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时间的中餐厅生意火爆。
宋记者去取餐处端了两盘扬州炒饭回来,他把炒饭放到伊树桌前,坐下说:“好久不见了,这些天忙着跑新闻,好不容易闲下来。”
“谢啦。”伊树就着饭勺小尝一口,打趣道,“多大的新闻?能升职加薪的那种吗。”
宋州君够爽快,打了个响指说:“差不多。”
伊树稍稍怔住,她知道宋州君是海棠bnc新闻部的记者,bnc虽没法与京都总台mnb比拟,但也毫不逊色。
她多问了句:“怎么,是爆炸性新闻?当然,不方便可以不说啦,我随口说说。”
“爆炸算不上,记不记得上周城东的大型交通甩尾事故,才半个月就出了两起,那起案件的切入点可不是交通事故这么简单。”
以为他多少会保密,好歹她也算半个传媒人,伊树看他连提防的心思都没有,忽然觉得自己心眼怪多的。
城东的大型交通甩尾,伊树在心里打腹稿,这也是许燚进医院的那天,是同一天,居然这么巧。
原来不是简单的交通事故,怪不得高架上没人跟现场。
又聊了会儿天,伊树突然接到电话,她笑着指了下手机,起身去角落站着。
电话是宋红兵打来的,他说:“来一趟办公室。”
办公室摆了几盘绿植,伊树进去的时候刚好看见宋红兵在修剪枝桠,咔擦一刀,剪歪了地儿,枝干掉到地上。
伊树正要弯腰去拾,宋红兵连连阻止,大套地说着:“年纪大了,手就是这么笨。别管别管,一会儿保洁阿姨收拾。”
伊树站到桌前,等宋红兵入座后说:“局长,您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宋红兵喝口水润了润嗓子,过程琐碎,他慢慢说:“伊树啊,这些年局里的应酬辛苦你了。最近工作压力很大吧。”
隐约有黑云破土的征兆,伊树还是保持着淡定:“这栋大楼不养闲人,尤其是主播,不论是播新闻还是播天气。都没有。这还是五年前我入职时,您教育我的,我一直记着,不敢忘记。”
明显取悦到了宋红兵,他哈哈笑出声,频频说:“对对,是这个理儿,懂了就不会出错。但也有意外,你知道,天气是自然现象,有时仪器也不能完全琢磨它的变数,何况人呢。伊树,你先停职两天吧。”
有那么两秒,宋红兵认为她会仓皇失措。巧的是,伊树感觉自己无缘无故听见这么个儿通知,确实是要慌张迷茫的。
可能她这么多年习惯了提前预设最好亦最坏的结果,所以此时此刻,她可以有充足的心理能力去消化。
但这不代表她会妥协,伊树掐了一把虎口,缓解着说:“我能知道原因吗,我不认为我在工作方面有任何问题。”
宋红兵为难地握手,说:“公司有公司的想法,这么多年的天气预报都是你在播,早中晚都是。”
“台里不能只有一个选择,多培养新人是好事。你的位置让惠文顶替两天,她做完综合评价,再考虑工作变动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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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树腰身靠着茶水间的坐台,她抿了口咖啡,把这些天发生的大小琐事串联起来。
最大的变数无非是被她甩掉的前未婚夫空降甲方。
也许有的情侣分手了重逢还能一笑泯恩仇,工作感情权衡得当。
但他们不是许燚,以他的狗脾气,无法容忍逃婚的未婚妻接手公司代言,以致于要堵死她的事业,好像也说得过去。
“伊树姐。”
是惠文在叫她,伊树邃视线看去,实习期间她的着装还停在休闲俏皮的风格,实习期一过,还真有主播的味道。
伊树颔首笑了笑,朝她举杯。
惠文把门轻轻带上,诚恳道了句:“宋局长昨晚给我的通知,我第一时间给你打了电话,但你没接,所以才-——”
昨晚她在会所,回去已是凌晨。她不想自己的睡眠被许燚无缘无故的电话打扰,所以一直是静音。
“好啦。”伊树把杯子放好,用欣喜的目光打量她,似乎从未发生过停职,她笑说,“衣服很适合你。”
惠文不傻,她怎么可能心安理得,天底下从不免费掉馅饼,这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她再犹豫也问出口:“说实话,伊树姐,这个位置我要的不安生。你和局长是吵架还是你要升职了?我心里没底。七上八下的。”
伊树绕过她的问题,说:“昨天他给你打电话,有听见别的什么吗?”
这么问惠文倒是有话能讲,她仔细想了想,说:“他应该在喝酒,闹哄哄的,口气怪愉悦的,可能有高兴事儿吧。”
伊树顿了顿,转瞬安慰惠文:“好啦,不是你也会是别人,我倒宁愿是你。去准备吧,第一天主持,好好表现。”
等惠文离开茶水间,伊树在这方寸之地踱了几步,她倚在门上,给宋州君打了通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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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顶套房驻守几位保镖,许燚在会议室待了八九个小时,终于把生意上的尾巴处理干净。他回套房坐在椅子上,一页一页翻阅资料。
不知从何时起,他也会为一个工程,几个项目跑东跑西,在饭桌上说着冠冕堂皇的话,转个背就扔掉所谓的“真心”。
那些纸醉金迷,从他成为胚胎的那一刻起,身体、婚姻、未来都被明码标价地贡献在一盘餐碟上,所有人都可以拍卖,没有选择而言。
享受了最好的资源,就要付出同等的回报,哪怕他是许盛澎的孙子。
没多久,桌上听筒响起人声:“许总,海棠气象台的伊树想见您一面。”
仅仅几个小时的冷却,伊树没怎么睡好,她想许燚估计也没睡好。他恨得咬牙切齿,能睡好才稀奇。
不过见到许燚生龙活虎地坐在椅子上,倒真恍惚一番,他还挺像总裁的,起码看着让人有安全感了。
“是想见我,还是不得不见我?”他不着调地讽刺。
“你进医院的那天,城东有一起大型甩尾事故,”
伊树从包里拿出信封与u盘,她把两样东西压在桌沿,每说一句,就挪一分,“经过记者暗访证实,这起案件不属于交通事故,”
“而是生产安全责任事故,这起事故造成5人死亡,12人受伤。驾驶人驾驶的车型正是轻云公司推出的新品,这是宋红兵和轻云经理吃饭的照片,u盘里有检测报告单。”
“所以,来我这打秋风?”许燚没所谓地耸耸肩,乐了,“你能查到,我们会查不到?”
“如你所见,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气象主播,没有任何决策权,上司不舒服了就可以随便找理由把我换掉。
你比谁都清楚,成为mnbnews的新闻主播,是我等了几年都等不到的机会。是我通往下一个台阶的跳板。
也许你现在认为我是骗子,虚伪,玩弄感情的烂人,可这是我的生存之道,我就是这样过日子的。”
重逢半个多月,她还是头一次说这么多话。
许燚将她的姿态收尽眼底,漫不经心地哦了声,语调拖很长,之后冷冷地说:“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光凭一段宣言我就会帮你吗。”
伊树情绪很少外露,可他的满不在乎确确实实让她心口酸痛。
她动了动唇,又说:“我当然不是来念稿子的。如果,我不是来打秋风,是投名状呢。”
许燚看着她不讲话,她也就继续说下去。
“你们家族产业大多在澳洲,少部分泰国、香港、澳门,国内也就京都最甚。其中京都mnbnews是私企,华盛是最大的股东。我用这些东西,换我进mnb负责专题栏目的主持人。”
许燚稍微调整了坐姿,他指骨敲打扶手,“得寸进尺?”
“是明哲保身,”伊树吸了吸气,干脆道:
“你这么恨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偿还你。我不介意你榨取我的价值,也甘愿为你打工。人到了一定的位置,就会追求得更高,新闻的时效性和真相,完全能给华盛带来更多东西。”
许燚捞起信封,当着她的面拆开欣赏,他不置可否,问了别的:“主持人,你行吗?你以前不是只跑新闻?”
“主持人都是从记者干起的。”伊树忍了忍,不再往下解释。
许燚饶有兴致地听着,他一张一张看照片,又说:“手挺稳,很清晰。”
伊树直接问;“你给句明话。”
许燚弹了弹照片,点评着说:“照片拍得不错。”
这样漫不经心的语气,伊树见过无数次,她清楚他这是松口的意思。
只不过由于他是许燚,所以就得像宠物一样,等他高兴了才能有句尊重的,清晰的明话。
伊树还算体面地留了句话:“那我先走了,许总您慢慢看。”
她的背影会讲话,许燚很早就发现的细节。
像白杨树,笔挺,昂扬,而白杨通常只种在政府机构的周围,一些企业为了表示清白,也会种白杨。
爷爷在京都的老宅种过一棵白杨,小时候,他常常摸着白杨告诉他:
树要么种要么不种,灯要么全开要么全关,事要么在局内要么在局外。可人不能要么做好人要么当坏人,人性是复杂的,多变的。
许燚忽然想起梁东之前的不理解,我说你这人真是够了,逃婚你要仗着势力给她揽,又见面了连盆海棠都舍不得放,怎么,见不得她受委屈,你给她的委屈还少?
梁东说他心里门清儿,要结婚的女人与要睡觉的女人分得清清楚楚。
他什么也没说,就随口撇句别管。在他的心底,要结婚的女人与要睡觉的女人其实从头到尾就只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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