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鞅变法,面对守旧派的阻挠,他说:“汤武不循古而王,夏殷不易礼而亡。”】
成汤一听精神了:“变法?”
不循古而王。
不错,好听,爱听,多说。
嬴渠梁笑道:“孤犹记先生当年舌战群雄的风姿……可把朝里那些老家伙噎得哑口无言。”
当初说是一回事,可现下正主来了,商鞅一时还有些赧然。偏嬴渠梁不肯放过他,逮着他调侃。商鞅拱拱手:“君上莫笑话臣了。臣当年也是热血上头,后面回想起来,才发觉实在无礼。”
杜挚等人坚决反对变法,还用“法古无过,循礼无邪”这样的话来压他。商鞅立时回敬一句“治世不一道,便国不法古”,又拿汤武桀纣之事举例,差不多就是直接贴着这些老臣的脸骂了。
“杜挚啊……”嬴渠梁倚靠在座位上,语气意味不明,“他们可不是比谁都急。”新法中的不少条例都动了这些老贵族的利益,原本一块饼,这些老贵族占了一大半儿,变法之后,那一大半就再也不专属于他们了。
就比如说这军功封爵制度,原本这些老贵族家里的人只要天天混吃等死,天上就能自动下官爵下资财,现在可不行。相反,原本一直被困在底层的老百姓,却能通过上阵杀敌改变自身阶级,功高者甚至可以和这些贵族平起平坐,这叫那些平时傲惯了的老贵族怎么受得了?
他念叨完这一句又笑了笑:“卿等都是我大秦的栋梁,一切决定都是从我大秦的利益出发,一场寻常的辩赛而已,没有什么无礼不无礼的。想来杜司空他们,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
【《史记·穰侯列传》道:“以三十万之众守梁七仞之城,臣以为汤、武复生,不易攻也。”此处的穰侯为秦昭襄王的舅舅魏冉。当时,他围攻魏国的都城大梁,魏大夫须贾便用此话劝他退兵。】1
“喔,舅父,没想到能在这里听见他的名字,”骤然听见魏冉的名字,嬴稷眼睛一弯,“就是不知父王处的他,现在安好吗?”
“您不若私下去问问惠文王。”范雎吃不准他现在是什么心情,毕竟嬴稷这个人,挂着笑脸也不代表他就高兴。对比先前喜怒甚少形于色的秦始皇……
一时不知道哪个老板更好伺候。
“这时候还是不要去惹父王他老人家了,”嬴稷摇摇头,“他近日可被少年时的我气得不轻……对了,赵国放人了吗?”
“王上心急了,昨日才去的信,哪里能这么快,小公子怕是得下旬才能抵达秦国了。”
“啧……”嬴稷微微蹙眉,“就希望我那后生可以放聪明点儿,在他大父抵达秦国前,一个关于秦始皇的消息都不要再给出来,免得被有心人看出什么来,把一些阴私手段往阿政身上用。”
“那是肯定的,臣观那位公子也不是愚笨的人,涉及他大父,他自然会更谨慎些。”
“最好是这样……到时候,让白起跟在接应的人里面。”
范雎眼皮子一跳:“君上,是想让武安君辅佐小公子?”前段日子,白起因攻邯郸的事情和嬴稷起了冲突,嬴稷对他已经极度不满,今日,竟愿意将承载全国厚望的公子政交给白起?
“寡人这个王上使唤不动他了,不妨给他换一个。”
“可,小公子今年才满一岁……”这时候就选辅臣,是不是太早了些?
“就是因为年纪小,才更利于培养感情,政手下的臣子瞧着个个都对他十分敬慕,必定是个驭下能力极强的君王,他又有寡人没有的东西,不愁收服不了白起……”他说到这里停顿了片刻,见范雎只点头,而不发一词,有些奇怪,“你怎么不问政儿身上有什么东西是寡人没有的?”
范雎:“……”君臣多少年了我能不了解你?还用得着多问这一嘴。
面上却道:“未敢妄议君王……何况,于范雎而言,我王已经是最理想的主上了,实在找不到不足之处。”
“哈哈哈,范雎你……你就捧吧!”嬴稷大笑起来。
这次,是显而易见的愉快。
【从这几段,就可以看出,汤武在后世地位之重。想想,一件事情,只要他们做过,那就是合理的;他们都做不到,那别人肯定做不到;我想做一件事,但是别人不同意,只要我说我是跟着这俩人学的,那别人一定没法儿反驳……】
须贾、商鞅:虽然确实有那个意思,但是被他这么一说,怎么感觉怪怪的。
“那不就是用来当筏子的吗?”说这话的是程知节。
被提到的几个当事人:“……”
李世民轻咳一声:“义贞。”你把话都说完了让人家下次怎么再拿他俩举例?
这诸天万朝不知道多少人喜欢把“当年商汤、周武”挂在嘴边,程知节这一开口,扫射范围过广,心大的听听也就过去了,换那小心眼子,回头能给他写在记仇本上。
程知节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摸了摸鼻子,开始望天。
成汤灵魂发问:“后人说的‘崇敬’,就是把予这样用吗?”
伊尹劝慰道:“在后世人心中,任何事情加上你们都会变得有说服力,还不是‘崇敬’的表现吗?”
“你要不问问姬发,他想不想要这种‘崇敬’。”
伊尹:“……”
【当然了,后世有这样一句话:“一千个人眼里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对于汤武,也不是所有人都持正面观点的。汉时就有两个人发生过这样的争论,黄生认为,汤武是弑君夺位;而辕固则认为,这二者是替民行道。】2
“暴君得而诛之,有什么好说的。”秦位面,少年项籍低声咕哝。他本不想顾忌那么多,因着项梁瞪了他好几眼,才敛了音量,没叫这声音传到诸天万朝去。
“就因为你是这种想法,所以他汉朝的人才敢这样直接指责汤武弑君。”
“啊?这二者有什么关系吗?”项籍眨眨眼——他还能影响到汉朝的人去?
因为你替姓刘的把最后一个秦君宰了,瓜娃子!
项梁恨铁不成钢。他已然能猜到那个项羽就是未来的项籍,因为这个“羽”字,正是他准备给侄子起的字。
可项籍本人却并不知情。
项梁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自顾自气恼了半天,便不再理会项籍了。
项籍挠了挠头:叔父又怎么了?
年纪大了情绪不稳定?
“这话乃公其实是不赞成的,”刘邦对萧何说,“都知道桀纣残暴,百姓苦不堪言,若没有汤武这样的人站出来,那百姓又上哪里去找活路?缚手等死吗?像那个伯夷叔齐,乃公觉得很不行,自己受不了自己跑了,人家要推翻暴君了,他们反说人家不忠不义……若乃公是百姓,必然要对说这种话的人恨之入骨。”
萧何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语气中带了些调侃意味:“陛下连《吕氏春秋》都读完了?”
“闲来无事翻翻罢了。”
“孔子对伯夷叔齐多有推崇,此二者宁可饿死,不食周粟,是坚贞忠义的的典范。”张良微笑着说。
他话浅,意思却分明。
周武王伐纣固然是民心所向,可换成统治者的角度,这种行为是万万不可取的。是人都有私心,很少有帝王能心宽到坦然接受自己的子孙有可能变成“商纣王”、自己家江山早晚也会被颠覆这一事实。若世上都是如伯夷叔齐一般的人,那么就算自家人干出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皇朝也能半死不活地吊着一口气。当然要大加宣扬二者这种精神了。
至于孔子,他称赞伯夷叔齐,何尝不是因为渴望重新建立礼乐制度,想借着颂扬伯夷叔齐的忠孝礼义,来让人们把丢弃的周礼拾回来?
见刘邦一时没吭声,萧何追着张良的话,问:“如果是陛下,您会杀伯夷叔齐吗?”
“此忠臣也,何故为难?”刘邦不假思索。
六目相对下,刘邦自己笑开了:“我大汉需要这样的忠臣。”
【对于黄生的质疑,二位有没有什么想为自己辩解的呢?】
姬发率先摆摆手:“每个人的想法都是不一样的,金银财宝尚且不能让所有人喜爱,寡人又怎么好要求人人都对自己满意?总不能,连话都不让人家说吧?”
成汤亦道:“予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至于后人评说,便随他们去罢。何况,既然一开始选择了弑君,就要做好这个准备,其他人怎么想,不是予能控制的。”
【二位还是生的年代太早了,想必没见识过文字狱罢?】
“啊?”两个奴隶社会土著条件反射地望向自己身边的人。
姬旦想了想:“文字狱……就字面来说,当是因文而获罪,只是不知是什么样的言论。”商周时期,不但交通不发达,还没有纸张,记录东西要么用竹简要么用龟板,资源有限,不是寻常人家想用就用的。信息交流条件这样落后,商周人自然没那工夫去咬文嚼字。
“不若举个例子。”伊尹这样建议。
他能看出来嬴棠本人有时候言辞很匮乏,单要他说,大抵是说不出什么子丑寅卯的。前面几遭他尝到了让各朝人才代为细讲的甜头,干脆就放弃禁言,直接开了所有人的音视频权限了。能言之有物的人可以放心大胆地讲,还能彼此讨论;而那种开口只能吐垃圾的草包则是不敢擅自开口,一来不想从商周时期就开始丢人,二来他们的老祖宗也在场,血脉压制,很少有人不怕自己祖宗冷下脸。
【就比如后世有个朝代的某个皇帝,因为的文人,写了一句“一把心肠论浊清”,将他狠狠斥责了一通。其他大臣见状,也开始翻那诗人以前的诗作……罗列出了一堆罪状,还要判那名文人“凌迟”。凌迟你们晓得伐?就是拿刀一片片把人的肉割下来。】
“为什么?”成汤满脸问号,“是不是后世的这个什么,诗,有没有什么予不懂的规矩?”
说起诗,唐朝人可就来劲儿了。
“就算格律韵脚有规定,内容就放在那里,和您那里不会有太大出入的。”杜甫此时正和李白于客栈歇脚处对饮,听嬴棠提到文字狱,便就着嬴棠列出来的几句诗讨论了一通。
但以两人才学造诣,也只分析出了一二点可以被拿捏问罪之处,故而杜甫有此一说,希望嬴棠快快给出缘由。
“喔喔喔,李白,杜甫!”嬴棠抻长了脖子,想借着这个动作把二人看得更清楚。
“是李杜!”
后世两人的粉丝坐不住了。
“他们在一起饮酒论诗呢!快快快,快寻纸笔,画下来!”
而前朝和于两人同一时期的人,看嬴棠这反应,也能猜到这两人一定是后世赫赫有名的人物。
李隆基被酒精浸得迷迷蒙蒙的双眼在听到“李白”这一名字时恢复了清明:“他似乎对李白很是欣赏?看到他跟看到仙人似的。”李白是他妹妹玉真公主引荐的。当年李隆基第一次看见李白的诗赋,便惊为天人,遂召其进宫,任翰林供奉。李白也不辜负他最初的期许,才思敏捷,一腹锦绣文章,李隆基曾对他无比青睐,去哪里都要他随行左右。然而李白其人,行事过于不羁,使李隆基越来越无法忍受,便将他赐金放还。
可现在这情况——好像神仙都偏爱李白?
那岂不是在打他的脸?
旁人要怎么看他?
说他李隆基就是个不识货的瞎子?
李隆基脸色沉下去了。
高力士跟随他多年,李隆基一个细微的表情,高力士都能猜到他此刻的心思,更不用说如此明显的不悦了。
他立时递了个台阶:“李白其人,举止轻浮疏慢,众人俱难忍受。这神仙知道什么?他又没和李白当同僚,若他亲自来了和李白处几天,看见李白的所作所为,也不好信口说这是个好相与的人。就陛下仁慈,不但屡屡宽恕,还赐了他金子,让他体面归乡。”
这话有效地缓和了李隆基的情绪,甚至让他有点飘飘然。
“也不能这么说,”他笑了笑,“既然仙人认可李白的才学,那我等有什么不好忍受的呢?你这便传令下去,召他回来罢……还有那杜甫。”
“奴领命。”
【说法是这样的,因为他把“浊”缀在了国号前面,这是羞辱皇朝的意思……后面那些,““蛮”“夷”,很好理解嘛,就是他们觉得这两个字是在骂他们……】
“哪里好理解了?”赵匡胤瞪着眼睛,“为什么说蛮夷就是在骂他们?”
难道是契丹他们……想起现在的局势,他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把江山丢给胡人的混账,不会是他们大宋的皇帝吧?
“莫非,竟是胡人当了国?”秦始皇位面,嬴政眉宇间渐渐攀上阴霾。
朱元璋颤颤巍巍地指着天幕:“什么意思?”
被提问的几个儿子纷纷低下头。最后,还是朱棣不怕死地回了一句:“后世的皇帝,大抵是如元朝一样,是个胡人王朝……”
未及说完,就被一阵笑声打断了。
“哈哈哈哈哈胡人王朝,我大明好不容易从胡人手里抢来的江山,回去了哈哈哈哈,丢了,又丢了哈哈哈哈哈……滚啊!!!!!”朱元璋时而仰脸大笑,时而恚怒掀桌,时而絮絮叨叨说打天下的事情,时而叉着腰对着门外骂一连串皇子们根本听不懂的话。
看得一众皇子心惊胆战的,生怕老爹就此疯了。
朱棣拽了拽朱标的衣裳:“大哥,要不,要不咱把太医找来给爹看看吧……好像有点遭不住。”
朱标拍拍他的肩膀,宽慰道:“爹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只是骤然闻此噩讯,激动了些,不会遭不住的……”
“我是说我们遭不住。”朱棣指了指一众兄弟。
小的缩在大的身边,抱着团瑟瑟发抖。
爹,你别这样,我们害怕。
朱标:“……”
汉武位面。
殿内陷入了诡异的沉寂中。
刘彻自刚才到现在起,就冰着一张脸,死死地盯着桌子一语不发,不知道在想什么。
“父皇……”刘据自出生起就极受刘彻钟爱,从未见到父亲如此森冷的神情,一时有些无措。
“据,”刘彻蓦地抬眸,“我汉家江山,到了胡人手里……你能想象你父皇现在坐的位置,有朝一日会被匈奴可汗占据;能忍受你脚下踩的这片土地,在将来某一天会站满了那些茹毛饮血的匈奴人吗?”
刘据倏然间红了眼眶。
他也说不清自己此刻是什么情感,只觉一口气在胸腔内上蹿下跳,把他逼得几乎崩溃,亟需一个发泄口:“儿不能!”
“陛下,臣愿为刃,扫清匈奴!”霍去病忍无可忍,两步上前,抱拳单膝下跪。
“臣也愿往!”卫青完全不见素日的温厚,眼底闪烁着幽冷的锋芒。
“好!”刘彻拔出架上佩剑,寒光如电,下一秒,他面前的桌案就裂成了两半,“日后再有胆敢言和亲和谈者,有如此案!”
【啊,这个……这个我们后面再讲好吧?但是答案我可以给你们,那就是——如尔等所料,后世,确实是有几个胡人政权,还有两个大一统王朝。】
“砰”
公子高惊恐地望过去,但见那张小案已经缺了一角,而他父皇……手上正握着那块碎木。
“好好好,后世的皇帝好啊!”
嬴政拂袖,狠狠将碎木掷落在地:“这偌大江山,全送给那些戎狄了!对匈奴,朕还是太仁慈了,才叫他们能卷土重来,据我中原之地。”
“陛下息怒!”蒙恬下拜,“主辱臣死,君王之忧,是臣等之责,某愿为陛下马前卒,扬我大秦之威,让匈奴铁骑再不敢踏入中原一步!”
“愿为陛下马前卒!”武将们紧随蒙恬齐齐拜下。
后世距离此时还有两千年,即使现在将匈奴打服了,也不一定能保证日后不会再有类似的祸事。这一点在场的人清楚,但没有人提出来。
毕竟,能多做一点是一点,不是吗?
哪怕只是一点点不一样,在未来都会衍生出无限可能。
贞观位面。
“居然,居然……”李世民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把江山丢给胡人了。”他不是拘泥于一格的人,对于胡人,愿意臣服的,他自然欢迎,让他们成为大唐的一份子。
但前提是,臣服。
让你睦邻不是让你直接让座啊!
“他方才说有几个胡人政权,还有两个大一统王朝,”魏征思忖着,“看来还有过对峙时期……只是汉人败了。”
“可耻!”李世民厉声道,“当年汉末三足鼎立,彼此之间各有胜负,但对胡人,一直是打得他们爬不起来的,后来司马氏说是一统了,却把这副江山糟蹋得不成样子,胡人作乱,食我汉人肉,饮我汉人血,践踏我中原之尊……后世不能引以为戒,反倒让胡人统一了全国,真是百死莫赎!”
“陛下且安心,既然天幕已经透露了未来,那么臣等身为将领,自然不能让此荒唐之剧再现。”李靖朗声道。
而后程知节、尉迟敬德、秦琼等人亦随之站出,誓为大唐战到最后。
“有诸位,大唐幸也,”李世民郑重其事地向他们回礼,“有劳了。”
嬴棠思及若是再不撤,恐怕天幕都要被盛怒之下的有识之士们拆了,赶紧道:
【时候差不多了,我们十日后再见。】
下面该讲秦皇汉武了,为了防止自己又大嘴巴,在不知不觉间漏出些不该漏出的消息,嬴棠决定干脆歇几天,等一切安定下来了再说。
十天,够各个位面把始皇帝接回秦国了。
【对了,我这里还有个调查问卷,答题有奖,希望大家积极参与噢!填完后直接放到光屏里面,我能收到。】
【诸位,再会!】
“啪”
天幕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幸福度调查?”扶苏看着面前凭空出现的纸张,没忍住伸手捏了捏,“这是后世用来书写的东西吗?瞧着真不错,比我们现在用的轻便多了……能写的字也多。”这个所谓的“问卷”,若要用竹简写,不知道要消耗多少竹简呢。
“回头问问他能不能把造这东西的法子给出来就是,”嬴政翻看着问卷,眉头蹙得越来越厉害,“……这都是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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