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4章
雾色酒吧门口。
温舒白停下了车, 从包里拿出那张许佳宁送给她的VIP卡,紧紧握在手里,就准备往里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音乐悠扬, 霓虹灯光一如往昔。
但她忽然发现酒吧里很空, 毫无上一回她和许佳宁一起来时的热闹景象, 仅有的几个人都在往外走,像是在清场,于是疑惑问道:“是要关门了吗?”
旁边的迎宾小哥正要点头,另一人一把拉住他, 向温舒白解释:“还在正常营业, 只是今天下大雨,客人少了很多。剩下的几个, 也都赶着回家。”
也对, 温舒白自嘲地笑了下。
像她这样冒着大雨, 专程开车来酒吧的人, 一定很少。
客人稀少, 迎宾小哥也有了空闲, 此刻好心地把她往里引, 一边还道:“你来的时间正好, 我们老板今晚过来了, 还说会待一整个晚上。”
商叙同样冒雨而来, 单单是为了做雾色的调酒师。
“一整个晚上?”温舒白越往里走,越感觉安静, 不由感慨道, “可他连个客人都没有。”
“你来了, 他就有了客人。”那人别有深意地回道。
不知不觉间,温舒白已经走到了吧台前。她缓缓坐下, 看着面前正在忙着调酒的商叙,眼神与他交汇,而他摇杯的手微微一顿。
她大概并不知道,这四年间,商叙不曾以调酒师的身份出现在雾色。也就是在一个月前,他才放出了消息,每周二的晚上等在这里。
可即使是那几晚,他也不曾动手调酒,倒像是在专心等人。
比起他等待的那段时间,她来得晚,可却仍是他的第一位客人。
也是唯一一位。
此刻,温舒白正抬头望着他,突然纠结起称呼来,好半天后,才试着唤他:“商总?”
听到声音,男人终于彻底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淡声回道:“这里没有什么商总,你可以直接叫我商叙。想喝点什么?”
他明明在发问,可却也像她一般坐下了,正坐在她的对面,像是知道她并不着急。
“好,商叙。”温舒白没有点酒,只是笑盈盈地试着唤了声他的名字。
他不像陈彦迟那么温和,温驯。
他浑身上下都有着危险的气息,朦胧的灯光都遮不住,眉眼间皆是冷峻。可她就是不怕他,反而在台子上撑起手臂,手心托着脸颊,悄悄去瞧他。
“你知道我是谁吗?”温舒白自问自答,悠悠道,“我是你外甥的女朋友。”
“本来明天我跟他就要订婚了,结果今晚让我看到,他和他的白月光抱在一起接吻。”
“好有意思,他可不打算为爱逃婚,他会在明天订婚宴上继续说爱我。那我到底算什么?”
温舒白越说越难过,极大的挫败感让她的心隐隐酸疼。
商叙那样轻易就后悔了。
早知道真会惹她伤心,他不该把一切真相都当着她的面残忍铺开。
可他又是自私的,早已忍耐不下看着他们以男女朋友的关系相处下去。
“很喜欢他吗?”商叙隐忍地问道。
温舒白没听清这句,茫然地问他:“什么?”
可这一回,商叙却不愿再重复问一遍了,生怕温舒白真能说出喜欢陈彦迟的话来。
他只问道:“你想喝点什么?”
“雾色纠缠。”温舒白道,“听说只有你会调,是你的专属。其实我一听就感觉有点故事呢。”
确实有故事,且她是女主角,可她懵懂不知,只望着他,等着他开始调酒。
她看着他在杯中加冰,握着盎司杯熟练地翻转倒酒,搅拌,摇晃,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不过几分钟。
然后一杯“雾色纠缠”就放到了她的面前。杯中的白与青交织缠绕,惹人沉醉的色泽如雾朦胧,又闪着微光,清澈透亮的冰块还在因为先前的动作而在杯底缓缓转动,直至停下。
温舒白看了看酒,又看了看他搭在吧台上的那双手。
上一次她只在车里远远见过一次,只觉得他这人很冷,他的手也只会在生意场上翻云覆雨。
今天或许是灯光偏暖的缘故,那双纤长的手染上血色,有着鲜活的温度,就如刚才递来酒时,他们指尖微触,她竟不觉得凉,反而觉得温暖。
“不尝尝吗?”他问道。
温舒白后知后觉,自己竟就这么拿着酒杯发呆了好一阵。
她原本就对这酒好奇,此刻不再犹豫,抿了一口调好的酒,入喉润而柔,她的糟糕心情也被驱散了些。
“喜欢吗?”商叙又问她。
大概是温舒白喝了酒的缘故,他的声音蹿入耳中,像酒一样柔,还带着若有似无的期待。
温舒白认真点了点头:“喜欢。”
恍惚中,他好像笑了。
她不知足,喝完一杯后,又拿着杯子去找商叙讨要。
商叙只给她倒到第三杯,调酒的动作就开始犹豫,朝着她摇了摇头:“你不该喝了,温舒白。”
“哪有你这样的老板?”喝酒有点上头的温舒白不满道,“有生意不做,是不是傻?”
她说着,就把包里的东西都翻腾了出来,又去找手边的VIP卡。
她把VIP卡放进商叙的手心,想了一阵,又开始道歉:“对不起啊,我忘了我是拿着卡进来的。如果我喝多了,你是不是会赔钱?”
商叙被她问得哭笑不得,倒也不好再阻止下去,便又给她倒了杯酒。
又两三杯下去,温舒白是真的醉了。
半醉半醒间,她看着吧台处为她调酒的商叙,似乎越看越顺眼。
她不许商叙再调酒了,霸道地要他坐下,陪自己一起喝酒。
怕她醉得更深,商叙给她开了果酒,而他自己所拿的酒,度数却并不算低。
他陪着温舒白喝酒,却始终斯文克制。他以为吸引温舒白的该是儒雅气质,于是一直在努力佯装。
却不知他的眉眼已有足够的吸引力,诱着温舒白一直往他的方向瞧。
“你干嘛穿这么多呢?”温舒白突然皱着眉道。
酒后的女孩胆子比平时还要大,眼神也不闪躲,就这么站了起来,眯起眼睛端详着面前坐着的男人。
桃花眼是含情目,饮酒后眼尾微微泛红,似乎动情,只是他的衬衫又如此齐整地扣着,显得清冷禁欲。
“就是你……”温舒白已握不稳酒杯,醉眼朦胧下,竟抬手勾起男人的下巴,“要不要和我订婚?”
他们离得那样近,仿佛她微一侧身,就能吻到他的眼睛。
商叙敛眸低眉,似在隐忍,却始终未曾躲开她逗引自己的手臂。
好半天后,温舒白松开了手,很是遗憾:“为什么不答应我?你不愿意吗?”
她看到商叙皱着眉,似乎正在为此很是困扰。
于是她预备收了心思,却又听到商叙哑声问道:“温舒白,你真的看清了我是谁吗?”
“你是商叙。”她回得坚定。
大脑有了一瞬间的清明,她继续道:“帮帮我吧,商叙。明天是订婚宴,我不能一个人过去。”
温舒白隐约想起有次她和许佳宁聊天,说起订婚的事。
那时她刚好在手机上看到了一则未婚夫订婚前出轨的新闻,还和许佳宁开起玩笑。
“如果是我,反正婚一定是要订的,大不了换个人。”
到了今晚,想不到她真的变成了名副其实、经历相同的当事人了。
她知道不会影响订婚甚至结婚,可她觉得膈应。或许有些人能够忍得下,可她只想悔婚。
她想,如果要换人,她必须换个比陈彦迟强出百倍的人。
一个让旁人不敢说是非,甚至连她的父母,都不敢轻易否掉的人。
思来想去,竟只有一个合适的人选,那便是商叙。
“可我为什么要和你订婚?”商叙问道。
不出温舒白意料,他是个真正的商人,即使仗义出手,也要提前顺道掂量一番,不会做赔本买卖。
她深思一阵,说出好处:“我知道你父母一直催你结婚,催得比较紧。”
这是实情。
商叙的父母年事已高,是很盼望儿子早点成家。
偏偏商叙到了二十七岁也不曾结婚,甚至连个恋爱也没谈,是个南城世家圈子里的“异类”。
如果不是众人怕商叙,一些议论声,估计早就在私下传了。
但因为利益牵扯,他们不敢说半句,最多殷勤地帮商叙牵线搭桥,介绍豪门千金,可往往又惹商叙不高兴,最终悻悻铩羽而归。
一来二去,众人都没了做“红娘”的心思,只猜想着,商叙或许是独身主义。
商叙自己急不急,是不是独身主义,温舒白不知道。
可温舒白听说过,商叙的父母这两年很着急,而商叙很是孝顺。
“我们订婚,只给父母一个交代。私下里,我不会干涉你任何事,你也一样。”温舒白和他打着商量,“你觉得好不好?”
她给商叙留足了考虑的时间。商叙不发一言,看上去确实是在权衡利弊。
几分钟后,他慎重回复道:“成交。”
在话音落下的同一秒,温舒白朝他伸出了右手,主动握住了他的手。
他下意识回握,温软在手,力道情不自禁重了些,随后又立即松开了手,客气而疏离地朝她颔首示意。
定下“交易”后,温舒白变得开心了不少。
她忍不住多喝了几杯果酒,中间倒错了酒,将商叙的酒也倒了,商叙发现时,已有些来不及夺走,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一饮而尽,双颊晕起浅浅的绛红色。
于是,温舒白真的醉了。
她趴在吧台处,一直絮絮叨叨念着什么。人倒也老实,并不会借酒醉耍起酒疯。
“温舒白,胃里难受吗?”商叙问道。
温舒白看着他,几秒后,缓缓回道:“我不难受。”
她的反应慢了许多,但正是因为慢,听完他的一句话后,总要呆住几秒,回答时偏偏还很认真,便显出了另一种特别的可爱。
商叙忍不住笑了一下,又问起别的话逗她:“那冷不冷呢?”
她穿得不算薄,自然不冷,现在被商叙这一提醒,反而因为喝了酒,身上发热,急着要把长裙外的外套脱掉。
商叙连忙阻止她,将她脱掉一半的袖子重新穿好,柔声哄她:“别脱,等会儿出去着了凉,可真要难受了。”
温舒白哼哼了几声,像是在抗议。但终究没有再嫌热了。
因为她握住了商叙的右手,只要体温比她此时略低些,她就能觉得舒服。她的指尖似乎碰触到了他腕上的那根红绳,没有太在意。只有商叙的呼吸声,在悄悄变得急促起来。
她闭上眼睛,靠在商叙的肩旁,几乎想要睡着了。
恍惚中,商叙突然问了句:“为什么是我?”
什么“为什么是他”?为什么请他做自己的未婚夫吗?
“你长得好看呀。”温舒白笑着答道。
她回得单纯,也算是对男人的夸赞,可却不是男人想要的答案。
商叙的那双眼睛瞬间落寞下去,黯然道:“温舒白,你是真的把我忘了。”
“我怎么就把你忘了?”温舒白搞不清逻辑,懵懂又茫然。
商叙不说话,她自己就靠在他肩头睡了好一阵,中途醒来,又忘了不少东西,下意识就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商叙。”他竟不生气,回得极快,复低下头去,自嘲道,“说这些有什么用,你早把我忘得干干净净了。”
忘了红绳,忘了他。
忘了他四年来,夜里不断梦到的那一天。
南城夏日的午后,难得下着一场小雨,消了几小时前的炎炎暑气。
可雾也跟着起来,能见度低,为了安全,商叙的步子渐渐放慢。
他的右手堪堪撑着伞,左手中,则拿着一个自己花了大半个月做好的微缩建筑模型。
那是南城城郊处的一处古建筑八角亭。
如果能够完美复刻,模型会更加生动。只可惜他还没有那样娴熟的技艺。
就连手里的这个,也是他好不容易才抽出时间做出的。
南城大概没人知道,在哈佛学金融多年,今年毕业回国的商氏集团公子,其实背地里对建筑更感兴趣。
他会在闲暇时,开车来到偏郊区的东城区,然后步行沿着小路去看那座八角亭。
今天恰好遇到了下雨,他生怕手里的建筑模型被淋湿,只好将伞不断倾向右边。
正在他准备加快脚步,往车的方向走时,一个女孩慌张莽撞地跑进了他的伞下,与他四目相对。
她就是温舒白,后来一次次出现在他的梦里,直到今晚,真真切切地靠在他的怀里。
那时他不禁吓了一跳,正要问她要干什么,就看到她做了个“安静”的手势。
温舒白站在他的左边,拉着他往另一个方向走,商叙眼看着离车越来越远,倒是离八角亭越来越近。
商叙想起,这附近有所宁远中学,她这种举动,多少有点像是个逃课的高中生,于是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温舒白看他这种反应,急着要解释,可突然又想起什么,将身上的防晒衣快速脱掉,又用一根红绳,将长发利落地扎了起来。
这便和之前的那副装扮,大有不同了。
温舒白安心许多,小声解释道:“帮帮我,我在躲家里的保镖。”
说话间,附近一个黑色西装的高大男人,真的在向他们的方向找来。
“求你了……”
商叙原本皱着眉,却在她的软声央求下妥协,把手里的伞默默倾向了左边的她。
几乎是在同一秒,温舒白看到了他极为珍视的那个建筑模型。
没了伞的遮蔽,商叙宁愿自己淋雨,也要用衣服为这件东西遮雨。
温舒白有点好奇,又看他不方便,便将他的模型抱在了怀里。
见东西被她拿走,商叙顿时有些着急,正要“勒令”她归还,又看到她口中的几个保镖开始往这边看。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终于还是心软,下一秒,拉着温舒白往小路跑。
附近是一个树林,他们从小路直接过去,很快就甩掉了那些保镖。
商叙走惯了路,七拐八拐,最后把温舒白带到了八角亭下。
他们有了地方躲雨,伞自然就被收了起来。温舒白也乖乖将模型奉还。
“原来这里有个亭子,还挺好看。”温舒白惊奇道,“我竟然从来没发现。”
“它被树林遮住,如果不往里走,当然是发现不了的。”商叙回答。
“什么时候建的呢?”温舒白仰起头,看着八角亭的整体构造,“去年吗?”
“……”商叙冷静地回她,“北宋嘉祐三年。”
温舒白一时被梗住了。
随后,她听到商叙平和地介绍着:“这座亭子始建于北宋嘉祐三年,但后来毁于战火,历朝历代都有重建。我们现在看到的,是清朝重建的。”
古建筑大多历经风霜,岁月留迹,给它们平添了太多故事。
温舒白看到商叙的眼里闪烁着对于古建筑的憧憬热爱,这份情绪浓到化不开。
再看到他如此珍视手里的八角亭微缩建筑模型时,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而热爱也是能够传染的。温舒白不禁好奇起来,建筑究竟有着什么样的魅力,才能让人忍着枯燥,特意为一个八角亭费心做模型。
“对了,你刚才到底是在躲谁?”商叙问道。
“我没骗你,真的是在躲家里的保镖。”温舒白诚恳道。
“既然是你家里的人,应该是派来保护你的,你躲什么?”
商叙其实已经信了她的话,因为他看到刚才那几个保镖,无论如何围追堵截,都不敢伤她,像是很小心翼翼。
他也瞧见,女孩用于系发的红绳尾端,还有个小小的吊坠装饰,看质地是和田羊脂玉,莹透纯净,品质极高。
不过一个小物件,都有这种精致的心思,可见她的家境确实很好。
“我……”温舒白支吾着不知道怎么开口。
“说不出原因,看来是在说谎了。”商叙故意这样道。
“谁说谎了!”温舒白赌气说了出来,“我是想去酒吧看看,谁知道家里司机也听到了我的话,刚走几步,他们就发觉了。”
许佳宁回母校看老师,她也陪着去,其实是抱着能不能顺道溜走,去酒吧悄悄逛一圈的心思。
结果走漏消息这么快,被保镖们围追堵截后,她又是尴尬,又是不甘心,只想着不停往前跑,先把他们甩掉。
看到商叙不说话了,她便幽幽问道:“怎么,觉得我是坏女孩吗?”
商叙闻言,只是摇头。
“你成年了吗?还想偷偷去酒吧。”
商叙问时,竟没察觉到自己唇角已带了笑。
“还有几个月就成年了,四舍五入一下,不就是十八了嘛。”温舒白仰起脸软声说着,不久后,她自己就心虚了,道,“又不喝酒,我只是想进去看看呀……”
她的好奇心这样重,倒是也惹起了商叙的好奇,不禁问道:“你想进去看什么?”
“去看调酒师。”温舒白回道。
她的那双杏眼很是明媚,说话时整个人都欢欣快乐,现出无限的向往与憧憬来。
商叙不由追问了句:“你很喜欢?”
温舒白点头:“我觉得有点像变魔术哎,或者说耍杂技?就是很厉害的样子,不知道成为一个优秀的调酒师,要花多长时间练习。我看到网上调酒的视频,就特别佩服他们的功力。”
又道:“看到调酒师,我将来甚至也想开一家酒吧了。酒吧的环境最好温馨些,要为女孩子多考虑,一定要安全。如果这样,或许将来我去酒吧玩时,我妈妈也不会太担心我。”
她知道父母是出于关心,才总在她身边安放着多个保镖。
她赌气“出逃”,可言语间,已经有了点要回去的意思。
商叙随之站起身,道:“我带你照原路返回吧。”
亭子外的雨还没有停,温舒白点了点头,跟着他站起来,重新回到了伞下。
他们正要往小路走,就看到五六个高中男生朝他们围了过来。
看校服不是宁远中学的,而是附近的另一所高中。
说是学生,但更像是混混。手里虽然没拿什么武器,可脸上的表情很凶,都带着挑衅的眼神。
“两个都别走,把该留下的东西留下才能走!”为首的那个混混喊了一句。
温舒白从没有见过这种阵仗,被吓住了,商叙把她拉到自己的身后,而后冷笑一声,问道:“你们想要抢钱?”
“你们主动拿出来,我们不就不用抢了?”混混辩解道。
“少跟他们废话!我们六个人,还怕他们吗?不老实拿出来,就打!”混混头子看上去没什么耐心,已经走到了商叙的面前。
商叙饶有兴致地抬了下眉。
他刚刚毕业回国,学生气确实未脱,今天也穿得休闲,可被这几个不长眼的混混认成了高中生,还是让他意外。
正想着,温舒白突然扯了扯他的袖子,对他小声道:“破财免灾吧,他们只是求财而已。”
温舒白对人的贪欲没什么概念,打开钱包后,抽了几张一百,递了过去,以为他们会知足。
谁知混混们发现她带的百元钞票足足有一小沓,眼睛都开始放光,嚷嚷着让她把钱包直接丢过来。
没办法,温舒白认了倒霉,就要按照他们的要求做。
可下一秒,商叙拦住了她。
他打开了自己的钱包,里面有更多的钱,还有不少银行卡。
商叙甚至晃了晃车钥匙,嗤笑道:“这些,不如你们都拿?”
这远远超出了混混们的预料,不用多想,就知道今天碰到了两条“肥鱼”,一条比一条肥。
“身上还有什么?全都交出来!”
“哥,她手腕上的链子好像是纯金的!”
“还有他的表,应该能值好多万吧?”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都十分兴奋,随后终于有人把目光落在商叙手里的模型上。
“他手里拿的是个什么东西?”
混混头子很快就回:“那个破东西不用管,看着不值钱,就是个垃圾。”
突然间,商叙感觉到身后的温舒白动了动,他正要安慰她别怕,就看到温舒白竟然鼓起勇气站了出来,朝着那个混混气愤地争辩:“这是别人的心血,才不是什么垃圾!”
她大改刚才的怯懦,从他手里拿过模型,抱在怀里,呈现出保护的姿态。
商叙先是愣住,而后眼里浮现出温柔的笑意。
他压根不怕这几个混混,不过是逗他们一逗。却没想到身边的女孩会站出来维护自己的热爱,他心里既感动,又无比享受这份维护,甚至为此悄悄动了心。
在混混们围上来的时刻,商叙想道,一打六的胜算不大,但单论把女孩护住,或许又是可以全力一试的。
女孩则很聪明,已经迅速拨了号码,将手机高高举过头顶:“我已经报警了,你们如果想吃牢饭,可以试试!”
免提后,她的手机里传出警察的询问声。
没想到她真的会直接报警,几个小混混都有些怕了。
与此同时,温家的保镖也终于从大路找了过来。
混混们听到脚步声,还以为警察这么快就赶来了,吓得四散而去。
保镖们都跑了许久,此刻终于看到温舒白,便喘着粗气哀求:“大小姐呀,还是跟我们回到车里吧。”
经历刚才那一遭,温舒白其实对保镖的存在已不那么抵触了。
又想到许佳宁应该也快出来了,就将手里的模型还给了身旁的商叙,然后挥了挥手,与他告别。
“今天谢谢你!”温舒白笑道。
她原本转身就要离开,忽又想起什么,随手将自己发间的红绳一解,长发又恢复了原本披在肩后的样子。
“呐,送你一个小小的谢礼。”
温舒白将东西丢到了商叙的手心。
是一条系发的红绳,尾端坠着一小块儿和田羊脂玉。
商叙低头看得出神,抬起头时,女孩已经走远了。
而他方才,连她的名字都没来得及问。
商叙一定是个疯子,将这条红色发绳戴在右腕,一戴就是四年。
和田羊脂玉在腕上时总会被磕碰,便很早就被收了起来。
而商叙也是近来才知道,那年他毕业回国时,正值温舒白快要出国留学的时候。阴差阳错,不过如此。
他忽然想起温舒白学的是建筑设计,便像是想印证一个答案,直白问道:“你为什么最后定了学建筑学?”
可惜温舒白并不清醒,不去回答商叙的问题,而是重新陷在自己的情绪里。
“你说,他为什么当我是个傻子呢?”温舒白半靠在他的怀里,低声问他。
“我才不傻。”没等他答,她就突然又抬高了声音,生气道,“陈彦迟才是傻子呢,好讨厌陈彦迟!”
“陈彦迟,陈彦迟……”
商叙实在酸得厉害,即使知道她是在骂陈彦迟,也不想再听到她继续念。
终于还是皱着眉冷硬道:“不许再叫他的名字。”
他连声音都没舍得抬高,可温舒白的感知竟突然变得敏锐起来,抬起眼眸委屈道:“你怎么这么凶?”
“我没有凶……”商叙无奈。
“就是凶了。商叙,原来你也这么大脾气。我后悔了,我不要你做我的未婚夫了……”温舒白气得要推开他,可自己腿又软,直接往旁边倒去。
商叙慌忙扶住了,向醉了的她服软:“是我错了,你想叫谁的名字都行,哪怕是陈彦迟,我也不会管了。”
谁成想温舒白自己又不认了,哼哼道:“我才不要叫他的名字。”
商叙:“……”
看样子醉得不轻。
这般醉态,让商叙彻底下了决心,现在就把温舒白送回家。
温舒白还在抗拒,大概是困得难受:“不,我不要回家。让我在这里睡一会儿吧,商叙,我有VIP卡。”@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伸出手找卡,四处乱摸,没找到卡,手倒是在商叙的脖颈处晃悠许久。
商叙觉得痒,一边把她的手悄悄挪开,将VIP卡放进她的包里,一边严肃道:“不行。就是再晚,我也要送你回家的。”
没再给温舒白反应的时间,他直接抱起了温舒白,往酒店外走去。
外面的大雨还没停下。
等在外面的保镖撑着伞,司机把车门打开。商叙将温舒白抱进了车里,然后自己跟着坐进去。
司机正要开车,却见商叙摇了摇头,指着旁边那辆车。
那是温舒白的。
商叙低下头去,凑到怀里女孩的耳边,轻声问她,宠溺地哄诱:“车钥匙在哪儿?我让人把车开回去,真怕你明天忘了,急得满世界去找车。”
“包里……”温舒白枕在他的身上,实在困得不行,强撑着迷迷糊糊地回道。
商叙翻了一阵,找到了。
他朝保镖递了个眼神,保镖立刻会意,接过车钥匙去开温舒白那辆车。
两辆车一前一后,往温家而去。
*
温家。
晚上八点时,夫妻俩就发现温舒白联系不上了,当即就派了人出去找。
他们给许佳宁打了电话,许佳宁说没见到。
给陈彦迟打时,转念又一想,担心是温舒白临时想悔婚,也就没把话说太明白,只顺口问了几句,结果是也不在陈彦迟那边。
正当二人焦急万分时,院外开过来两辆车。
雨幕中,温家的人看着前面车上司机的脸有点面生,犹豫着没有第一时间开门。
直到后排的商叙开口冷声催促,那人才发现与他并肩坐着的女孩是温舒白,赶紧小跑着开了门。
车停下后,商叙小心翼翼地抱起温舒白往外走。
他的动作如此慢,可还是防不住弄醒了温舒白,看她睡眼蒙眬,不太高兴,连忙哄她:“温舒白,到家了。”
感觉到自己是被商叙公主抱,温舒白圈着他的脖颈,任性地命令道:“叫我公主。”
醉酒人莫名其妙的要求,没有来由。
商叙却如此情愿,柔声改口道:“公主殿下,到家了。”
温承平与江尚娴走到门口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商叙?”温承平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伯父伯母好。”商叙恭敬地打了招呼。
江尚娴一边走过去扶住女儿,一边也疑惑地打量着面前的商叙。
温商两家关系不好,底下的年轻人更无往来。
也就是江尚娴因为和商锦绣是多年好友,才见过商叙几次。
那时,虽不明说,但她已随商锦绣把商叙看成弟弟,商叙也不会用“伯母”称呼她。
而今晚……
他不仅这么称呼他们,而且还把温舒白送回了家。
商叙怕他们多疑,再生事端,于是主动解释:“温舒白去我的酒吧喝酒,太晚了,我怕路上不安全,就顺道送她回来。”
“谢谢你把舒白送回家,你也早点回去吧,改日再好好谢你。”江尚娴的神色好了许多,客气地道了谢。
两家不对付,可他们也是明事理的,知道商叙这是好心帮忙,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
商叙是陈彦迟的舅舅,或许也有这一层因素,商叙才费了这个心。
但也不便久留商叙,所以没几句就有了送客之意。
商叙当然听懂了他们的暗示,虽不舍,但还是彻底松开了扶着温舒白的手,把她完全交给了她的父母。
他转身往外走去,步子极慢。
在他身后,恢复了一点意识的温舒白,被父母一起扶上楼。
没走几步,她突然叫了声他的名字:“商叙!”
他回过头,看到温舒白歪在楼梯扶手处,朝他笑着嘱咐:“明天你一定要来啊。”
这像是专属于他们的暗语,她没有忘记他们的约定。
商叙径直看向她,坚定地点了点头。
*
真正醉一次后,才能明白,第二天早上起床的艰难。
温舒白是被妈妈喊起来的,坐在梳妆台前,有点不知道自己是要干什么。
她发呆了很久,才一点点回忆起昨天的片段。
陈彦迟和嫣然的对话,她记忆犹新。
然后她去了雾色喝酒,说动了商叙和她订婚。
再然后呢?
她是如何回到家的,她有点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她喝醉后,就一直在说醉话。
大概是商叙送她回来的,他没有对她的父母说什么吧?
“舒白,你要快点了,订婚宴开始的时间是定好的,可不能迟到。”
隔着一道门,江尚娴催促她。
听妈妈语气平和,看来并不知道她的计划。
“我已经起来了,我想自己化妆。”温舒白应了一声,“很快就好。”
温家为了订婚宴的事,其实请了两个化妆师给她化妆,此刻就等在门外。
但其实她并不喜欢这两人的化妆风格,又经历了昨天的变故,态度也变得果决起来。
江尚娴看她不开门,无可奈何下,也就叫化妆师散了。
谁知温舒白化好妆,换好衣服后,竟然直接往楼下走。
边走边道:“妈,跟我爸说一声,我有点事儿,要先出去一趟,不跟你们一路去酒店了。”
江尚娴没时间阻拦,只能看着温舒白快速奔下楼,上了车。
关上车门后,温舒白把车开出了温家。
她正发愁该怎么联系上商叙,就看到副驾驶上,放着一张烫金名片。
上面是商叙的电话号码。
她将车靠路边停下,拨通了这个号码。
“喂?商叙,是你吗?”温舒白问道。
对面还没传来回答,车窗外的汽车鸣笛声响起得更早。
温舒白降下车窗,看到了不远处的商叙。
雨后的路面是灰黑色,与那辆柯尼塞格几乎融为一体。
男人正靠坐在车里,朝着她扬了扬手里的手机。
“是我。”商叙的声音听上去心情极好,“温大小姐,要和我一起走吗?”
其实生活中很少有人这么当面称呼她,温舒白体会出他多少有点调侃的意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突然有了别的心思。
想要刚开始时就压他一头,迫他下车,于是学着他的腔调,悠然道:“商大总裁,要不要过来帮我开车?”
这不过是一个玩笑。
可商叙没有犹豫,竟真的下了车,把自己的那辆柯尼塞格随意地丢在了路旁。
然后他敲了敲她半掩的车窗。
“温大小姐,司机来了。”商叙望向车内的她,温声道,“什么时候准他上车?”
这一瞬间,温舒白感觉到,他好像真的听候她的差遣。
即使在真正意义上,他们只见了第二面。
第015章
从温家出来的那段路上, 平日里没有其他车会经过。
“等一下……”
温舒白打开了自己那辆炫蓝色宾利的左侧车门,但并没有下去。
商叙好奇去瞧时,她正将平底鞋换下, 慢慢穿上了那双配旗袍的绑带缎面高跟鞋。
“高跟鞋开车风险太高, 我可不敢。”温舒白道, “还好我车里是备着鞋的。”
而既然她有了司机,倒是可以现在就换回来了。
高跟鞋的跟很高,又穿着旗袍,温舒白下车时很小心。
为了配合订婚宴这样的场合, 温家定下的传统旗袍自然喜庆些, 是桃粉色的,又有刺绣祥云点缀, 手工一字盘扣显得韵味十足。
这样的衣裳很挑身材, 可温舒白穿了, 却是真正的玲珑妩媚, 艳而不俗, 优雅大方。又加上今天的妆容, 更衬出粉面桃花, 相得益彰。
商叙下意识就去扶住她。
他很有分寸, 并不过分亲近她, 只用手臂有力地撑住了她的胳膊, 帮她站稳,却也闻到了她身上的玫瑰淡香, 甜而不腻, 轻柔幽微, 惹他一时怦然。
“谢谢。”温舒白借了力站定。
商叙已走到另一侧,帮她打开了车门。
不久后, 商叙真的坐在了驾驶座上,成了她的“司机”。
温舒白得了空儿,正悠闲地整理旗袍上的盘扣。
“还难受吗?”商叙问道。
“不难受,我酒早就醒了。”温舒白笑了笑,意识到商叙指的大概不止于此,又补道,“我这个人也醒了。”
再傻,也该看出陈彦迟并非良人。
“不过你和陈彦迟不是亲戚吗?”温舒白问道,“你不担心帮了我会影响你们的关系?”
“我们没那么亲近。”商叙淡然回道,“不过是偶尔见一见,逢年过节都是不太走动的。”
温舒白听到这里,就不说话了。
她本来就觉得陈商两家的相处模式很怪,另有隐情。现在她这个局外人,看来是要入局,可不该问的依然还是不要多问。
她正要问商叙是不是要现在就赶到酒店,就看到他已经将车往另一条路上开。
“早餐吃了吗?”商叙问道。
温舒白摇头。
她确实没有吃,生怕走得太慢,会被父母扣下。
“我也是。”商叙又问,“很饿吗?”
“嗯。”温舒白点头。
他的话一定有引导的魔力,让她真的感觉自己现在是饥肠辘辘。
于是商叙略一沉思,随口道:“那我们先简单吃点吧。”
等来到餐厅时,温舒白才知道什么是商叙口中的“简单”。
原定的订婚仪式还有半个小时就开始,而他们刚吃到一半。
温舒白想起父母的嘱咐,犹豫着开口:“商叙,订婚宴迟到,是不是不太好?”
商叙用餐的姿态十分优雅缓慢,手上的动作一顿,桃花眼望向她,悠然道:“你赶去和谁订婚?”
“和你啊。”温舒白摸不着头脑。
商叙靠在椅上,笑道:“那我就在这里,我觉得很好。”
温舒白瞬间明白了他的用意。
他是有意要拖延时间,让现在早就赶过去的陈彦迟尴尬。
越是众目睽睽,情况越是无法扭转。
温舒白彻底不着急了。
她随手打开手机,看到了一堆昨天的未接来电和消息。
其中,许佳宁也打了几个,她想起昨天晚回去的事估计也惊动了许佳宁,忙打了回去。
“佳宁姐?”
“感谢老天爷,你可终于回我了。昨晚干妈跟我说你后面回家了,可我还是不放心,你怎么一个人跑去喝酒了呢?”
“我昨晚心情不好。”温舒白说得笼统,又道,“你已经在酒店了吗?”
“对啊,你今天订婚,我当然一大早就来了。”许佳宁坐在婚宴大厅,看到陈彦迟路过打招呼,突然觉得他很碍眼,“舒白,你是不是因为要和陈彦迟订婚才心情不好的?他正找你呢。”
温舒白终究还是没打算瞒她太久,简单总结道:“不想跟他订婚了,我换人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换人了?”许佳宁被惊得不轻,以为她是在开玩笑,“可我明明看到,陈彦迟刚才还在那儿和客人说说笑笑呢。”
“真换人了。”温舒白看了眼旁边的商叙。
男人矜贵高傲,却又这样重视今天的订婚,黑色西装别出心裁,袖口处有几片清润竹叶,有些新中式的味道,倒是与她的旗袍风格暗合。
“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温舒白收回满意的目光,潇洒道,“新人更帅,你也认识。”
“你确定我认识吗?”许佳宁表示怀疑。
“好了,先不说了。”温舒白看了眼时间,建议道,“佳宁姐,你要是无聊,可以去外面转一转,我们可能一个小时之后才会到。”
挂了电话后,温舒白怕父母与陈彦迟的电话等会儿也会打来,连忙关机了。
用完餐后,他们重新回到车上。
商叙将车开得极慢,慢到温舒白甚至在并不远的路程中,打了一个小盹儿。
“相信吗?温舒白。”车在酒店门口停下,温舒白下车后正要往前走,听到商叙突然对她说道。
商叙将她的手慢慢抬到他的手臂处,落下,垂眸望着她,有几分庄重:“陈彦迟能给你的,我也可以给你,而且更多。”
代替回答的,是温舒白挽住他的手臂。
*
一楼婚宴大厅。
订婚宴上,台上尴尬站着的只有陈彦迟一人。
原定的时间早就到了,陈家父母也从刚开始的喜眉笑眼,变为满面愁容。
订婚出差错,是他们最不愿看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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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尚娴回想起早上温舒白的异样,已经感觉到不对劲,可还是勉强笑着,安抚陈家父母:“锦绣,舒白可能是路上遇到堵车,她非要自己开车过来,今天是她的好日子,我们就由着她去了,再等会儿就该到了。”
大厅里的宾客们,此时等待许久,也开始悄悄议论起来。
“我看该不会是温家女儿不愿低嫁,悔婚了吧?”
“话也不能这么说,陈彦迟这样的青年才俊,前途无量,也算才子配佳人了。”
“可陈家本来就是没资格攀上温家的,如果不是两家父母关系好,哪里轮得到他?”
……
陈彦迟忍耐不下,走到温承平和江尚娴面前。
“爸妈,可是我已经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她都没接,后来手机还关机了。”
他改口极快,俨然已经将自己当做温家的女婿,又道:“我看不如再多派几个人出去找找,我担心她有什么意外。”
温舒白迟迟不来,他担心她安危是假,担心她悔婚才是真。
温家人正要松口,要再派人去寻找温舒白,就听到温舒白的声音自大厅门口处响起。
“不用费心找了,我来了。”
高跟鞋落在地砖上,有着特别的节奏,清脆悦耳。
看到温舒白姗姗来迟,脚步还不慌不忙,陈彦迟急得要过去牵她:“舒白,你怎么这么晚才来?我和爸妈都很担心你。”
温舒白嫌恶得皱起眉来,下意识退后一步:“你以后不要这么叫我。”
陈彦迟一愣,正要问她为什么突然变了态度,抬起的手臂就被人挡了回来。
他一门心思都扑在温舒白身上,这才看到她身后的男人是商叙。
原本急躁的陈彦迟立马变得恭恭敬敬:“没想到小舅舅也肯赏脸,舒白,快喊人。”
“你想让她喊我什么?”商叙抬了抬眉,似乎是嗤笑他愚钝,还看不清情况。
就在陈彦迟的眼前,商叙的右手大胆地揽住温舒白的腰,眼神暧昧不清,语气却是教导谆谆:“喊人可以,可别错了辈数。”
温舒白很快进入角色,从男人的怀里抬起头来,红着脸朝陈彦迟打起招呼:“你好,大外甥……”
众人哗然。
陈彦迟更是脸色阴沉,满眼不可置信,手都跟着发抖:“你这是什么意思?”
“陈彦迟,猜猜我昨晚看到了什么?”温舒白走近了些,压低声音,用着戏谑的语气,“你不会还觉得,我什么事都不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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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到这个地步,陈彦迟自然明白了。
他不禁懊悔自己不小心,一直忍到今天,还是因为和嫣然见面而坏了事。
可温舒白有证据吗?
他不敢得罪商叙,却也不想让自己理亏,只有把话软些,隐隐把错扣到温舒白的头上,卑微而深情:“舒白,我们一年的感情难道都是假的吗?你就算想悔婚,也不该拿我长辈开玩笑。”
言外之意,自然是说她是玩弄感情,为了悔婚,临时请人帮忙,还刻意地请了男朋友的舅舅。
而陈商两家关系不佳,是众人皆知的事。
温陈两家的父母终于也走了过来,都围在温舒白身边。
温舒白仅有的一点犹豫,也没了。
她原本是想大家体面,不在今天这个场合说出难听的话。
谁知道陈彦迟不到黄河心不死,听到她的话后还不懂见好就收,乖乖离开,而是当众指责起她来。
于是她终于抬高了声音,问陈彦迟道:“我有点好奇,你昨天抱在怀里的那个女孩,今天怎么没来?”
陈国昌看向陈彦迟,陈彦迟脸色一僵。
“舒白,这里面肯定有误会。”商锦绣拉着温舒白的手,“彦迟绝不可能抱什么女孩子,你肯定看错了。”
然而即使她这样说,温承平与江尚娴脸上的表情也已经复杂起来,默默把商锦绣的手从温舒白身上拉开。
“陈彦迟,这到底怎么回事?”温承平冷声问道。
为了尽量圆谎,陈彦迟只能现编:“昨天我来婚宴大厅,刚好有个女孩摔倒了,我就顺手扶了一把,舒白可能就看错误会了。舒白昨晚不是还去酒吧喝了酒吗?可能记忆错乱了。”
他不知道温舒白当时到底看到了多少,听到了多少,这些话也并非是解释给温舒白的,而是解释给温家。
正当温承平与江尚娴不知道该不该信陈彦迟时,大屏幕突然换了一个色调。
四周音响全开,屏幕上开始播放一段昨晚婚宴大厅的高清监控视频。
“不好意思各位,点错了,卧槽!这视频怎么关不掉?”
全程负责督办订婚宴的薛瞻,正坐在多媒体控制台前,他附近灯光灰暗,旁人认不出他,只能听到他抱怨的声音传了过来。
而在LED大屏上,人们清楚地看到,陈彦迟正抱着一个白裙子的女孩亲吻,二人难舍难分。
“哎呦呦,原来是陈大少爷见义勇为的视频啊。”薛瞻乐了。
“顺手扶一把,自己的嘴也扶到别的女孩的嘴上去了?”薛瞻继续阴阳怪气着,“也不怕脏了大家的眼睛。”
很多事情一旦搬到台面上,就没了回旋的余地。
正如此刻,温舒白的父母已满脸怒意。
第016章
铁证如山, 陈彦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最中央的LED屏已切换到初始状态,可宾客们议论的声音未停。
而商叙已牵着温舒白的手,越过众人, 一步步向台上走去。
就在他们行走的同时, 每走一步, 那条路上的灯光都会比原来还要亮出一个度,附近原先亮起的“陈彦迟&温舒白”一点点变成了“商叙&温舒白”。
变化只是几秒钟的事,发生得悄无声息。
就好像“陈彦迟”这三个字从来没有出现在婚宴大厅一样。
跟拍的摄影师们也很从容地跟上他们,不错过任何一个精彩的瞬间。
原来从一开始, 薛家酒店承办订婚宴, 薛瞻就已经在商叙的授意下,做了两套方案, 包括工作人员后续就会进来全部替换的伴手礼。
此时商叙和温舒白已经在台上站定, 就如在餐厅里商量的那样, 他们直接简化了订婚步骤, 不用主持人, 而是由各自简单说两句。
“诚如大家所见, 今天我和商叙订婚, 感谢各位到场见证。”
温舒白一边笑着说话, 一边看着台下被保镖请走的陈家一家人。
她只负责一个开头, 而后就将一切交给了商叙。
“我知道大家都在疑惑, 温商两家竞争多年,大家都看在眼里。”商叙说话慢条斯理, 却又能稳稳掌控局面, 扫视在场的所有人, “但我想说,两家关系不会一成不变, 商氏素来敬佩温氏在建筑业的种种建树贡献,竞争之外,更想求同存异,共同进步。”
话音一落,几乎所有的宾客都在猜测商叙的用意。
甚至有人以为,这两家建筑业巨头,是不是早就有了改善关系的想法,这才儿女联姻,强强联合。
却又看到商叙将目光转向温承平与江尚娴,语气也变得谦和恭敬许多:“伯父伯母,我昨天才和令千金正式认识。我们互相不算熟悉,今后还有太多方面需要磨合。”
他话语微顿,复又望向身旁的温舒白,眉眼含情,款款道:“但实不相瞒,我对温舒白一见钟情。”
这明明是商叙提前说过的理由,为了打消温家父母过多的疑虑。
可当温舒白真正在台上听到时,竟然一时有些接不住他的眼神。
温承平与江尚娴感受到商叙话里的真诚,先前心中的种种猜想渐渐被动摇。
不同于出国留学的温舒白,这几年商叙在南城是如何行事,如何一步步接过商氏集团的,都落在他二人眼里。
如果不是温商两家几十年前发生过不愉快,温承平还真动过和商氏联姻的念头。
也就是后来,二人合计着,还是找个真正信得过,又对温舒白一心一意的人,更合适些。
现在听到商叙竟说他对温舒白一见钟情,二人心中又是欣喜,又是为陈年旧事心存芥蒂,一时之间,五味杂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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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温舒白自己做了主,订婚宴又进行到这一步,已经走了个“准新郎”,总不能……
温承平夫妇心里挣扎的那会儿功夫,商叙已经面对温舒白单膝跪地。
温舒白对这流程很熟,和他一问一答后,就等着商叙将那枚工作人员手里捧着的戒指给她戴上。
可商叙却没有转身。
他从自己口袋里拿出一条帕子,摊开后,露出了一枚金镶蓝宝石戒指。
他小心地帮她戴上,指围竟出奇的合适,温舒白感觉到指腹微凉,低头去看那枚戒指,在璀璨的灯光下如此光彩夺目,灿如星辰。
“家里传下来的老物件,希望你会喜欢。”商叙松开了为她戴戒指的手,在她耳边低声细语。
单论这份心意,她怎么会不喜欢?只会愧疚自己因为酒醉死死睡了一个晚上,也没有那个意识去单独为商叙准备任何礼物。
场上响起断断续续的掌声,或许是众人的默契,这掌声越来越大,最后大厅里倒是真的热闹起来。
婚宴大厅觥筹交错,这对新人却悄悄退场。
众人也知道这仪式的象征意味更浓些,以他们的身份,本来就不太可能逐桌敬酒,待到晚上。
惊呆了的许佳宁直到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追上正往外走的温舒白。
温舒白看她明显有话要说,当着商叙的面不好开口,于是特意放慢步子,与前面的商叙拉开了一段距离。
“舒白,这位你找的新人我确实认识,可怎么会是他啊……”
对于商叙,许佳宁还是惧怕更多些,一想到公司总裁成了自己妹夫,就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怎么了?我觉得他挺好啊。”温舒白笑道。
两人正说着,就听到大厅靠近门的昏暗角落传来一道吊儿郎当的声音。
“叙哥,我撤了,要赶着回去上班。”
看他背影,明显穿着随意,就如在场的普通工作人员,可又能和商叙这般热络,明显就不是一般人。
温舒白听出来他是薛瞻,就没多在意。倒是许佳宁,不知为什么愣在原地。
“怎么了?”温舒白疑惑。
“没什么,突然想起一些不太好的回忆。”许佳宁叹了口气。
到了门口,下了楼梯,走在前面的商叙已经停了下来。
许佳宁最怕面对商叙,和温舒白挥了挥手告别,就赶紧溜了人。
“商叙,谢谢你的用心。”温舒白不好意思道,“我昨晚是一时冲动,所以也有一点担心你会变卦。”
“不过我也看出来了,你看不惯陈彦迟渣男的做法,算是综合考虑,这才仗义出手的,对吧?”温舒白问道。
“嗯。”商叙简单应了一声,几乎觉察不出他的情绪。
就在这时,温承平也下来了,看商叙是开着温舒白的车过来的,就主动让手下的人送他回去,算是免了商叙打电话找人的烦累。
态度的微妙变化,温舒白和商叙都感觉到了。
订婚宴顺利举行,温家已经默认接受了他们联姻的事实。
*
商温两家联姻的事,在当天晚上就上了新闻。
登载的照片除了人物外,还有温舒白的手部戒指特写。
懂行的人都在网上分析评论,说这枚戒指在某个拍卖行见过类似的,是明中叶的古董,拍卖价绝不下于百万。
而除去网友,最关注这枚戒指的人,大概就是商锦绣。
戒指祖祖辈辈传了下来,已有几百年。
商锦绣第一次见到时,是戴在她母亲顾芳汀的手上,说是她父亲商从诫在两人结婚时亲手给戴上的。
商锦绣记得,母亲早先明明说过,这戒指要等她结婚后传给她。
可因为家里对陈国昌不满意,她为此和家里决裂,戒指的事也就不了了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听人说,顾芳汀和牌友聊天时,随口说起要一辈子自己戴着了。
没想到,最后竟舍得给了温舒白。
看着客厅里这对沉默不语的父子,商锦绣不是滋味。
尤其想到儿子的不争气,更是心里有火:“陈彦迟,你是什么时候和那贱人又联系上的?我竟然一点儿也不知道!”
陈彦迟不说话,就连替嫣然辩护一句都不敢。
陈国昌倒是开了口:“这件事我知道一些,也是我太大意,太相信彦迟的自制力。不过事到如今,再互相怪罪,也是没有用的,现在先取得温家的体谅,才是第一位的事。”
他自认现在商叙和温舒白只是订婚,事情并没有完全定死,只想让商锦绣去打感情牌。
商锦绣自己心里已经没了底,只道:“我当然知道没用,可我就是要舍下老脸找尚娴,也要搞清楚情况,别那个嫣然又冒了出来,不是更难看?”
陈彦迟听父母为他争执,各有想法,可都是希望他能和嫣然一刀两断,终于忍不住也想为自己争一争。
“爸,妈,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我和嫣然的事,又怎么可能还能回头?你们不如给我和嫣然一个机会吧,我跟她好好在一起,我们陈家靠自己,也能活得很好。”
他说得认真又诚恳,可陈国昌却是被他气笑了:“彦迟,就算没有温家,就算陈家没遇上事儿,我们也不会答应让那个低贱的丫头进门,做陈家的儿媳妇。”
*
陈家人聚在一起,为如何找江尚娴说情解释而费尽心力。
然而江尚娴这边,却已陷入了自责与懊悔。
她与丈夫温承平回家的时间比温舒白晚,回来后,就看到沙发上的温舒白眼神躲闪,像是有点怕见到他们,心也跟着碎了。
“舒白,担心什么呢?留学四年,回了家,连父母都怕了?”
“没有。”温舒白咬了咬唇,还是把担忧坦白,“我自作主张和商叙订婚,怕你们怪我。”
江尚娴心疼地握住女儿的手,叹了口气,反问道:“那我们自以为是为了你好,有眼无珠,找了陈彦迟这么个人渣做你未婚夫,你会不会怪我们?”
温舒白从未听温和的母亲把话说得这么重,还是在说他们自己,终于还是委屈地一把抱住了江尚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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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确实是我最好的朋友。可他们夫妻俩把儿子教成那个样子,是我没想到的。”
“一码归一码,我的女儿受了委屈,我是会去找他们算账的,哪怕以后朋友没得做。”
第017章
父母的支持, 是温舒白最大的底气。
重新回到自己的房间,温舒白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陈彦迟以前给她送的那盒情书找了出来。
她将情书一封封塞进碎纸机, 纸页卷进, 碎裂成细条的纸屑, 膨起很高,最后全都冲进了马桶,好不畅快。
“舒白,心里不舒服也不要做傻事。”
江尚娴估计是听到了动静, 有点担心地守在门口, 此时敲了敲门。
温舒白直接过去把门打开了,无奈笑道:“妈, 我怎么可能会为了陈彦迟这种人做傻事?”
“那就好。”江尚娴松了口气, 最终决定道, “舒白, 我想好了, 你什么都不用管, 这件事我和你爸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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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一早。
商锦绣带着陈彦迟登门时, 江尚娴早早就让温舒白出去了, 陈家人连她的面都没见。
于是只有两边长辈, 还有陈彦迟, 经历了昨天订婚宴上的事后,单是在客厅里坐着, 都显得很尴尬。
商锦绣深知错处在自己这边, 先开口道:“尚娴, 昨天陈彦迟让你和承平失望了,也让舒白伤了心。千错万错, 都是我们的错。”
江尚娴听她认了错,可心里还是不舒服,道:“陈彦迟在大学谈过恋爱的事,你可从来没跟我说过。”
陈彦迟是商锦绣的儿子,往日里商锦绣只说他是十全十美,她就信了。没谈过恋爱是假的,对温舒白的专情也是假的,江尚娴已不知道在商锦绣口中,什么是真的。
“那是小孩子还不懂事的阶段,谈着玩的,算不得真。”商锦绣避重就轻,“他这一年里,对舒白才算是真的用心。”
江尚娴看了眼一句话都不说的陈彦迟,冷笑道:“他一个成年人,还小孩子,还不懂事?”
“这……还不是那个嫣然不要脸,死缠着我们彦迟……”
商锦绣仍不放弃,正说着,江尚娴就站了起来:“锦绣!我今天答应见你,不是事情还有回旋余地,而是我要当面和你说清楚。”
“今后,陈彦迟和那个女孩怎么拉拉扯扯,都不干我们的事。舒白既然已经和商叙订了婚,我们是认可的。商叙是你弟弟,是陈彦迟的舅舅,亲戚一场,现在却还在说这些,是不是太不避嫌了?”
江尚娴态度强硬,没有一丝一毫松口的意思。
怕商锦绣总拿她们之间的友情相胁,言语之间,倒是把商叙悄悄搬出来了。
意指陈彦迟如果执意纠缠,就是在搅和舅舅的婚事,不仅不知礼数,也是在故意和商氏作对。
商锦绣一时无言。
她丈夫的公司接了商氏的大项目,现在才刚起个头,正是需要商叙帮助的时候。
真惹恼了商叙,岂不是得不偿失?
于是商锦绣的心也就死了一多半。
“锦绣,你别担心,就是做不成了儿女亲家,我们之间多年感情,也能像以前一样。”
江尚娴口上虽然仍这么讲,但实际上心里终究是比从前隔了一层。
“这样吧。”江尚娴继续道,“以后舒白和商叙结了婚,那也各论各的。舒白虽然该叫你一声姐姐,但在温家,还是按从前那样吧,不然我都不习惯。”
江尚娴说话时是笑着,可商锦绣听了,却是僵了脸色。
温舒白和商叙将来结婚,和她就成了平辈。
这岂不是说,面对昔日的好友,江尚娴还比她要高出一个辈分来?
在江尚娴这儿,商锦绣算是第一次彻彻底底碰了个钉子。
又见陈彦迟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一句话都没打算多争取,她一个人干着急,也是无用,最终也就不甘心地离开了。
等商锦绣母子走了,温承平才开了口,笑道:“尚娴,你刚才倒是嘴利,商锦绣那么精明的人,也在你面前说不出话来了。”
“我以前那是不和她计较。”江尚娴心里已经暗暗记了一笔,“她为了她的儿子,是什么人都算计的。经过这件事,我也算是看清了她。”
“也多亏她还会顾忌商叙这一层。”温承平则道,“不过……商老爷子竟然也这么轻易就同意了这门婚事,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的。”
订婚宴上,在温舒白挽着商叙手臂走进来的那一刻,温承平都没有想过他们两个之间会有这种发展。
商从诫今年七十的人了,在南城商界德高望重,备受众人敬仰。当年商从诫尤其欣赏温承平,两人几乎成了忘年交。
可后来商锦绣将商氏的商业机密给了温氏,商从诫由此产生误会,矛盾渐深。
如今大家都说,商从诫有大德,能容人,看不出有什么禁忌。只有一条能摸得清,那就是不喜欢和陈家与温家打交道。
温承平实在想不出,商从诫为什么会同意这门婚事。
*
“这门婚事,你父亲本来是绝对不会同意的。你喜欢谁家的女儿不好,怎么非要喜欢温家的呢?”即使正式订了婚,顾芳汀心里还是有些无奈不吐不快。
“先是跪了一个晚上,腿还没好利索,就急着整夜整夜守在那个酒吧里。”顾芳汀不住摇头,“你爸心疼你,看你那么执着,也就只能这么由着你去了。”
只有顾芳汀才知道,商叙的执拗性子,原来和丈夫商从诫如出一辙。
一家子一起生活,儿子这段时间的苦心算计,她不可能一点儿都不知道。
最近这些天,商叙食不知味,心里明显挂着事。
她听说商叙暗中调查一个在美国生活的女孩,终于有了眉目,知道了地址,还需要说动她回国。
那时顾芳汀没明白意思,直到有天晚上,商叙把她和丈夫都叫到了客厅,然后朝着他们跪了下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商叙说要娶温家女儿为妻。彼时温舒白和陈彦迟还有三天就要订婚,陈家甚至给他们每个人都发了邀请,只不过他们并不打算去。
商从诫只觉得无比荒谬,无法接受,绝无同意的可能。
谁知商叙并不松口,就这么跪了一个晚上。
那个晚上,顾芳汀觉得她和丈夫都不够了解自己的儿子。他们都没有睡着,在床上辗转反侧,不知道商叙是什么时候对温家女儿动的心,也不知道他何以这样执着,非她不娶,哪怕她本该要成为别人的未婚妻。
顾芳汀只知道,第二天商从诫让儿子好好想清楚,然后自己做决定。这也就是商从诫不会再插手的意思。
“其实不光你爸不同意,我也觉得这门婚事不应该。”顾芳汀又道。
“妈,那你还把戒指给我,让我送给舒白?”商叙听着母亲絮叨,终于忍不住点破她。
“没办法,先不管我们喜欢不喜欢的。你那么喜欢温家那孩子,我难道拦得住?”顾芳汀此刻算是想开了,笑道,“既然拦不住,不如就放开手。这样你心里开心些,还会念着我的好。”
商叙心中顾虑太深,竟没听出母亲话里的玩笑意味,神色深沉地问道:“妈,你们真的不喜欢舒白?”
“怎么会?”没想到商叙当真,顾芳汀终究还是说了心里话,“温家女儿那么好,南城谁家做父母的不喜欢呢?”
圈子就那么大,谁家孩子秉性什么样,早传开了。
顾芳汀就是不和温家打交道,也能听到其他人家夸赞温舒白,都说她漂亮优秀,乖巧懂分寸,又说如果不是前几年年纪还小,早就上门提亲了,也就没了陈彦迟什么事。
一来二去,顾芳汀早就对温舒白有了个大概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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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话,商叙这才缓和了神色。
“小叙,我们确实看重门当户对,可人品也是一等一的重要。现在同意舒白是这样考虑,当年不同意陈国昌也是这样考虑。”顾芳汀又道。
原来当年商锦绣的婚事,也有另一番考虑。
这也符合商叙的认知,他就知道父母绝不会是狠心让儿女成为联姻工具的人。当年不同意商锦绣嫁给陈国昌,绝不只是反对低嫁那么简单。
近来他对陈国昌的调查,也印证了这一点。
“算了,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你姐姐一辈子都认定了陈国昌,大概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顾芳汀苦笑了声。
又怕影响了商叙,便道:“这些事本来不应该跟你讲的,只是我和你爸年纪都大了,一想到这事儿,总有些放心不下你姐。”
“我都知道。”商叙温声安慰道,“如果不是您的默许,我也不可能总帮着陈家。再过些日子您过寿,我姐一定会来的,到时候我们一家好好聊聊。”
“过寿的事,我不太在意,还好有你操心。”顾芳汀心情好了许多,轻笑道,“不过也不止她,舒白那边,也一定要来啊。”
“她当然会来的。”商叙回道。
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身份转变后,他语气里都隐隐透出微扬的雀跃欢欣。
“这么肯定?”顾芳汀拍了拍商叙的肩,“傻儿子,我怎么记得,你连舒白的微信都还没有呢?”
商叙被母亲问住了。
才想起他与温舒白之间,只有一个电话号码而已。
他终于还是有些紧张地将号码输入,搜索出了温舒白的微信。
他正要点击申请好友,一条消息就弹了出来。
“小猫碎花裙”申请添加您为好友,是否同意?
申请理由:我,你未婚妻。
第018章
微信添加好友, 有种种方便之处。
比如对方发来的申请理由,会默认自动出现在备注上。
商叙删去了开头几个字,只留下了“未婚妻”。
“你好, 我是商叙。”
半分钟后, 温舒白看着商叙发来的一本正经的消息, 开始无比后悔自己刚才的举动。
她到底在干什么呀?
我,你未婚妻……
好友申请理由再没有比她刚才那句更尴尬的了。
想到这里,温舒白没有了接话的勇气。
反而是商叙那边开始了探索,没过多久, 发消息问她道:“小猫碎花裙是什么意思?”
“啊?”温舒白没反应过来。
“小猫碎花裙。”商叙重复道, “在昵称那里。”
温舒白终于明白了,然后捂住了脑袋。
别念了别念了, 怎么还有人这么认真地把网名打出来?
这下温舒白不能继续装死了, 只好回道:“就是穿着碎花裙的小猫呀。网名而已, 你没有吗?”
她刚问完, 就想起些什么, 点了商叙的头像。
“哦, 你没有。”温舒白平静地道。
商叙没有网名, 真名就是他的网名。
“我是不是也该起一个?”平和的文字也能透出商叙请教般的语气。
温舒白看到屏幕上方显示着“正在输入中”, 不久后又停下, 不知道商叙正打着什么字。
“不用, 真名挺酷的。”温舒白道。
于是那边的“正在输入中”消失了。
“商叙,加微信我是想问问, 以后我能去商氏集团吗?”温舒白问道。
“当然可以。”对方秒回。
“太好了!谢谢。”温舒白开心道, “以后去找佳宁姐就方便了很多。”
对面的商叙不回消息了。
温舒白只当他是工作繁忙, 便去找许佳宁约了时间,下午趁着工作间隙, 一起喝个下午茶。
许佳宁欣然答应,到了时间后,以“要去找甲方沟通工作”为由,跟领导打了招呼。
因为平时工作太拼,领导竟然也没起疑,最终成功争取到了两个小时时间。
“我太聪明了,舒白。”
许佳宁坐在楼下咖啡厅里,坦然地享受生活中片刻的悠闲。
温舒白却有点心疼:“太难了,你平时加班时,就是不想干也要加。到了想放松下时,两个小时都要努力找理由。”
“没办法,现在大环境就这样。”许佳宁已经习惯,“好在福利也挺好,搞得我最近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辞职。”
“你想辞职吗?”温舒白惊讶。
“太累了。”许佳宁回道,“你可能没经历过这种工作强度,我觉得说夸张点,就是在拿命挣钱。”
这几年,许佳宁在信息技术部程序员的岗位工作,见惯了同事转行或者跳槽。
技术更新太快,工作强度太大,职业发展受限,种种原因之下,多是干了几年就走的。
商氏集团再大,也不例外。
“他们商氏这样也挺压榨的。”温舒白客观评价道。
“大公司都这样。”许佳宁话锋一转,笑道,“而且什么叫他们商氏,是你们商氏。你现在是商总未婚妻,还准备跟着我一起骂他吗?”
“我觉得也不是不行……”温舒白弱弱地开口接话。
“算了吧。”许佳宁摆摆手,警惕地看着四周,“南城地邪,你总谈到他,当心他突然出现在你面前。”
“怎么可能?”温舒白一听就知道她是在吓自己,“要讲科学,我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
“者”字还没说出口,她就看到窗边路过了一个人,认出是商叙,她下意识就把头低下。
“你在干嘛?”许佳宁愣住。
“嘘,别说话,你也把头放低一点,别转过去。”温舒白一边嘱咐,一边拉住了她的胳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许佳宁隐隐意识到了,于是照做。
“好了,他没进来。”温舒白做了个“已安全”的OK手势,“他不应该是在工作吗?这时候下楼干嘛,吓我一跳。”
“你在紧张什么?”许佳宁忍着笑,“你们都订婚了。”
“哪里紧张了?”温舒白严词反驳,借口道,“我明明是在担心你这个找借口下楼的摸鱼人。”
“我去!”许佳宁顿时比她还要紧张,“你快帮我看看,商总走远了没?我找领导时,他就在我领导办公室,他全听到了。”
“没事。”温舒白安慰道,“如果被开除了,我养你。”
“你盼我点好……”许佳宁忍不住给了她个白眼。
“而且别以为我看不出来。”许佳宁望着温舒白,啧啧一声,道,“有的人在我面前张牙舞爪,在自己未婚夫面前,就是个端庄的小白兔。”
“你这是什么形容?”温舒白回味了下,最后自己又坦荡认下了,“好吧,联姻是这样的。”
她不可能在商叙面前各种吐槽和开玩笑。
作为一个合格的联姻对象,她有义务保持优雅端庄的形象。
*
“怎么样?见到你的联姻对象了吗?”
大厦顶楼,薛瞻看到回来的商叙心情不太好,故意问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看来没见到啊。”薛瞻不怕死地幸灾乐祸,“我就说嘛,就算是要见闺蜜,也不一定会约在楼下吧。”
“可我确实听到许佳宁要出去两个小时。”商叙思索道,“这点时间,也只能就近。”
没想到一直乐呵的薛瞻却瞬间变得严肃,甚至拉住了他的衣袖:“你听到谁要出去?”
“舒白的闺蜜。”商叙回道。
“我知道。”薛瞻急道,“我是说许佳宁,是哪几个字?”
商叙看他反应不对劲,将桌上放着的那些资料递给了他。
“还真是她。”薛瞻激动地握住那张入职信息表,“可算让我找到她了。”
“有仇?”商叙抬眉。
“有误会。”薛瞻回。
误会大了去了,可他没机会解释。
*
下午茶时间转瞬即逝。
许佳宁拉着温舒白恋恋不舍,温舒白便说要陪她上楼。
有了商叙未婚妻的身份后,进入商氏也就没什么可避嫌的了。
而且许佳宁的部门楼层低,碰到商叙的可能性极低,温舒白也就跟着她上了楼,两人又说了几句,这才离开。
“佳宁,下午还顺利吗?”同部门同事见许佳宁回来了,随口问道。
“还挺顺利的。”许佳宁面不改色心不跳。
“对了,佳宁,有人找你,等你好几个小时了。”路过的部门领导拍了拍她的肩,小声嘱咐道,“态度好点,来头挺大的,可能是有工作上的事要问你。”
“好。”许佳宁赶紧应声。
虽然一头雾水,不知道这位“来头挺大”的人为什么找到她,但她也不敢有丝毫怠慢。
等她回到自己的工位,果然看到有个男人等在那里。
“你好,请问你是?”许佳宁礼貌地问道。
男人转过头:“许佳宁,我……”
“薛瞻?”
许佳宁彻底呆在原地。
几秒钟后,她迅速地跑出了办公室,几乎慌不择路。
“舒白,完了,我在商氏待不下去了。”
因为时间太短,温舒白甚至还在同层一个人等电梯,此时许佳宁跑了过去,不顾形象地推着她往电梯走。
“怎么了?”电梯里,温舒白也着急起来,“就因为你摸鱼,商叙真要开除你?”
“不是他。”许佳宁仰头望着天花板,突然有点想哭,“仇家寻上门了。”
“仇家?”温舒白一愣,“你之前说的,高中欺负你的那个人?”
许佳宁不说话了,算是默认。
“可能我确实应该辞职了吧。没想到他和商氏有合作,我们领导很重视他的样子。我可受不了跟他对接,想想压力都好大。”许佳宁难过道。
“真的因为这件事就要辞职吗?”温舒白担忧,“如果不想跟他对接,就让领导安排别人。”
“不全是因为他。”许佳宁道,“我最近感觉很累,本来就想换个环境了。”
“你想换什么工作呢?”
温舒白听出她其实早有打算,不禁问道。
“我妈妈的花店。”许佳宁回道,“我妈妈年纪大了,很多活都吃力,需要喊我回去帮忙。我想接过这个花店,以后过轻松惬意点的生活。”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在温舒白的印象里,许佳宁从小就喜欢那些花花草草,常在花店里帮忙。
那才是她真正享受的生活。
于是温舒白没有再劝阻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明天就递交辞职报告,我争取早点走。”
走出大厦,想通了一些事,许佳宁心里畅快了许多。
“好吧,只要你自己下定决心,将来不后悔。”温舒白道。
路都是自己选的,只有自己才明白,什么是自己真正想要的。
商氏集团大厦前。
温舒白这次过来没有开车,正要上许佳宁的车。
就看到一个人紧跟着从楼里走了出来。
竟然是商叙。
“要一起走吗?”
商叙拿着车钥匙,此时看到了她,大概是有些惊讶,但还是礼节性地问了她。
“舒白,你去坐商总的车吧。”许佳宁小声道,“我这边……”
温舒白明白了她的意思,一个快要离职的人,大概是不愿再见大领导的,也怕商叙和她的“仇家”有关联。
于是她上了商叙的车,上来才发现商叙是自己开车,竟然没有司机。
她坐稳之后,才问道:“但是我们顺路吗?”
她怎么记得她家离商叙家还挺远?
“不太顺路。”商叙悠然道,“但以我们的关系,不用这么生分。”
他们的关系?
温舒白干咳了一声,改口道:“不过我想起来,我想去先买杯咖啡。”
“好。”商叙应了声,照着温舒白所说的位置开去。
温舒白下车后,和商叙说了再见,特意在店里逗留了好久,估摸着商叙早走了,这才提着咖啡出来。
谁知那辆柯尼塞格仍停在路旁,商叙竟然还在等她。
“还有什么要买吗?”商叙的手臂搭在车窗边缘,温声问道。||||||
夕阳在车上落下一层金光,而他的眼神柔和地落在她身上。
第019章
“没, 没有了。”温舒白认命般答道。
怪只怪她刚才没说清楚,商叙大概是以为她会回来,觉得直接走掉不太合适, 这才又等了她许久。
“不好意思啊, 久等了。”温舒白道。
“没关系, 我喜欢看夕阳。”商叙打开车门,金色的光芒落了进来,以及在夕阳笼罩下的温舒白。
温舒白是捧着咖啡上车的,由于咖啡太满, 担心晃出来, 她一时腾不出手来系安全带。
她只好求助于他:“商叙,能帮我一下吗?”
“好。”
商叙很干脆地答应了。
答应得快, 可行动却很慢, 像是在犹豫。
温舒白将咖啡杯特意拿高了些, 方便商叙接过。
商叙慢慢朝她倾身靠近过来, 却忽略了她手里的杯子, 伸手为她系好了安全带。
他的动作很轻很柔, 似乎很怕会碰到她, 可一些触碰仍是不可避免的, 特别是眼神, 在系上的那一刻, 温舒白看到他正望着自己,没有任何理由, 她突然有点发慌, 脸也跟着发烫。@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商叙, 你……”温舒白忍不住开口。
你是不是领会错意思了?我是让你帮我拿咖啡杯……
“怎么了?”
距离重新被拉远,商叙坐在位子上, 连他自己都没觉察到,他是何时红了耳根。
“没什么。”
话到嘴边,温舒白又不好意思说了,还把头转到了车窗那侧。
怕商叙也跟着她一起尴尬,又怕商叙看出她的小小反常。
“那我们回家?”
商叙没有看她,目视前方,只轻声问她。
他说得温暖而眷念,仿佛那家不是温舒白的家,而是他们两人共同的家。他现在也不是相送,而是同归。
但这也无错。
订了婚的人,终究与先前不太一样。
“嗯,谢啦。”温舒白回他道。
她手里的咖啡很暖,心也不知不觉变得安宁。
窗外的景色随着汽车的行驶而不断变化,马路两侧郁郁青青,天色渐渐暗下去。
商叙不是第一次来温家了。
这次来时,温家的人很明显是知道了他与温舒白既定的关系,客气恭敬。
车停下后,温舒白看着车里的商叙,主动邀请道:“要进来坐坐吗?”
商叙摇了摇头,道:“不用了,伯父伯母不一定会愿意看到我来。”
在此之前,两家并没有什么往来。
订婚的事是他俩的主意,温家父母接受了,没怪罪,但毕竟不是提前商量过,而是直接越过了温家父母,玩了出先斩后奏。
而且这其中还夹杂着“事发太过突然”这一层原因,温舒白与温家都急于摆脱陈彦迟。
温舒白自己也不确定父母对商叙的真正看法,于是没有反驳。
又觉得今天麻烦了商叙,不请他上楼坐坐,也该谢他点别的,便将手里的咖啡递了过去。
“请你喝咖啡,不过是我的口味,少糖加奶。”温舒白道。
看商叙没有伸手接过,她立刻解释道:“我没喝过的。”
“我知道。”
商叙终于接了过去,插上吸管,缓缓喝了一口。
而后他道:“还不错,也是我的口味。”
温舒白看他眉眼舒缓,毫无勉强神色,大概是真的很喜欢。
他们默契地喜欢同一种口味。
“喜欢就好。”温舒白笑道,“那我先上去了,谢谢你送我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商叙看到她笑,不禁也笑了下,而后朝她点头。
温舒白和商叙说了再见,看着商叙的车驶出院子,这才上楼。
这个时间,父母自然都在家,刚才又听到动静,便知道是商叙送温舒白回的家,可什么也没说,更没有派人去迎。@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此时,温承平看温舒白是一个人进来的,倒是忍不住问了句:“商叙呢?”
“他啊,我让他早点回去了。”温舒白答道,“现在天都黑了。”
她没想到父亲会问起商叙,又补道:“爸,你找他有事吗?”
“没什么事。”温承平摇头。
他思忖许久,久到温舒白快要上了楼,才用着摸不准的语气道:“舒白,有空是不是该带商叙回来吃个饭?”
没等温舒白开口,温承平又变了卦,皱眉道:“算了,订婚而已,将来什么样还是个未知数,温家也不该这么主动。”
道理没错,可温舒白听在耳中,总有点不舒服,道:“爸爸是什么意思呢?什么将来会怎么样?”
“订婚是为了堵陈家的嘴。对方可是商氏,商叙这个人很会算计,心机挺重,我有时候觉得未必合适,或许过阵子把婚约取消了,对你们都更好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同于对待陈家的放松态度,对待商叙,温承平总是在审视。
他从刚开始的单纯欣赏中缓过劲儿来,隐约感觉到订婚宴上发生的一切都未免太过于巧合。看似是陈彦迟多行不义必自毙,可种种迹象又让温承平觉得有点不对劲。
陈彦迟的命运不受控制,竟有点一步步走进陷阱的那种即视感。
这一切是不是与商叙有关,温承平不确定。
可就算只看平时商叙经商的那些手段,也知道他太过聪明。
与他相比,温舒白则太单纯。
这样一段婚姻,温承平总担心温舒白会吃亏。
然而温舒白听了,却沉默下去。
她对婚姻知之甚少,唯一了解的就是身边人的婚姻,特别是父母的。
父亲温承平是以他的经验在推断她与商叙,她好像想反驳,可本来就是联姻,毫无感情基础,对商叙这个人又不够了解,她一句反驳的话都想不出。
“舒白,爸爸也没有不看好你们的意思。”温承平又道,“日久见人心,吃过陈家这个亏,咱们是该谨慎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说者有意,听者也有心。
吃完饭后,温舒白还在想着父亲的话。
她确实太冲动了,单单靠着自己酒后的一时感觉,单单因为商叙是陈彦迟的舅舅,她就选定了商叙。
可她又觉得自己无错。
商叙在商界行事坦荡,总不会是要利用她获取利益。
而那晚她喝得那么醉,商叙也没有趁人之危,做出任何失礼的举动。
她只觉得商叙是可信的。
正发呆时,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温舒白没心思去接,任由那铃声响着,而后复归安静。
但不久之后,铃声再次响起,温舒白意识到是有人有事找她,于是低下头去找手机。
来电显示却是一个陌生号码。
“喂?你是?”温舒白疑惑。
“你好,请问你是温舒白温小姐吗?”对方很礼貌地问道。
“是我。”温舒白答,“有什么事吗?”
确认了是她,对面那个女孩顿时弱势下去,小声道:“我是嫣然,你应该听过我的名字吧。”
嫣然。
太耳熟了,在订婚宴的前一个晚上,温舒白听到陈彦迟叫了无数次这个名字。
可真正对应上人,意识到是嫣然给她打了电话,温舒白一时恍惚。
“是你?”温舒白心里多少有点抵触,“你从哪里得到的我号码?”
“是我偷看了彦迟的手机通讯录。”嫣然紧张道,“温小姐,你别生气,我只是想单独和你聊两句,彦迟是不知道的。”
原来是这样。
温舒白其实已经删掉了陈彦迟的微信,也拉黑了他的手机号。
但陈彦迟那里还存了她的号。
温舒白听她一口一个“彦迟”,也知道她现在跟陈彦迟依然保持着关系,只道:“但我不觉得我们之间有什么要聊的。我跟陈彦迟现在没有任何关系。如果只是要说这个,还是早点挂了吧。”
“等等!”嫣然赶紧挽留道,“温小姐,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想替他向你道歉。”
“你替他向我道歉?”温舒白愣住了。
“对。”嫣然认真道,“彦迟一直被家里逼迫,这才迫不得已骗你订婚,他有他的苦衷。不过我不替他辩解,他骗了你,确实是他做错了事。”
这实在出乎温舒白的意料。
她以为嫣然这通电话会有种宣告胜利的意味,意指陈彦迟现在是跟她嫣然在一起,而不是她温舒白。
可这么一听,温舒白心里五味杂陈,反而对嫣然有了那么一丝怜悯。
“嫣小姐,你避开陈彦迟,特意从他那里找来我的手机号,就是为了替他向我道歉?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温舒白长吸了一口气,淡漠道:“只有当事人的道歉,才算道歉,然后才是原谅与否的事。而且你自以为是在帮陈彦迟做了一件事,可陈彦迟未必会领你这个情,会感谢你。”
“还有……”温舒白终于还是忍不住多说了几句,“你何必呢?就真的觉得他完全是被家里逼迫,才那么对你吗?”
想也知道,陈彦迟在嫣然那边也是刻意隐瞒了很多。
可温舒白没想到嫣然会这么天真,会把陈彦迟想象成一个被陈家操纵的,毫无自我意识的人。
他是一个成年男人。
嫣然沉默了好久,似乎是在思考温舒白的话。
温舒白以为她会想通,可却听到她哽咽了声,道:“彦迟是对不起你,可他是爱我的。”
第020章
“温小姐, 你不知道我跟他一路走来有多艰难。这些年,他帮了我很多,哪怕除去我们恋爱的事, 他对我也有大恩。”
电话里, 嫣然正倾诉自己的种种感触。
可另一边的温舒白却没有这个耐心听她讲下去。他们的爱情故事, 再凄美动人,也与她无关。
“嫣小姐。”温舒白最终打断了她,“你替他向我作出的道歉,我收到了。事情到此为止, 我已经订婚了, 希望以后无论是陈彦迟,还是你, 都不要再打扰我。”
嫣然对陈彦迟的话深信不疑, 温舒白多说也无益。
苦口婆心, 不如说话冷些, 让嫣然知道她是完全不想再介入他们之间, 也就断了嫣然的各种顾虑。
嫣然听她语气决绝, 终于尴尬地顿住了。
双方无言, 温舒白就此挂断了电话。
*
次日一早, 许佳宁在微信上向温舒白“汇报”了自己的辞职进度。
部门领导大感意外, 和许佳宁长谈了一个多小时, 试图挽留,但许佳宁自己主意已定, 面对涨薪条件也不为所动。
挽留无果, 领导也就无奈同意了她的离职申请, 但也提出,最后一个月的交接工作依然要做好。
许佳宁顺势就说到工作上, 她对接的项目还需要多去盯着,这个月要多往隆昌新材跑。
有了这个理由,她在商氏这边待的时间也少了许多,也就降低了她和那人再碰见的概率。
“我的事算是定了。”许佳宁问道,“不过你的工作定了吗?”
“还没定,都是订婚的事给闹的。”温舒白回道。
回国后,她计划先熟悉环境,和陈彦迟订婚之后就去温氏集团工作。
谁知后面又发生了那么多事,让她不禁重新思考起自己的打算。
或许她就是二十一年来,一直处于家人的庇护之下,才会看不出陈彦迟的居心,被他轻易地骗了。
“我在想,要不然就先到外面的企业锻炼一下,再回温氏。”
温舒白说了个笼统的计划。
“也行呀,像你这样的海归人才,大把公司要,三年直升总工。”
许佳宁笑道。
“拒绝捧杀,小心我找不到工作就去花店赖上你了。”温舒白听出来她是在调侃自己,但也代表着许佳宁没有被即将离职的事影响到,也就对好友的状态放心了许多。
“那等我暴富后,你再赖上我吧,不然我怕养不起你。”
许佳宁倒是真的开始思索其可行性。
“好了,不说啦,我要努力把最后这烂摊子收拾好,然后美美离职。”
电话那头,许佳宁的声音渐渐小了。
夹杂着办公室里的嘈杂人声背景音,许佳宁投向了忙碌的工作。
温舒白正一个人待在家里,也不闲着,思来想去先把之前就做好的简历又完善了下,然后投给南城最顶尖的几个建筑公司。
南城那些业内熟人听说她想去其他公司工作,虽然也热心地给了她些资料,但其实是不敢内推的。
温舒白是温氏的唯一接班人,身份地位非同一般。
而建筑师每天做的,本身是很苦的工作。真正想成长起来,更是需要摸爬滚打。
可面对温舒白,多少都有顾忌。正常招聘投简历是一回事,内推又是另一回事,是要负责的。
就怕内推进来后,又不敢对她说一句重话,生怕得罪温氏。
这样不仅对公司无益,也对温舒白本人无益。
不过也有几个外省的同学和朋友,说可以把她内推给当地企业,问她想不想到外省工作。
温舒白却犹豫了。
一个人在一座城市待得越久,羁绊就越深,离开也就越艰难。
更何况温舒白对南城没有任何不满意,反而是有些亲切的情怀在。
最终,她当天就婉言谢绝了那些内推机会,专心等着自己投出简历的那些建筑公司的答复。
接下来这几天里,温舒白格外留心自己的邮箱和手机来电,生怕错过了offer。
然而offer没等来,倒是等来了商叙。
商叙打来电话,说集团有个工程完工,明天会有剪彩仪式和庆功宴,问她要不要参加。
温舒白细问后得知是南城大学多功能图书馆工程,本就有些兴趣,于是答应下来。
其实这个工程,她最早是听陈彦迟随口提起过几句。说图书馆旧馆虽然造型奇特有新意,但是并不实用,又因为年代久了,维修也麻烦,绿色环保建设方面更是跟不上现在的政策要求。
陈彦迟还在读大学时,校方就在筹备重新规划设计图书馆新馆的事,后来招标终于定下,由商氏集团承建。从前期准备到完工,历时将近三年。
图书馆总用地面积两万四千平方米,总建筑面积将近四万平方米。建筑主体为五层,其中包括图书馆主体建筑和学术报告中心。
南城大学是百年名校,这个工程市里很重视,商氏集团为此也下了大功夫。
而且这个工程是商叙进入集团后,从头到尾盯下来的,对商叙有着特别的意义。
次日。
温舒白第一次走进南城大学校园。先前她和陈彦迟经常就近约在校外,却一次也没进来过。
没想到第一次来,是应南城大学校方邀请,以商叙的女伴身份,参加图书馆开馆仪式。
南城大学图书馆新馆位于校园西南侧,建筑总体布局与校内原有布局相协调,毫无突兀感。
主入口在图书馆东北侧,与学术报告中心的入口形成了一个小广场。
这种设计显然具有人性化考虑,方便学生进入馆内,同时又与校园现有建筑和多条道路相呼应,可称一举两得。
温舒白对图书馆的建筑风格最感兴趣,没急着走进,而是绕着四周走了大半圈。
她记起上学时,她的老师曾多次说过,对于建筑师来说,现场体验是最直观也最深刻的案例学习方式。大家也都说,建筑师是最该频繁旅行的职业,因为能从旅行中学到太多。
单看图片视频,从二维角度,绝不可能了解建筑的全貌。
建筑师需要身临其境,需要在那个环境里感受更多东西,就像著名建筑师安藤忠雄所说的,感受“随时间的改变而移动的光影,吹过的风所携带的味道,建筑中人们的交谈声,在周边漂浮的空气给肌肤带来的触感……”[1]
作为从业人员,温舒白的眼光和视野与普通大众不同,她看出建筑主体的设计是采用了新古典主义的建筑手法,但又有中国传统建筑的影子,中西融合,隐隐透出南城大学的百年文化底蕴。
建筑风格典雅庄重,对称严谨,从正面看,那条对称轴向外延伸,刚好可以看到南城大学的标志性建筑之一的钟楼。
温舒白不由多看了一阵,商叙被校方领导围着走不开,于是两人真正见面,是在仪式上,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上午十点整,开馆仪式在学术报告中心大厅举行。校长致辞,商叙为开馆剪彩。
整个仪式过程里,商叙显得很低调,除去剪彩的那一瞬间,他都默默把中央位置留给了真正的主角——南城大学校方人员。
等到仪式结束,商叙越过人群,走到了温舒白的身旁。
他卸下了刚才的那种紧张感,向她问道:“你刚才进来得晚,是不是去看图书馆外部设计了?”
“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吗?”温舒白讶然。
商叙点头,回她:“当然。”
他如此确信,说明他很注意她。又或者说,他很了解她。
“好吧,看来你真的能一心二用。”温舒白佩服道,“我确实看了会儿,甚至想认识认识这个设计团队。”
温舒白虽然在伦敦实习过,有过建筑工程实践经验,但是往往都是一个阶段。@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个大工程通常耗时数年,作为一个学生,她从来没有从头到尾跟过工程,比起那些行业内的前辈,体验经历完全不同,只能算是刚入行。
商叙看她感兴趣,顺口就说到了庆功宴上,道:“他们会来今晚的庆功宴,到时候你们可以聊聊。”
温舒白原以为庆功宴上都是参与该工程的各公司高层,觥筹交错好不热闹,却也无趣。
如果不是答应了商叙同行,她甚至都不会参加。
但现在听说设计团队也来,立刻有了精神,恨不能下一秒就到了晚上。
商叙看她这副表现,悄悄勾唇。
又道:“时间还早,是想回家,还是想四处逛逛?”
庆功宴定下的酒店就在附近,离南城大学只有十分钟车程。
“都不想。”温舒白犯了懒,回道,“不想来回跑了,只想在图书馆里待一会儿。”
她是突发奇想,但商叙答应了。他们一起在学校附近的商业街吃了午饭后,商叙就真的特意告诉了校方一声,然后两人回到了图书馆。
他们一起在图书馆里闲逛,在书架间穿梭,虽然没有校园卡,不能借书,但捧着书坐在阅览室,也是一件惬意而舒服的事。
阅览室的学生并不像自习室那么多,商叙与温舒白所在的阅览室,只有零星三四个人,又过了一小时后,便只剩下他们两个。
午后的太阳很暖。但窗帘不够长,没能完全遮住,一道光沿着缝隙溜了进来。
商叙看到面前的书页上多了抹亮,眼睛有些不舒服,不禁皱眉合上了书。
他正想问问温舒白要不要换个阴凉处的位置,隐约觉得身边坐着的人似乎低了些,仔细一看,才发现温舒白竟然趴在桌上睡着了。
她好像无忧无虑,自在随己。
那道光披在她的身上,就像是一条薄被。旁人会嫌弃的位置,倒成就了她的一枕美梦。
原本想带她出去的男人,此刻也被绊住了脚步。
商叙就这么安静地望着她,看着那道阳光一点点倾斜着角度。
渐渐地,光快要落在了温舒白的眼睛上。
商叙坐得很直,捧着书的手悄悄抬高了些,接住了光,留下了影子。
那本书的影子,并他的手的影子,都一起落在温舒白身侧,就如他的手真正依着她的脸颊。
不多时,光就偏到了远处。
而他竟有点舍不得放下手里的书。
一直等到温舒白有了转醒的迹象,商叙才抬手草草往后翻了一页纸。
“快六点了?”温舒白看了眼时间,顿时清醒了不少。
“是该走了。”商叙将书放在桌上,活动了一下指关节。
从图书馆走出来时,太阳已西垂到低处。晚霞散了大半,只有太阳周围,还留着一片绯红。
温舒白随之想起商叙的爱好,抬头瞧见他果然在往太阳落下的方向看,便开口问道:“商叙,你为什么会喜欢看夕阳呢?”
“不知道。”商叙上了车,看着副驾驶的她,思索了几秒后道,“可能是喜欢那种松弛感吧。”
他没有细说,但温舒白似乎明白了。
商叙没有多少时间是他自己的。就像这些天,她偶尔能收到商叙的消息,可他根本无法像陈彦迟那样,每天匀得出半天来专门约她出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就连今天见面,也是和图书馆开馆仪式有关,是因公事而起,才得了片刻闲暇,和她在图书馆闲逛。
可能确实就像她父亲说的,商叙精于算计。
但记起哪怕是温氏集团都有些高层需要她父亲费心敲打着,温舒白转念又一想,聪明人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不会吃亏。
不过聪明人更该学会为自己寻到喘息的出口,学会放松,不必永远那么紧绷那么累。
于是温舒白突然提议:“我来开车吧,商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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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商叙看她。
“再送你十分钟的松弛感。”温舒白伸了个懒腰道,“刚好下午我睡饱了。”
商叙不说话,只是笑了笑。
一分钟后,他们互换了位置,温舒白的精神劲儿十足,嘴上还念叨着:“你怎么会没有午睡的习惯呢?不累吗?不困吗?”
商叙靠在副驾驶的座椅上,回她道:“当然不是所有人都需要午睡。”
“我不信。”温舒白说着,就将手覆在了他的眼睛上方。
商叙没有躲,然而微凉只是一瞬,她很快就收了手,于是他就要睁开眼睛。
“别睁。”她的语气平和柔软,却又显出霸道。
商叙顺着她,将眼睛闭上,只等着看她究竟要做些什么。
“试着睡一会儿吧,商叙。”温舒白道。
伴着她的声音,商叙放松而踏实,他的呼吸舒缓下来,似乎寻到了他说的那种松弛感。
十分钟后,商叙感觉肩头重了下,睁开眼时,看到温舒白拍了拍他的肩,道:“我们到地方了。”
商叙有种乍然醒来的恍惚感,单纯因为温舒白在他身旁,说了几句话,方才他竟然真的快要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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