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村的这场病,不仅景舟觉得有问题,连村里人自己都觉得不对劲。
经事最多的村长是最先觉察出来的。
此时他已经病得起不来床了,但人的意识是清醒的。
他把自己的儿子叫到床边,喘着粗气说道:
“咱们青山村的这场病,不是得了瘟疫,就是有妖怪作祟。你快快去找你弟,找村里还能动的后生,把村里病有几人,病亡几人,这病又是从哪家家里传出来的。
这些全部查清楚,然后去找阿离姑娘,记得要快。”
他儿子脸色苍白,忙不迭点头应下,匆匆离开了家。
村长安排完这些事,只觉得眼前一阵白一阵黑,被子下的衣服都被汗水湿透了。
他叹口气,虚弱地闭上眼。
怪他老糊涂了,这事没有早点发现。
青山村能动的青年壮力开始满村跑,而景舟这时也从木匠家出来了。
对于青山村的情况,他的看法跟存在的不谋而合,不过他更倾向于是有妖魔作祟。
但具体作的什么祟,他看不出来。
所以只能暂且帮木匠家生病的人稳定病情,剩下他只能回去先问问仙尊了。
……
景舟从木匠家出来时,夙檀和妄月的这一战恰好接近尾声。
双方的最后一击看的傅离都紧张了起来,手里端着茶杯半天没喝一口。
妄月一鞭子佯装攻击,却趁势整个撞过去,另一只手直击夙檀丹田,生生用手在他丹田处挖了一个洞。
夙檀当然不甘示弱,在妄月退去时,抓住机会一鞭子抽断了他一只手。
那一鞭子挥出的时候,隐隐带着剑气,仿佛他手里用的还是那把长剑。
妄月的手从胳膊断裂,落在地上鲜血从伤口喷洒而出。
很奇怪,明明不是血肉之躯,可在他们受伤时依然会流血。
傅离到底把那口茶喝下去了。
放下茶杯,她慢悠悠走到两人身边,先看了看夙檀的伤。
“你怎么这么喜欢在人肚子上开个洞?”
上次也是这么对她的,这次又是。
妄月虚弱地笑笑,没说话。
其实伤口并不疼,可他偏要做出那副可怜样。
示弱示得明明白白。
但是他和夙檀之间,傅离显然更喜欢夙檀。
虽然很荒唐,可理由很可能就是夙檀比他长得好。
妄月也没想到有一天他会和夙檀比起容貌。
见傅离扭头又去关心夙檀的伤了,妄月低头看向地上掉落的断臂,忽然张口说道:
“阿离,我的手断了。”
他目光盈盈地对着傅离再次说道:
“阿离,我的手断了。”
虽然傅离不吃那一套,可妄月此时看起来着实美丽。
病美人别有一番风情。
“断了,就缝起来。”
傅离还没来得及说话,夙檀先开口说道。
傅离意外地看向他。
夙檀目光幽远冷淡:
“用针线,跟上次一样。”
傅离眼睛一亮:“好主意。”
说完她利落地掏出针线,一把塞到夙檀手里。
“既然你愿意,那他就交给你了。”傅离说,“做事有始有终,真好。”
他抽断的,也该由他缝上。
夙檀反应难得迟钝了一下,才坚决拒绝道:“我不会。”
妄月也道:“就不用麻烦仙尊了。”
由于太怕傅离真的让夙檀给他缝合断臂,妄月嘴快第一次在明面上叫破了夙檀的身份。
缓了一口气,妄月柔声说:“还请阿离帮我我缝合。”
傅离两手一背,斜睨他一眼:
“我给你缝?”
妄月点头:“请阿离帮我。”
“不帮。”
她又不是闲得慌,没事给他缝什么断臂。有那功夫,她都能再给他制一个身体出来了。
“针线活我不擅长,抽魂我倒是很会,要我帮你吗?”
傅离似笑非笑道。
妄月一顿,随后妥协道:
“这种事阿离做的确不合适。”
说罢,他又转头对夙檀放低了姿态道,
“请公子相助。”
他对夙檀的称呼又唤成了公子,夙檀缺依旧拒绝:
“不会,不帮。”
这回是夙檀不愿意,妄月偏要了。
他完全当没听到刚才的话,捡起断臂走到夙檀面前,一笑:
“太阳下光好,就在这缝,公子觉得如何?”
夙檀扬起手里的长鞭:“我可以帮你把另一只手也断了。”
“这恐怕不行,阿离应该不会答应。”
他微微转头看向傅离,
“是吧,阿离?”
傅离低低笑出了声,哄着夙檀说:
“别闹了,快帮他把手接上。”
……
夙檀面无表情地拿着针,对准妄月的皮肉扎进去,再一拉一扯,胳膊和肩膀的肉就缝合在一起了。
缝合是缝合上了,可那一排黑线看起来委实太难看了。
比当初傅离给他缝的线还要难看。
因为他下手重,有些地方直接在皮肤上拉出和小洞。
妄月往肩膀上扫了一眼,声音里含着笑意道:
“仙尊的手艺,很特别。”
除了要对方死时,两个人还从来没有挨得这么近过。
夙檀本来脸色就不大好看,一听他说话,眼神更冷了:
“闭嘴。”
妄月嘴一勾,饶有兴致地看着夙檀一针一针地给他缝合手臂。
如此景象,万万年怕是也不可能见到。
他总算是知道,傅离为何喜欢折腾他们了。
果然如她所说,很有趣。
景舟回来时正好撞见了这诡异的一幕,他差点没惊得眼珠子掉下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
景舟使劲揉了揉眼睛,再瞪大眼睛看过去。
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后,他第一个反应是他方才在木匠家也中了那妖魔的招?
又或者,眼前的一切是那妖魔布下的幻境?
总之景舟怀疑妖魔作祟,怀疑自己的眼睛,都没有怀疑他家仙尊被人胁迫做下了这事。
他更不知道,一直无声无息跟在他身后的某魔,也被惊得差点术法失效,露出破绽。
在院里阖眼晒太阳的傅离似有所觉地睁开眼看过去,一笑:
“回来了?”
景舟眼睛不离夙檀和妄月那边,胡乱点头地嗯一声。
眼下他完全忘记了自己回来要干嘛了。
傅离见状,十分关心地问:“对那个感兴趣?”
这话从景舟耳朵里过一遍就出去了,他完全没听清傅离问的是什么,还是一个劲地点头。
“站这么远,看不清吧?”傅离轻声说,“过去看看?”
景舟也是奇怪,就最后这句话他听见了。
对着傅离应了声,他抬脚便走了过去。
走近后,他更加怀疑眼前的一切。
妄月一惯是脸上带笑的,见景舟过来,抬眸唤道:
“景舟小兄弟。”
许是看到的事太过惊悚,景舟这会儿笑不出来,对妄月也没平时那么忌惮。
他看着夙檀那只拿剑的手,正拿着针一针一针戳进妄月肉里。
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心里七上八下的。
张口欲言又止半天才试探道:
“公子?”
夙檀本不想理会他,可不知想到了什么,他手上动作一顿。
下一瞬,他从凳子上起来,把手上的针递向景舟说:
“你来。”
景舟吓一跳,指着自己结结巴巴地说:
“我,我,我来?”
声音到最后都变了调。
夙檀看他,景舟乖乖接过针在凳子上坐下来。
妄月非常客气地笑道:“麻烦景舟小哥了。”
景舟拿着针快哭出来了。
从小到大,一直到拜入秀山宗后,景舟不管是修炼还是旁的事都顺风顺水,从来没有遇见过什么难事。
所以出宗门时意气风发,畅想过无数次找到仙尊和万一遇上魔尊后,他要怎么做。
甚至于连自己的死法,他都想出了许多种可能。
可论他想破了脑袋,都没想到,他会坐在这给魔尊缝胳膊。
他怎么就给魔尊缝上胳膊了呢?”
怎么就给魔尊缝上胳膊了?
景舟一边自我怀疑,一边像绣花儿一样小心翼翼下针。
间或抬头看一眼魔尊,两个人四目相对,又相视一笑。
只不过景舟笑得比哭还难看。
傅离趴在椅子上从头看到尾,险些没笑死。
不得不说,景舟是有些天分的。
就跟他雕花一样,虽然一开始生疏,可干着干着,手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进步。
他给妄月缝的线即便算不上好看,但至少比起夙檀的来说,整齐了不少。
妄月是满意的。
等最后打结收针结束,景舟再也待不住,火烧屁股一样往屋里跑,找夙檀去了。
傅离见了又是一阵狂笑。
妄月垂眸试着抬了抬胳膊,结果是意料之中的没有反应。
“着什么急,好好养着吧。”
傅离笑意不减的声音传来,妄月抬眸笑了笑:
“阿离说的是。”
自腿好以后,好不容易存下的灵力不仅在今日挥霍一空,接下来好长一段时间,他都会处在这种没有状态。
妄月觉得,他快要习惯这种灵府空荡荡的感觉了。
傅离收回目光,翘着二郎腿靠在椅子上,她整张脸沐浴在阳光下,显得分外好看。
这两个人修炼的速度实在是恐怖,傅离计划着要给他们多安排几次打架。
不仅可以发泄发泄怨气,强身健体,还能把身上多余的灵力都给耗一耗。
天刚刚黑尽,村里几个年轻人,在村长儿子带领下,冒着夜色匆匆赶来。
他们站在原来篱笆圈出的院子外,向里喊到:
“阿离姑娘。”
傅离一听到声,就出去了。
村长儿子第一次主事,面对傅离时抑制不住地紧张。
一不小心喝口风进去,呛得直咳嗽。
傅离耐心地等他这股劲儿过去了,才开口问:
“查清楚了?”
村长儿子小时候见过自己父亲跟在傅离身边做事的模样。
他也不奇怪傅离是怎么知道的,直接把自己查到的事,一五一十地呈报上。
末了,他问:
“阿离姑娘,村里这是遭瘟了,还是又有妖怪下山了?”
傅离没给他一个准话,只说:
“明日我去看看就知道了。”
村长儿子心里仍有疑虑,不免追问道:
“那村里那些病了的……”
傅离把一个巴掌大小的不带交给他说:
“这里面的黄符拿去每家每户分一个?”
村子儿子忙接过:“多谢阿离姑娘。”
“另外。”傅离又拿出一个布袋给他说,“木匠和孙福来家的,用这两符。记得,不要弄错了。”
“是是是,我记得了。”
“回去吧,明日一早我会过来。”
村长儿子这才带着村里的年轻人走了。
他们还要去分发黄符。
一行人一走,景舟的视线正要收回视线基,不想傅离正巧转身向堂屋中走来。
景舟讪讪一笑,在傅离进门后,摸摸脑袋说:“阿离姑娘还要这本事呢?”
他憨厚的像个朴实的农家汉子。
傅离则笑得意味深长地说:
“你不也有绣花的本事。”
景舟语塞,不敢说话了,眼睛却偷偷往夙檀身上瞄。
青山村的事,他已经问过仙尊了,仙尊当时却什么都没说,这让景舟越发觉得有些不同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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