逶迤的车队出了横溪县,风撩起路边细长的柳条,无端平添几分离别之情。
抬首回望古朴的城墙,萧沫心头涌上怅然,好像此行一别,就彻底告别了曾经来的世界,从此时空相隔,独在异乡为客归程无期。
初来时的懵懂,像被追赶着似的处理一系列事时的仓促,让她无瑕去思念,蓦然回首,已然是尘埃落定。
她真的回不去了。
突然的明悟冲上萧沫的脑海,内息翻涌,心法运转之下,《天霜心经》冲破第一层的禁锢,直达第二层——她突破了。
以萧沫的双脚为圆心,寒气迅速蔓延,吞噬了附近十几步远的土地,然后以肉眼不可及的速度凝结成霜,冰封了地面青翠欲滴的野草。
前方长长的队伍在等待,而衣袂翻飞的少女独自静立,在荒野中孑然一身。
静海深幽的男人凝视半晌,一步一步走近,在少女身后停下。
“公主,该启程了!”
萧沫侧首瞥来一眼,潋滟星眸如含了冰雪:“知道了。”
最后看了一眼城门,萧沫转身离开。
当少女身上柔滑的轻纱经过自己时,韩重元感觉到一股凉意,他的视线静静看了少女站立的地方许久,那冰晶闪烁的光芒危险又迷人。
男人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下,眸子将所有思绪收敛,他转身上马,下令:“启程!”
车队启动,迎接公主回京的队伍朝着京城而去。
锦衣卫纪律严明,行动有序,一路上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萧沫端坐在为公主准备的车架里,她不知道符合嫡公主身份的正式仪仗规格该是怎样的,但是眼下的这辆四轮马车无疑比她想象得要大,并不让人觉得紧促狭小到无可忍耐。
所以尽管她更想要骑马,但为了修炼内力,还是选择了呆在车中。
而也没有人来打扰她,秦嬷嬷冷眼任由公主一人孤零零地坐在马车里,自己带着四个宫女另外坐了一辆马车。
宫女香兰不安地觑了秦嬷嬷一眼:“嬷嬷,我们不去公主身边服侍可以吗?”
虽然她们都知道萧沫这个公主份量不重,迟早是要被送出去和亲北狄的,但是尊卑有别,人家到底是公主,万一她发起怒来,她们也吃不消啊!
秦嬷嬷神色不动,眉眼冷淡:“不用理她,一个轻狂看不清身份的东西。一朝飞上枝头,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连宫中的皇后娘娘尚讲究规矩,慈悲悯下。她倒狂妄自大起来,连娘娘陛下身边的人都不放在眼里,更是对陛下娘娘出言不敬。”
“娘娘派我来此,就是提防着她被乡下人教坏了,一身小家子气,不想果然如此。”她端着架子道,“先冷着吧,好让她知道我们敬着她,她才是公主。没有我们敬着,她也就是一个村姑。”
说到底,秦嬷嬷是记恨先前萧沫落了她的面子,让她在所有人面前颜面大失。
而且她嫌弃乡下简陋,几次三番催促早早启程返京,萧沫却置之不理,甚至没了踪影,气得她七窍冒烟,更是厌恶上了萧沫。
粗鄙,不知礼仪,缺乏对皇家的敬畏之心,连明珠公主的一根汗毛也比不上。
秦嬷嬷果然说到做到,除了在停车时派人送上一日三餐,其余时间连面都不露。
而且她也有足够的理由,是公主不曾叫人前去服侍。
她倒不是一定要将萧沫如何,只是想让对方学会低头服软,然后再乖乖地照着自己的教导学好规矩。
秦嬷嬷不担心事情有变,因为她知道有人比自己更想好好教训那个愚蠢粗鲁的公主。
队伍前方。
苗千户瞄了眼身后的马车,叹了口气,赶上自家统领。
“统领大人,我们真的不管公主吗?”他眼里有着同情,“好歹是公主殿下,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马车里也太可怜了,这些宫里出来的刁奴也太过分了。”他打抱不平道。
韩重元淡淡道:“注定和亲的公主是没有任何价值的,这个道理我以为你懂。”
苗千户蹙眉:“可是,就算和亲也是为国尽忠,更何况是代人受过,没得这么糟蹋人的。”
糟蹋?
韩重元嗤笑一声,警告道:“不要提和亲之事。”他还想多等些日子,再来看公主殿下的反应呢。
而且,他挑了下眉:“谁能有这个本事糟蹋得了公主殿下?”除非是等不及上赶着找死。
苗千户突然想起了公主神秘莫测的身手,猛地打了个冷颤,对啊,自己这是杞人忧天吧?
萧沫不喜欢让人服侍,也不想被人打扰,只要她们能按时送来饭菜,有什么小心思也碍不着她。
刚出发的一两天还是正常的,路上吃食简单,但还是热饭热菜,甚至还有点心。
萧沫早有心理准备,也让自己去适应。
等到了第三天,送上来的饭食是冷的,一碗冷饭和一盘野菜。
迎着她的目光,宫女心虚地放下点心,低头下车跑了。
等到了第四天,送上来的饭食里掺杂了沙砾,这次连点心都没了。
萧沫的眼光冷了下来,她盯着送饭的宫女:“怎么回事,队伍没吃的了?”
她突然出声,让宫女吓了一跳,她低声道:“禀公主,饭食都是安公公安排的,只有这些了。”
队伍一应饮食供应都由锦衣卫准备,他们不但负责整支队伍的安全问题,也会将宫女等需要的食物分发下去。
而接收宫中人等后勤物资的人是太监安平,再经由他的手将东西分派下去。
比起秦嬷嬷,安平更恨萧沫,因为她打了对方一巴掌。
有些人就是不信邪,因为长久的被人奉承让人得意忘形,轻易就失去了警惕心。
安平得意地想,让你打我,打我,就算你是公主又如何,本太监有的是办法拿捏,让你有苦说不出。
萧沫单手支颌,星眸半闭:“那你让他过来,告诉他,要是不来,我就亲自下去找他。”
宫女小心看了她一眼,垂头应道:“是。”
说着溜下马车,跑去找安平。
安平正吸溜着咬下一口野兔肉,嚼着正香,那是锦衣卫好手进山打猎来的,他们这些宫人也分了两只。
听到宫女的话,安平反射性地觉得牙疼,想起了当初毫不留情地一巴掌。
自己好歹是陛下身边服侍的人,以前公主这个蠢货不懂,不会到了如今还不知道自己这个身份代表着什么,不来讨好亲近还敢打自己一巴掌吧?
抱着这份自信,安平擦了擦嘴,大摇大摆地朝着公主的马车走去。
远处的秦嬷嬷瞥过来一眼,唇角翘起若有似无的笑意。
安平不走心地朝着马车一揖:“老奴见过公主殿下,不知公主召见奴才何事?”
萧沫幽幽地盯着他:“见到我的饭食了吗?我赏你了,吃了它。”
安平身子一顿,他没想到公主会这么说,当下叫苦连天:“这是进献给公主的饭食,奴才哪里有这福气敢享用?公主莫要嫌弃饭菜粗陋,要知道这是在路上,除了干粮,要准备一口热食有多难,奴才是真的尽力了。公主要是为此生气怪罪,奴才哪里申冤去?”
“我闻到了,”萧沫打断他,“香味,你才吃了肉,嘴巴还没抹干净呢,果然是公主不如奴才,你这是嫌弃我的饭食呢!”
安平嘴巴抽搐了一下,不自在地了动身子,鼻子嗅了嗅,真的有味道?
“没有的事,公主闻错了吧!”他硬撑着不可认。
‘咚’地一声,一只手快如疾风按着他的脑袋砸在车辕上,痛得安平惨叫出声,鲜血满嘴,他觉得自己的脸都被砸扁了。
萧沫压低声音阴恻恻地道:“我是公主,你是奴才,那么告诉我,如此欺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惨叫声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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