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理科班在三楼,他们慢慢地下了教学楼,沿着青石板砖一点点往食堂走。
他们下来的很晚,这个时候吃饭快的都已经往回走了。
这俩人就逆着人流,一前一后走在人群里。
外面没下雨,就是天色依旧不怎么好。
江应跟在游时后面,慢慢问道:“学校有几个食堂?”
“两个,”游时头也没回地说,“一个东食堂一个西食堂,都不好吃。而且以咱们这个速度过去,只能吃泔水。”
“吃泔水?”江应笑了,“那干脆回吧,反正没走出多远呢。”
游时抿了抿嘴唇,想起江应按着胃的小动作,硬梆梆地说:“泔水也得吃。”
“我记得某人嘴很挑。”江应说。
“我饿了,”游时嘴硬,“不行么?”
江应没再接话,只是在他后面看着他背影。
游时比他想象的还要高,那种孩子气彻底没有了,长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少年,无论是腿还是身材,一切都刚刚好。
“如果下次不想冲饭,”游时停顿一会说,“可以点外卖,骑手会在东门栅栏那个地方送过来,但是不能大摇大摆提着外卖走回来,会被抓,最好蹲在草丛那吃完。”
江应心里忽然一跳,想象游时蹲在那喝汤的样子又有点好笑:“你蹲过吗?”
“最开始蹲在那吃,”游时目光看着前面,声音没什么起伏,“后来就偷偷回教室吃了,上课的时候老师不怎么管我。”
江应抬眸看他一眼。
“你为什么会回来上高二?”游时问,语气带了点嘲讽,“你比我大啊,留级了吗?”
“休学了。”江应说。
休学?
生病了?
还是家里有事?
游时想问,但是看江应没有说的打算,抿了抿嘴唇,什么也没说。
他们逆着人群走到食堂,一掀帘子,熟悉的大锅菜味道铺面而来。
食堂桌椅空出来了大半,大部分人都已经吃完回教室了。
游时站在食堂门口,没有继续往里走,稍微侧了一下给江应让开路,等他进来之后随便指了两个窗口:“那几个窗口应该还有饭。”
“哪个好吃?”江应问。
“都很难吃。”游时撂了一句。
游时站在门口看了看食堂里面,江应眸子暗了一下,问他:“怎么了?”
“不想吃了,”游时看他一眼,转身出了门,“走了。”
他中午本来就没打算吃饭,懒是一方面,食堂难吃又是一方面,如果下午饿了的话,他会在茶水间泡个泡面。
游时插着兜继续往外走,一只手突然拽住了他胳膊,江应冷质感的声音落下来:“不是饿了吗?进来。”
游时:“……”
他抿了抿嘴唇,这个时候再走就显得他是故意带人来吃饭的,于是他不情不愿地被人拽进去了。
桌子上摆着两份饭。
这个时候食堂剩下的菜都不咋滴,但是江应这人可能有什么天赋,精准地从为数不多的菜品里挑出了还能吃的菜。
江应按着游时肩膀把他按到凳子上:“坐下,泔水也得吃。”
游时嗤了一声:“管得真宽。”
游时还没坐稳,耳边就传来了赵邮和刘晓聪嘟嘟囔囔的说话声。
刘晓聪:“今天上午怎么回事啊?我们先假定时哥跟转学生有仇,怎么你也跟着跑?跟你也有仇?”
赵邮正在尝试用筷子夹餐盘里的玉米粒,叹口气:“说来话长啊小兄弟,可以说是一个波澜壮阔的感情史。”
“感、感情史?!”刘晓聪一口饭差点喷出来,“怎么跟你也有关系?”
游时:“……”
他当没听见,抬眼看了一眼江应,江应在安静地吃饭,也不知道听没听见。
“反正你记住,时哥跟转学生不对付就行了,没事别在时哥面前提他,”赵邮不夹玉米粒了,起身打算给游时带份“泔水”回去,“游时气的连饭都没过来吃。”
“赵……赵邮。”刘晓聪小心翼翼地戳了戳赵邮。
赵邮不耐烦地回头:“干——”
没“干”出来,因为对上了游时似笑非笑的脸。
赵邮快疯了。
“你不说,时哥被气的不来吃饭,因为俩人不对付么?”刘晓聪苍蝇似的哼哼。
“……”
游时开口,一句话差点没让赵邮跪了:“过来,跟我讲讲我都不知道的波澜壮阔的‘感情史’。”
赵邮差点没疯了,又看了看坐在对面的江应,连忙找补说:“时哥,如果你被绑架了你就眨眨眼。”
游时轻呵一声,“你怎么不说是我绑架他呢?”
赵邮认真地看着游时,眨巴了两下眼睛:“哦……江应,如果你被绑架了你就……”
话没说完,江应突然笑了下。
游时突然反应过来什么,抿了抿嘴唇,咬牙切齿地说:“闭嘴,别问了。”
“……眨眨眼。”赵邮后知后觉说完了下半句话。
“你觉得呢?”江应笑着,冲游时眨了一下眼睛。
他这一笑,游时脸上彻底挂不住面子,低头吃了口饭:“大少爷来视察民情,顺便担心仇人饿死,不可以吗?”
本来食堂还坐着的人就不多,他们这一闹更加惹人注目。
更何况他俩这两张脸实在招摇,本来打算出食堂的人都堵在了门口,探着头往里面张望。
二高大群里面叮叮咚咚有了消息。
【最新情报,游时和转学生一起在食堂吃饭,什么叫不打不相识,这就叫不打不相识。】
【带一下他们在厕所干架的图【图片】】
那是有人在厕所门口拍到的,角度格外刁钻,镜头也有点斜。模糊不清的画质配上晦暗不清的天光,给画面铺了一层滤镜。
两个少年站在那,游时看着江应,把手里的烟头扔进水槽。
【转学生也帅,真的帅,时哥被最多人追的记录可能不保。】
【江应原来是四中的,跟咱们不是一路人,别惦记了。】
【学霸啊,这辈子还没谈过学霸,我现在就开始写情书。】
【学霸在二高呆不长,迟早受不了转学,不如现在祈祷这个什么叫江应的能打一点,或者祈祷他抱上时哥大腿。】
厕所里,一群人围在一起吞云吐雾,领头的那个颧骨很高,他翻着手机说:“新来这小子看着挺拽,刚来就跟游时对上了。”
“没打吧,打完还能坐一起吃饭?”有人说。
领头的摇了摇头,又啧了一声。
“那要不试试?”又有人提议。
“行啊,”领头的笑了,“试试就试试。”
—
二高的午休都是在教室,不过这群人的觉都在上课的时候睡了,午休的时候倒是都挺精神,干什么的都有,看小说的打游戏的,零星几个做题的可以说是稀世珍宝。
江应在当珍宝,珍宝的后桌脑袋搁在桌子上,手机藏在桌肚里,几个软件切了一遍。
没什么意思,他摁灭了手机,打算闭目养神,赵邮这时候的消息弹了进来。
【赵邮:他妈的,江应这小子之前这么狂?】
【赵邮:【视频】】
【赵邮:看不出来江应打架也这么牛逼。他看上去不像会打架的人啊。】
游时抬头看了一眼,赵邮也低着头,看上去也是在偷偷摸摸地玩手机。
这个时候他和赵邮中间隔了一个江应,午休的时候说小话没有那么方便,只能借助工具。
看着赵邮的喋喋不休,游时眉头轻微皱了一下,手指一动点进了那个视频。
视频的画质不是很好,看上去应该是很早之前,还不知道被转了几手。
天很阴沉,像是深秋的下午五六点。画面里的地方很破败,满是杂草和各种障碍物。不远处还扔着一个废弃的大象滑梯和蹦床。
像是某个废弃的儿童乐园。
江应和另一个高瘦的人面对面站着,周围围了不少人。
游时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人他和江应在一起的时候见过一两次,好像是四中的,一直跟江应不怎么对付。
游时莫名其妙看了一眼江应的背影。
江应坐得很放松,看上去有几分懒散,他这个时候还没有校服,穿着自己的衣服,在一众穿校服的学生中更显得扎眼。
他右手转着笔,时不时勾一下答案。
游时看完他又低头看手机。
画面外面有人在不停起哄,尖利的口哨声和机车的油门声混在一起,这些声音游时都很熟,大批人打群架时的声音。
拍视频的人突然往前凑了几步,整个视频开始晃,在油门轰鸣与一众人的惊呼声中,画面突然黑了。
但是声音却没停,旁边响起了许多脚步声,每个人都在骂,但是游时听不清。
在画面黑了的那个瞬间,游时心里咯噔一下。
过了一会,画面短暂地又亮了三四秒,游时看清了,他们在打架。
这个事实放到他认识的任何一个人身上都不太稀奇,放到江应身上偏偏就有点诡异。
【赵邮:别看最后画面就三四秒,我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江应完全占上风,而且下手很利落。】
【赵邮:你和江应打一架谁会赢?】
游时把那点心悸的感觉压下去,耐着性子回。
【ys:肯定是我。】
【ys:视频哪来的?】
【赵邮:之前不是说去查查江应之前去哪了嘛,去向没查到,但是查到了这玩意儿。】
【赵邮:江应这是被人堵了?感觉不像……】
【ys:这个事的前因后果搞清楚没?】
【赵邮:没……好像那人跟江应有点不对付,似乎江应离开四中跟这事也有点关系。】
【ys:离开四中?】
【赵邮:嗯……】
【赵邮:还不确定,等我再去问问。】
【ys:好,回头请你吃饭。】
游时说完把手机塞回去,又开始看着江应的背影发呆。
—
游时下午的时候偶尔听一耳朵课,一边分出心思翻着桌子底下的竞赛书,捱到下午放学,赵邮拽着他一起走,之前他都是带个人就出校门,这次却磨磨唧唧地收拾了一会,像是在等人。
最终还是游时、江应、赵邮三个人一起出了大门。
游时和赵邮走在前面,江应不近不远地缀在他们后面。
游时脖子上还挂着白色挂脖耳机,吊儿郎当地往前走。
“你今天他妈怎么这么磨叽呢?”赵邮奇怪地说,“走路也磨叽。”
游时象征性地打了个呵欠:“我发现你最近话越发多了,安敢揣测帝心?”
“我赵邮,”赵邮指了指自己,“当年能和你混一块,就是因为我能bb。”
门口的那些社会青年在外面守了一天了,好不容易等到二高放学,都饿狼一样找落单的学生,他们没走出几步,游时就看见一个女生被几个人逼着往角落里带。
女生扎着高马尾,画着淡妆,身上穿得戴得都精致,看上去就有钱。
游时快步走了过去,跟那几个打劫的混混说了什么,几个堵人的就走了。
没打架,场面看上去甚是平静,甚至就像是游时简单打了个什么招呼。
游时说完就进了旁边小卖部,指着柜台后面的烟说道:“要那盒。”
一个声音慢慢悠悠地落下来:“老板,他没成年。”
游时:“……”
是江应。
江应不知道什么时候到的,就单肩背着包靠在超市门口,饶有兴味地看着游时的反应。
游时给他竖了个中指,又转回头:“老板,我成年了,我都在你这买好几回了。”
老板老花镜往下褪了点,他一点桌子:“身份证看看。”
游时:“……”
“谁出门带身份证啊,”游时说,“而且我真成年了,你见过未成年有这么理直气壮来买烟的吗?”
老板乐了:“二高的吧,二高的未成年理直气壮的还真不少,我就知道一个,叫游时。”
游时:“……”
江应没忍住笑了:“声名远扬,在下佩服。”
游时瞪他一眼,觉得江应这个人真几把烦。
抽烟要管,吃饭要管,现在买个东西也要管。
“不是,”游时说,“你之前都卖你现在怎么不卖呢?”
“那就不是我卖的,我儿子卖的,”老板抖搂了一下报纸,“我儿子今年七岁,谁卖的你找谁去。”
游时:“……”
“我倒是建议这位理直气壮的未成年去找七岁儿童算账。”江应慢条斯理地说。
“他成年了,他要买的,我是陪他来的,”游时一指江应,冲他伸出手,“身份证。”
“谁出门带身份证啊。”江应笑着说。
游时:“……”
他妈的。
老板最后把两人赶出了门。
游时长腿一跨,站在门边,看着放学的人群愣了一会。
他安静的时候眼神总是很淡漠,让人看不出来他正在想什么。
江应也安静了,没看他,过了会才低声问:“刚才那些……认识?”
游时想了下才知道他在说什么。
游时知道那些人是一高的,但是也说不上认识,只是因为之前过来敲诈勒索时打过一架,现在他们看到游时就会躲。
“你是想说我为什么会认识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吧。”游时站在台阶上,一只手插兜,另一只手玩着打火机,火光亮起又熄灭。
江应直勾勾地看着他,游时以为自己的威慑起了作用,狭长的眼睛半眯,嘲弄一笑,“你说呢?”
“游小时。”江应依旧看着他,忽然沉沉地叫了他一声。
啪一声,游时手里打火机的火焰熄了。
游时冷着脸,磨着牙尖问:“你叫我什么?”
江应看着他头顶翘起来的一小缕头发,手抬起又落下,最后垂在身侧,手指蜷了蜷,“你头发乱了。”
“我头发……”游时不耐烦地伸手随便抓了一下,抓到一缕翘起来的呆毛。
游时:“……”
“你刚才说什么来着?”江应问。
游时张嘴,突然就卡了壳,“……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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