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来了,这种熟悉的窒息感。


    池渔慢吞吞转身,笑意有些勉强,“怎么可能……”


    周叙白这时已是笃定的语气,“我们见过,在……”


    “在梦里!”池渔“腾”一下站起身,抢先打断他的思路,言之凿凿,“我们根本不认识,怎么可能见过,除非你自己做梦梦见我!”


    周叙白闻言挑下眉,“哦?”


    开弓没有回头箭,池渔点头如捣蒜,“当然,这一定是你的错觉,无论是在小区还是在……”池渔差点说漏嘴,她赶紧晃一下脑袋,耳朵也随之一荡一荡,“反正,今天是我第一次遇见你,在此之前,我们从来没有见过!”


    “这样,”周叙白勾唇,视线牢牢锁着她,他轻点下颌,语调缓缓,嗓音幽幽,“所以你昨天也没去金鹰?”


    金鹰是本地人流量较多的一家商场,池渔就是在那里,遭受了人生的滑铁卢。


    从小到大,那还是她第一次走错厕所!


    往事不愿再回想,池渔双手在身前比一个大大的叉,她抬头,对上周叙白饶有兴味的目光,一字一顿,咬字无比清晰,“没有,没去,不是我!”


    薄暮晨曦中,周叙白微低头,眸光扫过池渔的脸,他笑了声,语调慵懒,“那你们长得还挺像。”


    池渔:“世界上长得像的人多了去了,说不定她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妹妹!”


    异父异母,还亲妹妹。


    真能扯。


    周叙白再一次忍不住笑出声。


    他低头,仔细打量一眼面前的小姑娘。


    不知是心虚还是这人本就气场强,池渔只觉那被几根碎发遮挡下的眼神有一点点锐利,而她的腿有一点点软……


    她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了。


    好在,他并没有准备刨根究底,见她否认,他便收起笑,微微颔首,淡声道,“应该是我搞错了。”


    池渔心中一喜,脑子一抽,紧接着又回了句,“没错,就是你弄错了,我怎么可能走错厕所……”


    呃……


    “……”


    等进了电梯,池渔那一身气焰瞬间熄灭,她觉得自己都要哭了,真的,这一个早上,她都在干什么啊她。


    她脸盲又不代表别人也脸盲,他这个反应,分明就是已经认出她来了,她有什么必要垂死挣扎吗?


    挣扎就挣扎吧,还偏偏管不住自己这张漏洞百出的嘴,捐了算了。


    池渔觉得,她踏入的爱河已凝结成冰,尚未萌芽的感情也被掐死在摇篮中。


    最关键的是,那人现在一定觉得,她就是个promax版本的大傻叉!


    总之,完了……她把一切都搞砸了……


    -


    下午,周叙白正在补觉,手机忽然一声接一声震动起来,他捞过看眼时间,距离他躺下还不足五小时。


    他揉了揉眉心,接通,字音咬得有点重,“庄熠,你最好是真有事。”


    庄熠愣了下,“干嘛啊这么凶。”


    周叙白深深呼气,“你那烂摊子我给你收拾到早上,你别告诉我又出问题。”


    “哪能啊叙白,”庄熠语气瞬间狗腿起来,“原来你忙到早上才走,那你赶紧继续睡,我一会再打。”


    周叙白:“……”


    未免再次睡到中途被喊起来,周叙白压着吵醒的烦躁,问,“什么事?”


    他嗓音还有点刚起床的沙哑,似被砂砾滚过。


    庄熠:“害,我这不是快结婚了吗,我就想办个最后的单身派对,你醒了就直接过来,还是在monica,老地方,哥几个好久没聚了。”


    monica是大学城附近的一家老牌酒吧,他们这群人从上学起便开始光顾,后来毕业,便也懒得挪地方,每回想攒个局,哪怕路途有点远,最终还是习惯性选在这里。


    后来跟老板也熟起来,更不好意思去别家。


    周叙白点了下床头桌。


    庄熠这婚其实结得相当草率,但他心大,也不知是真满意还是一点都不抗拒家里的这些安排。


    反正听他语气,是有点早脱单的自豪。


    周叙白警告他,“你别乱来。”


    庄熠:“怎么可能,你想什么呢,还是老一套,就咱们几个。”


    周叙白这才“嗯”了声,“知道了。”


    庄熠:“那大佬,您接着睡?”


    周叙白本就没睡醒,懒得再回,毫不留情将电话挂断。


    -


    “渔!你在家吗,陪我出趟门!”


    晚上,池渔遛完狗,洗漱完毕,躺在床上美美敷面膜,江童忽然打来电话,语气听起来十分紧急。


    池渔:“怎么啦?”


    她对这种邀约一般能推则推,白天都懒得出门,更何况是现在。


    江童怒气冲冲,宛如发号施令的将军,“你现在赶紧起床收拾好自己,我一会来接你。”


    “不是,为什么啊?”池渔有点懵,但江童鲜少有这般正经的时候,她身体反应快过大脑,人已坐起身。


    江童:“我要去捉奸!”


    池渔脸上的面膜吓得抖了三抖,“什么?!不是,你不是还没结婚吗,怎么就……”她说着便将面膜撕掉,捞了个口罩,顺手套上大衣,“算了,你先好好开车,我马上下楼。”


    池渔垂眸看了眼自己的打扮,睡衣加大衣,不行,太给姐妹丢脸了,她想了想,回去将睡衣换下,又给自己抹上隔离加粉底,最后赶紧拿了支口红。


    客厅里奥利奥睡得正香,他最近超乎寻常的安静,池渔不想吵醒它,关门时刻意放低了声音。


    她走得急,因而并没有注意到奥利奥悄悄竖起的小耳朵。


    ……


    楼下,车内。


    江童头发一甩,把手机“唰”得送到池渔眼前,“你看这个狗东西,我还没跟他领证呢,他就敢跑出去左拥右抱了哈,亏我还以为我爸妈给我找了个什么好东西,结果人家是表面正经,背地里脏透了!”


    池渔虽然也很生气,但她终究是局外人,没有江童那么上头,她仔细盯着图片看了看,小心翼翼道,“这个人的周围……好像都是男的呀。”


    江童一听更气了,“你到底站哪边的!我跟你说,他今天敢背着我去酒吧,明天就敢背着我去找妞,哦不对,这地方就在大学城附近,学生妹妹一大把,谁知道他一个工作族跑那么远去喝酒是安的什么心!”


    池渔对这种事没什么经验,但听江童这么一分析,她顿时也觉得胸腔里都积压着为好姐妹不值的怒气。


    她握紧拳头,“这个婚你不能结!”


    江童美目一扬,“那当然,今天就去闹个一拍两散!”


    池渔狠狠捶座椅,“没错!我们要让他知道你不是好惹的!”


    江童握住她的手,十分感动,“好姐妹!”


    池渔反握住她的,振振有声,“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两人雄赳赳气昂昂从铂御湾出发,这酒吧确实离市中心够远,江童跟着导航开了一个多小时才到。


    但,时间并没有浇灭她的怒火,反而让她越想越气,池渔站在江童身侧,恰如一人身兼左右护法,气势汹汹,目光凌厉!


    为了看起来不像小孩,她甚至偷偷把刘海别到了两边。


    两位女士脚下生风,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推开门!


    然后……池渔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人头,室内不太明朗的光线,弱弱问,“你知道他们坐哪吗?”


    江童:“……太生气,忘了,没问。”


    池渔:“……”


    最后还是池渔爬到二楼环顾全场给找到的人。


    她俩过去时,庄熠正晃着酒杯,跟对面兄弟吹牛皮,“哈,什么报备?哥们出来喝个酒还要报备?开什么玩笑,你们这群单身狗结过婚吗,有过老婆吗,那咱们以后在家肯定是说一不二啊……”


    池渔默默翻白眼:呵,男人。


    江童冷哼一声,跑过去狠狠揪住他的耳朵,“是吗,我怎么不知道你在外面这么威风,这就是你跟我说的加班,你特么跑这来加班,啊?”


    配合庄熠方才打肿脸充胖子式的牛皮,这位小姐是什么身份不言而喻。


    认识的噤声,不认识的生怕火烧到自己,更加噤声。


    一时间,这方小小天地仿佛跟周围喧闹环境隔开一道天然屏障。


    这群人出来喝酒顶多抱怨抱怨生活,再开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真正出格的可从来没碰过。


    在场也没谁觉得被老婆揪耳朵是件丢人事,毕竟如庄熠所说,大家都是单身狗,细较起来想有人管都不行,实在没必要五十步笑百步。


    不过这场景,还挺新鲜,第一次见,一个个的,都悄摸摸抬眸等着看接下来的热闹。


    庄熠猛不丁被来这么一下,叫得跟杀猪似的,“诶诶诶疼,谁啊——”待他转过脸,看清江童正脸,顿时又把嘴闭得比谁都严实,愣是疼得龇牙咧嘴也没敢再嚎。


    没办法,撒谎这事……他确实不占理。


    没得洗。


    就算没感情,他也没给人家该有的尊重。


    庄熠抵着江童的手,面色讪讪,“别,先别生气,你听我解释……”


    江童抱臂,居高临下自沙发后看着他,“行,你说,说不出个所以然,这婚事就取消吧,反正我也无所谓。”


    五分钟后。


    江童两手随意搭在沙发靠背上,池渔坐左侧,庄熠站右侧,而她本人则穿红裙跷着腿跟个大佬似的居正中央,在她面前,是站成一排的男人以及酒吧老板。


    庄熠嘴都要说干,“真的,除了加班其他真没骗你,我们来这没有别的目的,就是单纯喝喝酒聊聊天……顺便,再吹点牛……男人嘛,你懂的……不就那点面子工程……”


    他说完,对面的一排男人以及酒吧老板齐齐点头,以表认同。


    江童见状,跟池渔默默对了个眼神。


    其实闹到这地步,两人都明白,今天这事就是个大乌龙。


    酒吧老板甚至给她们看过监控录像,这伙人从进来开始,除了喝酒聊天打牌就没干别的。


    是正儿八经的兄弟局。


    但怎么说,闹都闹了,气势绝对不能输,而且这乌龙里不还有错处可以发作么。


    江童慢悠悠站起身,朝庄熠睨去一眼,红唇轻启,“撒谎这种事呢,有一就有二,我觉得我们的关系还是应该重新考虑一下。”


    说完,江童一手拎包一手拉池渔,施施然向外走。


    庄熠“诶”了声,天呐,女人可真麻烦。


    想是这么想,他行动上倒是没犹豫,紧跟着就追了出去。


    ……


    周叙白去个洗手间的工夫,这帮人已经走的走,散的散,有好事的凑过来,一一细数刚刚的细节,末了“啧”了声,感叹,“白哥,我看庄熠这一追,怕是彻底失去自由身咯。”


    此自由身非彼自由身,这人指的是随时出来玩的自主权。


    周叙白只当听不懂,冷哼,“他本来就不自由。”


    那人笑着恭维周叙白,“也是,哪有白哥潇洒,年纪轻轻财务自由,长得还这么帅,哎,我要是女的啊——”


    周叙白乜了他一眼,打住他话头,“行了别贫了,有什么事你看着点,我也走了。”


    “好嘞。”


    周叙白说完,转身向外。


    他将大衣随手一折,搭在臂弯,不过出门这几步路,便不知有多少惊艳的眼神落在他身上。


    没办法,帅哥是稀缺物,再加上这氛围刚刚好,冬日夜晚,灯光朦胧,本就六七分的帅哥都能看出个八.九分,更别提周叙白这样的。


    他并不在意这些,只推开门,意外发现那两人还没走。


    见他出来,庄熠特别激动,“诶叙白,你不是住铂御湾吗,正好,帮我们捎个人呗。”


    池渔见状,赶紧从车里钻出来。


    她觉得,自己再呆下去,迟早会变成一盏硕大的电灯泡。


    但在看清来人的下一秒,她又立马缩了回去,使劲眨眨眼。


    造孽啊,怎么又这么巧?


    这到底是正缘还是孽缘!


    江童疑惑,“怎么了渔?”


    池渔勉强朝她笑了笑,“没事。”就是心有点累。


    半晌,她重新推门出去。


    比起当电灯泡,还是厚脸皮蹭个车吧。


    反正他都认出她了,扭捏也没意义。


    庄熠摸不准周叙白的脾气,见他一直没说话,生怕他不答应,便又说,“行吗叙白,反正你喝了酒不能开车,到时候就让她开,省得找代驾。”


    晚上这条街格外热闹,周叙白看着那个夹在其中慢吞吞的身影,唇角上挑,意味不明笑了声,“恐怕不行。”


    “麻烦你……”池渔那个“了”还没说出口,便被周叙白不假思索的拒绝钉在原地。


    她一下子特别尴尬,只下意识看着他,手都不知该怎么放了。


    周叙白见状,扯唇弧度加大,他迎着她的目光,微微俯身,“怎么,某人早上说不认识我,现在又敢坐我的车?”他顿了顿,语气里有点了然的调笑,“不怕被拐?”


    池渔:“……”


图片    www.jiubiji.com 旧笔记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