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出岫一番打听下来,宋二同那潘莹英算是打得两败俱伤。
她记得那夜潘莹英在明月夜闹事,被她一针扎得昏了过去,依着宋二的性子,只怕二人此前早有过节,心中憋了不少火气,借着吃醉酒的由头自然打得格外起劲。
幸好天香楼是敞开门做生意,不会闹得太过,若是在浮香阁碰坏了物件,晏公定然不会轻易饶了她们。
城中拱阳道离宋府也就几条街,裴出岫顺着道追过去,远远瞧见宋府门前停了一顶甚眼熟的锦绣软轿。
她止了步子,压低帷帽,转身隐没在夜色之中。
宋府西跨院,侍仆忙碌地端来滚水、醒酒汤。
身着宫服匆匆赶来的六皇子凤筱筱正亲自拧了帕子给宋二擦拭面颊,御医院的医正仔细给她号过了脉,“未伤及肺腑,请殿下宽心。”
宋二的伤多在面颊和胸口,抬回府里嘴里还在嘟囔,经过正院的时候,宋大人看了一眼背过身去直摇头。
若不是六皇子带了医正来,只怕宋大人有心给她在西跨院直接晾上一晚上。
宋家正夫方歇下又给扰醒,神色忧愁地守在正屋里直抹泪。
凤筱筱抬眼问一旁的冷脸随从,“当真是刑部侍郎之女潘莹英?”
那随从闻言颔首,“潘莹英常跟随二殿下左右,天香楼里的打手避忌着也不敢动手阻拦。”
“好个潘莹英,打狗还得……”凤筱筱又恼恼地止了话头,给睡梦中还闹腾着要人好看的宋诗闻喂了一口解酒汤,“她主子都被母皇禁了足,蠢得挑这时候跳出来惹事。”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只怕传到陛下耳里……”
凤筱筱放下汤药,深吸一口气,“她有本事打尚书之女,乃是以下犯上。”
随从低声道,“听闻是宋二小姐先动的手。”
“她敢回手也是以下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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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女府正院暖阁,男人端详着白日从沐春堂里得来的药方。
寥寥半面薄纸,字迹是端庄秀逸。
岐王义女,又得陛下恩赦,谁能想到这林知秋落到如此境地,还能嫁了这样一个人物,竟从二皇女凤煊手里生生护住了他。
他想到那女子清隽俊秀的面容、疏淡温和的声音,攥住药方的指节用力得微微发白。
林知秋,有什么好。
明明他才是左相嫡子,太女正夫,为何她们眼中却只有一个林知秋。
“主子,丞相府派去沐春堂的人这个时辰还未归来。”
闻得此言,暖阁里的男人眸光微凝,“知晓了,这桩事至此为止,叮嘱府里莫走漏风声。”
“是。”
这个裴出岫果然不简单。
暖阁外有侍从行礼,是太女凤烨自书房回来了。
男人忙起身接迎,太女神色疲倦,揉着眉心淡淡道,“承筠近来身子不适?”
“殿下夜里辗转难寐,承筠想为殿下分忧。”
太女夫递上那纸药方,“宫中御医院调理多时不著见效,承筠特意去京城沐春堂讨教了。”
“往后此等小事叫鸣镝去一趟便是,你素来畏寒又何必亲自出府走动。”
男人笑吟吟地上前替太女宽衣,“承筠在府里是个闲人,于承筠而言,照顾殿下的身子可是大事呢。”
凤烨抿了唇角,望着眼前男人柔美的侧脸,低声开口道,“承筠有心了。”
男人赧红了面颊,纵然与太女成婚多年,他犹记得第一回随娘亲入宫,偶见太女殿下自陛下的长明殿中缓步而出。
正是枝头银白玉兰初绽的时节,她唇边噙着浅淡笑意,从容端方地走到娘亲与他面前。
他被这景象迷了眼,仿若瞧见这宫里的玉兰树结了精魄。
娘亲同她问安,他恍然回神,原来是太女殿下。进宫之前教习叮嘱的规矩皆记不得了,他慌慌张张地行礼,话都说得磕磕绊绊。
殿下依旧笑得和暖,赏了一枚如意玉扣与他。
“莫要害怕,母皇见了你,定然欢喜。”
他攥着那枚玉扣,心里果真安稳许多。
“也不知母皇何时会解了二皇妹的禁足。”凤烨阖上眼眸,低声轻语,“近日朝中并不安宁,朝臣以为母皇对二皇妹是责罚太过。”
柳承筠暗暗心惊,这其中兴许也有娘亲在唆挑。
“当年林大人获罪,牵连惟辰与知秋……”她复又睁开眼眸,眼底一片黯然,“本宫没能还林大人一个清白,也……没能护住她们。”
“殿下又为当年之事自责难过了。”柳承筠心里一沉,低声安抚她,“本也不是殿下的过错,陛下令岐王、兵部同大理寺查案,这案子早已成定局。”
“本宫派人去归渡河打点,惟辰过得不好,她心中牵挂知秋,可这些年二皇妹却是步步紧逼。”
凤烨捂着胸口,重重咳了几声,“若是当年……”
她话未说尽,柳承筠却倏然白了脸色,颤颤地抚着她的脊背,轻声喃喃道,“承筠何尝不惦念知秋,如今他已有了归宿,沐春堂的裴大夫得陛下看重,又叫岐王收作义女,殿下该为知秋高兴。”
静默良久,凤烨终是淡淡开口,“承筠今日去了沐春堂,知秋他……过得好吗?”
柳承筠不动声色地颔首,“他如今过得很好。”
他低低道,“裴大夫待他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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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辰时,沐春堂依旧若无其事地接诊看诊。
晌午过后,宋二肿着头脸摸进医馆后院,见了裴出岫便直诉苦,“昨夜心中烦闷,去天香楼要了一壶千丝缕,偏生不巧碰上尊瘟神,醉梦里就打成了这副模样,你猜怎么着,这还不是最叫人闹心的……”
裴出岫应和着点头,“怕不是夜里还有风流美遇。”
“怎……你怎知晓?”宋诗闻大惊失色,两边眼角还肿得一上一下的,面颊一抖疼得她神色狰狞,“什么风流美遇!那可是六殿下凤筱筱……”
“他、他竟在我屋子里守了一夜,也不知娘亲是怎么想的,若是闲言闲语传进宫去,我、我就是去跳永明河也洗不清了。”
裴出岫按了按她的肩头,只是扭了筋骨,“自己吃醉了酒,你就认了栽吧。”
“这几日林公子那儿就劳你多照看了。”她垂头耸肩地由着裴出岫贴伤药,“六殿下回宫前特意留了扈从在宋府,只怕是比母亲盯得还紧。若是叫他发觉了,免不了又要生出事端。”
“长姐那书笺……”
裴出岫垂眸,“林公子收下了。”
宋二惴惴又问,“他……没问起什么?”
裴出岫想起他温软的手心与她僭越的亲吻,微晃了心神,低低回道,“没有,他什么也没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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