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虐心甜宠 > 星星之火(女A男O) > 117、桥的那边
    小狗很好骗,只要给它一根肉骨头,它就会冲人摇尾巴,认人做主人,跟人回家。


    而买方世杰的命,只需要一瓶脚气膏。


    他就会用三年,出生入死。


    陈姝跪在那一滩残肢里,血肉成泥,分不清哪块是虫,哪块是方世杰。


    那些血,就顺着她的手指淌下去,和她的血一起,混在这片土地上。


    她在贫民区见多了,卑劣的偷袭,下三滥的手段,出卖,反水,背叛,没有永久的朋友,只有眼下的利益。


    她以为自己惯了生死。


    死,有什么的?


    陈姝连对自己死都没什么感想。


    她觉得人终有这么一遭,人从出生,不就是为了活到死吗。


    或许死在这个垃圾场,或许死在那个废墟堆。


    可是方世杰不该。


    他不该死在这儿,这片被污染,充满了危险,不安的孤岛。


    这里抬起头连星星都看不见。


    没有温暖的围炉,没有火锅啤酒,没有心心念念的朋友,没有…未来。


    “不是说要一辈子跟着我吗?”


    陈姝分拣不出他,怎么都分拣不出,迷茫又无助,胡乱地将那些腥气扑鼻的东西全部抱进怀里。


    她弓下身子,头就要压在地上。


    温热的。


    这瘫肉泥的温度还没有散,还是温热的。


    就好像方世杰还活着,只是他受伤了,他需要包扎。


    陈姝眼前被泪水模糊,她用自己的外套把那些肉泥兜住,手指不停地穿梭,从白天,到黑夜。


    偶尔路过的动物会驻足,不明白她在做什么。


    蝙蝠也会停落,好像想要分一杯羹。


    陈姝就呲着牙徒手去抓它们,将它们撕扯碎,然后再将手擦干净,继续穿梭。


    “我这样会弄疼你吗?”


    她问。


    但没有人回答。


    她在拼方世杰的尸骨。


    她想把他拼起来。


    最终得到的却还是一滩滩的肉泥。


    “方世杰,方世杰,方世杰…”她一声声唤他,总觉得眼前是场噩梦,醒了,她就还躺在他腿上睡觉。


    是啊,昨天晚上她还躺在他腿上睡觉呢。


    他们流浪了五个月,坠机,整个人泡在大海里漂泊,迷失,荒岛求生,生疮,高烧,易感期,从一个岛到另一个岛。


    不是都过来了吗?


    不是都过来了吗?


    方向,没有错,他们离信号越来越近了,就像他说的,或许再过一个岛,就能找到信号了。


    他们就能等到军部的救援,就能回到帝国军校,躺回1202的床板。


    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


    陈姝兜着那摊肉泥骨屑,踉踉跄跄地往沙滩走。


    再有蝙蝠攻击时,她也只护着怀里,自己被袭击了,咬了,她都不在意。


    好像只要别伤到那兜子东西,它们就算把她分吃了也没关系。


    再次坐上那艘木筏,陈姝开始没日没夜的航行。


    “我带你回1202。”


    “阿杰,坐好了,我们回家。”


    大海广阔而无望,看不见边际,只有一波又一波的巨浪。


    风雨来的时候,她用后背,将自己弓做一个伞,遮挡着‘他’。


    可是水还是将‘他’浸湿。


    日子太长了,‘他’开始臭了。


    越来越少的化作血水,流在木筏上,包袱扁了下去。


    她那么尽力的想留住他,却还是注定留不住。


    什么都留不住。


    方世杰在做决定的时候,因为见过乔程死后陈姝的状态,怕她睹物思人,干脆就什么都没留。


    他想着,也许什么都不留,遗忘的速度就能快点,再快点。


    老大还有很长的人生路要走,还会遇到很多人,很多事,时间会掩埋住一切的,伤会愈合,血会止住,就都好了。


    人不能释怀的,时间会帮着释怀。


    所以他不要陈姝久久记着他,他要陈姝忘了他。


    于是,就连一颗纽扣,他也没有留下。


    陈姝眼睁睁看着‘他’越来越少,就像看着他越来越瘦。


    从一个幼稚的小破孩,到意气风发的少年,到为义舍生的英雄。


    代价是,幸福的囤积在身上的肉肉变成了强壮的肌肉,又从肌肉变得干瘪,皮包着骨头,然后,血,肉,骨头,一点点化作虚无。


    像放烟花一样,绽放后,余温尽消,天空又恢复宁静,仿佛从未发生。


    陈姝想把自己带出来的每一个人都完完整整的带回去,可她只能将他们零零碎碎的带回去。


    甚至可能零零碎碎也没有。


    海鸟常常俯冲下来,海鱼也嗅闻到血与肉的味道不断尾随。


    陈姝一边去赶它们,一边对着并不存在的人自言自语:“别怕,别怕,没事的。”


    “还记得我们去莉莉家路上唱的歌吗?”


    “我们再唱一遍,开心点,唱完,我们就快到了。”


    她嘶哑着嗓子,曲不成曲,调不成调。


    “让我们一起摇摆,一起摇摆,忘记所有伤痛,一起摇摆。”


    明天会发生什么谁能知道,所以此刻让我们尽情的一起摇摆。


    …


    歌词照进了现实,没有人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个先到来,就像冬天太漫长,春天还没过完,有人死在了盛夏来临前。


    就像夏天太炽热,将所有能量集于一身,秋末时殆尽,没有机会再赏一赏冬天的雪。


    四季永远不停,人会停。


    许多话,许多事都经不起耽搁,当还在计划下一次的时候,或许已经见过了人生里的最后一面。


    歌唱完了,木筏并没有漂泊到家,陈姝的情绪崩塌了。


    她再也无法克制,无法压抑,就一个人在海面上抱着所剩无几的‘他’发疯的哭喊,嚎叫。


    “方世杰!别再吓我了,你回来,这个玩笑不好笑,一点都不好笑!”


    “别把我一个人留在这儿,没有你我撑不住的,阿杰…,我害怕,我害怕…”


    “我已经失去乔程了。”


    “你说你要一直跟着我的,为什么不跟了,我还没有停下,你怎么能停下!”


    “都说了不准私自行动,就是不听!检讨全忘了吗!”


    “你为什么不听话,不听司令的话,不听上级的话,连我的话也不听!”


    “为什么不听话…”


    陈姝瘫倒在‘他’身边,慢慢地蜷起腿,将整个身子缩了起来,像小孩子寻求安全感一样,团成一个球。


    腐烂的味道萦绕在鼻间。


    不断底提醒着她,方世杰烂了,她的小弟,她的那只金毛小狗,彻底的烂了。


    迷迷糊糊中,陈姝走在一座桥上。


    和比赛时的铁索桥有点像,桥两头都雾蒙蒙的,下面是万丈深渊。


    她带着十一个人往前走,多出来的那个是乔程。


    乔程怎么混到她队伍里来了?


    陈姝不知道。


    于是问她:“你跟着我干什么?”


    乔程嬉皮笑脸地说:“怎么,这条路只有你能走啊?我偏要走!我不仅走,我还要蹦,还要跳,你能拿我怎么样?”


    陈姝嫌她神经:“那就走,走就是了,你怎么这么多话。”


    她说一句,她有十句等着。


    聒噪。


    反正这桥也不是她家的,修出来了当然人人都能走。


    陈姝不再管她,从包里掏出烤鱼分给身后的每一个人,也好心的分给了乔程一条。


    乔程却不吃,她把烤鱼塞进了口袋里。


    “你怎么不吃?”陈姝皱着眉头问。


    乔程笑着说:“你别管。”


    方世杰大快朵颐,欢喜地嚷嚷:“跟着老大就是好!我就说跟着老大有肉吃!”


    “是啊,是啊。”其他人也应和。


    于是终于走到了桥中间,还剩一半就到对面。


    乔程突然停下了。


    陈姝就跟着停下,谨慎地观察四周,以为有什么敌情。


    但是四周都是白茫茫的,只有眼下这么一座桥,好像也没什么危险。


    “怎么了?”


    乔程不答,她重新掏出了那条烤鱼,交给她,并扯下了一颗袖扣。


    她说:“这是给你存的,储备粮,你带着,继续走吧。”


    陈姝不解:“那你呢?”


    乔程又嬉笑:“我们本来就不是一路的呀,我故意烦你,才跟着你的。”


    说完,她摆了摆手,从后面推了她一把,赶着她继续走。


    陈姝没办法,只好答应:“那你自己小心点吧。”


    但这次,聒噪的乔程却没有给她回应。


    她带着自己的队伍继续往前走,可是耳边少了点什么,就好像鸟不叫了,只剩漫长的山路要去攀爬。


    寂静中,方世杰说:“老大,我们唱歌吧,唱歌的话,很快就过去了。”


    “好。”陈姝点头。


    两个人就从依兰爱情故事唱到一起摇摆,中途磕磕绊绊还摔了两跤,但都彼此搀扶住了。


    陈姝心情好了许多,她拉着方世杰,问:“你说桥那边是什么?”


    方世杰脑洞大开:“桥那边是1202。”


    桥那边怎么会是1202呢,1202在学校呀。


    可是陈姝没有笑方世杰傻,她觉得对面也是1202,因为她也想回到1202。


    两人一拍即合:“好,那我们快点,回1202再围炉去!”


    方世杰提议:“那我要一打啤酒!”


    陈姝拍着胸脯,十分大方:“十打也行!”


    两人就开始傻乐。


    乐着乐着,方世杰也停下了。


    陈姝察觉他不再同行,想要回身去找他,却听到他说:“老大,你别回头。”


    “为什么?”陈姝微微侧身,她想起离开的乔程,萌生出了预感:“你不跟着我了吗?”


    方世杰说:“对不起啊老大,接下来的路只能你自己走了,你不会怪我的,对吗?”


    陈姝当然不会怪他,她只是舍不得他。


    所以又追问:“能不能再陪陪我,再走一段?”


    小狗摇了摇头,这是第一次,他没有听她的话。


    “不行了。”


    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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