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事发之日起,朱家的小院就笼罩在愁云惨雾里,家里每个人都愁眉苦脸的,连孩子都乖乖地贴着墙角根走,小心翼翼地不发出一丝声音。
朱四娘眼睛红肿,呆呆地坐在院子中。她早已哭得眼泪枯涸,连哭也哭不出来了。
长久的母女之情,让她克制不住地担忧着在山里生死不知的朱沫儿,另一边却禁不住地自问:自己的孩子去哪了?
她怎么想也想不通,明明是自己生下的孩子,为什么好端端的就变成了公主呢?
朱四娘迫切地想要弄清楚真相,可是又不知道该去问谁。
问那些身份高贵的大人们吗?可是她根本靠近不了他们,每次都被驱赶了回来。
院门一下子被人撞开,朱家长房的儿子朱勇闯了进来,气喘吁吁地道:“姑姑,我看那来的大官往后山去了,是不是表妹救回来了?”
虽然知道朱沫儿已经变成了公主,但是朱勇还是习惯性地喊表妹。
“真的吗?”朱四娘腾地站了起来,心急火燎地就要往后山赶。
“姑姑别慌,我陪你去。”示意朱家其他人都呆在家里别乱走,朱勇扶着自家姑姑又出了门。
最近村里静悄悄的,如非必要都躲在自家房子里不出门,因为村里到处都是衣甲鲜明腰挎绣春刀的锦衣卫。还有那些穿着打扮像城里贵人一样华美精致的宫女,太监,他们只敢躲着偷偷看一眼,连靠近都觉得亵渎了。
如今村里最有钱的田老爷的房子被借出去给那大官住,连里正家的房子都腾了出来给这帮贵人居住,可惜村里其他人的房子太破人家看不上,只有羡慕的份。
上江村通往后山的路口处,礼部侍郎陆大人正跟锦衣卫千户田绍华对峙着,双方剑拔弩张。
陆侍郎朝天拱了拱手,道:“田千户,本官奉圣上之命来迎回公主,你要阻本官到何时,莫非你要抗旨不成?”他疾言厉色道。
田千户心里暗暗叫苦,顶头上司下了死命令,让他们拦住人等七天后再说,他敢抗令不成?
虽然他也奇怪统领为什么明明找到了公主,却偏偏单独和公主呆在山上不下来,还不许任何人靠近。
如果不是知道自家统领大人一向不近女色,真以为统领看上了倒霉的公主,私下带着人私奔了。
脑子里转着天马行空的想法,田千户面上却是一派严肃,单手按刀一本正经地道:“陆大人慎言,锦衣卫一向对圣上忠心耿耿,如今韩统领更是一直带人在山中搜寻公主下落忠于职守,昼夜不休不辞辛苦,可容不得你信口雌黄,张口污蔑。”
唉,糟心,他还得费心帮自家统领描补,免得让人知道山里只有自家大人和公主孤男寡女呆了七天。
看着苗千户眸中闪过的厉色,想到锦衣卫一向臭名昭著的声名,陆侍郎暗自咬牙忍耐:“那你告诉我,韩统领现在人在哪里?公主又找到了没有?到底还要本官等多久?”
这破差事,他一刻也不想再耽搁下去了。
苗千户不耐烦地了他一眼:“让你等,等着就是,话忒多。”
“你,......。”陆侍郎被气了个倒仰。
岂有此理,一个小小锦衣卫千户,竟敢对自己这个三品侍郎如此不恭敬?
“大人小心。”一双手伸出来扶住了他。
陆侍郎一回头,就见到是个俊俏斯文的少年人,正满眼崇敬地望着自己。
他想起了,是村里今年刚考上的秀才文杰明,才十七岁的年纪就得中秀才,可称得上一句年少有为。
自己来到上江村后,文杰明就带上文章前来拜访,希望能得到自己的指点,他正好空等无聊,就顺嘴教导了几句。
敷衍地点头,陆侍郎重新将注意力投向了苗千户,而文杰明也识趣地退后几步,不声不响地站到了后面。
他眼角余光扫到了一边正垫脚一个劲往这边看的里正,还有里正身边面色憔悴,形容萎靡的徐慧萍,对方时不时地朝自己看过来。
文杰明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侧过身避开对方焦灼的视线。
就在此时,远方一声尖利的呼啸声传来,正是锦衣卫传讯的信号,苗千户忙伸头朝山路看,惊喜道:“韩统领带着公主回来了。”
微风拂过,似乎将山林间的雾气吹薄了些,蜿蜒的山路上出现了几道人影。
纤细瘦弱的少女走在前面,韩重元落后三步护持,在俩人身后训练有素的锦衣卫依次归队列阵护卫,如众星拱月般将人护在中间。
公主下山了!
苗千户忙垂首退后一步,让出道来。
陆侍郎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少女来到面前才反应过来,当下确认道:“你就是朱沫儿?”
萧沫挑眼看了他一下,不解:“我是,你是谁啊?”
陆侍郎挑剔地从头到脚打量眼前的少女,长相倒是不差,可是这气质礼仪简直不堪入目。
哪有当朝公主披头散发素面朝天,衣衫不整的?看看那衣服,袖子半截胡乱地缠在腰上,还布满了血迹脏污,这,这成何体统?
要是送往匈奴和亲,必须好好教会规矩,才不致堕了大夏礼仪之邦的风采。
不过算了,公主流落民间,当然比不上帝后精心教养出来的明珠公主,只能多花些心思扳回来了。
陆侍郎眉头皱得紧紧的:“臣乃当朝礼部侍郎。公主何以衣衫不整?要知道妇人以德言容工为要,何况你将是皇家公主,更当典范天下,往后万不能如此粗鲁没有教养。”
萧沫笑了,只是瞳孔里尽是冰霜凝雪,朝外冒着冷气。
韩重元若有所觉地朝她看过去一眼,眼里泛起兴味,她会怎么做呢?
“礼部侍郎是吗,”萧沫轻柔地问候了一声,“你是不是瞎啊?”
在陆侍郎不可思议瞠大眼眸时,萧沫毫不客气地开喷:“你是智障吗?不知道我刚从山里出来吗?不知道我和匪徒周旋过吗?不知道我九死一生才逃得一命吗?不知道我在山里呆了七天吗?你倒是给我梳妆打扮试试看啊!”
“我是不知道什么叫德言容工,不过我看你这个礼部侍郎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才是真的。”萧沫继续喷,“认识仁心两个字怎么写吗?哪怕是一个陌生人,看对方刚从危险中逃离也会关心安慰几句,而不是劈头盖脸教训对方粗鲁没有教养。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又当着的是什么官,对一个素昧平生的弱女子尚如此无情冷酷没有同情心,怎么能指望你当个有良心为民做主的好官?就算当上了官,怕也是个贪官,昏官,礼部侍郎现在你告诉我,你有仁心吗?”
万籁俱静,周围鸦雀无声。
陆侍郎万万没想到自己不过说了一句话,反过来被乡野中长大的公主骂了个狗血喷头
她说自己没有仁心,当了官也是贪官昏官,他顿觉天旋地转,眼前发黑。
天啊,这话传出去,自己这个官还能当下去吗?
陆侍郎脸涨得通红,一头就往地面栽倒,昏了过去。
萧沫冷眼旁观,幽幽道:“就这副德性,也妄想无端指责我,真是弱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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