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了……”
声音回荡在闻道一周围的空间中, 分裂成了无数碎片。
像是很多人一起在说这句话，又似乎是同一个人的声音。
闻道一略微迟疑一瞬，应道：“郁离剑尊？”
回声慢悠悠吐字：“呵。”
*
玄金眼看着闻道一步入清枫阁, 有点不甘地撇了撇嘴。
虽说他刚刚看似满不在乎地离开，实际上还是很想进去探查一番。
守门的那个小崽子偏说什么, 必须要洞虚山门人, 且拿到通行令条才能进。
玄金眼睛一转，心中有了点别的主意。
出云峰。
“诶！闻道一师父还在吗？！”
玄金飞速跑回闻道一师承的山头。
剑修能从昨天那个老头手里拿到通行令条，说不定他也可以试试呢。
人族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爱屋及乌么。
结果他在出云峰转了一整圈，每个屋舍都外都停了几息，愣是没发现有人在。
剑修师父难不成又出门了？
还是刚好走岔了, 刚好没遇上？
玄金从一开始的志得意满，到后来的心灰意懒, 甚至没用上一个小时。
他蔫嗒嗒地走回闻道一的小院，趴在剑修昨天用竹篾编成的摇椅上。
休息。
“小师兄？小师兄你在吗？”
玄金耳朵倏地立起来。
幻听？
怎么这时候听到花蝴蝶的声音？
然而出现在门口的人影证明不是他眼花。
真的是洛道恩。
一人一妖面面相觑。
“你来做什么？”
“玄金前辈, 怎么只有你在？小师兄不在吗？我打他电话一直打不通啊。”
异口同声。
玄金眨眨眼：“你先说。”
洛道恩看起来神色慌张, 头发比平时还要乱上个几分。
“洛城出事了！”
“嗯？能有什么事？……等等, 我知道了。”
玄金忽然想起来他们跑到洞虚山之前做了什么, 毛茸茸的脸上也浮现出些微的心虚。
肯定是那个涉外局的家伙，告他们的状。
说不定又搞出来什么全城通缉。
玄金清了清嗓子：“没事的。剑修都跟你们师父说过了，误会一场，你们师父都跟那个姓谢的家伙解释过了。”
“师父说是误会？什么时候说的？”在他出来后莫非又有什么变化？
“怎么？你不信你师兄, 相信我, 反而要给那个姓谢的站台？”
洛道恩急道：“哎呀！这不是我和谁一伙的事儿！”
这话说完, 洛道恩意识到好像有什么没对上。
他直接摊开了问道：“玄金前辈，您到底知不知道洛城天上破了个大洞？！”
玄金：？？？
剑修和谢奎因在鹤鸣山打架, 总不至于把天也打破了吧。
洛道恩算是看明白了，他刚和玄金鸡同鸭讲地说了半天。
“我小师兄人呢？”
他是真的很急。
洛城突然出现异象，他本能地想联系小师兄，但打电话始终被告知对方不在服务区。
去过翠湖馨苑，没有人应门。说明小师兄是带着玄金前辈一起出门的。
也去涉外局问过，一开始有人说应该是去了鹤鸣山找鸾鸣洞府去了，后来被涉外局主事谢奎因叫去，看他看了半天，冷笑一声，告诉他小师兄回了宗门。
他这才回了洞虚山。
只是听玄金前辈的意思，小师兄和谢主事有了些龃龉？
难怪谢奎因看他的表情怪怪的。
小师兄为人一向恭谨守礼，出了什么大事，能让他和涉外局的主事产生矛盾？
难道是关于洛城异象产生的原因和解决方式的分歧？！
但那也不对啊。
听玄金前辈的意思，他们根本不知道洛城出了事。
估计那时候都已经在山上了。
还能有什么事？
玄金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不再跟花蝴蝶打趣，也严肃道：“闻道一去清枫阁了。”
“好！”洛道恩转身就要走，却被玄金叫住。
“等等！”玄金抬头看向天际，“剑修好像，回来了？”
“嗯？？？”洛道恩也朝玄金看着的方向望了望。
他什么都没看见啊！
但很快，天上出现了一个小黑点，转瞬间就落入院中。
闻道一从玄冰剑上跳下，也没管洛道恩的存在，上前俯身，一把抱住玄金的脖颈。
玄金：？？？
洛道恩：？？？
玄金被剑修的动作一下子吓到了，背后的毛都炸了起来。
他条件反射地往后躲。
“别动。让我歇一下。”
玄金不动了。
剑修说话时，吐出一股寒气，然而身上又是滚烫的。玄金浑身一抖，但还是忍住了从剑修肩膀中钻出去的念头。
洛道恩看出来怎么回事了。
他惊喜道：“师兄！你这浑身的灵力！这么短时间碰上了大机缘吗？不对，你得赶快坐下来打坐运气，将它化为己用啊！”
他刚开口时，闻道一理都没理。
说了好一会儿，闻道一从玄金脑袋旁边抬头，斜了洛道恩一眼。
洛道恩接收到对方暗含杀气的眼神，疑惑着闭了嘴。
小师兄是什么情况？
得到机缘传承之后要怎么做，用不着他提醒吧！他好心提醒了，反而要平白受白眼？
玄金也从洛道恩只哇乱叫中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还是扭了扭身子，也劝道：“剑修你差不多了吧。快去打坐。”
闻道一这才终于起身，起身后还在玄金头顶摸了一把。
他转身对洛道恩道：“我知道洛城出事了。从清枫阁出来之后，师父给我传的讯，稍等我先去闭关，等我出关再议。”
说完，他就又揉了一把玄金的头顶，拨了下玄金的耳尖，之后步入小土屋。
得知小师兄已经知晓洛城之事，洛道恩总算是把心放下。
只是小师兄这一闭关又不知道要多久，他在洛城还有事情要做，跟玄金说了一声，就离开了。
院内只剩下玄金。
他反手用爪子拍了拍自己头顶。
总感觉剑修从那个什么清枫阁出来之后就怪怪的。
具体哪里怪，他又说不上来。
算了，等剑修出来再看看。
三日后，层云堆叠在出云峰山间，紫霞缭绕，风声中隐隐私有清音鸟鸣声传来。
闻道一推开屋门。
整个人身上似乎都覆盖着晶莹华彩。
境界的提升似乎都能具象化到身形之上。
屋外，玄金正和闻道一的师父青木道君头挨着头正在联机玩游戏。
什么出关之后的那些异象，这一人一妖是完全没注意到。
闻道一：……
“咳。”
轻咳一声，想彰显一下自己的存在，等到那二人真的注意到转头来看，闻道一陡然生出莫名的无力感。
青木道君一跃而起，把手机藏了起来，迅速撇清关系：“我可什么都没干！”
闻道一盯着他没说话。
青木道君无力地挣扎辩解了几句，心虚得自动停止，迅速转移话题道：“你去了一趟清枫阁，修为提升这么多？！”
作为闻道一的师父，他甚至都感受到了一丝威压。
还好这只是闻道一刚出关后，难免的灵力外泄表现，很快又被他收了回去，不然当师父的看着自己徒弟发怵，实在是不好看。
他选择性地遗忘了自己沉迷刷手机，被大徒弟盯梢的日子。
玄金上前，总算能问出他三天前就想问的问题。
“你在清枫阁到底看到什么了？”
为了和青木道君一起联机打游戏，玄金化形为人。
可能是赢了青木道君好几局的加持，玄金浑身上下气势更盛，整只妖像是一朵盛放的玫瑰一样夺目热烈。
闻道一放在身侧的手指微动，但最后还是控制住了没有抬起来。
他原本凝在玄金脸上的视线也落了下来。
“我拿到了郁离剑尊残念中的道行传承。”
青木道君用力一拍掌：“我就知道！”
闻道一简单讲述了一下他在幻境中的见闻，以及之后在白雾中，郁离剑尊莫名其妙说等他很久，其他什么都没解释，直接将残念中剩余的那些灵力修为传给了他。
虽然郁离剑尊和他师出同门，但时间上隔了近万年，功法已经有一些偏差，况且他在剑修一脉上继承的也不完全是洞虚山的传承。
总不能是落凰山上图谋他剑骨的那只虺，和郁离剑尊有什么渊源瓜葛吧。
很奇妙的是他很快就吸收了郁离剑尊的修为，完全没有任何排斥效应。
只是现在情况比较紧急，闻道一没时间再去细细深究其中原委。
他需要尽快闭关消化那些修为，将自身境界彻底巩固。毕竟洛城出的问题还需要他回去解决。
当时闻道一刚出清枫阁的门，就接到了师父来电。得知青木道君已经替他和谢奎因解释清楚原委，但同时也带来了一个很糟糕的消息。
关于洛城天上的异象。
基本可以确定，鸾鸣布置的大阵已经启动，洛城是最先出现异象的城市。后续其他州郡城市，也陆陆续续地也出现了类似异象。
天上的黑洞不止是外表看起来诡异，在场的修士都能明显感觉到，天地间本来就已经逐渐稀薄的灵气，正若有若无地被牵引着被那个黑洞吸入。
这和闻道一在幻境中看到的上古时期的异象极为相似。
可他只看到了短短一瞬，对当时如何破局仍不明就里。
现在当务之急，还是找到过去共生协议相关的材料，说不定能看到上古那场灾难的蛛丝马迹。
“你说，你在幻境中看到我了？”玄金漂亮的眉毛皱成一团，“可我怎么不记得天漏过？”
即使收回了大半妖丹，他的记忆仍未完全回来，这么重大的事项，为什么连一点痕迹都没有？
如果他真的经历过剑修提到的画面，怎么会听着十分陌生。
剑修在幻境里看到的是他吗？
还是说把其他妖兽当成他了！
连自己都认不出来，剑修实在太没用了吧！
闻道一伸手去按玄金的眉心：“想不起来就算了。”
“怎么可以算了！”玄金有点急，挥手打掉了闻道一的手。
可他刚一动手，立刻就后悔了。
“我……”
青木道君在一旁看着，也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好家伙，他可从来没见过自己大徒弟这么温柔，而对方甚至一点都不领情！
气氛变得有一些尴尬。
青木道君适时插话道：“正好我要跟你说。关于共生协议，你想要找相关的信息，可以换个角度。”
闻道一：“嗯？”
“妖族啊。妖族那么多陈年老妖怪，留存个把存档不为过吧。”
如果是之前，青木道君可能不会提这种建议。
自己徒弟看到妖兽，恨不得统统抓起来，怎么可能再把他放进妖兽窝里。
但现在不同了。
这几天的接触，明显能看出来，小冰山已经被玄金捂化。
况且九域面临危机，人族和妖族的境地都是同样的，这种时候绝对不能只顾着一己之私。
玄金也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脾气来得有些莫名，他主动跟着找补道：“是啊，我也可以跟老朋友问问。”
闻道一缓缓问道：“老朋友？”
玄金没听出来闻道一话语中的凉意，他仍热情道：“对对！他现在在藏囹，我还记得他给我留过电话，稍等我问问！”
提起藏囹里玄金的“老朋友”，闻道一只能想到赤狐俞舟。
当初玄金在藏囹里，就和那头尖嘴猴腮的家伙打得火热，动不动就切磋修为。
闻道一额角不由得跳了跳。
还以为玄金离开藏囹后，就和那头红狐狸没什么联系了呢。
但玄金联系对方的理由非常正当，现在正事要紧，闻道一也不能阻拦，只能抱着双臂，双眼微眯地看向玄金。
第82章
电话迟迟没能接通。
就在玄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号码, 电话里等待接通的长音总算消失。
“你~好~”
玄金急急开口：“喂？是元绪吗？能听到吗？我是——”
“~呀~”
玄金：“？？？”
“请~问~哪~位~”
玄金：……
就这语速，不是元绪也是元绪他亲戚了。
这头黑背龟也修炼了万年有余，怎么就没能把速度提升上来呢？
他和别人都不是同一个倍速的！
玄金忙不迭地打断：“我是玄金！”
元绪：“哦！”
玄金：“我有事找你！你知道当年妖族和人族的‘共生协议’签订时的细节吗？究竟是为什么签订的, 又是如何生效？”
元绪：“你~有~手~机~了~啊~”
玄金：……
他真是恨不得顺着电话网络钻进去，把元绪揪出来凿一顿他的龟壳。
当年他是怎么和元绪交上朋友的？
真是后悔问元绪共生协议的问题, 不知道他这个语速要说到什么时候。
一旁的闻道一原本严阵以待, 以为玄金联系的会是赤狐俞舟。
没想到却从电话中传来一道慢悠悠的声音。
只看玄金一副咬牙切齿且想死的表情，闻道一紧绷的脸部肌肉即刻放松。
“……有什么术法能让妖说话快点吗？”
玄金举着手机，毫不掩饰地直接询问旁边那两名修士。
闻道一笑意难忍, 只看着玄金弯了弯眼睛。
而青木道君还真的认真开始思考。
面前这位上古妖兽，不计较他徒弟的怠慢，还能和他一起联机打游戏, 已经被青木道君视为忘年知交。
只是“忘年”的感觉似乎有些错位。
明明是上古妖兽，却没什么年龄感, 反而比他大徒弟更像是一个活泼好动的青年人。
真是太对他胃口了！
“一定距离时可行，当然也要看对方修为几何。隔着手机是肯定不行的。”
青木道君这话一出, 在场所有人和妖都沉默了。
连手机那端, 说话说到一半的元绪都没再出声。
玄金干干地笑了一声, 道：“咳, 我开玩笑的。”
说不好是在跟青木道君还是元绪解释。
电话那边的另一只妖怪继续沉默，然后缓缓道：“我~给~你~发信息~吧~”
没多久，玄金就收到了一大段消息。
看来元绪这家伙对自己还是有一定自知之明的，知道他说话慢, 所以换了种交流方式。
只是没想到对方连走路都慢吞吞, 打字速度反而这么快。
从元绪处得知, 他对“共生协议”的细节也不太清楚。不过他们家族除了他之外，还有其他从上古时代存活下来的妖兽, 特别是他的哥哥元继，甚至参加过“共生协议”的拟定和实施。
提前预知到玄金会问他哥哥在哪，元绪说玄金可以去一趟妖都。他会跟守门人说一声。
【去！当然要去！】
估计剑修肯定会果断答应，玄金下意识先应了下来，之后才看向闻道一，对方微微颔首。
玄金一个晃神。
和剑修混在一起时间长了，他好像也多了一些对周围世界多余的关心。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
玄金看了一眼青木道君，贴在闻道一耳侧小声问：“妖都在哪？”
他不好直接问元绪，显得他好像很没用，连个大家都认为稀松平常的常识都不知道。
闻道一耳尖动了动，很快就被玄金的气息熏红。
他虚揽了一下玄金肩膀，在碰到对方之前又迅速收回手。
青木道君极有眼色地装作没看到自己大徒弟和忘年交当着他的面在咬耳朵，轻咳一声道：“为师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你们此行前去妖都小心一点。”
闻道一方才意识到在场的还有自己师父。
他闭了闭眼，催眠自己师父沉迷玩手机，不会注意某些细节。
“好，我就和玄金先行一步了。”
说完，拉着玄金，撕裂虚空进入妖都周边地界。
一条笔直的柏油马路从远处延伸到他们脚下，两侧是茂密的树林。
而不远处则是一座几乎呈九十度角的巍峨峭壁，直接将马路斩断。
玄金看着周围眨了眨眼。
“你的修为已经可以撕裂空间了？”
听剑修说他在清枫阁得了传承，玄金也只是在他出关的那一瞬感受到了些缕灵力威压，没想到剑修竟一跃提升如此之多。
单纯拼灵力的话，他现在恐怕碾压不了剑修了。
闻道一像是得到了夸奖，唇角微扬：“嗯。”
但他对自己修为的增长并没有太多自满的情绪，心中愉悦也因为这话是玄金说的。
玄金：“啧。”
闻道一：？？？
“没事。”玄金不欲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看了眼周围道，“不是说要到妖都？”
他示意剑修看看他们在哪。
“你这定位能力也不太行啊。”
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一样，故意挑了挑眉毛。
闻道一续上刚在出云峰院落里没说完的话：“妖都在澄州，地图上的名字是青越城。但不像普通人族的城市，妖族在办理通行证后可以任意来往，普通人是进不了妖都的。即使是修士到访，也需要得到妖都内部家族的放行令。”
这也是为什么刚刚元绪在电话里说，如果他们要去，他会帮忙带句话。
“所以，妖都在里面？”玄金拇指比了下不远处的墙壁。
“嗯。”
“那就成了。”说完，玄金就要动作。
闻道一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手腕：“等等，别变回原形！”
玄金疑惑地眨眨眼。
闻道一叹了口气。
心累。
玄金可以化形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他仍然还是更习惯以兽形示人。
“你们妖族，要达到一定修为才能化成人形吧？”
“对啊。”
“妖都风格守旧，多少还保留着一点弱肉强食的习惯。你以原形在里面行走，会带来没必要的麻烦。”
玄金上古大妖的身份被证实后，在洛城以及知晓这个消息的人族修士中，无形中获得了尊敬的态度。
他本来又是那么傲气的一只妖兽。
如果进入妖都后，因原形示人导致被普通妖轻视以待，恐怕很容易就会产生一些不必要的矛盾。
现在需要抓紧时间找到有关共生协议的信息。
更重要的是，一旦看到有妖和玄金产生争执，他一定会忍不住出手，到时恐怕会引起更大纷争。
作为对玄金和自己都更有自知之明的人，闻道一定要把危险扼杀在摇篮里。
“哦。行吧。”玄金又看了一眼挡在他们前面的天然路障，“那怎么上去啊？我人形时御风还不熟练。”
“不用上去，走过去就行了。”
“嗯？？？”
刚好这个时间，元绪的另一条信息也发了过来。
【到门口，给守门人出示这个。】
后面跟着一张二维码图。
【通行证（五百年）.jpg】
“守门人？哪有守门人？”
左前方一棵树晃晃悠悠地从地下拔出“它”的根须，直接站起来。
树皮上出现一整套五官，大眼睛左顾右盼：“啊？谁叫我？”
闻道一：……
玄金：！！！！
就算在他还小的时候，也没见过这种形式生存的树妖啊！
树妖还不能化形为人时，不是不能动吗？！
“噢！就是你们要找守门人啊？”树妖挪动着根须“走”了过来，“啧，谁说不化形就不能动的，那是他们懒。”
玄金过于吃惊，一不小心又把心里话说了出来，还被树妖听到了。
“放行令呢？二维码出示一下。”
玄金眼神有些呆滞地将手机屏幕展示给树妖。
树妖伸出一根枝条，用几片叶子在他屏幕上扫了一下。
“还带了家属是吧？行。可以通行。”
还真是“扫”二维码啊。
树妖“通行”二字一出，不远处的峭壁在和道路连接处，两扇大门左右洞开，可以继续沿着道路往里走，里面就是妖都青越城了。
因为眼前的景象太超过，玄金还处于震撼之中，直接忽略了树妖“家属”那两个字。
而闻道一听到后，也只是垂下眼帘，脸上一如既往的没什么表情，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
只是多看了玄金好几眼。
给玄金他们扫完码，树妖就地扎根，又恢复成了一棵很普通的树的样子。
玄金晕晕乎乎地跟着闻道一，顺着马路走到峭壁上开启的大门处。
走进大门。
耳边忽然传来嘈杂的叫嚷声，有普通“人”声肉嗓喊的，还有将声音录到喇叭里，反复循环播放，带着点磨损效果的“人”声。
“绢菱花便宜卖了啊！保灵！保灵！”
“上好的纸皮衣！不要998不要998，只要98你就能带回家！”
“漆虎兽骨啊，都是自己祖上的！保真！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
他们好像来到了一个菜场。
只不过这里卖的是一些灵植和特殊材料。
道路两侧是一个个小摊，也不止他们来的这一条路，横向的又分出来若干条小路，两侧应该也都是一些小摊。
“这是？”
“妖市。”
还真是市场！
明明他才是妖，没想到却需要剑修来给他介绍妖都。
玄金忍不住探头去看他左右两侧的小摊。
里面有卖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
他能辨别出来的只有十之一二，还有很多看不出原料和用途的东西。
即使知道妖都和普通人族城市不一样。
可这也太不一样了吧！
为什么会有人卖自己家族老祖的骨头和皮毛啊？！
幸亏他没有这样的不肖子孙，否则死了都得气活。
在看到一个摊位上，摆了满满一排漆虎的牙齿，头颅和脊骨后，玄金拉着闻道一疾步快走。
“走了走了！”多看一眼他都感觉心累。
没想到闻道一倒是停在了一个小摊前。
“干嘛？你不会是要买吧？”
“嗯。”
玄金：？？？
第83章
“你要买什么？”剑修他不会要买什么漆虎头骨之类的吧？
还好玄金现在是人形, 如果是原形的话，恐怕现在已经气得喵喵叫了。
这些摊位上东西很明显的都是赝品，想也知道, 怎么可能会有妖去卖自己家老祖的尸身啊！
而且这市场开在妖都入口处，明显就是要狠宰一笔刚进门的外来人士, 剑修行走九域这么多年, 以前也不是没来过妖都，怎么会连这么基本的常识都不知道？！
摊主像是没看到玄金在一旁的阻拦之语，还在对闻道一热情吆喝着。
“您看看这簪怎么样？正经昆山玉雕的, 正合适您。用来绾发还可以清目醒脑！”
闻道一避过摊主的推荐，指向摊位上一把梳子。
“这个我看看。”
“好嘞！”
说着，摊主将闻道一指着的那把梳子递了过来。
闻道一接过梳子, 仔细端详。
旁边摊主还在喋喋不休地推销。
“您可真有眼光。这把梳子那可是独一无二，正经的琉璃煌鱼骨梳。别说我店里, 就是全市场，都找不到第二把！一看您就是那识货的人家。这琉璃煌鱼有多稀有就不用我多说了, 更何况这身鱼骨还是经历了四千年前的那场大灾还完整无损。啧啧啧, 您就用吧！”
“可别吹了。”玄金听了心烦, 小声嘟哝。
琉璃煌鱼有什么稀罕的。
他那个时候, 吃都懒得吃！
剑修好像还真听进去了，看着梳子脸上浮现满意的神色。
“行。就这个了。”
“呦！”摊主好像没见过连价都不还的人，乐得见牙不见眼，“那我给您装起来。”
“等等！”
玄金插在剑修和摊主之间, 力图阻断当前交易。
他抓着闻道一的手腕, 将他撤离摊位前：“你不听我说话吗？！”
剑修一脸平静地望着他：“听。你不是问我要买什么？喏。”
眼神递过去, 就落在摊主正在包装的琉璃煌鱼骨梳上。
玄金深吸一口气：“我那是疑问句吗？！”
面前的剑修竟微笑起来：“也可以当做疑问句吧。”
“要买你也不要在这买，没必要当这个冤大头吧！”
没想到剑修一个平时看起来无欲无求的人, 竟然也会喜欢这种亮闪闪的花俏玩意。
啧。
有这闲钱，上次在商业街里，他看好的那套猛兽专用训练设施（猫爬架），怎么就不同意买呢！
好气。
“……算了！”玄金扔下闻道一的手腕，走到一旁，“随你！”
剑修主动想被宰，由他去！
闻道一看着玄金，脸上的笑容愈发明显。
最终还是走到小贩旁边，递上妖都专用的货币，买下了那柄梳子。
“走吧，出去说。”闻道一喊了玄金两声，对方仍是气呼呼地用后脑勺对着他。
闻道一眼前不禁浮现出玄金兽形的样子，毛乎乎的后脑勺和时不时抖一下的耳朵，实在是可爱得让人心痒。
他熟练地抓住玄金的手腕，拉着他，顺着市场的通路一路往前，直至走出去。
“给。”
闻道一将手里握着的梳子的包装盒递给玄金。
玄金疑惑地歪了歪头：“干嘛？”
“给你的。”
“嗯？我又没说要。”玄金嘴上拒绝，手却下意识地接过了梳子，顺便拆开了包装盒。
琉璃剔透，鱼骨梳的梳齿细密。
放在阳光下光彩夺目很是好看。
更像是一柄工艺品。
“刚不是说了这东西就是宰人的嘛！”
“不喜欢？”
“唔。”
没有说谎的必要，但在剑修买的时候，他的语气可不太好，现在承认喜欢，是不是有点……
闻道一却看懂了玄金迟疑下的潜台词。
“喜欢就行了。”闻道一很快又补了一句，“我们必须在这买了东西，否则出不去。”
“还有这种规矩？”玄金有些狐疑地看向剑修。
闻道一很坦然地接受他的打量。
“行吧。”反正再霸王他也没吃亏。
“所以，你为什么生气？”
玄金刚要抬步继续往前走，就听到剑修的问题。
“我……”
玄金一愣。
对啊，剑修花他自己的钱，他为什么要替人着急？
玄金也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刚刚的反应那么大。
但无论如何都不能在别人面前示弱。
这是他的生存法则。
玄金抱起双臂，嘲道：“得了机缘，修为大涨就膨胀了？不管怎么样，我都虚长你万余岁，指点一下小辈的花销怎么了？”
闻道一：“……”
是他的错。
本想试探着问问，想让玄金说些关心他的话。
没想到反倒让玄金端起前辈的架子，一下子身份关系就和他期待的效果截然相反了。
闻道一暗自叹气，脸上却丝毫不露，肃正着表情道：“可以。你想怎么指点都行。”
“嗯，这才对嘛。”玄金也松了一口气。
还好剑修很识趣，没多纠缠。
只是，剑修现在是不是过于好说话了？
总能隐隐约约地在剑修身上感觉到一丝忍让的味道。
一声手机铃声，正好阻断了二人交谈。
闻道一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对玄金道：“是洛道恩。”
玄金：“哦。”
奇怪，花蝴蝶来电话就来，有必要跟他说吗？
剑修接起电话，也没避着他。
电话中得知，洛城涉外局那边的人倒也没那么不中用，似乎是想办法收拢了天上的大洞，灵气流失速度已经得到大大缓解。
但治标不治本，还需要彻底找到解决办法。
当前情况已经通知了九域各个宗门，能帮得上忙的人都在翻找古籍，查找原因和解法，还有修士在寻找鸾鸣可能布阵的地方，一旦找到就会尝试摧毁阵法。
还有一个不是很好的消息。除了洛城之外，其他地方似乎也出现灵气消散的问题。
只是因为九域当下灵气本就已经很是稀薄，所以还不能确定是不是跟洛城的异象有关。
挂断电话，闻道一的表情现在是真正的严肃。
玄金推了推剑修：“干嘛这副表情？花蝴蝶说的不是好消息吗？”
闻道一缓缓道：“只有人族宗门在找解决办法。”
玄金皱眉：“你不会想说妖族里除了鸾鸣想要毁灭九域，其他的妖也在支持他吧？”
闻道一还没说什么，玄金就急道：“妖族本身也不像你们人族，有统一的组织，各宗门之间还定期联系。大部分部族很有可能没听到消息呢。就算知道了，妖族都比较自我，没什么动作大概率是懒得出手，是天性的原因，不代表鸾鸣做的事情是整个妖族的授意吧！”
即使他对妖族整体没有强烈的归属感，也不希望剑修把整个妖族都想得太坏。
好像那样就会把他也算进去。
不希望剑修也这么想他。
可平心而论，妖族大多也真的是自私暴戾。
想想剑修曾经遇到的那几个恶妖，能活到现在实属不易。
就算是他，也从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玄金这样想着，竟不自主地丧气起来。
“算了。”
他的话好像也没什么说服力，连自己的说服不了，更别说是剑修。
妖族那个什么委员会里，说不定真的有妖和鸾鸣沆瀣一气。
为了报复人族，连自己的栖身之地都不管，只想着毁灭一切。
像是妖能做出来的事。
“急什么，”闻道一抓住转身欲走的玄金，捏了下他的后颈，“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就说这么一大通。”
玄金被拎住后颈，身子就不由自主地僵了一下。
哪怕是人形，后颈好像仍然是弱点。
会忍不住条件反射地动弹不得。
玄金挥手将闻道一的手从自己后颈挪开。
“说话就说话，别……”
像是故意的，闻道一手又探过去捏了一下：“脖子怎么了？”
玄金不欲对方发现自己弱点，勉强道：“没事！”
闻道一：“你说的那些我都知道，也没笃定鸾鸣在妖族委员会那边还有支持者，只是如今事态紧急，确实也需要让妖族的部分妖知晓如今现状。”
“为什么是部分？”
“知晓的人太多，会引起恐慌。洛道恩说的通知各宗门，也不是所有人都通知到的。修为足够，能帮得上忙的修士才会通知，否则也只是徒增忧患，反而影响道心。”
“哦。”玄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现在可以走了吧？”
妖都青越城。
看起来比洛城古朴很多，路面上甚至没有超过五层的建筑。
城市规划也没那么清晰。
这里驻扎了一些妖族，各自划分了家族领地区域，比起城市，更像是若干个妖族聚居而成的聚落。
不同妖族聚居区的临近区域，会有一些商铺等“中立”地带。
玄金和闻道一穿过妖市后，就沿着几条主干道朝黑背龟族的聚居区方向走。
走了没多久就被城市里错综复杂的道路绕晕了。
一条路走着走着，很容易就会看到前面有一排树挡在前面，穿过树眼前的景象就会截然不同，像是被超链接到了另一个城市。
“你不是来过吗？”
元绪没意识到玄金对妖族完全不了解，只跟他说了可以去妖都找他们黑背龟的聚点，在聚点里可以找到他们想找的妖。忘记跟他说怎么去。玄金当时也没问。没想到妖都能这么难走。
如今再给元绪打电话，对方又迟迟不接。
本想依靠剑修，但看到剑修脸上出现的难得迷茫的表情，他就知道，剑修现在也靠不上了。
“这里变化有点大。”闻道一眉头紧蹙。
他记得这里应该是一片湖。
没错，妖都城市中央就是有一片大湖。
他上次来还是还没下山时，被师父带着过来了一趟。
没想到几年时间，变化就能这么大。
玄金提议：“那边人挺多的，不如过去问问路。总能有一只妖告诉我们吧？”
他们一路上都没怎么碰上其他妖，要不是入口处的妖市是不能回头的，他们早就回去问路了。
“行。”
就在不远处，好像搭了一个舞台。
周围人头攒动，挤挤挨挨地盯着舞台上的人。
也不知道是什么热闹。
就算不问路，玄金的好奇心也难以抑制。
敢情妖都里的妖都聚集在那边了？
他和闻道一挤在人群后面，前方不少身材高大的妖，死死地挡住了视野。
玄金急得甚至在后面一跳一跳地，想要看到舞台上是在做什么。
“安静，大家都安静一下！……诶这破喇叭总算修好了。什么破规矩还必须用麦克风才行。”
突然冒出一道声音，把玄金吓了一跳。
“现在，我们的活动正式开始哈！首先，我来卖个关子，先不介绍出场嘉宾，我们直接抽取幸运观众。就用我手中的束魂铃！”
主持人说着，一抖束魂铃，清脆铃声从扩音麦克的喇叭中传出，在场众妖（人），神魂皆是一颤。
随后，持续且有规律的铃声不断响起。
玄金还是看不到舞台，但能听到舞台主持人的话。
他拽了拽剑修的衣袖：“上面到底在干嘛？”
闻道一反手握住他的手腕：“走！”
“等等！”玄金脚下不动，“怎么了就走？”
还没弄清楚之前绝对不走啊。
而且没听主持人说么，要抽取什么幸运观众。
即使是在妖都，光天化日下，总不能是抽取一个幸运观众上台被吃吧。
而且也未必能抽到他啊。
“叮铃铃——”
“好！束魂铃已经找到了我们第一位幸运观众！”
玄金一只手腕被闻道一拉着，现在不再往舞台上张望，左顾右盼地往妖群里望，看哪只妖成了幸运观众。
然后不知哪里来的一束彩光唰地一下照在了他身上。
前面原本面朝舞台的众妖纷纷转过来看他。
嗯？
“有请我们的幸运观众登台！”
玄金感觉自己身子不受控制地浮了起来，原本手腕上剑修的手也被迫松开，他有些恐慌地挣动。
但动不了！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越过下面的那群黑压压的妖众，直飞向舞台。
第84章
舞台宽大, 却不平整。
像是用众多长条树枝搭建编织而成，还用了很多类似棉絮的东西铺在上面，遮挡住了凹凸不平的“地面”。
玄金被摄在光圈内, 抓着抛到舞台上，吃了一嘴的茸毛。
“呸呸呸！”
他站起来就要发火, 哪知台上的是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妖, 笑盈盈地看着他。
“恭喜这位幸运观众！采访一下，您是通过什么渠道知道我们的活动？”
话筒递了过来。
“呃……”
他想问你们这是什么活动啊！
还有这幸运观众幸运在哪了？
玄金迟迟没有回答，女妖主持可能是怕场子冷了, 迅速接过话题。
“看来我们这位幸运观众比较害羞，那我们就直接颁奖吧！”
“……”
虽然不是很想默认下“害羞”之类的形容，但玄金此时确实只想赶快领完这个什么劳什子奖, 然后赶快下去。
所以，谁来颁奖？
玄金等了一会儿。
舞台上只有他和那名女妖主持, 迟迟不见负责颁奖的人出现，他扫视了舞台一圈, 也没看到有什么奖品。
他不会被人耍了吧？
舞台比下面的地面高出一块, 挤在下面的观众很多, 挤挤挨挨地站在一起, 分不清谁是谁。
但他似乎看到了一些没未化形的家伙？
好多观众长着一个鸟头。
剑修呢？
他记得他们是在最远处……啊！看到了。
明明下面除了鸟头，都是长得差不多的脑袋，但他分明从中看清了剑修的身影。
对方一脸焦急地努力往前挤，一身清冷和周围的妖格格不入。
就在他想跟剑修挥手时, 身周出现一阵大风。
下面的众妖窃窃私语的嘈杂声显得更大了。
主持人也一脸兴奋地提醒他：“少主来了！”
什么少主？
玄金抬头。
一只金喙巨雕扑扇着长翼从天而降。
落在舞台上。
飘然落下的姿势很优雅, 爪子踩在舞台上之后, 还扇了两下翅膀。
由主持人带头，台下也十分配合地鼓起了掌。
玄金在一旁看着一脸一言难尽。
就普通的鸟落地, 顶多这鸟大了点，至于这么兴奋吗？
“好！既然少主到了，那么就开始今天的活动。首先有请我们智勇双全举世无双拏风跃云的少主，给我们现场首位幸运观众颁奖，然后就开始我们今天正式的征婚比拼活动！”
“喔喔喔！！！！”
舞台下传来的叫嚷声仿佛下面众妖不是鸟，而是一群猴子。
玄金懒得管舞台是要搞推销还是搞征婚，他只想赶快领完那个所谓的幸运观众奖，速速下去走人。
主持人话音刚落，舞台上空一颗悬着的圆球炸开，彩色亮片像雪花一样飘落。
同时落下的还有一支极长的树枝。
那根树枝从上至下，刚好落到巨雕嘴边，他张口一咬，衔住了树枝。
迈步抬爪。
朝玄金的方向走来。
因为身形巨大，为了维持平衡，巨雕的双翅微微张开，亮片还在不断飘落。
这副画面落在台下观众眼里，自是极有气势又很漂亮的。
口哨声和欢呼声就没断过。
然而玄金站在舞台边缘，只感觉莫名其妙。
废了这么半天劲，幸运观众的奖品不会就只是一截树枝吧。
女妖主持的话正好响起：“我们智勇双全举世无双拏风跃云的少主，他正衔着被族长赐福过的琼枝，朝幸运观众走去，啊，他是多么的幸运，谁不想站在那个位置，迎接少主带来的祝福呢！”
玄金：……
他可以现在就把这个位置让开！
不过听到主持人说面前这个巨鸟嘴里的东西是琼枝，玄金还稍微起了点兴趣。
这东西可是当年连火凤都很宝贝的，现在的金雕一族这么大方，搞个活动都会拿出来当做随机奖励分发给路人？
金雕喙部尖利，飞羽顺滑，走起路来倒是有点气势，看上去确实是个养尊处优的少主模样。
他已经站定在玄金身前，递过来一个眼神。
玄金懒洋洋地将手伸出，敷衍地应了一句：“多谢了。”
谁知面前这只金雕没有按照他预想的那样，松开尖喙让琼枝落在他掌心，反而就站在他身前，两只圆瞳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嗯？
不会认识他吧？
玄金没印象自己曾经有过鸟朋友。
最近认识的几只鸟也都是敌非友。
总之他现在看到扁毛畜牲多少都有点应激式的头疼。
金雕非但没把琼枝给他，反而头一甩，嘴上叼着的琼枝直接消失不见。
开口是一把很年轻的男声。
有点青春期的粗哑。
“你好漂亮。我可以为你筑巢。”
台下一片哗然。
玄金也被他这一句话说懵了。
“啊？”
女妖主持只愣了一秒，及时救场：“少主，我们今天的竞赛环节还没开始呢，这是我们的幸运嘉宾。”
金雕头也不回：“我知道。谁也没说幸运嘉宾不能是竞选的参与者吧。”
女妖主持：“呃……”
话好像有点道理。
底下的观众不干了。
金雕族或者其他族类的鸟妖纷纷抗议。
不少妖是大老远赶过来的，就是为了参加金雕族少主的竞婚选拔。
这些鸟妖都对自己非常有自信，只等竞选环节开始，他们有机会登台，就一定能迷住金雕族少主。
当然也有冲着看热闹而来，那些妖本来想着能不能混上个幸运观众。
都知道金雕族财大气粗，宣传时就说，幸运观众有机会得到一枚上好的琼枝，万一中奖了呢。
谁能想到这奖被不知道那一族的妖得到，甚至还得到了金雕少主的垂青？
这妖什么运气！
天上的亮片刚好落完。
舞台上仿佛装了聚光灯一般，焦点凝在玄金和那个金雕少主身上。
玄金被法宝摄住神魂拽上台时，略微有些惊慌狼狈，站在舞台一角。
台下观众看出他只是个路过的不知名妖，而在场众妖一心只期待金雕少主出场，没有妖放太多注意力在他身上。
而此时，碍事的亮片已经纷纷落地，金雕少主又站在玄金面前，说出不要其他妖参赛，发出向玄金求偶的信号。
一切都让玄金格外引妖注目。
橙金色头发的俊秀青年眉头微蹙，好像因对方的请求犯了难。
周身气势仍在，和常年被族长带在身边的金雕族少主一比，反而更有一种沉淀过后的成熟感。
五官极盛，张扬挺秀。
身为鸟类就是喜欢这种极致张扬的华彩。
他们之前怎么就没注意到台上这位“幸运观众”，竟如此……如此……
难怪少主一见面就求偶！
有几个本来跃跃欲试想要参与竞选的妖已经从不忿转为灰心丧气。
只因他们看清了玄金的长相。
口哨声次第响起。
众妖从对玄金的长相的震惊中醒过来，开始起哄。
闻道一面沉似水。
在金雕未出现前，他方才和玄金对上视线。
对方对他点了点头，眼神传递着“一会儿他拿了东西就跑”的信息。
他心道只消再等片刻就好。
哪成想台上的金雕少主会忽然来这么一出。
闻道一的眼神如锋利的剑刃，直刺向金雕少主。
金雕少主没注意到人堆里的闻道一。
妖兽的直觉让他察觉到一丝危险，眼神往台下扫了一圈。
只当是那些本想参与到竞选的妖不甘心，控制不住自己的妖气。
这让他更加笃定自己的选择之正确。
连自己的妖气都控制不好，只能是冲动的年轻妖，怎么比得上站在他前面这位。
真是连头发丝都符合他的审美喜好。
玄金无奈道：“我只是路过的，没想参与。你把琼枝给我，我就下台了。你们继续你们的什么竞选。”
什么？！
不想参与，拿了奖品就要走？
金雕少主一听，那更不可能把琼枝拿出来了。
他扇了扇翅膀，让自己胸前的羽毛、身上和背后的羽毛更蓬松，让自己的身形显得更为雄壮一些。
还用不知从哪学来的技巧，单眼朝玄金眨了一下。
“刚刚是太突然了。看样子您不是羽族的，对我并不了解。那自我介绍一下，锐钰，金雕族少主，在妖都青越城有总巢一处，分巢两处……”
锐钰开始细数自己的财产，还有曾经在某某羽族大赛，妖族大赛上获得的名次，被评为妖族著名财经期刊的封面人物xx次。
全方位彰显自己才力和财力。
“停停停！”玄金喝止锐钰继续自报家门，“没必要跟我说这些。”
这跟他有什么关系，他根本不想听好吗。
锐钰却会错了意：“噢噢！您是对我的外形和筑的巢就已经很满意了？”
妖族中的大多数羽族，两相结合只关注两点，外貌漂不漂亮，筑的巢穴是否安稳又舒适。
锐钰以原形前来，就是给参与竞选的妖族一个直接的展示，他们脚下的舞台，就是他为这次征婚筑的巢，也是他实力的展示。
玄金头疼：“不是！你听不懂话吗？我对你没兴趣！快点把琼枝给我！”
“亲亲，”锐钰还在自行解读玄金的话，“你是哪个族的？怎么称呼？我知道有些部族天性比较害羞，不像我们金雕这样直白奔放，没关系，你要是不好意思，我们可以私下谈。”
说着，他就给主持人递了个眼色，低声道：“可以宣布今天的活动终止了，我已经找到想要找的对象。”
玄金瞪大眼睛。
他还没见过这么自说自话的妖。
也从没有妖敢在他面前这么狂妄自大。
“谁你对象啊！”玄金重重吐出一口气，“算了！那什么破琼枝我不要了。”
说着就要跳下舞台。
但他还是习惯性地以为脚下踩的舞台是平的，往前走时不小心被弯曲的树枝绊了一下。
即使脚下迅速换步，也稍微迟了那么一瞬。
就这一点时机被锐钰抓住了。
他翅膀一扇迅速起飞，用爪子抓住了玄金后背的衣服，硬生生将玄金又从舞台边缘往回拖。
玄金只感觉突然悬空，身后有风，回头一看，一只巨雕悬在自己上方。
奇耻大辱！
他一只朝奇，反倒被扁毛畜牲制住了？
可他现在是人形。
平日里的进攻手段此时都用不上。
只能被抓着干着急。
“你！”玄金气到说不出话来。
正在这时，一股剑意如清风拂面，带着丝缕寒意飘荡而来。
在他面前一转便朝上，斩向锐钰抓住他后背衣服的脚爪。
“少主！”
“少主！！！！”
台下众人也发出惊呼。
锐钰对轻飘飘的剑意不放在眼里，但也不想用自己的脚爪和它硬碰硬，只得不甘不愿地松开玄金。
他还想一个俯冲让玄金落在自己的背上，谁知被人抢了先。
紧跟着如清风般剑意而来的那道身影，正是闻道一。
他单手抄着玄金的腰，将他紧箍在自己身侧。
一同落在舞台上。
“你是何人！”锐钰看着自己的心仪对象，被挽在别人怀里，不忿大怒，“放开我的亲亲！”
剑修墨发飘扬，衣衫无风自动。
口唇翕动，吐出一个字。
“呵。”
第85章
台下观众激动起来。
本来突然冒出一个幸运观众, 直接被金雕少主表白求交往就已经够劲爆了，没想到还毫不领情，直接拒绝, 等金雕少主要上演“抢亲”戏码，好家伙又跳上来一位！
好久都没看到这么刺激的场面啦！
前排观众视野最好, 哪怕是原本打算上台正当金雕少主的征婚竞选者的妖, 此时也迅速转变为吃瓜心态，乐滋滋地围观。
后排观众有的个头矮，看不清情况, 急得甚至想变回原形飞到空中去看。
台上的热闹不亚于台下。
主持女妖近距离感受到了两方修为的气势威压，缩在舞台角落不敢说话。
但可以近距离围观。
她悄悄给后台的工作人员比手势，看谁能来把她救下去。
妖族解决事情向来粗暴直接, 直接打起来也说不定。
只希望两位大佬别殃及池鱼，能给她一个逃生的机会。
玄金扶了一下闻道一的胸口, 将将站定。
自己腰上的这只手存在感未免有点强。
滚烫。
哪怕隔着一层衣服，他都能感受到热意。
真是奇了怪了。
剑修平时打架也会激动到手掌都发烫吗？
他捏了一下闻道一的手腕, 示意对方放开自己。
可剑修只是侧过脸来看了他一眼, 掌心还是紧贴在他腰上。？？？
剑修不是一向通透, 怎么这时候忽然傻了。
面前还站着比剑修傻一万倍的扁毛畜牲, 不，那金雕少主和剑修根本就没有可比性。
玄金不想当着对方的面和剑修争执，万一被误会是内讧就更麻烦了，只当自己什么都没感觉到。
他蹙了蹙眉, 对闻道一道：“走了。”
放在平时, 他肯定要变回原形, 让那扁毛畜牲吃点教训。
让他知道知道什么浑话可以说，什么不能说。
不过今天被带到舞台上本就是个意外, 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玄金不欲再浪费时间。
“稍等。”
闻道一却一反常态。
按理说剑修才是他们二人之中更急着离开的，毕竟从黑背龟族群中获知“共生协议”是他们来到妖都的目的，连玄金被拉上舞台他第一反应都是拒绝。
闻道一收回了放在玄金腰间的手，转而揉了一把他的头。
玄金反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顶。
有点不明所以。
只看闻道一上前一步：“琼枝。”
锐钰一直盯着闻道一的手，直到对方放开玄金，绷着的面皮才略微松了些。
刚想说对方识时务知进退，没想到对方一开口就是向他讨要琼枝。
“你什么人啊？琼枝是我家亲亲的，凭什么你来替他要！”
玄金听着锐钰对他的称呼，一脸一言难尽。
“别这么叫我！”恶心。
闻道一手捏剑诀，二话不说，直接驭使玄冰剑飞向锐钰。
冰寒利剑裹着闻道一不可言说的怒火直刺向锐钰喉咙。
站在闻道一身旁的玄金也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
即使剑修没说话，他也能感受到剑修此时紧绷的情绪。
“闻道一！”
他看出剑修那柄剑是带着杀意刺向锐钰的。
不知道锐钰是不是和剑修有旧仇，但他知道这里是妖都，即使他们占理，打伤对方还好说，大庭广众下，万一真让剑修重伤了前面那只鸟，麻烦可就大了！
那只鸟修为不深，根本躲不开！！！
锐钰没把闻道一放在眼里，别说躲了，他连一点念头都没有。
作为金雕一族的少主，他天生就拥有着金雕族中最为锋利又坚韧的羽毛，等闲兵器伤他不到。
只等那柄剑飞过来，他用翅膀那么一扇，就让它原路返回。
正好可以在他亲亲面前彰显一下实力。
只是等到玄冰剑离他已经极近之时，锐钰才隐隐感觉不妙。
这柄剑带着剑意，根本是他挡无可挡，避无可避的存在。
糟了！！！
锐钰这时想躲也来不及。
他双瞳睁得极大，大脑发出的指令身体还来不及接受，翅膀依旧按照原先的计划，扇起一阵风，试图想要阻挡那柄剑。
玄冰剑分毫未受影响，依旧携着万钧之力迎面袭来。
连周围的空气似乎都被冻结了。
难道真的要因为轻敌而送命，对方还是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一介剑修？
他甚至还不知道亲亲的名字！
死不瞑目啊！
如果玄金知道锐钰死到临头还惦记着他，恐怕多少会有点后悔他刚刚的举动。
就在千钧一发之时，玄金不管在场其他妖的情况，转瞬化为原形，御风而上，直冲向锐钰。
一头把他直接撞到舞台下面。
自己也打了个滚，避开剑修的玄冰剑。
即使他以他的体质，玄冰剑伤不到他分毫，也还是下意识地躲开了。
剑修的剑还是挺疼的。
“少主！！”舞台下的妖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被砸了个正着。
有些反应过来的，七手八脚地去扶锐钰。
而玄冰剑则是直接扎在了锐钰刚刚站着的位置，深深没入舞台。
“玄金！”
闻道一也没想到玄金会突然冲过去，再想收手已经来不及，好在对方及时躲开。
他闪身而至，迅速地从头到尾巴都摸了一遍。
“喂喂喂！你别动手！”玄金有点不习惯在众妖眼皮底下被剑修当做小猫咪一样摸来摸去的，很有损他大妖形象好不好。
但他这一系列的举动看在闻道一眼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先是以身犯险，顶着玄冰剑的攻势，直接上前推开金雕少主。
刚刚分明还很不满对方的样子，却还要救下那只鸟。
在他想确认有没有受伤的时候又表现得如此抵触，难不成真的对那只鸟……
闻道一心下一沉。
玄冰剑出手，即使再生气，他也是有分寸的，不会在妖族地界做出太过挑衅的举动。
只想对金雕小惩大诫，没想到却被玄金拦下。
确认玄金没有受伤，闻道一怒火更甚。
想到金雕的动机，他浑身散发的低气压像在寒潭里泡了三天三夜一样，冷得甚至能冻伤脚下那搭建舞台的树枝。
“为什么救他？”
“不然呢？”剑修这问题问得实在莫名其妙。
“你……不会是……”
闻道一话没挑明了说，但他怀疑的眼神和紧拧的眉心，让玄金读懂了他的潜台词。
玄金心中本就憋闷，没想到剑修还能问出这么荒谬的问题。
怎么都没想到剑修会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思维能岔到他看上扁毛畜牲上去！
这比什么都让他生气。
玄金气急脱口而出：“怎么了？不行？”
闻道一厉声道：“不行！”
“怎么就不行了？！”玄金爪子和尾巴一起重重拍地。
闻道一住了嘴，眼睛还直勾勾地锁着玄金。
脸色由白转红，红得十分明显。
他一向端正严肃，平时脸色很少有变化，现在整张面皮像是在红油里滚过一样，嘴唇也紧绷着，像是有什么话就要脱口而出，但又要极力忍住。
他这副异常模样，看得玄金的心也紧了紧。
剑修这是怎么了？
“你……”玄金歇了和剑修继续斗气的心，转而开始担心起他。
别是刚刚的招式有什么问题，搞出来内伤了吧？
他刚要迈步走到剑修身旁去，就听到剑修用比刚刚小了十倍的声音又说了一句什么。
“嗯？”
没等他开口询问。
一阵羽毛在空中呼扇的声音传来。
“对！怎么就不行？亲亲救了我！明显心里有我！”
玄金眼见着金雕又从台下扑棱了上来。
虽然脚步明显踉跄，眼神也没有刚刚坚定。
他现在有些佩服这只坚持不懈的鸟了。
真是坚持不懈地找死啊……
一旁的闻道一眼神瞬变。
他右手一张，原本插在舞台上的玄冰剑倒飞而出，落在他掌心。
闻道一挽了个剑花。
半转身子面向锐钰。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这次语气异常坚定。
“凭什么？！”金雕昂头说了一句，又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凭我先喜欢他！”
第86章
闻道一话一出, 四周皆静。
这是谁也没想到的发展。
也不是完全没想到啦。
毕竟凭空飞出来一个剑修，还和台上的帅气“幸运观众”举止亲密。
所有妖都隐隐感觉两者有一定关系。
没想到的是正吵着架呢，白衣剑修忽然来这么一句。
锐钰都愣了。
“呃……”
但他好歹也是金雕族的少主, 只是那一瞬被冲击到，很快就反应过来。
“你先喜欢怎么了？亲亲都还没说什么, 难不成他先给你发了入场许可啊！”
底下观众跟着起哄。
“对对对！又不是排队买肉, 哪有先来后到的说法！”
“我看我们少主更胜一筹呢！”
“精彩精彩！打起来打起来！”
统统忘了今天活动的主旨是给锐钰征婚。
如今锐钰倒成了参与竞争的男嘉宾，底下观众化作他的亲友团。
“都别吵！听听‘幸运观众’怎么说啊！”
“对！想选谁，快说话！”
“选我们少主吧！”
“那边明显是人族剑修, 你们种族不合！”
“选少主！选少主！”
“怎么回事我莫名其妙的好激动啊！选他！选他！”
喧嚣吵闹排山倒海般袭来。
玄金不自觉地后撤了一小步。
剑、剑修刚刚说了什么？
他左右甩头，几乎将头甩出残影，好像可以甩掉莫名产生的幻听。
然而当他停下来。
台下仍是山呼海啸地起哄声。
不停有妖呼喊他快点表态。
表什么态？！
“亲亲。这个人突然冒出来说什么他喜欢你, 只是他单方面的吧？你跟他……没什么关系吧？”
锐钰上前一步，眼神里的期待一闪一闪, 只等玄金一个否认，就可以继续正大光明地追求。
玄金：“呃……”
他自己都没搞清楚状况啊！
剑修说的什么……喜欢……
啊！
幸亏他现在是原形, 脸上表情没有人形那么明显。
可即使是原形, 他也能感觉到血气上涌, 连耳朵都要冒出热气。
玄金这一点迟疑, 给了锐钰错觉。
他眼睛发亮道：“没有对吧！”
说完，还得意地朝闻道一投去一瞥。
闻道一站在舞台边缘，整个人沉默得可怕。
当他说完那句话之后，就没再开口。
也没向玄金的方向看过去一眼。
他也怕看到的反应不是自己期望的。
听到锐钰的话, 以及玄金此时的沉默, 闻道一心里一沉。
胃里有什么东西在下坠。
“等等！”
玄金醒悟了, 剑修那话是在为他解围啊！
他怎么没想到用这种方法劝退眼前的扁毛畜牲呢！
还得是花花肠子多的人族。
哪怕剑修这么耿直的人，都能想出这种奇招。
玄金毅然应和道：“我当然是和剑修一起的！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拒绝你？这种事当然没有先来后到, 因为你根本就没在道上！好了，快把琼枝给我，你继续你的什么征婚活动！”
他摊开一只爪子，掌心虚握了一下，示意锐钰赶快把该给的东西给他。
像是被一道闪电劈中，锐钰怔愣在原地。
“这……”
他还是不愿意相信。
而闻道一听到玄金的话，猛地将实现落在玄金身上，眼神都亮了几分。
玄金对着锐钰催促道：“痛快点，别让人传出去说，你们金雕一族都是言而无信的家伙，就会死缠烂打，代表就是少主你！”
锐钰再不愿意，也只能退出这场争斗。
毕竟不能因为他，让整个族群都背上糟糕的名声。
他心不甘情不愿地虚空抓出那支琼枝，递给玄金。
“给……”
“行了！我们物事两讫！”玄金爪心收紧，抓牢了那支琼枝，迅速收到自己的储物法宝中。
避免锐钰再临时反悔。
“亲……”锐钰刚吐出一个字，被玄金的眼神逼了回去，小声嘟哝道，“可我又不知道你叫什么。”
玄金：“我们以后都未必能再见，我叫什么不重要，你没必要记。”
他招呼闻道一：“东西拿到了，走啦！”
闻道一微微一笑，迈步走来。
如果仔细看，能看到他下巴比往日高了那么几度。
锐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一见钟情的对象和对象离开。
啊。
心痛……
已经在舞台角落里躲了好久女妖主持怯生生探头。
“少主，你看我们今天的征婚活动……”
“呜……”锐钰听到“征婚”两个字，又触动了刚撕开的伤疤，将头藏在一只翅膀下面，哽咽着飞走了。
*
玄金行进的速度很快。
小步快跑。
他只想尽快离开那个是非之地。
真是受够了那一群扁头畜生，到处都是让兽不爽的鸟味儿。
剑修倒是不紧不慢地一直跟在他身侧。
偶尔余光扫到，总感觉剑修脸上挂着微笑。
……好怪。
玄金扫到一次，隔了几秒没忍住，又特意转过头去看。
真的有！
剑修平时嘴角都是“一”这样的，但现在却微妙地出现了向上挑起的弧度。
还保持了一路。
确认距离已经足够远，玄金主动停下来。
“喂！你笑什么呢？”
闻道一跟着紧贴在玄金身侧：“我？我没笑啊。”
“啧。”玄金有些没来由的烦躁，“有什么不能跟我说的。”
闻道一说话的声音也和平时不一样。
非要想个词来形容的话——
“温柔”
玄金冥思苦想终于想到一个可以用来形容的词语。
但这个词和剑修怎么都不太搭边。
“算了，不愿意说就不说。”玄金只当剑修有自己的小秘密。
谁还没点秘密呢。
他可以理解——
个屁啊！
有什么事背着他偷偷高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玄金直接一头撞过去，撞到闻道一的肚子上。
“快说！你到底笑什么呢？”
力气不大，被闻道一接了个满怀。
他捏起玄金的耳朵揉了揉。
这下是真的笑出声。
“没什么，我只是单纯的高兴。”
“嗯？”
闻道一半蹲着，捧着玄金的脸，和玄金离得极近。
玄金甚至能看清剑修漆黑眼瞳中自己的倒影。
他的耳朵又莫名开始烧了起来。
好奇怪。
太阳已经快落山了，根本不晒。
为什么剑修一离他很近，他就浑身不自在。
玄金下意识后躲，但他的大头还在剑修手里，想躲也没躲开。
只能近距离感受着剑修的呼吸。
闻道一眼神很暖和。
就那样定定地看着他看了许久。
又笑了一下。
“我很高兴，你也一样。”
“一样什么？”忽略掉自己身体上的奇怪表现，眼前剑修的话更奇怪啊，前言不搭后语的，他都听不懂。
闻道一脸上笑意扩大，什么都没说，凑过去亲了一下玄金的额头。
玄金：？？？
玄金：！！！
他猛地抬起爪子向上，用力打开闻道一箍住他脸颊的手臂。
退后好远。
上肢伏地，耳朵后背，喉咙里不自觉地“嗬嗬”出声。
他的脑子一片空白。
不是没在电视上见过那些小猫咪一个个排着队被主人亲额头。
可他不是小猫咪，闻道一也不是他主人！
他忽然想起剑修在舞台上的那番话。
脑海里的迷雾一下被拨开。
而后又迅速罩上新的一层迷惑。
不、不可能！
剑修那些话只是为了给他解围才说的。
什么喜、喜欢，绝对不可能！
凭空吹来一阵风，不远处，闻道一垂落在身前的发丝被吹动。
他原本定格在原地的身子动了动。
无言起身。
抬手将被吹散的额发抿至而后。
抬眸。
一阵风像是一道分割线，卷着一片叶子从地面拖曳而过，给玄金和闻道一之间画上一道楚河汉界。
明明太阳还没落山，凉意已经沁上来。
“呵。”
闻道一自嘲一笑。
漆瞳微合。
微微摇了摇头。
玄金起身，从上半身伏地的警戒状态放松下来。
刚刚不过是应激，现在回过神，无论如何他也不应当用对待敌人的方式对待剑修。
或许只是他有什么误会呢？
“你在台上说的，难道不是权宜之计吗？”玄金开口才发现自己嗓子都变哑了。
他还抱着一丝希望。
剑修怎么可能对他、对他……
闻道一却肃正了表情：“不是。既然你在台上没听清，那我再说一遍。我——”
“不用了！别说！”玄金下意识想阻止剑修。
“我喜欢你。”闻道一仿佛没听到玄金在说什么，“是想和你结为道侣，永远在一起的那种喜欢。”
眼睛锁在玄金身上，如有实质。
“你别开玩笑了！”玄金不能相信，摇着头否认。
不可能啊！剑修，剑修不是最讨厌妖兽吗！
“没有。”闻道一表情很平静，仿佛他没有跟玄金表白，只是再平常不过地说着天气，“我看到你就心生欢喜。想摸摸你，也想亲吻你。不用怀疑，我是真心诚意地在说，我可以以道心起誓。”
玄金大喝：“你别起誓！”
“我……”闻道一情不自禁地往前走了一步。
玄金随即跟着后退，有些语无伦次道：“不是，你别……”
剑修眼中有他看不懂的东西。
他心跳如擂鼓，不知道要如何应对剑修这突如其来的满腔爱意。
最后竟是直接转身逃走了。
风声在他耳边呼啸。
玄金顺着道路一路狂奔，也不知道自己要往哪跑。
更不敢回头看，剑修有没有跟在后面追过来。
他一口气跑了很远。
竟是从黄昏跑到了夕阳西下，天幕漆黑。
等他停下来，周围是一片荒野。
甚至不知道自己还在不在妖都青越城之中。
身后也没有剑修的踪影。
不知是半路甩掉了，还是根本没有跟过来。
玄金把自己团成一团，两只爪子捂住自己的耳朵。
上演现实版掩耳盗铃。
啊！
剑修是吃错药了吗？为什么突然跟他说这种话！！！！
这让他之后要如何面对剑修。
第87章
和玄金想的不同。
闻道一没有追过去。
他只是站定在原地, 望着玄金逃开的方向看了许久。
垂眸。
长睫在眼周落下阴影，盖住眼底那抹痛楚。
地上的叶子已经被风卷至脚边。
闻道一俯身拾起。
像是想挽留那点和玄金的关联。
*
月落日升。
新的一天到来。
玄金沿着小路走到海边别墅区。
事实证明妖都足够大，他狂奔了那么远, 还在青越城的范围之内。
而且阴差阳错地正好是往元绪他们一族聚居的方向跑的。
昨天吹了半夜的风，一想到剑修, 玄金脑子还是一片混沌。
最后决定按照原计划先去找元绪。
至于要怎么面对剑修——
车到山前必有路。
担心再遇上下午那种, 问路反倒惹上麻烦的情况，玄金还是抛掉那点不好意思，直接给元绪打了电话。
问路怎么了, 他之前又没来过青越城，问路人是问，问老友也是问, 有什么抹不开面子的。
接通电话后，玄金才想起来他为什么迟迟不愿意联系元绪。
这厮说话实在是太慢了。
修炼这么多年, 修为上去了，语速倒是下来了。
当年刚认识元绪的时候, 那只小龟说话肯定没这么慢！
不然根本做不了朋友！
好在元绪听出了他的不耐烦, 很快挂断电话, 跟他说一会儿给他发张地图过去。
玄金就按照地图, 一路走到了青越城的东南边。
青越城靠海，海岸线从东北到西南划出一条弧线。
黑背龟族群聚居地就在东南边临海的地方。
玄金拿到元绪给他的地图时，已经濒临清晨，走了没多久, 就到了海边。
看到海之前, 先听到了很明显的海浪声。
循环往复。
空气变得湿润, 微凉。
再走过一片建筑，眼前豁然开朗。
大海像一块巨大的深蓝色宝石, 扎到他的眼前。
风吹开天上皱褶堆叠的薄云，只露出几颗因天将明而显得异常明亮的星星。
星光坠落，掉在海面上。
从出生之后就没来过海边的玄金有些激动。
“剑修你看……”
他下意识地想把眼前看到的景象分享给“身边人”。
话说出口才意识到，对方不在。
玄金重重地哼了一声。
哪怕周围没人或妖看到，也有些尴尬。
以及心中难免泛起一丝难言的酸涩。
要是剑修没搞出下午那桩事就好了。
玄金难免埋怨起闻道一。
说什么喜……
哪怕是回想起下午经历的场景画面，玄金也浑身不自在，脸一热，尾巴上的毛都炸了起来。
啊啊啊！！！
不要再想了！
可剑修望过来的眼神，就像被什么东西焊在他脑子里一样，怎么都消不掉。
那犹如深潭一般的黑瞳，和他眼前的深蓝到近乎发黑的海水是如此相像。
又让他如何能不屡屡想起剑修。
他甚至有些怨恨起眼前一望无际的海岸。
怎么偏偏就是这个颜色！
然而转瞬间，朝阳初升。
那轮红日几乎是一跃而出，将深蓝色的海面烫红。
玄金眼前又赫然出现剑修宣告喜欢他之前，那几乎红透了的脸。
似乎比已经变色的海水还要夺目几分。
完了……
以后不会看到什么，他都要想一下剑修吧！
玄金伏在地上，爪子盖在自己头上，无声喊叫。
都怪剑修！
自己奇怪，把他也弄得古里古怪的！
“喂？”
有什么东西靠近！
玄金收爪后撤龇牙一条龙。
还是要怪剑修！
要不是脑子里全是他，自己怎么会连有妖靠近都没察觉。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看起来十二三岁的少年，头发极短极黑，覆盖在脑袋上薄薄的一层。
看着他粲然一笑：“是玄金爷爷吧？”
玄金：……
爷、爷爷？？？？？？
玄金缓缓石化，之后再被海风吹得一片片裂开。
少年仿佛没看出来玄金的异常，仍然耿直地自顾自道：“我叫元州，是黑背龟少族长，奉了绪爷爷之命，出来寻你的。”
玄金勉强把自己拼好：“哦……”
元绪那个混蛋，都有孙子了？！
为什么要让他孙子叫自己爷爷啊！！！！！
“绪爷爷说你要来，但可能在路上贪玩，怕你走岔路到别的地方去，所以特意喊我，让我带你去族里。”
玄金很想当着少年的狠狠骂一通元绪。
什么叫他“可能在路上贪玩”！
没见过大海还不能看一会儿了？！
但少年叫他玄金“爷爷”，直接把一个辈分分明的长辈的壳套在了他身上，玄金的言行举止都不免变得刻意起来。
真他喵喵的不愧是黑背龟！
玄金心里骂骂咧咧，脸上还要保持不动声色。
即使自己的形象已经所剩无几，也得维护住长辈的面子。
“玄金爷爷，跟我来，我们族地就在那边！”
“……”
玄金跟在少年身后没多久就到了少年口中的“族地”。
过程中他们穿过一道结界，应该是用来划分黑背龟一族聚居地和其他公共区域的标志。
出现在玄金眼中的，是若干栋独栋别墅，据元州介绍，说他们一族自古以来都聚居在这里，只不过近几千年人族发展迅速，这附近的一些强大妖族也就联合起来，仿照人族的模样，建设了妖都青越城。
青越城实际上就是若干个妖族聚居地组成的一大片区域。
作为老一派的妖族，还是先天会和人族不太对付，所以在周围加固了一大片结界，避免普通人擅闯。
听到这，玄金顺着问元州知不知道“共生协议”。
“当然知道啦！”
元州还是少年心性，还很活泼，说话语速也不像元绪那么慢。
“不就是当年九域灵气不断流失，生活在这片大陆上的不管是妖族还是人族都陷入了危机，所以联合起来一起研究原因，发现很可能是因为打架打得太多太凶，天道降下的天罚。”
“嗯？”这和玄金在电视以及剑修那边听到的差不多，这小龟是真的信这一套，还是在敷衍他？
按照鸾鸣那边的说法，共生协议完全是人族对要妖族的压榨，如果是真的，不可能只有他一只妖会有这种想法。
哪怕是不传之秘，也会有其他妖知晓内情。
这元州刚刚自报家门，作为少族长，不可能会对族内或者妖界的密辛一无所知。
玄金试探道：“这共生协议拟定的背景原因，是你父亲跟你说的？”
元绪摇了摇头：“不是。”
总不至于元绪也和他一样，是看电视里，人族讲解的九域简史得知的吧……
元绪补充道：“是我爷爷告诉我的啦！”
“你爷爷？”
“噢！就是绪爷爷的哥哥，我们族的大英雄——全名为元继。玄金爷爷您应该也见过吧！绪爷爷说您和他是好友呢，不可能没见过我爷爷吧？”
“……”
玄金真的很想捂住元绪的嘴，让他别喊什么“玄金爷爷”了。
真的很奇怪！
比剑修说喜欢他还要奇怪一万倍！！！！
他甩了甩头，让思绪回到“正事”上来。
敢情元州是元绪的侄孙啊。
元继他没见过，当年倒是也偶尔从元绪口中听闻过几次。
最近的印象是元绪说他当初闭关，就是被他哥哥元继逼着去的。
似乎是为了避免被那场人族和妖族之间的大战波及到。
元继既然都经历过那场大战，作为黑背龟一族的族长，肯定应该直接经历过“共生协议”，说的话有一定可靠性。
元继总不至于骗自己的亲孙子吧。
那又有什么好处？
这么说，人族的说法更真实？
但玄金也不能轻易下结论。
说话间，元州带着他直接来到这片沙滩中最大的那栋别墅门前。
“这就是族里分配给我住的地方，玄金爷爷想要在海边渡假，可以暂住在这里哦。我已经收拾好了。当然如果不喜欢这栋的话，我们也还有不少空着的。绪爷爷嘱咐我一定要让你吃好玩好。”
“……”他又不是来渡假的！元绪到底怎么传的话！
玄金不好直接拒绝“小朋友”的一片热诚。
他问：“那我方便见一下你爷爷吗？”
元绪当初只说到他们族地，就会有人招待，跟他们解释共生协议相关的事，也没说会是谁。
如果能直接询问亲历者就再好不过了。
元州：“现在应该不行哦。”
“嗯？”
元州爽朗道：“我爷爷残魂暂居的海螺石放在我们族的禁地之中。”
玄金：“呃……禁地……”
“啊！不是说玄金爷爷不能进入禁地的意思。”元州挠了挠自己的寸头，“是已经有人在禁地里啦，也不知道那人能不能碰上爷爷。”
比起震惊元州的爷爷已经故去，还留有残魂在现世的事实。玄金更惊讶于现在这节骨眼元州他们禁地会放陌生人进入，还允许对方尝试接触元继的残魂。
“谁？”
他这话一问出口，其实心里就有了答案。
“就是那个叫闻道一的剑修嘛。说起了，绪爷爷说你们会一道来，怎么他先到的？玄金爷爷你在路上玩也不带他吗？”
果然。
即使在路上的时候，没想过剑修也会直奔元绪他们一族的族地，甚至比他先一步。
如今听到元州说有人已经在禁地，他就隐隐猜测到那人会是剑修。
“方便带我去你们禁地那边吗？我也想试试运气。”
“唔，也成！万一那人没能触发爷爷的残魂共鸣，说不定玄金爷爷你可以呢！”
“……嗯。”
再不想和剑修碰面，正事在前，玄金也不得不暂时抛掉那些尴尬。
就算元州说剑修未必能引出元继的残魂，玄金也依然坚信剑修在禁地，一定已经和元继说上话了。
唉。就是不知道接连和残魂接触，对身体有没有不妥。
黑背龟一族的禁地在另一侧海滩靠近山崖的位置，底部有个曲折复杂的山洞，正是禁地。
玄金被元州带着等在洞口。
山洞口有一层结界，从内部死死封住。
元州说这是里面触发了他爷爷的残魂，不知道正在沟通着什么。
他们在洞口等了许久都没动静。
两只妖无聊到拿出手机一起玩了好几局联机游戏，直玩到玄金手机没电。
元州又掏出自己的充电宝，递给玄金，续了一波。
蹲到天边落日，海上升起明月。
里面才有了些动静。
他刚输了一局，脑子里只想着手写打字速度太慢，没来得及骂过瘾。
就看到剑修冷着一张脸从山洞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他和元州一同坐在地上。
脑子木木的，甚至忘了不久前和剑修之间的尴尬。
仰着脸看向闻道一，抱怨道：“你怎么这么慢啊。我等了好久。”
闻道一眨了眨眼，似乎也有些不可置信。
眼睛里慢慢地漾出一抹惊喜。
嘴角牵出一个很小的弧度，下意识道：“我的错，下次不会了。”
第88章
闻道一话音刚落, 玄金立刻别过脸去，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要如何应对才好。
他也是，跟元州这个小崽子玩昏头了。
怎么见到剑修之后, 什么话都说。
旁边的元州一拍裤子跳了起来，像是完全没看出闻道一和玄金之间涌动的尴尬气氛, 爽朗道：“道君在里面这么久, 想来已经碰上我爷爷啦？”
闻道一的手悬在玄金头顶上方，想要拍拍对方的头，还没碰到头发尖, 就被元州的问话打断。
他立刻收手，背到身后，应了声：“嗯。”
玄金清了清嗓子, 也跟着跳了起来。
他下意识地往后侧了一步，离闻道一的距离远了点。
这个小动作被闻道一注意到, 他的眼神闪烁，目光晦暗不明。
元州仍是很没眼色地开口问道：“噢！我爷爷说什么啦？道君方便说吗？我能进入禁地同爷爷聊天的机会也不多, 近些年更是从没有过了。对了, 绪爷爷只说要我带道君到禁地, 也没说道君所谓何事。”
闻道一却只摇了摇头, 看起来不像想要告诉元州的样子。
“事关重大，此事不便告知。”
好在元州只是顺着问了这么一句，没再继续纠缠。
元州遗憾道：“好吧。”
玄金闻言却皱了皱眉。
剑修要问的无非就是“共生协议”缔成时的情况，有什么不能说的。
莫非真的像鸾鸣所说, 其中有一些强迫妖族的因素？
不然没必要瞒着作为少族长的元州吧。
元州已经到了能主事的年纪, 现在还没接过他爹的工作, 无非就是他爹太能活了而已。
“既然探访禁地之事已了，二位接下来是打算在我族地休息游玩一段时间吗？住的地方已经备好了, 如果需要我导览，我自当尽地主之谊，但若是二位更倾向单独相处，那我自然就不多打扰啦！”
元州不愧是少族长，说话滴水不漏。
表面上看起来像没意识到闻道一和玄金之间的尴尬气氛，实际上则是行事周全，故意忽略。
玄金被元州一句“单独相处”说得浑身不自在。
为了能和元州一起玩游戏，昨日他就已化形为人。如今象牙白的肉肉耳垂上，那点红异常明显。
闻道一眼神扫过玄金耳侧，食指动了动。
探寻的眼神望过去，把决定权留给玄金。
“唔。那个，我有点事要跟他单独谈谈。”
“好嘞！”元州很痛快地闪人，速度快得完全不像黑背龟。
看着玄金还向元州离开的方向张望个不停，闻道一绷着面皮淡淡道：“他已经走了，有什么事要谈？”
“唔，你从元继那知道了什么？”
“你要问的就是这个？”闻道一的语气很淡，但里面似乎还藏着点别的东西。
玄金愣道：“啊？不然还能有什么？”
他抬眸看了一眼闻道一的表情，心口紧了一下。
忽然像是被打通了天灵盖，意识到剑修期待他说的话题和他问的南辕北辙。
还好在他纠结于如何“解除误会”时，剑修开了口。
“我从元继那里知道了他眼中‘共生协议’签订的原因。”
“嗯嗯。”玄金硬着头皮当自己没察觉，鼓励剑修继续说。
但剑修却闭口不谈，转了个身，往沙滩方向走去。
“诶？”
玄金实在是很想知道闻道一和元继的谈话内容，他跟了上去。
闻道一沿着海岸一路往前，忽然停了下来。
他抬手脱去自己的鞋袜，将它们收进乾坤袋中，将裤脚挽至小腿肚，赤着脚往大海的方向走去。
“哎，你干嘛啊！”
玄金有些纠结地看着剑修继续往前，一时有些迟疑还要不要跟上。
他很不喜欢水。
刚到海边，听到海浪拍岸声是很震撼，但也仅止于此。
元州还问过他要不要下水去玩，被他婉拒。
弄得湿哒哒的有什么好玩的。
玄金不免想起那次被闻道一拎到浴室，被迫洗澡的经历。
……唔，好像，要是能把剑修弄得满身都是泡泡的话，也不是不能接受。
犹豫中，闻道一已经往海中走了有一段距离了。
他要做什么？！
即使知道以剑修的修为，这点海水根本淹不死他，玄金还是不免心神一晃。
连鞋都没顾得上脱，直接往闻道一的方向飞奔过去。
好在他已经渐渐摸索到如何以人形御风，也就前两步情急之下踩到了海水，后面全靠清风借力，让自己浮在海面上方奔跑。
“闻道一！”
玄金看着不远处的剑修已经走到水深到膝盖左右的位置，海水还在一波波冲来，忍不住开口喊他。
玄金冲过去，剑修也在同时回头。
月色清辉落在剑修脸侧，衬得他愈发清冷出尘。
海水沾湿鬓发袍角，也不显狼狈，衣衫半透，反倒让他形状明显的肌肉透过衣服显现出来。
玄金一愣，手上御风之术就失了分寸，径自往海里跌去。
“小心！”
自己被海水和海风浸得衣衫半透也不顾，反倒是玄金差点落水让闻道一惊了一跳。
抽剑御剑一气呵成。
踩着玄冰剑飞过去，将玄金抱了个满怀，避免他成为一只落汤猫。
等玄金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剑修箍着腰际，站在玄冰剑上了。
“刚怎么不知道理我！”
闻道一半生不吭，趁着玄金发火质问他的功夫，带玄金飞到了目的地——
海滩半途的一张双人秋千。
离玄金刚刚差点落水的位置也没差几步路。
闻道一单手提着玄金的腰，往上一送，另一只手穿过膝弯，将玄金打横抱起。
自己坐在秋千上，将玄金整个人横放在他腿上。
玄金僵了一瞬，将要开始挣动。
闻道一适时开口道：“椅子上是湿的，你要是不嫌弃，尽管下去。”
诚如剑修所说，这木质秋千立在海边，海浪冲刷过来再加上咸湿的海风，上面湿漉漉的，甚至能看到反射着月光的点点水珠。
玄金即使是人形，也非常不想弄湿自己。
现在他一双脚沾湿了水，都很不舒服。有一种原形时皮毛被弄湿了的不适感。
平日里他也不是没趴伏在剑修腿上。
也没差。
玄金只能这么自我催眠。
可再怎么想，今天这种情况和平日里都很不一样好吧！
剑修腿上的肌肉今天为什么格外明显！
明明他原形时触觉更敏锐，如今人形状态，甚至还隔着一层衣服，他都能感受到身下剑修大腿上存在感异常强烈的肌肉块。
可他还没发表什么看法呢，身下人倒是语气隐忍道：“别动了可以吗？”
玄金：“……”
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个，海浪声都成了背景音。
太安静了。
静得玄金似乎都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乃至脉搏跳动的声音。
好像再不说话，气氛就会变得更加奇怪。
玄金僵着身子别过脸，说话声音都小了些：“我问你元继到底怎么说的，你干嘛突然发疯跑到海里面。”
闻道一沉默片刻，没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反倒抬起下巴，示意玄金看向海中。
“嗯？”
“前天……”
“禁止说前天！”玄金像是想到什么，紧忙打断。
闻道一在玄金看不到的角度笑了一下，笑容里掺着一点苦。
“我找过来之后，元州很痛快地同意带我去他们族地，路上我经过这里，就看到……”
闻道一后面没继续说。
但玄金懂了。
眼前海面漆黑一片，幽深晦暗，像是一张巨兽的深渊大口，看起来神秘又让人心生莫名敬畏。
但一轮圆月垂悬，直直落入海中。
海上是被揉碎的月光，点亮了湛蓝，驱散了那点危险，只留有引人的神秘。
心境似乎也在海浪中变得旷达。
“我想你肯定不喜欢海水沾湿皮毛，所以不会深入到这里。在岸边遥遥望着，和身处其中的感受还是有所区别的。”
玄金没说话，静静地体悟着这一瞬。
过了一会儿，他开口道：“那我们为什么不能坐在你剑上飞到海域深处再‘身处其中’。”
闻道一：“……”
闻道一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硬邦邦道：“经过前天，你还能轻易上我的剑？”
玄金噎住。
他嘴硬道：“怎，怎么就不能！随时可以！”
甚至开始胡说八道：“我甚至可以在你剑上用尾巴尖倒立你信不信！”
耳边传来闻道一的一声轻笑。
随后他肩膀处一沉。
剑修闷闷的声音传来：“为什么不接受？”
即使知道剑修在问什么，玄金还是不由自主地接话：“不接受什么？”
“我。”
玄金张了张口，又死死闭上。
他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是啊，为什么？
他都没想过这个问题。
剑修说喜欢他对他来说太过不可思议。
下意识地直接就躲开了。
玄金的心怦怦跳。
“那你又喜欢我什么呢？”
“我……”
“好了你别说！我不想知道！刚刚我在胡言乱语！我的意思是，我们两个是……”
是男妖和男人？
有种族差异？
在他那个年代，妖族和人族打的不可开交之时，尚且听闻过有人族和妖族结合之事，虽然奉为奇谈，但到底还是有过先例。
而性别？
妖族内部结合本就无所谓性别，他某些所谓禁忌观念还是从人族的“电视”里学到的。
所以他和剑修……
想起剑修说的，结为道侣的那种喜欢？
停！
玄金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
不能再继续思考下去了！
他几乎是以胡搅蛮缠的语气强硬道：“反正你别再想了！”
肩上的人沉默着，没有回应他的话。
只是默默地抬起头，看向远方海面。
他们两个就保持这种安静的状态，一直到晨曦来临。
过来路上，玄金还想着要给剑修分享他看到的朝阳，现在倒是真的一起看了。
橙黄新日一跃从海平面升起，金色铺洒，是和月光不一样的美。
第89章
崖边禁地。
“直接进去就行？”
“是的呢。”
玄金在跟元州确认, 进入他们族禁地是否有一些忌讳。
不管他怎么问，闻道一都跟他打太极，说他也不确定元继所说是否属实, 还需要再找人族或者其他妖族的记录，双重验证后才能取信。
懒得再跟剑修费口舌, 玄金决定自己也进去一趟。
元州倒是没什么异议。
绪爷爷已经跟他说明情况, 让他尽力配合。
上面长辈发话了，元州自然听从。
他同样很好奇玄金和闻道一的来意。
在玄金提出要进洞之前，他已先行进去过一次, 可惜爷爷的残魂根本没搭理他。
怎么进去的，就又怎么出来了。
希望玄金能顺利唤醒爷爷残魂。
毕竟从他的角度来看，相比于这个世代中人族天骄闻道一, 身为同族长辈老友的玄金更值得相信。
妖心中也会有远近亲疏之分嘛。
跟元州确认过情况后，玄金就准备进洞。
他特意回头看了剑修一眼。
闻道一皱眉抱胸站在他身后, 似乎对他的决定并不赞同。
在他提出也要进入元洲他们族地时，剑修在一旁敲侧击地想要劝阻他。
说什么“里面都是水, 你不喜欢”被他一句话怼回去。
他又不是没住过山洞, 里面能有多少水。
无论剑修说什么, 都不能阻止他。
“对了, 玄金爷爷你行动的时候小心点，别碰到墙壁就好。我族很多先辈的遗骸和一些遗物放置在族地，具体位置很分散，总之希望别惊扰到他们。”
“……”即使早知道妖族禁地大多会放一些先辈大妖的遗骸这件事, 听到也会不太舒服, “好, 我知道。”
一来是作为妖族，本能会对其他妖力更强大的家伙排斥, 哪怕已经成了遗骸也一样。
二来就是，这些家伙估计不少是和他同时代，甚至有的还比他年岁要小，这让他怎么接受！
自苏醒后，这小半年时间不过弹指一瞬。
面对那些小辈妖族和人族，听到他们恭敬地叫他前辈确实很爽，但他始终没在心理上把自己划分成一个老家伙。
一旦被人提醒具体的年纪，玄金就会感觉很奇怪。
剑修这人没大没小的，从没叫过他前辈。
玄金偶尔拿着当话柄，跟剑修耍赖要他满足自己的要求，但其实并不在意剑修怎么称呼自己，甚至对现状满意。
闻道一上前一步，递过来一样东西。
“给。”
玄金歪了歪头：“这什么？”
“绿木鳞鸟羽毛编织而成的披风，可以避水。”
一件披风，毛茸茸的，羽毛边缘还闪着银光，很是好看。
“不就是雨披？洞里又不会下雨，我不要。”现在才把法宝递上来？晚了！
闻道一循循善诱：“上面有钟乳石，会滴水的。”
玄金犹豫了一下，还是嘟哝着伸手去接了：“有这东西不早拿出来。”
拿走剑修手上的披风时，他掌心一痒，好像碰到了剑修的指尖。！！！
像是被烫到似的，玄金差点脱手扔了那件披风。
整张脸泛上热意。
玄金抬眼瞪过去，剑修却一脸无辜地扬了扬眉，好像不知道玄金在气什么。
难不成是他多想了？
换做之前，他根本不会在意这点，抱抱贴贴都是常有的事，碰碰手指又算得了什么。
可那是以前！
自从听到剑修说那句话之后，他整只妖也变得奇怪起来。
原本很正常的接触都会让他身体应激。
都怪剑修！
“注意安全。”
闻道一像是没看到玄金脸颊微红地瞪过来，只是很平常地叮嘱了一句。
这让玄金更加着恼，他重重地哼了一声，闪身冲进黑背龟族地所在的山洞。
过了入口开阔处，洞内隐隐有亮光。
石壁上像是涂抹了可以在黑暗中发光的荧光材质。
玄金黑暗中也可以视物，即使没有白天那么清晰，这点光源也足够了。
他走得很慢，生怕走太快会错过某些元继残魂显现的迹象。
在外面问过元州，那小子说要他描述的话，也说不好他爷爷骨头放置的具体位置。
他们一族都不太记路，进去也是凭感觉摸索。反正里面都是先祖遗骸，随便找个地方拜拜就行。
心意到了，先祖们会收到的。
还真是随意呢……
里面确实如剑修提醒过的那样，很是潮湿，偶尔会有水珠从钟乳石上落下。
一开始他还倔强着没有披剑修给的披风，直到一滴带有咸味儿的水珠落到他头发里。
啊啊啊啊啊！
把差点喊出来的尖叫吞回肚子里，他迅速将收进“无界绒毛”的披风揪了出来，盖在头顶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只是还有一点很烦。
他脚下的石质路面也很潮湿滑腻。
还好现在是人形，人族的鞋子多少也有点好处，至少现在踩着地面，不会弄湿他的肉垫。
身周忽然传来极有规律的嗡鸣声。
声音由小及大。
玄金躬身半蹲，警惕地左右交替转头。
即使知道黑背龟一族素来平和，他也还是习惯性地开始警戒。
“元继？”
玄金试探性地喊了两声。
“嗡——”
那声音忽然变大，响得就像在他耳边猛击了一下铜锣。
“嘶……”玄金抱着头蹲下。
他五感本就敏锐，刚刚为了观察周围，还又运妖力附着在自己耳目上。这下响动对他来说近乎是一次极强的攻击了。
“玄……金……你……怎……么……来……了……”
玄金晃了晃头，刚刚音波“攻击”的效果还没褪去，他脑袋发懵，不确定是不是听到有妖喊他。
他一手撑着头，咬牙问：“元继？”
“啊……你……以……前……可……不……是……这……么……叫……我……的……”
行了。
这个说法方式和节奏，肯定是元绪他哥元继没跑了。
他下意识想问元继，他之前到底是怎么称呼对方的，还是咬牙忍住了。
这要是一问，不知道又要拖多久。
他可真是受够了这兄弟二妖的龟速。
“我睡了一觉，忘了不少事，你就别管我怎么叫你的了。昨天不是来个剑修？我想知道他问了什么，你又怎么跟他说的。”
玄金多了个心眼，剑修故意瞒着他，或许除了“共生协议”之外，可能还问了些别的。
“唔……那……个……道……士……啊……”
声音顿了顿。
“我……说……不……明……白……你……自……己……亲……眼……看……看……吧……”
也行。
玄金估计着是要把他拉到幻境之中。
于是站在原地静等着。
然而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动静。
“我刚发现我的力量已经用得差不多马上就要消失了所以快点说你一会儿继续往前走到一个巨大的水池后停下往上看上面有我的骸骨你把它带走以后可能会用得上差不多就这样了一定要按我说的来做！”
玄金：？？？？？
“元继你等等！！！”
“等不了了这次是真的差不多到时间了我知道我孙子元州正在外面你不用担心我会托梦给他告诉他情况骨头你一定要带走！”
不是，能不能不要这么极端，要么就慢得妖心焦，要么就快得连标点都不带。
而且什么叫时间差不多了啊！
听到元继残魂最后的话，玄金几乎要以人形炸毛。
这都什么事儿啊！！！
“元继？”
“元继？？？”
“元继！！”
玄金又喊了好几声，始终没有听到回应。
又试探着用“元xx”的形式随便喊了喊名字，想看看能不能撞大运再唤醒元州他们族群里的其他先祖。
自然是毫无效果。
“啧。”玄金只能不耐烦地按照元继的话继续往里走。
前方不远处果真有一个池子，上面有个孔洞，还有阳光照下来。
玄金御风而上，还真在顶端找到了元继的骸骨。
他试着碰了碰，周围没什么结界阻拦，又喊了下元继的名字，依旧毫无反应。
最后只能试着拿了下来，收进他的随身储物空间。
一切都很顺利。
玄金一头雾水地走出了元州他们的族地。
不知道自己来这一趟到底有什么用。
收走元继的骸骨能干嘛呢？
到头来还是不知道昨天剑修从元继那里都知道了什么。
刚一出山洞，就和剑修对上了视线。
虽然还是一贯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他分明能看出剑修眼神里的紧张。
玄金按兵不动，没暴露他除了一副骸骨外没有其他收获的事实。
“元州呢？”
除了剑修，他没看到那只小龟。他估计元州也不会干等在外面，就像昨天剑修在洞里时，元州也没一直守着。所以他只是随口问这么一句。
然而闻道一指了指身侧。
玄金就看元州直挺挺地躺在沙滩里。
“我去了有这么久吗？都等睡着了？”玄金面露不解。
抬头看了眼太阳，从他进洞到现在顶多三四个小时，总不至于洞里和外面有时差，现在已经是几天后了吧？
“你进去没多久他就说困得不行想睡觉，这睡了有一会儿了。”
“……”
玄金拍了下脑袋：“我知道了！”
敢情元继说他会入梦托梦，就这么粗暴直接？
大白天的先把孙子弄睡着了就直接来啊。
闻道一挑眉，问：“知道什么了？”
玄金抱胸：“好奇啊？”
“嗯。”
“嘿，我不告诉你！”玄金得意仰头。
“……”
剑修把昨天在山洞里的经历当做小秘密不告诉他，那他当然也可以这么干！
看着闻道一脸上的无奈表情，玄金比吃了灵果都浑身带劲！
“……唔。”
玄金正得意着，就看到仰躺在沙滩上的元州眼球转动。
他赶忙奔到元州身边：“元州？醒醒？”
闻道一淡淡道：“他不过是睡了一觉，又没受伤。”
“嗯？”
这话听着怪怪的，玄金回头看去，闻道一抱着双臂站在原地没动，脸上的表情倒比他刚出来的时候冷了三分。
好好的生什么气？
玄金不理解，玄金不打算管。
元州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之后才缓缓睁开眼睛。
“啊！爷爷！”
玄金：“看清你眼前的是谁再说话……”
元州眼睛睁大，手撑在地上就要起身。
玄金本是微微俯身去看的元州，差点就要被对方撞上，只感觉自己身后有一股力，拎着他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
刚好避开了坐起身来的元州。
回过头，剑修冷着脸，将将松开他衣服后领。
玄金抬手掩在自己嘴边，轻咳一声。
“啊！抱歉抱歉！”
元州的道歉声打断了玄金的欲言又止。
也将他的注意力再度吸引到元州身上。
“你刚睡着了？有做梦吗？”
元州眼神有些发直，好像还没在梦里醒过来。
他怔怔道：“我……看到爷爷了。”
闻道一也将眼神从玄金移到元州身上，眉心微蹙。
“嗯，然后呢？”
玄金对此并不惊讶。
他早有预料。
“爷爷说禁地里他的遗骸交给了玄金爷爷。他就要走了，不管能不能圆上他最后的遗憾，也只能到这。很欣慰我爹和我把部族继续维持下来，还说我做得不错，至少语速比绪爷爷和我爹强了不少，以后也要继续保持。”
玄金：“……”
听前面还以为元继这家伙要说什么，没想到是这么个结尾。
“遗骸？为什么要交给玄金？”闻道一疑惑发问。
“我也不知道，”元州摇了摇头，看向玄金，“您拿到我爷爷遗骸了？”
玄金点头：“嗯。他只反复叮嘱让我收拾起来带走。”
元州：“这……”
本来他们黑背龟一族亡者遗骸，只要能找到的，都要供养在他们的族内禁地，目前还没有过哪位同族要求别族的妖把自己遗骸带走过的情况。
更何况这是他爷爷。
他们一族的传奇。
那个曾经参与过那场上古大战，在战火纷争的年代保护了族人，并在之后的时光里带他们一路安稳地生活在这里的大妖。
可爷爷分明又托梦给他，叮嘱他要让这个外族将骸骨带走。
元州有些举棋不定。
他抓了抓自己青色头皮，沉默着。
闻道一觉察到了什么，他上前半步，挡在玄金身前。
眼睛盯着元州的一举一动。
他能想到元继骸骨对于元州一族的重要性。
元州未必能让他们顺利将东西带走。
即使他目前不知道元继为何要玄金做这件事，也不知晓带走的后果。
但元继的骸骨已然就在玄金手中。
他就要守好东西，护玄金周全。
气氛一时间僵持住。
元州将他只有一点点青青头皮的脑壳摸了又摸，叹了口气道：“好吧！既然爷爷托梦，自然有他的一番道理，那就让你带走吧！”
玄金这时倒是谨慎道：“你能做主？”
元州点头应许：“嗯，我爹在闭关，不是天塌了的大事不用知会他。而且这是爷爷的话，他肯定也会听从。”
确认元州此话属实，玄金也才放下心来。
之后元州还邀请他们在族地放松休闲一下，逛逛海滩洗洗海澡。
被玄金和闻道一婉拒了。
且不说洛城的危机尚未完全解决，“洗海澡”这种活动就和玄金他完全无缘的好吧！
“那之后玄金爷爷要去哪呢？”元州送别时多嘴问了一句。
“呃……”
玄金看了剑修一眼。
若是之前，他可能让剑修回答，看剑修打算去哪，他就跟着去哪。
反正他也闲着无事，跟着剑修跑跑，还能多了解一些关于上古时期的密辛。说不定能获知当初他陷入沉眠以及丢失一部分记忆的原因。
但现在，他和剑修的关系变得不尴不尬，还待在一起就不太合适了。
玄金犹豫了一下，才道：“估计要去一趟藏囹。”
“啊？”元州有点惊讶。
他知道藏囹那地方是做什么的。
玄金补充道：“去找一趟元绪。”
元州：“噢噢！原来是去找绪爷爷。”
简单话别后，玄金和闻道一离开了黑背龟族地范畴。
走在青越城路上。不管要去哪儿，至少都得先离开青越城再说。
闻道一沉默半路，终于开口：“你找元绪什么事？”
“老友叙旧不行？”玄金还记着剑修瞒着他不说和元继之间发生了什么，故意不好好答话，说话的语调都带刺。
“……”闻道一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问了出来，“你不跟我回洞虚山吗？”
玄金白了他一眼：“我跟你回去干吗？”
“我必须回一趟洞虚山，有件事必须当面问一下我师父。”
“啊。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也想多和你待在一起。”
“……”
这一句话让玄金连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剑修这家伙……
“和我一起走吗？”
“……”玄金疾步快走。
“再给你编一个竹藤摇椅好不好，看你挺喜欢，也可以编不同大小的。”
“……”
玄金顿了一下，然后又飞快往前赶。不行他要被剑修蛊惑了！
闻道一保持着不紧不慢的速度，就跟在玄金身后。
“除了竹藤摇椅，我也能编其他东西。”
“……”
“之前你不是在商场看好一款可以装置在墙上的猫爬架？我已经下单配送到了。等我们从洞虚山离开，回家就装上好不好？”
啊啊啊啊！
为什么剑修能硬着一张脸说出这么多诱惑他的话！
第90章
洞虚山, 出云峰。
玄金以原形趴伏在摇椅中，一摇一晃地昏昏欲睡。
手边是一个竹制小推车，上面的小篮子里放着几枚灵果。
剑修不在, 说要去找他师父一趟。
玄金没想跟着去，留在院子里躺着晒太阳。
并自我反思。
怎么就被剑修骗过来了呢！
只怪他一时鬼迷心窍, 中了剑修的计。
听到对方许下的那些承诺, 一时间没回过神，没立刻拒绝。
剑修还真会顺杆爬啊。
他就没吭声那么一小会儿，剑修就自顾自地说什么“同意了就好”。
谁同意啦！
剑修还要他搭着玄冰剑, 说御剑带他会洞虚山。
这他怎么可能同意。
那样的话，一路上剑修都要贴在他背后，哪怕是想想他都有点发汗。
更别说真的这么干了。
到底还是化成原型, 他御风，剑修御剑, 一路来到洞虚山。
路上剑修好像还担心他临时逃跑似的，频频回望。
别说, 要不是剑修紧迫盯妖, 他还真想反悔来着。
好在落到剑修住的小院之后, 对方就沉默着兑现他的许诺。
一声不吭地就开始削竹子, 编东西。
拦着他不让干都不行。
那就随剑修去啰。
闻道一没有动用任何术法，挽起袖子扎好裤脚，只用肉身力量，拎着玄冰剑劈竹子。
可能是干活干得筋骨都活络了。
他先是单手解开领口盘扣, 犹豫了一下, 最后竟是把上身的衣服脱掉了。
玄金本来躺在原本的摇椅上自娱自乐, 偶尔瞟两眼闻道一。
一个晃神。
对方漂亮的背部肌肉出现在他眼前。
肌肉显现出它们应有的轮廓。
肩宽腰窄，中间脊柱的部分凹下去, 看背面就能感觉到剑修身体肌肉中蕴含的力量。
身为妖兽很难不被这种有原始感力量的身体所吸引。
上一次给剑修擦药换药，就近距离看过。
当时更多的是羡慕和嫉妒。
可这次再看到，玄金总感觉心里多出了一点别样的别扭感。
他想着要别过眼睛不再盯着看了，可心里念了好多次，眼睛总是不听话。
“嗯？”闻道一换了个姿势，刚好看到身后的玄金。
抬起他漂亮又有力量的胳膊，好像用大臂擦了一下额头。
剑修的额头会有汗吗？
他没闻到汗味，还是剑修已经擦掉了？
视线已经对上，脑子里还在天马行空地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也许是因为他只是看着剑修，迟迟没开口。
剑修竟然放下手中的竹条，将玄冰剑归鞘放在一边，走了过来。
直到走到他眼前，他才反应过来。
剑修平日里原本周身冷冰冰的，整个人就像是一把泡在寒潭里的利剑。
不知是不是刚才用肉身干活，经络都舒展开了。
一走过来，一股热意扑面而来。
他几乎能闻到剑修身上的特殊气味。
是一种很鲜活旺盛的竹子香气。
剑修的气味几乎将他笼罩，玄金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
“怎么了？”
上方传来的说话声也好听得异常明显，加入到困束他思维的行列中。
等等！
他为什么要躲？
因自己的反应而有些懊恼，很快又仰高下巴。
“不是说你还偷偷带了罐罐？”
过来路上他有点后悔，还是想和闻道一分开走，找借口说洞虚山又没有罐罐吃，他已经忍很久了，还是决定自己回洛城。
哪知道剑修竟然说他带着了，还不止一种口味。
一句话就把他堵了回去。
现在看剑修怎么说。
对方竟一脸镇定地从乾坤袋里真的掏出了两个罐罐，还有三颗灵果。
摇椅附近没有地方可放，竟然直接把罐罐放在他头顶上，灵果塞到他怀里。
还顺手揉了一把他的耳朵。
扔下一句“不能多吃”，就又回去捣鼓竹条了。
可恶啊！
哪怕已经把两个罐罐吃完了，他耳朵尖尖上还有剑修手指捏过的触感！
一顿风卷残云吃完，玄金就跑路了。
逛了一圈回来，看到摇椅旁边多了个竹制小推车，上面还放了几枚灵果。
还有一张字条，是剑修留的。
说他师父已经归来，他要前去核实在黑背龟族地得到的消息。
剑修跟他师父核实情况，那不就代表着肯定要说明元继跟他说了什么？
玄金没打算干等着，他打算趁此机会偷听一下消息。
剑修的那个网瘾师父，就算回来，八成也是在他们洞虚山主峰蹭网呢。
然而玄金去洞虚山主峰绕了好大一圈，不管问哪个小修士，都说没见到剑修和他师父青木道君。
奇了怪了。
无功而返的玄金只能趴在摇椅上生闷气。
此时，闻道一正在他师父洞府中。
青木道君得到闻道一的传讯就紧急从洛城飞了回来。
原本他在洛城修补裂隙。
刚收拾完没多久，正想在洛城找个网吧好好爽上几天，就接到了闻道一的消息。
只得苦哈哈地又根据徒弟的指示，到处托人，查阅上古时期的典籍。
等他真的查到一些东西，青木道君意识到他需要尽快和闻道一碰面。
“所以师父你查到的内容和元继所说相符。他说的是真的。”
青木道君急得直挠头：“也可能这些古籍都是后来人伪造的呢。”
闻道一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青木道君再着急，也没办法说假话。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郁离剑尊他们千方百计地隐藏起事情真相，不就是不想造成太多人恐慌么。”
“我没说那些前辈做错了。只是师父，缝隙已开，总要有人去填上。在万年前，是郁离剑尊他们，于现在……”
“那也没指名道姓就说让你去填吧！”青木道君是真急了，他拍着桌子，语速前所未有的快，“当年那还有一群不知多少道行的大妖肉身当阵眼，除了郁离剑尊，还有不少修士大能倾尽全身修为才完成的符阵，你以为现在就你能行？”
闻道一沉默片刻，面对青木道君从未有过的严厉态度，他也丝毫没有动摇。
“现在不是我以为。师父，你还能在全九域找到其他天生剑骨，还融合了郁离剑尊神念的人吗？”
青木道君也沉默下来。
天生剑骨可能还有其他人，但融合郁离剑尊神念的人，恐怕只有他的大徒弟一个人。
但这话他不会对闻道一直说。
没到绝路，还可能有其他办法，也不是只有让闻道一也舍身填阵才能救得了九域。
闻道一问：“洛城的情况如何？”
青木道君不情不愿地答道：“你不是都知道了？”
“师父你知道的，洛道恩偶尔会喜欢夸张化的说辞。”
“但你知道这次他没夸张。”
“嗯。”
青木道君用手掐了掐自己的眉心。
“洛城周围的灵气几乎都已经干涸了。但还没影响到普通人的生活。我已经跟涉外局也说了这件事。让他们继续跟进了。”
闻道一追问：“骤雨和冰雹？”
“对，不止洛城出现了天气异象。还有其他州的城市也出现了一些异象。”
“裂隙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扩大。”
青木道君闭目摇了摇头：“是的。”
很长一段时间里，两人都没说话。
闻道一打破这份沉默。
他轻叹一口气，喊了声：“师父。”
青木道君眉头紧锁：“你别叫我。”
“师父。”
“……”
青木道君：“你已经想好了？”
闻道一侧过脸避开青木道君探寻的眼神。
“嗯。”
青木道君长长叹息：“唉——”
闻道一揉搓着掌心的一个小毛球微微发怔，这是他昨天刚从玄金身上抓下来的浮毛。
想好了？
怎么可能。
他答应给玄金装的猫爬架还没装好。
可九域危在旦夕。
眼前看似已经弥合了的缝隙，仍在不断地扩大，吞噬着九域微薄的灵气。
有数万万他踏入道途后就发誓要保护的普通人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他的师父，还有师兄弟……
还有，玄金。
即使玄金不会答应同他在一起。
只要能快乐地活着就很好。
他希望能日日都看到玄金躺在喜欢的那把摇椅上晒太阳，看他吃罐罐吃得很香的样子。
可爱的眨眨眼睛，摇摇尾巴。
能让玄金活下去，做他自己喜欢的事情。
即使他之后看不到，应该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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