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让嘴唇紧抿。


    少年鲜少在他面前表现得如此有压迫感,逼仄的空间使得他们被迫贴近,从被对方触碰过的颈后开始,身体相贴之处一点一点跟着热起来。


    谢让闭了闭眼:“宇文越。”


    亦是难得强硬的语气:“把你的信香收起来。”


    少年眸光微动。


    他注视着青年的面容,过了许久,才缓慢坐直身体,与对方拉开了距离。


    与此同时,在少年进入御辇时,便不加掩饰释放而出的信香,也随着他这个动作渐渐淡去。


    谢让依旧没闻到任何味道,但在两次标记过后,他的身体似乎对信香的存在渐渐敏感起来。


    就算闻不到,也能不自觉的做出反应。


    尤其是……当那信香过于浓烈,甚至带上了些许攻击性时。


    谢让浑身不受控制的发软,他偏过头去,将身侧的纱帘掀开一角,让风吹进来一些。


    冬日的寒风很快驱散了热意,谢让的头脑也总算清醒过来。


    他缓缓舒了口气,转过头,少年依旧静静坐在原地。


    他周身凛然的气质已经收了起来,此刻安安静静坐着,眼眸微微垂下,竟叫谢让看出了几分无辜乖巧。


    谢让哀嚎自己的滤镜大概真是没救了,叹了口气:“你要是不想,我当然不会逼你。”


    少年眸光微动,谢让又道:“不过,我们是不是也该考虑,要怎么解决你那易感期的问题了?”


    最初,谢让有意没有在宇文越面前提起此事,是因为他还不确定宇文越能不能信任自己。如果事情一开始就得以解决,他手中没有了筹码,又会落入危险的境地。


    而后来,则是因为宇文越与他越发亲近,甚至越发依赖。


    就连把他独自扔去御书房上课,少年都要和他闹一闹脾气,何况与他商量这种事。


    但不说,不代表事情不存在。


    宇文越先前会将他当做坤君标记,是因为他们二人的信香正好契合,宇文越在易感期内,受到了谢让信香的诱导。


    至于宇文越的易感期为何时常失控,除了因为他天生信香过于浓烈,寻常药物和临时标记难以控制之外,其实也有谢让的原因在。


    谢让不是真正的坤君,他的信香只能暂时安抚下乾君的躁动,却无法长久。


    宇文越需要的不是他,而是一名坤君。


    一名真正的坤君。


    宇文越许久没有回答。


    御辇内陷入沉寂,谢让观察着对方的神情,还想再说什么,御辇晃晃悠悠,却落了地。


    寝宫到了。


    这一整日,宇文越都没有给谢让答复。他像往常一样,去御书房听学士讲学,去草场练习骑射,夜里回寝宫,则开始整理谢让批阅完奏折。


    仿佛已经完全将谢让与他说的事忘到了脑后。


    这么一直持续到了深夜,谢让靠在床头读书,听见了少年沐浴回来的脚步声。


    他抬起头,还没开口,宇文越若无其事与他道了晚安,便朝龙床走去。


    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谢让性子直,这辈子最受不了谁和他冷战,他把书一扔,赶在宇文越上床前开了口:“宇文越。”


    少年动作一顿。


    “你……”谢让张了张口。


    宇文越这个年纪的孩子,他其实对付过不少。


    穿进书里之前,他正结束了长达一年多的支教生活。他们去的是一个较为贫穷偏僻的小山村,而分到他手里的,正好就是十多岁,高中阶段的学生。


    这个年纪的孩子很难搞,脾气大,性子倔,闹起脾气来谁都哄不住。


    唯一的办法就是顺着,把人哄开心了,再和他讲道理。


    谢让犹豫了片刻,轻声道:“……我有点冷。”


    宇文越眉头微微皱起,走过来:“他们没给你灌汤婆子?”


    他弯腰摸了摸谢让放在床头的几个汤婆子,果真是凉的。


    “那群奴才……”少年低啐了一句,拿起那几个汤婆子就要往外走。


    却被谢让拉住了。


    “不怪他们,是我让他们不用灌的。”谢让顿了下,“这玩意太硬了,抱起来不舒服。”


    宇文越眸光微动。


    “我是想说,”谢让往床榻内侧挪了挪,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一些,“要不,你再陪我睡一晚?”


    回答他的,是少年极轻的一声笑。


    宇文越眉宇舒展开来,眼底带着笑意:“老师,你是在撒娇吗?”


    谢让:“……”


    并不是,他只是想哄人罢了!


    这人平时成天想和他亲近,他只是随了对方的意而已。


    怎么变成他撒娇了!


    谢让被他这话问得臊得慌,耳根微微发烫:“你要不愿意就算——”


    话还没说完,少年直接掀开被子,坐上了床。


    宇文越刚沐浴完,身上还带着些微潮气,温温热热的气息瞬间就将谢让包裹起来。谢让不自在的偏过头,双手又被人握进了掌心。


    “你这身体到底怎么回事,喝了这么多药也没用。”宇文越叹息般开口。


    谢让道:“以前问过大夫,说是体质问题,天生的。”


    宇文越微微蹙眉。


    不对。


    那日冯太医告诉过他,谢让这脉象并未天生体弱之相,分明是后天遇到过什么,落了病根,又没好好修养,才使得身体亏空得厉害。


    宇文越没有多言,他将人搂进怀中,拍了拍对方背心:“现在不冷了,睡吧。”


    熟悉而温暖的气息萦绕在身侧,谢让莫名觉得心绪平静下来,先前所有的烦恼都不复存在,只余安心。


    他知道,这大致也是信香的作用。


    他闻不到信香的味道,但仍然对宇文越的信香有反应,那是铭刻在身体里,由于信香契合而带来的特殊效用。


    倦意很快席卷上来,谢让没忘记他刚才想说什么,但忽然不想再多说了。


    他这些天其实很累,在现代生活那平凡而短暂的二十多年人生加起来,都没有这些天来得累。


    要处理政务,要思考局势,还要应付那些心怀鬼胎的朝中重臣。


    太累了。


    所以,让他这样就好。


    就这样……静静地躺着,放空自己,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


    谢让合上眼,就这么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怀中人呼吸渐渐放缓,宇文越垂眸看着他,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自然看得出,谢让今晚就是为了哄他才会这么做。但是,他这老师……是不是过于相信他了?


    他可是乾君。


    他可是把他当做坤君标记过的乾君。


    宇文越闭上眼,感受到血液中的某些欲望,再次不受控制地复苏。


    十七八岁,是欲望最为冲动,也最难以自控的年纪。


    偏偏这人没有半点自觉,还真将他当成了自己的学生,当成个孩子。


    宇文越竭力维持着呼吸平稳,可几个呼吸之后,他又无可奈何地睁开眼。怀中的青年睡得雷打不动,宇文越看了他一会儿,轻轻牵过对方的手,放在自己脖颈间。


    对方指尖冰凉,冷得他一个激灵,某些不该有的冲动终于渐渐平复下去。


    宇文越无声地叹了口气,总算能安心睡下。


    .


    谢让自认为那天晚上的哄孩子很有效,至少从第二天开始,宇文越待他又恢复了原样。


    可惜,事情还是没得到解决。


    宇文越排斥寻找其他坤君的原因他很清楚,在书里,宇文越就不近女色,到故事的最后也是孑然一身,没有成婚。


    他心中有抱负,也讨厌皇室那种为了传宗接代而娶妻生子的习惯。


    不过,现状摆在眼前,他这么一直排斥下去也不是办法。


    谢让愁了几天,终于在又一次朝会之后下了决定。


    天色渐晚,宇文越习完射艺回到寝宫,一眼便看见坐在桌案前,专心致志翻阅着什么的谢让。


    他眼底浮现出笑意,悄然走上去。


    正要开口,却在看清对方面前的东西后,脸色沉了下来。


    “你在做什么?”


    少年低沉的嗓音忽然响起,吓得谢让浑身一抖:“你走进来怎么没声?!”


    宇文越并不看他,仍盯着他手里的东西:“这些,是什么?”


    谢让视线躲闪一下,有点心虚:“就……一些画像而已。”


    宇文越咬牙:“什么画像?”


    是坤君的画像。


    宇文越排斥的是以利益为目的的婚姻,谢让很理解这一点,自然不会逼他。


    但这不代表不能挑几个合适的坤君先认识认识。


    谢让自认不是个古板的老师,只要不影响到正事,他向来鼓励学生自由恋爱。万一真遇上了喜欢的,还能顺道解决他那易感期失控的毛病,何乐而不为。


    所以,今天散朝之后,他便去了趟户部,拿了些与宇文越年龄相仿的坤君画像回来。


    谢让将自己的意图向宇文越说了,少年站在他身边,全程一言不发。


    “我知道你不愿意,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做这么讨人厌的事。”谢让低着头,话音放得很轻,“但是阿越,你不能一直这么下去。”


    他这易感期失控的毛病,长此以往下去,自己受罪不说,也会带来危险。


    就像他们去集市游玩那回,如果留在他身边的是一位真正的坤君,如果他们之间能够顺利标记,宇文越是不会被其他坤君的信香诱导失控的。


    他是一国之君,谁也不敢保证他日后不会再遇上类似的事。


    他不该,也不能让这风险存在。


    “我不可能永远陪着你。”谢让闭了闭眼,低声道,“你也该冷静点了,阿越。”


    啪嗒。


    有什么东西落下来,砸在谢让手边。


    谢让愣了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抬起头。


    对上了一双微微发红的眼睛。


    少年眼眶发红,眼底盛满了水汽。他睫羽颤了颤,又一滴泪落下来,砸在了谢让的手背上。


    谢让:“……”


    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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