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范绵激动得要跳起来了,想绕着别墅跑三圈平复一下。
可惜现在这个病歪歪的小崽子身体不允许这么折腾。
他有些局促地问言抱月:“抱月哥哥,我可以,直接叫你抱月吗?”
他一个享年二十岁的男大学生,面对十岁的小男主实在是叫不出“哥哥”两个字啊!
言抱月没什么意见,让范家少爷叫他哥哥,他或许反而会不自在。
他猝然绽开笑颜,小孩子无邪的脸蛋仿佛散发出热情的光芒,晃了言抱月的眼睛。
他拉着言抱月往回跑,少年怕他摔倒,一点力都不敢使,看起来慌慌张张,有点滑稽。
范绵对钟晴发射星星眼光波:“妈妈,想要抱月,陪我玩!”
钟晴看着两个小孩,对宝宝作出的举动感到错愕和无奈,却并没有太过意外。
是言抱月在生死关头救了宝宝,他对他产生依赖也是正常的。
但她看着眼前少年,心里浮现出复杂和犹豫。
她无疑同情着这个孩子的遭遇,她知道,少年所遭受的虐待一定比表面上看到的还要多很多。
她已经决定过要伸出援手帮助他,以回报他救了自己的孩子。
可是……让他成为宝宝的玩伴,完全不在钟晴的考虑范围内。
说是玩伴,她实际上是想找一个能伴随她先天有缺的独生子共同长大的孩子,比起会更换的佣人,能附加上更深厚的情感,可以照顾、保护她的宝宝。
说白了,和养子女无异。言抱月是男孩,就相当于担任“哥哥”这一身份。
而能陪伴范绵的人,首先要心地良善,最好性格开朗、温和而包容。
善不善良暂且不能全部看出,但言抱月的性格显而易见不属于上述任何描述。而且在这样扭曲的家庭里长大的孩子,心理一定是不健全的。
就像言胡的那些嫉妒的语句,难道这个孩子真的不会有相同的想法吗——凭什么我在泥潭挣扎,而你能天生坐享荣华富贵?
钟晴犹豫,她不能保证言抱月真心喜爱范绵,不会带偏她单纯的小孩,不会欺骗、伤害范绵。
于是她组织语言,蹲下身,温声柔和哄起范绵:“宝宝乖,抱月哥哥已经十岁了,大你很多,可能不适合和你玩的。”
她抬眼看向言抱月,蹙眉,向这个少年泄露抱歉的意味,伸手抱起范绵,少年和幼崽手握得并不紧实,轻易就分离开来。
她说:“是因为抱月救了宝宝,宝宝感谢,才想和他玩吗?”
“没关系,妈妈会用其他方式好好报答他的,宝宝不用担心。”
——
啊、果然。
言抱月站在客厅的水晶灯下,孤零零,瘦削的身体就像黑色的枯枝,他没有任何表情。
所有人看着他,有怜悯他满身伤痕的,有嫉妒他能得到范家报答的,还有嘲笑他不自量力,妄想攀上范小少爷的。
一如既往,他只不过又一次被玩弄,又一次高高抛起再重重地跌落。
这个世界总是这样的,总是这样对待他。这次已经算好的了不是吗?至少他获得了所谓的回报。
他习惯了。
他向钟晴点头致意,正想转身离去时,突然听见了细细的呜咽声响起。
他下意识看过去,对上幼崽眼睛的同时,呜咽声转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哇哇大哭。
“呜哇哇哇哇哇哇哇……要抱月,就要抱月当我哥哥……”
范绵没想到钟晴会拒绝他,明明妈妈对他向来有求必应的。但他反应很快,立马就想到一个成功率很高的解决办法。
对于幼崽来说,家长们最受不了的是什么?
那就是哭!不停地哭!大声地哭!撕心裂肺地哭!
在哭声攻击下,心软的家长会无奈投降,率先答应孩子的要求,而心硬的家长则会被烦到无可奈何,最终答应孩子的要求。
于是范绵利用发达的泪腺,调整情绪,用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体验派表演方式向众人展现最真实的哭戏,哭起来就忘情了,发疯了,没命了!
接下来,无论钟晴怎么哄,范绵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大哭,叫喊着要哥哥,只要抱月哥哥,小脸皱成一团,哭得通红,看得人好不心疼。
她看向言抱月,想拜托他上前哄哄范绵,但少年早已自乱阵脚,整个人都僵硬成石头了。
钟晴叹气,她显然是那类心软的家长。
她贴贴宝宝果冻似的小脸,用佣人递上来的丝帕细细擦拭他的眼泪:“好了宝宝,是妈妈不对。别哭了,妈妈答应你好不好?”
“从今天起,抱月就是你的哥哥了。”
她实在不忍心见宝宝难过,而且范绵柔弱的身体根本不能承载过多激烈的情绪,只能先答应下来。
那就先观察半个月……她看紧点就好。
半个月后,她会彻底看清楚少年是个什么样的人,然后,不容置喙地决定他的去留。
闻言,范绵立刻收起眼泪,收放自如的小模样让钟晴哭笑不得,拿他没办法。
他从妈妈怀里下来,跑到言抱月跟前,围着已经僵硬成雕像的少年转来转去。
他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说话很快,激动得偏音了:
“抱月,谢谢你救窝!”
“喜翻抱月!”
“抱月,窝好爱你吖!”
我好爱你,有点儿像妈妈对崽崽的爱,范绵心想。从还没有见到你的时候,看书的时候就开始心疼你、爱着你。
范绵很激动很激动,他想将全部的喜欢都送给现在的言抱月,现在这个只有十岁,经历了无数苦难却仍坚忍不拔的少年。
—
言抱月的手在颤抖。
他垂眸望着小孩,只有三岁半的、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这个无知的幼崽对他说喜欢、说爱着他。这是他十年人生里从来不曾拥有的词汇。
他的妈妈患有间歇性精神病,被父亲嫌恶,生下他的那天,妈妈的父母车祸身亡。
妈妈彻底疯了,顺理成章被父亲丢进精神病院,几年后病死在那里。于是他生下来就是灾星、祸害、没有母亲的杂种。
继母在父亲假模假样的守孝后登堂入室,带着没小他几个月的弟弟,和对家产贪婪的野心。
父亲厌恶他。男人经商,压力大,为了发泄总会喝酒,然后找到各种各样的理由肆意殴打他。
继母会暗地里捅刀子,火上浇油。他的继弟,踩着他的头,威胁他,逼他下跪,做出无比难堪的事情。
连家里的佣人也可以随便欺辱他,他厚重的刘海下有张少年清瘦俏丽的脸,每晚睡觉时都要握着一把刀,防止被心怀叵测的下人猥|亵。
他好像是专门为承载恶意和苦难而生的,喜欢?爱?他只在于阴暗角落里偷窥别人的幸福时,听到过这些词汇。只是听到罢了,依旧是丧家之犬。
言抱月低着头,现在,他从什么都不懂的幼崽口中轻而易举地获得了独属于言抱月一人的喜欢和爱。十年的等待等来的甘霖。
他想,好像他此时应该流两滴泪,感激涕零,至少要在众目睽睽下作出欢喜的回应。
但正如钟晴所猜测的那样,他的确不是正常的孩子。
少年的心脏是浸泡在污水和黑泥里长大的,被鞭挞得伤痕累累。他的泪水已经流尽,催眠着自己没有感情,就不会有痛苦。
这是专门为他而生的悲惨世界,所以救赎也会是不能相信的讽刺剧本。
他生来就是无药可救的疯子。
所以当他骤然获得了爱意,似乎能够轻而易举摆脱过去所有的苦难,未来露出了一线天光时。
他的心里不曾有任何欢喜和激动。
他只是看着眼前活泼跳跃着的幼崽,黑色的藤蔓从污泥里向上生长,爬满了整个心脏。
好孩子,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小小的嘴巴对多少人说过爱呢?又对多少人说过喜欢?你对我的爱有多少,又为什么会爱我?你的爱究竟有多轻易,是满不在乎就说出了口吗?你是否什么都不懂,模仿着爱你的母亲就说出了口吗?
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
但言抱月蹲下来,仰视着幼崽肉嘟嘟的小脸,轻轻地问:
“真的,真的喜欢我吗?”
范绵不假思索扑进他的怀抱,干净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绵绵真的好喜欢抱月!最喜欢抱月!”
言抱月笑了。这是范绵第一次看见言抱月笑,少年人清俊的面容被骤然点亮,终于有了属于这个年纪的张扬。
可范绵不知道为什么心尖发颤,是因为被笑容晃到了吗?
他刚刚好像说出了什么,非常、非常重要的话。
“我也、最喜欢绵绵。”
那我就将你的喜欢当真吧。要一心一意,要对我有全部的喜欢,要将我视作最喜欢的那一个。
我获得了你的喜欢,就再也不能对其他无关的家伙说喜欢了哦?
与此相对的,我也会对你交付同等的喜欢。
要是有一天,我发现你是个说谎的小骗子。
我会毫不留情,将你拉下地狱。
……
范绵看着眼前的少年,无法想象,原来书中和反派大boss毫无区别的暗黑男主,小时候也会露出这样温暖的笑容,一时间信心倍增——
言抱月还这么小,他又在这个关键剧情点救下了他,改变了言抱月原本的命运,现在,他肯定没有彻底黑化!说不定因为本崽崽的帮助,对世间美好重新燃起了希望!
接下来,上辈子是见习法师的三岁绵绵要变身正义斗士,让男主一家受到严峻的惩罚,将言抱月护在身后,努力鸡娃,言传身教。
冤冤相报何时了,他要让原本会成为法外狂徒的男主也变成正义的守护者,向世界播撒爱的种子。
范绵越想越充满信心,心中小人鼻子翘的老高,感觉人生已经到达了巅峰,未来实在可期,他现在就要再继续作妖,啊不,继续惩恶扬善,再给一旁的言家人添添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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