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甲介绍完毕,俞在川身子摇摇晃晃,前脚刚下台,后脚突然扒住墙面,对着草丛子“呕!”地一声哕了出来。


    人机合一,避免不了精神高度消耗,一旦超过自身承受能力强行操作机甲,就会影响脑中枢。


    陈姝同样作为一个体面人,上去掺了一把自己的便宜哥哥,谁知道俞在川就赖上她了,昏天黑地带着整个人都往地上坠。


    “诶!”


    你赖别人行不行?!


    陈姝瞬间头大,校领导急慌慌跑过来,后面围着一群人在拍。


    “怎么样,大殿下没事吧?!”


    陈姝不好甩手,干脆将人拽着胳膊搭到身上。


    “没事,没事,我带他去医务室坐坐。”


    俞在川脸色白的厉害,上半身完全支撑不住。


    姜勇紧跟在陈姝身边,眉头深皱:“不对啊,如果只是精神过度使用,不应该影响肢体,大殿下更像是旧伤复发。”


    陈姝想到俞在川的腰,干脆利索道:“先塞修复仓。”


    遇事不决,扫一下。


    一群人大步匆匆地往医务室去,浩浩荡荡,踏得地面震颤。


    一窝蜂地挤进去,玻璃门看起来岌岌可危。


    安冉怔愣住。


    “这是…”打仗了?


    哪来这么多伤员?


    陈姝熟练地将人往修复仓一塞,快速地在屏幕上点击着。


    校长与安冉解释的功夫,修复仓已经“滴”地一声开始运行。


    安冉也没有阻拦,只是上前查看陈姝的操作。


    一回生二回熟,有了之前给银铄做修复的经验,这次她没有开错大排灯。


    若拉也凑过来,好奇地盯着屏幕:“陈老师好厉害啊,连修复仓也会用!”


    她们虽然平时都接触过这东西,但是接触不等于会用,更别提那些复杂的数值要怎么看了。


    闻言,陈姝不由地一愣。看着自己的指尖,仿佛又回到了和方世杰轮流扛着银铄回来的那个夜晚。


    她和方世杰一起,望着修复仓亮起的暖光,好像在并肩烤火。


    她记得那时候她说‘有种过圣诞节的感觉’,方世杰就问‘为什么不是感恩节?感恩节才吃烤鸡。’


    然后像变魔术一样,莫名就从口袋里摸出了两支营养液。


    他递给她,说‘干杯!’,两人就互相碰了一下瓶子。


    那时候的她在出神的想,明天不知道会以怎样的形式到来,在这漫漫地,宁静中透着山雨欲来的夜晚,既荒诞又温馨。


    转眼间,已经两年半的时间过去。


    “是阿杰教我的。”她第一次坦然地对朋友们提起方世杰。


    就像林雨泠说的,当他出现在对话中,就好像又活了一次,又好像从未离开。


    他曾为记忆留下的点点滴滴,融入她的习惯,就获得了永存。


    若拉下意识绷住嘴巴,以为自己提了不该提的,直到她在陈姝脸上看到淡淡的笑意,又一点点放下心来。


    “阿杰很厉害的。”她骄傲的说。


    若拉就也笑了起来,重重点头:“嗯!”


    从古希腊哲学家对灵魂与肉/体的探讨,到东方宗/教对生死轮回的诠释,人类始终试图解开生命之谜,寻找那超越死亡的存在。


    她想,大概意志就像火种。


    死亡,是从生物学角度,停止维持生命活动的过程。


    当心脏停止跳动,呼吸停止,身体的各个器官和组织逐渐失去功能,生命便走向终结。


    但生命的深度却远不止于此。


    死亡既是生命的终结,也是生命的延续。


    死亡让个体的生命走向尽头,却会让火种得以传承。


    继承了意志的人们,会带着死去的人,一起,如同璀璨的星辰,照亮人类文明的道路。


    正如莎士比亚所说:“时间会刺破青春的华丽精致,会把平行线刻上美人的额角,会吃掉稀世之珍、天生丽质,什么都逃不过他横扫的镰刀。”


    时间会带走一切,但它也会留下痕迹。


    生命的意义,并不在于长短。


    若拉确定,这就是她所想要追寻的。


    她很敬佩方世杰,更羡慕方世杰,一个人能为自己的信仰与精神而死,突破自我,得到完整。


    “安老师,屋里挤太多人了,让老师们不用这样围着吧。”


    陈姝转去与安冉对话。


    安冉点头,医务室这种地方并不适合挤这么多没病的人,毫无意义的占用空间。


    他去与校长交涉。


    陈姝就盯着修复仓的屏幕看。


    虽然知道俞在川多半是腰的问题,但她还是意思意思给俞在川做了个全身透视。


    骨头影像是实时的,从头一点点往下。


    到颈椎,到脊柱…,到…


    嗯?


    陈姝忽然顿住,将屏幕拉回腰椎位置。


    “怎么了吗?大殿下是伤得很严重?”若拉有些紧张,害怕姜勇会因此得罪了皇室。


    陈姝摇头,将片子保存下来后,将俞在川从修复仓里拉了出来。


    俞在川的意识并没有问题,躺了这一会儿已经好多了。


    “你有腰伤?”


    陈姝这句是在钓鱼执法。


    俞在川点了点头:“老毛病了,没事。”


    他倒是也大气,摆手道:“和姜勇没关系,是我前段时间刚做了修复的缘故。”


    陈姝进一步问:“我能看看吗?”


    俞在川一顿,并不觉得陈姝能有这么好心,大抵因为在外面,所以在装演罢了。


    他也就没有拒绝。


    “可以。”


    俞在川大大方方以背朝上的趴平。


    陈姝毫不客气地直接将他上衣一把掀了起来。


    无数新旧叠加的针眼痕迹集中在他的腰上。


    他说得确实是‘实话’。


    那么…


    “大哥,谁给你下的诊断,需要打骨水泥。”


    俞在川察觉出问题:“你这是什么意思?”


    两人四目相对。


    屋内还有其他人在。


    俞在川会意,立刻吩咐道:“我有些头痛,想要一个人休息一下,各位老师不必担心,只让我妹妹陪着就可以了。”


    若拉左看看右看看,显然她也不能继续留在这里。


    陈姝冲她安抚地点点头,轻轻拍了拍:“都先去上课吧。”


    既然俞在川发了话,大家明白地快速撤离,只剩保镖守在门外面,屋内终于安静下来。


    他抬眼看向陈姝:“你现在可以说了。”


    这是俩人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独处,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面对着面,连过路的仆人都没有。


    “大哥要先回答我,我才能往下说。”陈姝眼睛微微眯起,指尖在修复仓上轻轻敲着,直白道:“不然,我也不确定这个事情要不要告诉大哥。”


    其实从刚才的对话里她已经判断出了一二,只是要从俞在川口中得到确定。


    俞在川凝眉:“当然是皇室的私人医生下的诊断。我们这种身份,是不好在外就医的。”


    怕病例泄露出去,也怕外面的医生别有用心。


    这件事不是什么机密,俞在川不明白陈姝为什么问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


    陈姝将刚才扫描出的透视片子调出来,一边往腰椎位置划,一边道:“大哥,你的骨头里面,没有打过骨水泥的痕迹。虽然确实曾断裂过,但是,完全没有到‘碎’的地步。”


    “你也是学过的,而我呢,这方面的成绩确实不怎么好,所以不如大哥你自己来看。”


    说完,她让出了位置。


    “不可能。”俞在川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立刻翻身下地,他以为陈姝在胡说八道,可当站在屏幕前,看着那完好的腰椎,又以为是陈姝调了别人的影片。


    他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反复确认,一时屋内寂静地连呼吸都清晰可闻。


    陈姝眼见着俞在川身体变得僵硬,面如菜色,更加确信这是一个连俞在川自己都被蒙在鼓里的秘密。


    “大哥,你被骗了。”


    她悠悠地说出事实。


    “这不可能!”俞在川爆出一声惊喝,浑身颤栗:“我这些年,一直都在做腰椎修复!”


    陈姝十分理解他为什么这么失态。


    因为,他做‘修复’做穿刺是真的,眼前这个检查图像也是真的。


    那么当中必然藏着一件假的事情。


    比如,他的穿刺如果不是为了打骨水泥,那是为了什么?


    “在临床上,进行腰椎穿刺是为了检查患者的脑脊液性质,可以用于诊断中枢神经系统各种炎症性疾病、血管性疾病、脊髓病变、颅内占位病变、气脑。”


    陈姝原话背着书,倒是意外想起自己也做过穿刺。


    “对了,我和林雨泠,被带去研究疫苗,这件事大哥应该也知道。”


    俞在川喉头滚了滚,声音艰涩地问:“你想说什么?”


    陈姝有点无奈:“你老问我想说什么,好像我是谜语人一样,大哥你自己能不能动动脑。”


    “当初我和林雨泠也都做了穿刺,但我们做穿刺不是为了检查,而是抽取骨髓,从骨髓里提取干细胞。疫苗实验室的说法是,干细胞具有无限制的自我更新能力,可以通过不断分裂的方式修复受损组织。”


    “…”


    两人持续对望着,再一次陷入静默。


    但这一次俞在川先做出了反应。


    他三两下将修复仓上的记录清空,沉声道:“这件事我自会去查,不要外说,不仅是为了我,更是为了你好。记住,如果安老师问起,也不要说。”


    陈姝耸耸肩,看起来有些吊儿郎当:“好啊。不过,我已经是一身麻烦了,对一个亡命徒而言,哪有那么多顾忌,我要是死,还能拉一个,那不是赚吗?所以大哥,我保密,能有什么好处?”


    俞在川也不气恼:“拿捏着这个秘密,你不是已经得到好处了吗?”


    他不再是那副假模假样的蠢面孔。


    陈姝满意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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