了？”
“呃……”俞舟罕见地磕巴了一下。
闻道一颔首：“知道了。”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人。
留俞舟在原地一脸莫名。
第30章
风铃脆响。
闻道一推开“静”的大门。
轻缓的小提琴古典音乐声在店里流淌。
顾客们零零散散地坐在店里, 有被他推门声惊动的，抬头望向闻道一的方向，眼睛黏在他身上, 一路跟他来到吧台。
直到这位长发帅哥在视野中消失。
“轰——”
外面突然传来炸裂般的雷声，再度将顾客的注意力引走。
隐蔽的办公室内, 此时只有闻道一师兄弟二人。
进门后, 闻道一上下打量了一下师弟。
“伤都好了？”
洛道恩嬉皮笑脸：“啊。好了好了。”
其实提起这事，洛道恩脸上还是有点挂不住。
只不过他不好意思表现出来。
他攒的那些看家符箓都用完了，没捉住那只猫妖不说, 自己还因为灵力不足反噬受伤。
好在伤势不重，调理几天就没什么问题了。
就是有点无颜面对师兄。
“对了，师兄你前两天不是去藏囹了么？”洛道恩有点小心翼翼, “那只……猫妖怎么样了？呃，还活着吧？”
“猫妖？”闻道一皱眉, “那妖兽不是猫妖。”
虽然妖兽未能化形，看起来和猫妖相差无几。
实则满身谜团, 需要谨慎对待。
不过师弟这一提醒, 闻道一才意识到, 自己从没正式地叫过妖兽。
没查到妖兽所属种族, 更不知道妖兽有没有名字。
闻道一：“怎么忽然关心起‘猫妖’了？”
洛道恩：“呃……”
虽然自己受伤跟妖兽多少有些关联，但妖兽在暗溪溶洞中说过的话，这几天一直在洛道恩脑子里回放。
【你以为我害过人？】
【我只想恢复正常的生活而已，你们为什么要穷追不舍？】
玄金的外貌实在过于有迷惑性。
幼兽状态下, 看上去无害又可爱, 说的话也让人不由自主地信服。
哪怕只是他为了脱困才胡编的理由, 也让洛道恩在不知不觉中被洗脑。
洛道恩挠了下自己的鼻子：“师兄。你不感觉那只妖兽还挺可怜的么。”
“可怜？”闻道一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洛道恩：“你看他一天到晚只能待在你家，就算有个千余岁的寿数, 现在也没什么机会修炼。这次还直接被送到藏囹，那里那么多实力高强的妖兽，指不定会被欺负成什么样呢。”
很难想象那只妖兽在师弟脑子里，是个什么小可怜形象。
“多虑了。”闻道一想起章青禾说的话，凉凉道，“他逍遥自在得很。”
洛道恩看着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壮着胆子小声道：“师兄，你对妖兽刻板印象太严重了。”
身为同门师兄弟，洛道恩知道自家师兄对妖兽这一族群有多厌恶。
他只当师兄性子古板，对妖兽有一定的刻板印象。再加上平时要面对那些伤人的恶妖祸患，对其他的妖兽也难免戴上有色眼镜。
可那只猫妖，哦，也不算猫妖。总之那只妖兽也没做什么，没必要真的当害过人的恶妖一样看待吧。
话一出口，闻道一也垂下眼眸。
倒不是师弟说的话戳中了他心中所想。
或许，连他都不清楚自己是个什么心态。
闻道一手指点了点桌子，把话题拽回正轨：“你要是修养好了，就去一趟连山。那边出了点问题。”
这趟过来，一是看看自家师弟身体恢复情况如何，二是商讨近仍未解决的妖族异常。
这些异常情况找妖族负责人来商量也没用。
他们就没有负责人这么个东西！
妖族内部情况混乱。
虽说有一个名义上的联合管理委员会，里面都是各族的族长大妖，然而为了自身族群利益，意见很难统一。
唯独在给人族找麻烦这件事上倒是难得的一致。
就比如之前他在鼎旺集团抓到的那只蛇妖，为了沟通情况，找了妖族的委员会，愣是没有一个族群认领。
仿佛那只妖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到最后这些搞事的妖没有一个能查到来处。
洛道恩也知道师兄的为难，他一拍脑袋：“师兄，你说有没有可能，妖族内部出了问题，这些妖为了争取自家族长的注意力，就在我们这边搞自杀式袭击？”
闻道一摇了摇头。
他也想过师弟说的这种可能性。
但目前能捉到的妖，种族各异，总不能这么多妖族都有内乱吧？
假设真就有这么多族群出现问题。
至少也能得到一些消息。
但至少能确认一件事。
这些妖兽的行为必然有人组织。
上次跟着师弟的线索定位到一个商人，但最后发现那人只是借用妖兽的灵力为自己牟利。
线索又断了。
“小师兄？小师兄？”
师弟的呼唤将闻道一从沉思中拽了回来。
“你电话。”
看到来电人的名字，闻道一接电话的手迟疑了一瞬。
那边应该是已经拨了一段时间，他接起来的时间迟了点，已经自动挂断了。
洛道恩眼尖地瞟到了来电人姓名：“师叔电话，他打来干嘛？不会又要你去领什么奖吧？”
“估计是叫我把妖兽接回来。”
“噢。那师兄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我跟你一起啊。”
“我什么时候说要去接了？”
洛道恩突发奇想：“不然我去接？我时间也多，不就是给妖兽普及城市生活需要遵守的规章制度嘛，又不难。反正师兄你知道，我一直想给店里搞个吉祥物，那只妖兽就很合适。”
闻道一瞥了他一眼：“有这个时间，你不如多画几张符。”
洛道恩：“……”
小师兄真是，怎么聊着聊着就又能拐到功课上。
手机屏幕再度亮起。
闻道一思考了片刻，像是做了个什么决定，而后点击接通。
洛道恩在旁边急得抓耳挠腮。
师兄的手机是特制的，他听不到电话那边的人在说什么。
师兄的回应又大多是“嗯”“知道了”“详细点”这些简短的词，根本分析不出来师叔那边说了什么。
闻道一沉默了好一段时间，最后才应道：“行，我明天去一趟。”
放下电话，闻道一察觉到师弟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闻道一只得解释：“师叔担心妖兽在藏囹里形成另一股势力，一定要送走。除此之外，他也怀疑藏囹中有妖和近日来的动乱有关，想用那妖兽做饵钓一钓。”
洛道恩悟到了什么：“意思是要去接妖兽回来了？那我可以跟小师兄去一趟藏囹吗？”
闻道一打破师弟幻想：“你没时间。”
洛道恩：“啊？”
闻道一：“你要去连山。”
洛道恩这才想起来，刚师兄已经给他派了活。
眼睛里的光都暗淡了。
不过没关系，反正妖兽回来，他再去师兄家里就好。
到时候多带点蛋糕给妖兽，也算替师兄积点德。
*
藏囹食堂。
打饭窗口队伍排的老长，偶尔也有拥挤和口角发生，不过众妖都顾忌着最近偶尔出现的督管，压着火气，没出现什么恶性事件。
“老大您尝尝我跟你打的这道？”
“老大尝尝这盘！保准您喜欢！”
“我的我的！”
同宿舍的众妖纷纷递上自己在窗口排队打的菜肴。
还是麻雀妖观察入微，察觉到玄金自进入藏囹以来都没在食堂吃过东西。
他拍脑袋一想，老大还没化形，打饭不方便。
大妖都顾及面子，哪能自己打饭呢。
于是主动打了两份，自己一份，也替老大打了一份。
其他妖也不是吃白饭的，怎么能只让麻雀妖一个人在老大面前挣表现？
自然也非常“通透”地给玄金排了其他的饭。
玄金被麻雀妖拉到食堂，还以为有什么大事，谁知这几只妖就是把食堂的垃圾食物堆到自己面前。
他这几天没吃好，还要被赤狐俞舟拉着打架，哪怕吸收了一些灵气，但腹内空空的感觉让是让他有点烦躁。
面前这几道菜，散发着让他难以接受的味道，直怼到他鼻子底下。
忍了又忍，玄金才没把那几个餐盘都扫到桌下。
——万一他的尾巴沾到恶心的汤汤水水怎么办。
玄金想起曾在剑修家里吃过的那些美味。
这让玄金对自己生出一丝怀疑。
他放着剑修洞府里，几乎无限制供应的罐罐，偶尔打牙祭的小鸟蛋糕；电视里热闹的打拳比赛，哦，他们叫什么拳王争霸赛；还有一个散发着让他浑身舒服气息的羽毛小球。
他跑出来这一趟，落得什么好处了吗？
生活品质骤降，让玄金不由自主地美化了在剑修家中的那些日子。
甚至间歇性地忽略了，他是为了找回自己妖丹，才从剑修家中跑出来。
他没再理会桌上的妖兽，直接甩尾走人。
留下身后几个面面相觑的“小弟”。
麻雀妖看着玄金的背影眯了眯眼。
啧。
警惕心还挺强。
食堂门一关，似乎隔绝了里面的吵闹声。
刚一出来，玄金就遇到了另一个让他气不顺的家伙。
玄金站定仰头：“还没到约定的时间吧。”
俞舟这次没眯着眼笑，也是一脸兴致不高的样子：“今天有别的事情找你。”
玄金：“嗯？”
*
俞舟带着玄金来到藏囹管理处办公室外。
俞舟走在前面，直接推开办公室的门，边走进去边冲里面嚷道：“别说我没做事，我可亲自去了一趟那边的食堂啊。”
玄金在门外站定。
他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青竹的清香气息。
“诶？怎么不进来？那个……”俞舟卡住了，他也不知道要怎么称呼玄金。
玄金在门外没应声。
鞋底擦过地面。
对方脚步轻盈，几乎没什么声音。
但玄金就是能听到。
甚至还能闻到那股竹叶清香。
“在藏囹过得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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