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叶聆远眼中有狐疑, 却还是点了点头。
这位男子走上前跟商队的人说了些什么,这些人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片刻, 最终点了点头。
然后,叶聆远就这样加入到商队里。
叶聆远现在浑身上下有种通畅的轻松感,哪怕在沙漠这样环境恶劣的地方,也没有一丝一毫的难受,反而觉得自己像是飘在云中,躺在舒适的书记床上一般。
叶聆远脚步轻快地走在男子身边,觉得这一切都很匪夷所思, 她跟着走了两步,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是谁?你现在带着我加入这支商队是想做什么?”
男子的余光瞥向她,纤长的睫羽下有她看不懂的光:“云道川。”
“什么?”叶聆远忍不住追问。
“我说。”男子微微一笑, “我是云道川。”
男子的声音仿佛穿透了热风与黄沙, 裹挟着云海山川向她奔涌而来。
那一瞬间,叶聆远仿佛真的看到了绵延的山川, 感受到云海铺面, 她像是从大地抽离, 站在苍穹俯瞰众生,感受到来自整个世界的声音, 感受到整个世界的力量都在向她汇集。
叶聆远怔在原地,沉浸在这种奇妙的震撼里。
“不走吗?”
叶聆远骤然回神, 看到云道川正站在前方不远处,这张看上去似乎哪儿也不够惊艳, 但组合起来就是让人过目难忘的脸此时十分平静, 他黑亮的眼瞳中带着星星点点的笑意, 正专注地望着她。
“不走吗?”
叶聆远无端觉得耳根发烫,她错开视线, 闷着头往前走,微妙的有种自己被拿捏的不爽感。
她总觉得不该是这样的。
“要去哪儿?”叶聆远问。
“你想去哪儿?”
“我想去哪儿就可以去哪儿吗?”叶聆远回怼。
云道川笑了一声:“如果别人这么说,多半是在做大梦,但你这么说,还是有可能实现的。”
叶聆远还没想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就见商队停了下来。
这支商队不大,加起来也就十八个人,领头的是一个有络腮胡的大叔,他身边跟着一个眉清目秀,身材细瘦的少年人。
商队正中则是重点保护对象,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她骑在马背上,昂着头,像是一头年轻的小狮子般正在巡视自己的领地。她生得娇俏美丽,眼角眉梢都是精致和傲气,哪怕在这样黄沙漫天的沙漠里,也不能折损她半点美丽。
叶聆远突然就很想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又是个什么模样。
“你很好看。”云道川突然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最好看。”
叶聆远狐疑的眼神自云道川身上扫过,向前两步,围着他转了一个圈:“你是不是——”
她点点脑袋:“这儿有点问题?”
云道川也不多说什么,相反看起来很是开心,下巴微抬,点点前方的商队,说道:“这支商队的目的是护送那位姑娘,他们要离开胶越沙海去月城筹备物资,我们跟他们同路。”
商队在商议临时歇脚修整的事,几个看上去身强力壮的年轻人向不同方向探出去,寻找一个合适的落脚地,那位美丽的少女则从马背上跳下来站到叶聆远面前。
“你叫叶聆远?”
少女的声音也很好听,清脆悦耳,透着蓬勃的生机。
叶聆远想了想,点头。反正总要有一个名字,就叫叶聆远也无妨。
“我叫殷越,殷切的殷,越过万重山的越。你去月城要做什么?”殷越虽无盛气凌人之意,但凭她的长相和气质,随随便便一站都显得居高临下。
叶聆远刚要开口,云道川将水囊递到她手中,很是自然地问道:“渴了吗?”
叶聆远老老实实点头,跟着商队走了大半天,确实口渴了。
云道川将拧开盖子的水囊递到她手边,这才对殷越说:“我们是沙漠深处一个小镇子的人,听说胶越沙海之外的世界很大,有繁荣的城市,能学到更多本事,这才决定两个人一起出来看看。”
殷越眼神怀疑地看过云道川,觉得这人很是不可信。
云道川也不介意,耸耸肩:“不信你可以问她。”
正忙着喝水的叶聆远眨眨眼,不知道话题怎么又到了自己这边,她方才专注补水,也没留意云道川到底跟殷越说了什么,因此只是睁着那双漂亮又清澈的杏仁眼看着她。
看得人无端就卸下了心防。
殷越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转头凶巴巴地威胁云道川:“就算你们真的想做坏事也不可能得逞!风苏明会收拾你们的!”
叶聆远循着殷越的声音望过去,看到沉默站在队伍中的那位少年,他一身青衣,头发高高束起,抱剑而立,好似一座不朽的石碑那般试图守护这里的安宁。
明明他的身形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瘦小,但就是能给人无穷的安全感。
听到殷越的声音,风苏明只是偏头向这边看了一眼。
平静,没有任何情绪,却又好像能够包容世间万物,对一切都有垂怜与悲悯。
叶聆远跟着云道川坐在一边,看着这支人员很少的商队有条不紊地安排一切,缄默却极为默契。
过了不多时,分头去探路的成员归来,商队领头在短暂跟其他人商议过后,走到云道川跟前:“我们准备往东南走,那边有一处石林,能遮风,你们要不要一起走?”
云道川点头,向领队道一声谢,然后带着叶聆远跟上队伍。
直到再度启程,叶聆远才发些不对劲的地方。今日一整日,她走过的距离不说上百公里,也有几十里地,但她的身体却没多少难受的感觉,就连口渴——
叶聆远细细回想,发现她也只是因为想喝水而已,而不是因为自己真的多么迫切的需要水。
叶聆远靠在石壁上,看着自己的手脚,总觉得这不该是她的表现。
云道川就在一旁静静看着,片刻后,突然抬手落在叶聆远的肩头,她想也不想就扭身,反手扣住云道川的手腕,一收一放,直接将云道川整个人箍在身前,狠狠压在石壁上。
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甚至都不需要一点思考。
叶聆远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正在想要不要松手,就看到云道川笑了起来,哪怕他的脸被按在粗粝的石壁上,甚至被磨得通红,也挡不住他的笑意。
叶聆远警惕道:“你想做什么?”
云道川微笑,就着被困住的姿势,费力抬起手来,勉勉强强将自己的手指点在叶聆远的手腕上。
皮肤接触的刹那,叶聆远就感受到一股热流顺着接触的地方汇入体内,就像是奔涌不息的江水那样,唤醒她身体的每一处角落。
叶聆远松开钳制云道川的手,缓缓伸到眼前,黑夜倏地被点亮,她吓了一跳,看到自己十根手指的指尖上跃动着五种不同的火焰。
每根手指对应一种,小小的火苗如臂指使,随着她的动作和心意变换。
云道川揉了揉自己发酸的脸颊,也忍不住吃惊,他也没想到叶聆远如今竟然能同时操纵五种灵气了。
叶聆远手握成拳,火苗顿时消失,她再度张开五指,火苗复现,就像是有自己的生命一样。
叶聆远的神情突然流露出一丝困惑,她眉头微蹙,像是在喃喃自语:“《太上明心法》……是什么?”
“是风家的继承人才可以修习的功法。”
叶聆远抬头,看到那位名叫风苏明的少年不知何时站在他们背靠的这块巨石顶端,风苏明身形一闪,下一刻就出现在叶聆远身边。
“你是如何得知太上明心法的?”风苏明语调平平,像是对这件事毫无兴趣但又不得不询问一般。
叶聆远也说不上自己是如何得知的,可这些东西就突然出现在她的脑海里,而且十分清晰。
风苏明也不废话,直接探向叶聆远,半路被云道川拦截,又瞬间换了攻势从更刁钻的角度扣住叶聆远的手腕,灵气直接霸道地探入叶聆远体内。
一瞬间,叶聆远只感觉浑身像是在被火焰燃烧,明明体内在烧,身上却感觉到寒冷,大滴大滴的汗水落下。明明方才还能轻而易举制住云道川,但现在却在瘦小的风苏明手上连一招都走不过。
风苏明单手钳制叶聆远,另一只手握着剑,连看都不用看就将云道川所有的攻势全都挡了回去,他的剑甚至都没有出鞘,就不费吹灰之力地将云道川打了个落花流水。
“不完全是风家的太上明心法,功法体系更为完整,灵气运转路线也更为合理,妙!我先前怎么就没想到还可以用这样的方法!”
风苏明这双厌倦世俗的眼睛里突然亮光,他兴致勃勃地看着叶聆远:“是谁教给你的?风家什么时候还出了这样的人物?”
叶聆远还没来得及说话,风苏明又紧接着说道:“算了,以我了解,风家应该也没几个人能做到这种地步,你们此行是准备做什么?也打算去参加仙盟会?”
叶聆远眼中困惑,这个仙盟会又是什么东西?怎么听起来还怪让人讨厌的?
云道川气喘吁吁地问:“仙盟会?”
风苏明似乎看不懂他们二人的疑惑,垂头自说自话道:“算了,看你们两个人的身手路数都与风家如出一辙,这趟我暂且护你们一时半刻,等到月城之后,你们要是想去看看仙盟会,就跟我走,若是没兴致,那就此别过。”
风苏明说着,还自顾点点头:“没错,这样安排最好,毕竟这里不是十万大山内部,贸然让会风家功法的修士在外行走,恐怕会惹来不少麻烦。”
叶聆远看着有点神经兮兮的风苏明,不知为何心中有种什么东西破碎的感觉,就好像是滤镜被打破了,让她直面残忍的现实。
自言自语结束的风苏明猛然抬头,看向叶聆远的时候甚至带了灼灼的光:“要跟我一起去仙盟会吗?我准备参加大执法的竞争。”
叶聆远下意识就想反驳,总觉得仙盟会不是个好地方,但先前看上去还好像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风苏明,此时正哥俩好似的握住她的肩膀。
“仙盟会可是个好地方,那里有很多修士,都有自己的理想和追求,除魔卫道,匡扶正义,为了天下苍生,甘愿奉献燃烧自己,是真正有想法、有作为的修士才会去的地方。”
“而大执法——”
“是所有修士都心向往之的目标。”
……
第82章
殷越在哭, 而且已经哭了整整一个时辰。
哭到叶聆远脑仁儿疼,哭到风苏明满脸菜色, 哭到云道川心如止水。
殷越半夜起来,听到他们交谈的声音,更听到了风苏明说自己准备去仙盟会参加大执法竞争的安排,当即就忍不住哭出声来。
叶聆远想,这多半也是少年人的青春慕艾。
按理说她应该心生感慨,但殷越实在是太能哭了,动静还很大, 直接吵醒了所有人,哭到让人精神麻木,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叶聆远两眼放空, 听着殷越的哭声, 麻木地递上手帕让她擦干眼泪。也不知道殷越是从哪儿来的这么多泪水,就像打开了水龙头似的, 根本流不完。
叶聆远怔住, 水龙头——又是什么?
殷越一把扯过叶聆远手中的帕子, 胡乱擦了擦眼泪,红着眼眶质问风苏明:“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风苏明此时又恢复了那副冷淡且迟钝的模样, 他眉心微蹙,困惑不解:“瞒着你什么?”
殷越刚刚有些收住势头的眼泪瞬间重新开闸, 泪珠大颗大颗滚落:“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只把我护送到月城!”
风苏明缓缓眨眼:“殷姑娘先前也只说自己要去月城,并未说还要去其他地方。”
风苏明顶着无辜而茫然的神情说出气人的话, 气得殷越原地跳脚, 哭声像是水牛鸣响一般撼天震地。
震得叶聆远捂着耳朵躲在云道川身后找清静, 心里对殷越这位美丽的姑娘打心底里佩服,明明这么美, 哭起来却这么超凡脱俗与众不同。
某种程度上来说,叶聆远也很是佩服风苏明的镇定,他站在殷越对面,面色不改,仿佛根本不觉魔音穿耳。
“殷姑娘莫哭,伤身。”
殷越方才还止不住的眼泪瞬间停了,她泪眼婆娑地望着风苏明:“你是在关心我吗?”
叶聆远:“……”
说实话,她不觉得这种哭法伤到了殷越的身子,反倒是他们这些围观群众身心俱疲。她觉得他们才是更需要关心的那个啊喂!
风苏明诡异地沉默片刻:“……是。”
但风苏明瞥向其他人的眼神充分说明了他的本意似乎并不是为了关心殷越。
殷越也很好哄,立时破涕为笑,她缓和一下情绪,问道:“你真的要去参加大执法的竞选吗?”
风苏明理所当然地点头。
殷越眼眶又红了,但强忍着没哭出来,哽咽道:“那我以后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你了?”
风苏明的神情莫名,他似乎不能理解殷越为何这样在意他,困惑之余还是诚实地点头。
“人生因缘会际,自有机缘,相遇相逢皆是有缘,缘深缘浅何须强求。今日相离,他日重逢,皆是惊喜。”
风苏明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情很是认真,甚至透出一股老成的刻板来。但这些话放在他这张过分年轻的脸上,却不会有丝毫的违和感,因为他是真的相信自己说的话。
殷越眨眨眼,眸光中略带羞涩:“那、那你会期待与我再见面吗?”
风苏明坦然点头。
殷越瞬间高兴起来,跳着扑上前去,想要挽住风苏明的手臂。叶聆远在一边看着,总觉得这两个人似乎是在跨服聊天,说得并不是一回事。
但不管怎么说,殷越现在不哭了,所有人都能睡一个好觉了。
叶聆远找了处避风的地方,重新坐下准备小睡一会儿,但殷越还兴奋着,她拉着风苏明坐在篝火边,小声的说着什么。
云道川也在她身边坐下,甚至递给她一张毯子用来驱寒,虽然叶聆远并没有感受到一丝一毫的寒冷。
殷越与风苏明交谈的声音极为清晰地传入叶聆远的耳朵里。
“风苏明,你为什么要做大执法?”
“修道之人,本为求道。我自为修士,便要做修士该做的事。”
“那你想求什么样的道呢?”
殷越的声音仿佛问道了叶聆远的心里,让她忍不住自问,我想求的道又是什么呢?
叶聆远睡不着了,她睁开眼,看到一旁的云道川也还没睡。
风苏明的声音自夜风中传来:“我想求的道,是所有人的生存之道。”
叶聆远抬眼时,正好对上云道川的目光,她微微沉默片刻,问道:“你呢?”
云道川望向浩瀚无垠的星空,声音随着夜风飘入叶聆远的耳朵:“我想见证别人的道。”
叶聆远跟着云道川一起眺望无垠星空,没有看到云道川瞟向自己的余光。
叶聆远像是不受控制一样,她脑海中突然冒出来一个词。
公正。
可什么才是公正,她想要找到的公正又是什么?
叶聆远突然觉得自己应当是有什么必须要做的事情,她有必须要去的地方,而不是这样不知目标的随着别人的脚步。
但她要去哪里?她要去做什么?
她一无所知。
夜风中,多得是难以入眠的人,殷越和风苏明没有睡,叶聆远和云道川也没有睡。
风苏明清越的声音像是有抚平人心中所有躁动的神奇功效,叶聆远望着夜空,只觉得自己如同沧海一粟,天上群星闪烁,而她却找不到自己的方向。
……
第二日傍晚,商队抵达月城。
这是一座充满了荒野气息的城池,规模不大,但人员流动极多,商贸也堪称繁荣。
叶聆远跟着商队,在月城的客栈里修整一日,直到另一队人马赶来,这才动身准备启程,跟着风苏明到十万大山中看一看。
新来的这队人马看上去衣着服饰高度统一,训练有素,明显是正规军出身,跟商队的野路子完全不同。
而这队人马见到殷越的第一件事,是单膝跪地行礼,然后毕恭毕敬地喊了一声:“见过公主!请殿下回宫!”
叶聆远有些状况之外,云道川随口道:“她是安国的十七公主,也是最受安国皇帝喜欢的小女儿,生性自由,一个人偷溜出宫,千里走单骑闯到了胶越沙海里,被风家人遇上,护送回来。”
叶聆远看向殷越的目光瞬间崇敬起来,她属实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姑娘竟然能有这般魄力和本事。
殷越下巴微抬,一副骄傲又自信的明艳模样,她看着叶聆远,像是等着看叶聆远震惊的样子。
叶聆远猜到殷越非富即贵,但没想到她竟然是这样的顶级权贵。
叶聆远向她走了两步,神情困惑不解,像是有什么疑问。
殷越也以为叶聆远会想她认识的所有人那样,问她为什么要从皇宫里逃出来,然而意外的是,叶聆远问了一个截然不同的问题。
“你为什么要回去?”
为什么要回去?
这是一个连殷越自己都没有想过的问题,哪怕她真的用自己的努力从皇宫中跑出来了,哪怕她见识到自己梦寐以求的天地了,但她似乎就在默认自己本身就应该回去。
也迟早会有要回去的一天。
追来的侍卫当下急了:“你在胡说什么!公主自然是要回皇宫的!”
叶聆远的神情中有天真的残忍:“可是皇宫里已经有十六个公主了,还差这一个吗?”
“妖道休要胡说!十七公主是陛下最心爱的公主!怎能远离陛下在外受苦!”
叶聆远相当配合的比了个闭嘴的动作,退到云道川身边,还是想不明白殷越为何一定要回去做那个养尊处优的公主,如果说她真的有什么必须要做的使命和职责,那回去继续自然无可厚非,但现在显然不是。
这位生动鲜活的公主就算回到宫中,就算她是皇帝最宠爱的小公主,也改变不了她的一切都是依附她的皇帝爹而生的事实。
但这一切都只是个人选择,叶聆远也不准备掺和别人的家事。看看热闹还行,让她插手?
那还是算了吧。
风苏明突然问殷越:“你觉得路上苦吗?”
殷越坚定地摇头:“虽然累,但对我来说一点也不苦,这是我喜欢的生活,是我想要的选择。”
领头的侍卫更急了:“公主,即便在宫中,您也是最自由的,陛下会跟您想要的一切。”
殷越没说话,但脚步已然迈向侍卫,她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她迟早要回到自己的牢笼中去,去履行身为安国公主的职责。
像这样能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去追寻自己想要的生活,对她来说就已经是幸福了。
“风苏明,我很高兴能遇到你。”
“我喜欢你。”
别说风苏明了,连叶聆远的眼睛都睁圆了,虽然她察觉到殷越对风苏明有不同寻常的感情,但完全没想到她会在这种时刻说出来。
殷越在领头侍卫身边缓缓站定,眸光中的天真与纯粹缓缓剥落,逐渐露出坚毅的内里,她看着风苏明说:“风仙师,这一路多谢关照,不胜感激。”
风苏明没有说话,眉心微皱,看向殷越的目光里充满了困惑。
殷越的声音渐渐变得冰冷又高不可攀,带着居高临下的俯视,变成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期待我们重逢时,你已经实现了自己的理想,成为匡扶正义,除魔卫道的大执法。”
殷越微微一笑,转身准备跟着侍卫离开。
“等等!”
殷越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风苏明一步一步走近殷越,他问:“你既然不怕受苦,又为何选择用皇宫侵蚀自己的意志?”
“你既然不怕受苦,为什么不坚定地选自己想要的生活,寻求自己的道?”
“你既然不怕受苦——”
“又为什么要跟着他们离开,去过别人给你安排好的生活?”
叶聆远看到殷越的肩头微微颤抖,但这一次她所有的泪水都只是无声滚落,她甚至声音都没有发生一丝一毫的改变,一点点哭腔都听不出来。
“风苏明,我不是能随意选择自己人生的人。我不是神通广大无所不能的修士,更不是手握重权的勋贵,我只是一个公主而已。”
“但你可以。”风苏明主动走上前去,拽住殷越的手,“但你可以成为修士,也可以成为勋贵,你可以是公主,但不止是一个公主。”
风苏明反手攥住殷越的手腕,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房间内的所有人,叶聆远突然警觉,感觉风苏明似乎准备闹一出大的。
“跟我走!”
话音都还没落就直接拉着殷越向外冲去,快到侍卫根本拦不住。
叶聆远瞬间来劲,整个人都兴奋起来,忙不迭就追了上去。
云道川只觉得身边像是刮过了一阵旋风,然后就只看到了叶聆远紧随其后的背影。
还能听到风苏明嚣张的声音:“安国的十七公主我带走了,什么时候等十七公主学成,什么时候让她下山回家,要不然就让你们的皇帝来十万大山找仙盟会大执法来讨个说法!”
云道川:“……”
别说一个安国皇帝找仙盟会大执法讨要说法了,就是十个凡间界皇帝捆一起上都撼动不了仙盟会大执法的地位,不然当初犯了那么大错事的宋清溪为何迟迟不能盖棺定论?
但问题是,现在这是个什么展开?他看过这么多书,也算熟知大安历史,怎么从不知道大安历史上唯一一位女皇帝还有跟人私奔这一遭?
云道川转头,看着一屋子状况之外的侍卫和商队成员,他缓缓露出一个诚恳中又透着心虚的笑容:
“如果我说,我跟他们不是一伙的,你信吗?”
其他人:“……”
侍卫头领面无表情:“你觉得我信吗?”
云道川的笑容缓缓收回,冲商队成员喊到:“那还等什么,跑啊!”
紧接着绝尘而去。
其他人:“……”
修士…都是这样的吗?
第83章
风苏明的速度很快, 叶聆远卯足了劲儿也只能追上个尾巴。
他们跑了很远,在离开月城之后一路往东, 直接从荒凉的沙漠戈壁跑到了草原和森林交界的地方。
风苏明将殷越放下,让她缓口气,叶聆远这才大口喘息着跟过去,要死人了,修士的体力都这么离谱的吗?
殷越公主此时看上去有些傻呆呆的,像是整个人都还没缓过劲来。她抬头,看向风苏明, 又缓缓看过周围的环境,最后目光落在叶聆远身上。
她问:“你跟来做什么?”
叶聆远露出一个“不用说我都懂”的微笑:“你放心,我肯定保密你俩的去向。”
“我准备带殷越去玄一宗。”
叶聆远猛地抬头, 下意识想反驳:“为什么去玄一宗?”一个名字在她嘴边呼之欲出, 可是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风苏明解释道:“风家功法并不适合她,玄一宗是最好的选择, 至于其他宗门——功法多有不相适应的地方。”
这就触及到了叶聆远的知识盲区, 她听不懂, 也不准备听风苏明长篇大论的解释,她更好奇风苏明和殷越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殷越咳了一声, 站起身来,正色道:“先前瞒着你, 很是抱歉。我是安国的十七公主,殷越。”
叶聆远倒也没觉得有什么被欺骗的感觉, 坦然应道:“我是叶聆远。”
两个人说话的功夫, 云道川等人也跟了上来, 他们已经甩开了侍卫的追踪,此时已经彻底安全了。
接下来要确定的, 就是他们的去向问题。
风苏明干脆利落地说道:“这两位道友随我一同进山,将十七公主送去玄一宗修行,之后我会去仙盟会,届时仙盟会见。”
风苏明抱拳同风家的商队告别:“山水相逢,一路平安。”
风家的商队也以同样的话回应,叶聆远和云道川有样学样,也跟着抱拳告别。然后跟随风苏明的脚步,毫不犹豫地踏上前往十万大山的路。
从月城外围走到十万大山,他们日月兼程赶了五天时间,这五天时间里,走过安国绝大部分地方,也让叶聆远见到许多闻所未闻的珍奇生物。
比如龙,比如凤。
云道川随口解释:“这些生灵一直都在,只不过因绝地天通之后,灵气消耗加剧,难以供给让这些大家伙们活动,自然而然就陷入了沉睡状态。”
叶聆远等人此时正在巨龙栖身的山上,巨龙体格遮天蔽日,盘卧在山巅闭目养神,随着龙息吞吐,幻化出风雨惠及四周。
叶聆远是第一次看到龙,更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看到龙,这样的庞然大物出现在眼前,瞬间让她感受到自己的渺小。
“这里是奉龙山,也是目前已知的最后一条还在世间活动的龙。”
走在前方的风苏明回头看他们二人一眼:“没想到你知道的还挺多。”
云道川微微一笑:“爱看些杂书罢了。”
风苏明带着殷越走在最前头,叶聆远用手肘拐了拐云道川:“你还怪博学多才的。”
叶聆远只是随口说了一句,却没想到云道川竟然愣在原地:“你怎么了?”
云道川这张总是波澜不惊游刃有余的脸上破天荒出现一丝裂痕:“你、你想起来了?”
叶聆远满头雾水:“我想起什么来了?”
“没什么。”云道川又恢复寻常的模样,一张总是故作玄虚的脸上看不出一点真情实感。
“走吧,别落在后面。”
叶聆远觉得气氛有一丝沉闷,她追到云道川身边,好奇道:“你都看过什么书?”
“我说了你会去看吗?”云道川反问。
叶聆远皱皱鼻尖,一副头疼的模样:“不能说点让人开心的事情?”
云道川轻笑一声:“能让人意识到自己知识的贫瘠,就是让我最开心的事情。”
“但你的开心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叶聆远毫不客气回怼。
“但我开心就是开心,管我开心的来源做什么呢?”
叶聆远愤愤:“然后让你难过,蛇打七寸,我要专门戳你痛脚!”
已经登顶的风苏明站在前方招手,示意他们两个人快一些。
沉睡的巨龙在风苏明的召唤下缓缓睁开眼睛,金色的眼瞳里尽是威严,一瞬间,叶聆远听到自己脑海中响起巨龙低沉的声音。
不愧是传说中的神秘生灵,竟然还能有这种传心音的能力!
【天地间,灵气与魔气此消彼长,终有一日镇守一方的龙族也将成为兴风作浪的恶龙,若当真为了我好,便让我死在此时。】
叶聆远看到风苏明的神色晦暗,他垂头沉默片刻,抬起头时,眸光中又充满了坚信和笃定的光:“我一定会找到能够救你,也能够救所有人的办法,之后我回去仙盟会参加大执法的竞争,总有机会能触及绝地天通的秘密,找到让灵气重新循环沟通的办法,也一定能救你。”
【痴心妄想。】
【贪得无厌的凡人小心给自己招致祸患。】
风苏明反而露出笑容:“但正是因为这点贪心,人族才能走得更远。我会重新为你加固阵法,将灵气汇聚到奉龙山下,你只需要安心休养,剩下的交给我来解决。”
【你救不了所有人。】
风苏明一点也不在意巨龙给他泼冷水:“总好过一个人都救不了。”
风苏明根本不给巨龙任何反抗的机会,抬手掐诀,灵气御剑,金色的符纹随着他的动作在半空中浮现,飞向整座奉龙山,金光冲天而起,直上云霄,偌大一座奉龙山就这样在风苏明的帮助下直接消失在世人的视野之中。
巨龙吐息造就的云雨仍在,但山脚下的百姓们却再也看不到巨龙盘卧在山间的场景了。
至此,历史记载中最后一条龙彻底消失在世人的视野之中,直到一百五十年后,风家被灭,魔气四溢,凡间界战乱四起,民不聊生之时,曾有神龙庇佑的奉龙山才出现一条兴风作浪的恶龙,直到神女带着若土教重归世间,将恶龙彻底镇压。
奉龙山才正式更名为封龙山。
世间最后一条龙就此消失。
……
在安顿好巨龙之后,风苏明便带着他们几个人马不停蹄地往十万大山而去。
叶聆远也不记路,就跟着风苏明走,走到哪里算哪里,丝毫不担心自己会不会被拉到深山老林去杀人埋尸。
在进入十万大山之前,叶聆远曾无数次想象过十万大山内会是什么样子,钟灵毓秀?还是鬼斧神工?
但真的入山以后,只是平平无奇的山川而已。
山川接连,奔涌浩瀚,与外界的山川并无不同。
唯一有所分别的,是这里过低的灵气,以及弥散在空气中的魔气让她忍不住想要干呕,叶聆远挥挥手,总觉得鼻尖有一股散不去的臭味。
风苏明说:“十万大山与外界并无什么大的差别,因山峦众多,地势险峻,普通人生存不易,因此成了修士修行的洞天福地。众多修士门派在此苦修,炼身炼心。”
风苏明轻描淡写地用剑在崎岖的山路上劈出一条平坦的路来:“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十万大山正好位于一处巨大的魔眼之上。这个魔眼会源源不断向外散出魔气,轻则影响人的身体,重则影响万物神智变成只知欲望的魔物。”
“越是独得天地宠爱的自然生灵越容易受到影响。龙、凤、麒麟以及其他生灵,都受此影响,逐渐消解乃至彻底消失。”
“魔眼一事当真?”云道川忽然问道。
风苏明颔首,神色严肃:“而且越来越严重,甚至不知能不能撑过这个百年。一旦魔气突破仙盟会的封锁,彻底冲出十万大山,届时无论何地都将沦为焦土,一切都将彻彻底底归于混沌,然后等待不知何时才会到来的新生。”
叶聆远正想问问这魔眼究竟是怎么回事,眼前突然一黑,万籁俱寂。
她大喊云道川和风苏明的名字,却发现自己什么也喊不出来,什么也听不到了,唯有黑暗,只有黑暗。
在这样的黑暗里,叶聆远突然想起了一切。
想起了她在上班路上突然来到这个世界,想起自己莫名其妙绑定了吃瓜打卡系统,也想起了自己在完成系统的任务,现在正准备解决若土教带来的麻烦。
那她之前的经历是什么?
【是神树见证的历史。】
一片黑暗中,叶聆远听到来自系统的声音,而这一次,系统与叶聆远的对话不止传入天极门弟子的心里,更传到了每一个被神树圣光笼罩的人心中。
云中城的每一个人都被强制拉入神树幻境之中,跟随叶聆远的脚步去见证这段过往。
“之后呢?”叶聆远忍不住问。
【殷越在拜入玄一宗之后,进步飞速,不过五年时间便声名鹊起,成为十万大山中的新秀。风苏明则顺利加入仙盟会执法团,并在三年后成为仙盟会的大执法。但好景不长,十年后,魔气外泄愈发严重,无论是十万大山内还是凡间界都深受其害,加之国家之间战乱频繁,死气让魔气肆虐愈发严重。】
【殷越公主为了救安国,毅然下山入世,在安国大厦将倾之际力挽狂澜,最后因功绩卓著和铁血手腕,成为大安历史上唯一一位女皇帝。】
叶聆远忍不住为殷越赞叹一声:“这都是很好的事,既然大安的皇帝都曾有过修士,为何会跟修士的关系如此敌对?”
【风家与大安关系甚密,一直在暗中为大安保驾护航。但自风苏明飞升之后,风家无力抗衡十万大山中的众多宗派,独木难支,自顾不暇,再加上仙盟会的最终围剿,因此在大安面临新一轮战乱时,因失去修士庇护险些濒临毁灭,所以才对修士恨之入骨,并认为他们背信弃义。】
【直到风长宁以若土教之名来到大安,救数万万子民于水火之中。】
“风长宁……”叶聆远呢喃这个名字,却在无数人心中掀起轩然大波。
奚剑尊也好,温掌门也罢,竟同一时刻失态。
“长宁……”
第84章
风长宁是谁?
这是许多人心中的疑问。
可偏偏叶聆远清楚来龙去脉, 对风长宁的其他身份毫无兴趣,直接就问:“所以, 身为风家人的风长宁来收拾风家遗留的烂摊子,有什么值得大费周章的地方吗?这些情况你应该早就知道,为什么从一开始不说?”
旁听的群众:哪些情况你倒是给我们说一说啊!你倒是清楚了,我们都还蒙鼓里呢喂!
【风家出了许多了不起的女子。】
叶聆远掰掰手指头,可她目前听闻过的风家女子,貌似也就只有风长宁一人,剩下的无论是风苏明还是主动寻死的风长息都是男人啊。
【风苏明也是女子。】
这句话无异于平地起惊雷, 直接炸翻了整个世界,陷在神树幻境中的每一个人都清清楚楚地听到了系统的声音。
别说叶聆远不相信了,连云道川这个风家后人也不敢相信。
这谁能想得到老祖宗会突然变了个性别?
修士之中, 虽然对待男女修士的态度并无大的差别, 但总归还是有些微的不同,男女终究有别。
可谁能想得到他们一直以为的男修竟然是个女修?
叶聆远细细回想她见到的风苏明, 好像确实也有些线索, 小小的, 瘦弱的身板,清秀的眉眼, 毫无男女差别意识的纯真。似乎正是因为她太厉害了,太出众了, 所以根本没人怀疑过她女扮男装的真实性。
但很多热衷吹捧风苏明的男修却不自在起来,试问谁年轻又意气风发的时候没说过一句“大丈夫当如风苏明也”?试问谁心里没想过要做风苏明这样功德无量的人呢?
而现在, 这竟然是一名女子?
对于许多男子而言, 就算他们从不说自己看轻女子, 但也不会看高女子,甚至觉得女子能做到与他们相同的程度就已是天大的荣宠。
但现在, 参照换了过来,是他们都想成为风苏明那样的人,一个女子彻彻底底站在所有人的顶点,这怎能不让他们心里别扭一番?
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该说自己可笑,还是怨风苏明可恶。
“风苏明为什么要遮掩自己的性别?”叶聆远问。
系统没有回答叶聆远的问题,叶聆远也对系统的回避早有预料,说到底她跟系统就是相互利用的份儿。
“行吧。”叶聆远长叹一声,“反正就是让我完成任务呗,我就是大冤种。”
“所以能放我出去了吗?兢兢业业的打工人准备上班了。”
叶聆远眼前的黑暗并没有消退,在一片静谧中,不止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甚至连对自己存在的感知都会消失。
叶聆远也不知道自己在这片黑暗之中待了多久,突然一阵白光闪过,眼前场景飞逝,模糊成流动的色带,可就算这样,叶聆远还是看清楚了场景中的每一幕画面。
这是过去的五十年。
叶聆远就在黑暗中,像是见证历史的神树一般见证了属于风苏明的五十年。
在这五十年的时间里,叶聆远亲眼见证了一个名为风苏明的时代,也见证了大安在殷越的治理中,迎来最辉煌的五十年时光。
正因知道了风苏明是女子,在见证这五十年时,才愈发能感觉到风苏明的不容易。
随着殷越离世,这位手腕强硬的女帝也带走了鼎盛时期的大安,后继者无能,被旁系夺权,与风家的关系每况愈下。
十万大山中,魔气泄露的情况愈发严重,若想重新堵住封印,必须要用大量的人力、物力来填平,别说来多少大乘修士,就是来一群大罗金仙也很难将魔气彻底封死。
尤其近些年来,凡间界战乱频繁,死气弥散助长魔气横行,仅凭仙盟会和执法团的努力根本无法压制封印魔气的阵法。
魔气暴动愈发频繁,十万大山内也跟着乱成一团。
风苏明请求仙盟会给她一年的时间,她一定会找到解决魔气封印的办法。
转眼一年时间过去,风苏明如约出关,一剑劈开封印,只身引动渡劫天雷,旁人以为是终于有人飞升,殊不知是风苏明以身化阵,将魔气彻底封印在阵法之中。
光柱冲天而起,叶聆远隐隐约约看到光影中有参天巨树向上而生,在将将触及天幕时骤然消散,化为光点。
而这个阵法——
叶聆远看着,有种莫名的熟悉。
是斗玉陵!
斗玉陵外围满了人,其中不乏诸多熟悉的面孔,有他们年轻的穆崇林门主,也有年轻的柳行春长老和尚未成为玄一宗夫人的柳行画,还有面容青涩的玄一宗温掌门和明月卿的师父奚不渡。
仙盟会对外的统一口径是风苏明已然勘破大道,飞升上界,但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这是一个谎言。
魔气被重新封印,十万大山内归于宁静,当年跟随风苏明步伐的长老们在那一年中为了维持法阵不受破坏牺牲良多,不少人很快就出现了天人五衰之相。在风苏明飞升后的三年时间里,当初的仙盟会人员竟都死了个七七八八。
为了保住仙盟会的地位,仙盟会上下都称风苏明是飞升了,赢得了不少年轻修士的敬畏。
就连曾经将风苏明驱逐出风家的人也认为她飞升成功,甚至想要复刻风苏明的传奇,为此不择手段,大肆招揽门徒,壮大声势,风家本不算修仙世家中的鼎盛家族,完全是乘着风苏明的东风扶摇直上,一跃成为连许多千年大门派都敬畏的庞然大物,行事作风也愈发嚣张。
新的仙盟会长老和执法团接连上任,逐渐换成世人熟知的面孔。
早早就被请下台处置的大长老,被压去地牢后离奇死亡的二长老和三长老。
在风家弟子行走江湖声名鹊起的同时,风家的禁地之中,也有一位了不起的少女在逐渐长大。
这位少女被风家上下认为是未来最有可能重现风苏明传奇的人,她就是风长宁。
风长宁三岁习武,五岁悟道,年仅十岁便有金丹期修为,是比风苏明的天赋还可怕的天才。风家视她为唯一的希望,上下将其严格保护起来,以至于外界对她的存在一无所知。
随着风长宁渐渐长大,逐渐不想再过这种被安排、拘束的生活,一时兴起,就直接从风家逃走,化名宁风,孤身在十万大山中闯荡出属于自己的声名。
在风长宁闯荡的那些年里,她认识了冷心冷清的奚不渡,也曾为拜入玄一宗的温掌门打抱不平,但更多的时间她还是一个人行走在属于她自己的路上。
直到风家人的贪婪招致祸事,后来人并不清楚当年风苏明和仙盟会的用心良苦,只当他们费尽心思隐藏的真相和营造出来的飞升是阻止后来人脚步的谎言,甚至不惜让整个风家消失。
风长宁目睹风家的惨状,也看到风长息逃出生天,而她则彻底离开十万大山,来到凡间界,在奉龙山斩杀当年风苏明留下的最后一条龙,一战成名,成为若土教的神女,得万人供奉敬仰。
画面停止,叶聆远的眼前渐渐亮起来,她在一片炫目的白光之中看到一棵参天巨树。
这棵树,她在遗迹洞天内的祭坛上见过,在云中城的圣殿祭坛上也见过,但那些都是虚假的幻影。
这就是扶桑木。
哪怕没人告诉叶聆远,但她就是如此确信。
叶聆远不受控制地靠近扶桑木,她抬起手,轻轻贴在树干上,瞬间感受到无穷的力量涌入体内。
叶聆远的背脊骤然冒出一道金光,紧接着就是一声龙吟震响,下一刻,清越的凤鸣响起,火光自扶桑木的根部燃起,金龙腾空,火凤振翅,龙凤辉映,构成一副奇景。
叶聆远感受到扶桑木记录的信息,亘古八荒,四海无极,她的意识跟随扶桑木的根系渗入大地,聆听到来自世界各地的声音。
稚嫩的,年轻的,年迈的,形形色色,各有不同。
她听到大地的呼吸,听到万物生长的声音,听到百兽在山野间欢腾,听见鱼儿在江河中跃动。
她看到十万大山中,穆门主忧心忡忡,看到同门弟子们正在勤奋苦练,也看到不知名的势力潜藏在暗处蠢蠢欲动。
她看到梦九霄孤身一人深入大漠与被魔气侵蚀神智的猛兽搏斗。
在这片充满生机的土地上,唯有十万大山深处的斗玉陵下,像是有一个巨大的漩涡,正在不断扩张,试图吞噬一切。
漩涡越来越大,也越来越近,几乎要把叶聆远也吞噬进去。
就在这一瞬间,龙吟与凤鸣响起,金光直上云霄,照亮昏暗天地,红光直向西方指引方向。
叶聆远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听到系统的声音忽然响起。
【恭喜宿主成功找到自己的真正使命,系统指引到此结束,祝宿主任务愉快。】
紧接着一阵刺耳的电流音响起,系统再无声息。
叶聆远心中忽然涌起一阵莫名的惶恐:“系统!系统你去哪儿了?”
光芒消失,叶聆远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仍站在圣殿祭坛上,面前是自祭坛中生长出来的扶桑木,身侧是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云道川、云澜以及祝祭之女,不仅如此,祭台下所有观礼的人都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像是深陷幻境之中无法自拔。
叶聆远抬头,仰望这棵巨大的树,怎么也想不到她一个跟在女主身边吃瓜的路人,竟然还能配得上“使命”这样高大上的词。
更想不到风苏明和风长宁两位女子,竟然还有如此波澜壮阔的故事。
叶聆远下意识想问系统有没有什么能让云道川他们醒过来的办法,刚一动念头,又意识到系统已经彻底消失了。
叶聆远叹了一声,有种不得不认命的无奈。
她缓缓抬脚,准备寻找破解的办法。
【当当当当!系统升级成功!华丽归来,将为宿主带来更加优质的服务,更加出色的效果!】
【怎么样怎么样!宿主在见证这段历史之后有没有一种疯狂想吃瓜的感觉?刚刚宿主只是跟随扶桑木见证了属于风苏明和风长宁的历史线,系统如今已经解锁历史场景回溯功能,将带给宿主更加精彩的吃瓜体验!】
叶聆远脚下一崴,差点摔在地上。
她面无表情地收回自己的感动:“……哦。”
呵呵,白难过了。
【宿主宿主!风苏明在世时,仙盟会是维护世界和平的卫道者,风苏明死后仙盟会不过百年时间就成了谋夺私利的蛀虫,只可惜他们也不知道斗玉陵底下藏着的并非是飞升的秘密,而是封印魔气的法阵!】
【因为这个世界,根本就不存在飞升,这都是前人留在书中的谎言!】
【宿主,这个消息有够劲爆吧!所有修士千百年的坚持都在因为前人的谎言苦苦挣扎,他们根本就不可能飞升离开这个世界!】
叶聆远平静地看着祭台下神情挣扎的每一个人,听着系统欢快的声音,哼笑一声。
【风长宁创立若土教的初衷,就是为了培养一支足以与整个十万大山为敌的力量,若土教只是她计划中的一部分。】
【她还没死,她还活着。】
……
轩然大波,不外如是。
第85章
有些人做梦也想不到, 自以为周密的计划和精妙的安排竟然只是别人筹谋中的一环。
尤其这些在背后谋划的人曾对这个谎言深信不疑。
无论是十万大山里,还是十万大山外, 都引起轩然大波。
系统滔滔不绝,似乎想将自己知晓的一切都说出来,叶聆远却微妙地生出一丝厌烦来。
这些事情,就算系统不说,叶聆远也能猜个七七八八,但对于其他对此一无所知的人而言,他们正满头雾水呢。
【宿主竟然不想知道这些精彩的过往吗?】
叶聆远撇嘴, 抬头仰望这棵高大的扶桑木,想起自己方才感受到的一切:“风苏明想拯救世界,联合上一任仙盟会编织一个飞升的谎言, 等着后来者也能承其衣钵, 肩负起守护苍生的职责。结果有傻蛋信以为真,为此不惜动手将风家灭门, 还策反仙盟会。”
叶聆远神色平静, 语调波澜不惊:“这是什么很难猜测的事吗, 非得要你说给我?”
叶聆远在祭坛上缓缓踱步,仔细观察扶桑木的每一处地方, 随着她挪动脚步,随着扶桑木的叶片枝丫被风吹动, 叶聆远能明显感受到自己体内的灵气也在随之潮涌。
就好像她丹田处的那一株小树苗是眼前扶桑木的分身。
【其实还有很多有意思的事,比如有男修士真的喜欢上了风苏明, 一直觉得自己的取向有问题。比如有有人在暗恋风长宁。】
叶聆远还是专注在观察扶桑木, 左看看右看看:“慕强是本能, 再刚强的男人也有一颗想被宠爱的心,看着风苏明这么强想被好好疼爱一下有错吗?”
十万大山中, 有人的脸瞬间黑了,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被人抛弃的怨气。
可话糙理不糙,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也确实是因为在风苏明身上感受到了关爱,所以才对她心驰神往,甚至想要成为像她一样的人。
尚被困在神树幻境中的人都听到叶聆远毫不客气地吐槽。在黑暗里挣扎的姜露贞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已经死去的龙头。
叶聆远面无表情地吐槽,颇有云道川藐视全世界时的风采:“每个男人内心都是抖M,并深刻认为能让自己感受到痛苦的爱恋才是真爱。”
【宿主说得很有道理!暗恋风苏明的男修就是因为目睹风苏明飞升离去的场景,并发现自己再也不能见到她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对她的情感是爱。】
“也不一定是爱,也有可能是靠山离开之后的悲哀。”
叶聆远凉飕飕的语气成功让柳行春一掌拍碎了石椅的扶手。
其他仙盟会长老神情莫名,搞不懂一直以来都笑脸迎人的柳行春大长老怎么突然就生气了。联想到叶聆远的心声,其余长老们看柳行春的眼神从崇敬逐渐转向微妙。
长老团议事厅外,执法团的弟子们正三三两两地聚在外面,他们看着斗玉陵广场,思考他们脚下踩着的究竟是怎样的地方,也思考那个暗恋风苏明的男修究竟是谁。
“谁年轻的时候没说过自己想做风苏明一样的修士啊……”执法团中一个弟子慨叹,“可惜最有希望的宋清溪大师兄现在还被关在地牢里呢。可惜喽——”
“谁说不是呢,谁也不知道飞升竟然还能是假的?那你们说过去那些飞升的修士都去哪儿了?”
一阵沉默之后,有人惊跳起来:“总不会一个都没有,然后全都灰飞烟灭了吧!”
短暂的慌乱过后,执法团再度陷入沉默,似乎也接受了这样的命运。
温奇衡默默擦拭自己的兵器,对这些声音左耳朵进右耳多出,思绪却不由想到了此时不知身在何方的梦九霄。
“那你们说——斗玉陵底下的封印还能撑得住多久?”
“也不知道这天劫跟封印崩溃哪一个先来,早知道就早出生几十年咯,总好过这不知要怎么死,也不知该怎么活的日子……”
“要是能再有一个像风苏明那样的修士就好了,大家就都能得救了。”
“哪儿那么容易?别做白日梦啦!”
……
温奇衡的动作停下来,漫不经心的神情瞬间凝重,猛地站起身来,沉着面色往回走,步伐匆匆,像是要跟人去决斗。
其余的执法团弟子不明所以,有人高声问道:“温奇衡,你去哪儿?”
温奇衡没说话,只是抬起手来挥了挥,示意他们不用理会自己,转瞬就没了踪迹。
【宿主,你应该相信爱情。】
叶聆远停下动作,微微一笑:“那你跟我说说看,让我相信谁的爱情?”
系统沉默了,从到这个世界那天开始,他们遇上的每一桩情感纠葛最后都会离谱地变成利益纠纷,甚至还是不死不休的那种。
【但是他们真的很爱啊!】
“两个人互相喜欢那才叫爱情,自己一个人在那儿意淫,那叫自我高氵朝,是孽缘,不是爱情。”
叶聆远毫不客气地扎心,先前被爆过料的人一个个汗流浃背。
虽然叶聆远一直在跟系统说话,但也没忘了自己要做的事,他们最初要做的,就是搞砸大安的庆典,救出扶岳宗的人,让这个做祝祭之女的姜家嫡女不要出意外,现在目标都达成了,剩下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将事情闹到彻底无法挽回的地步。
叶聆远将祝祭之女放到安全的地方,手中掐诀,灵气运转,叶聆远的灵气悄然弥散,将扶桑木完全包裹起来。
伴随着太上明心法的运转,叶聆远丹田里那株小小的幼苗也跟着舒展枝叶,祭坛中的扶桑木每缩小一分,叶聆远体内的树苗就长高一寸。
随着扶桑木逐渐缩小,神树幻境对在场者的控制能力也逐渐减弱,直到参天的扶桑木幻影变成一粒小小的种子,灼目的白光亮起,又骤然收束,叶聆远下意识闭眼,感受到掌心一烫,再睁眼,种子没了踪迹,所有人也都醒了过来。
叶聆远没事人一样兀自往祭台下走,还不忘叫一声云道川:“云道川,走、走——?!”
叶聆远直接愣在原地,看着眼前穿着天极门水合服,但容貌却截然不同的男子。
“兄弟你谁啊!”
叶聆远看看这张陌生的脸,然后又看看云澜,惊诧道:“说你俩之间没点见不得人的关系我都不信!”
这是一张与云澜有五分相似但气质却截然不同的脸。
云道川掸了掸衣袖,一派云淡风轻:“没有任何关系。”说完就走,像是跟云澜待在一处就是让他极其难以忍受的事情。
“云道川,就算你一直跟在她身边又如何?得到圣子之位的人是我,得到若土教的人也是我,我才是能继承她意志与衣钵的人,你什么也不是!”
云道川停下脚步,站在原地背对云澜,静静听他把话说完:“说完了吗?没事的话我就走了。”
叶聆远看着他们两个人对峙,甚至还贴心地后退两步,留出让他们发挥的空地来。
祭台底下的人也面面相觑不知所措,不知这突然冒出来的俊美男子是谁,也不知他为何跟他们的圣子起了冲突。
可他们的圣子——
又真的会是能带领他们找到净土的圣子吗?
在这一天的时间里,大安的子民受到前所未有的冲击,先是直面国家数百年的历史,见证她一次次的兴衰更迭,现在信仰又受到了冲击。
神女是假的,她根本不是若罗神派来拯救他们的人,不过是那些背信弃义的修士中的一员罢了。
若土教也是假的,从头至尾他们不过就是复仇的工具而已。
大安的皇帝也傻眼了,他想过叶聆远等人会将事情闹大,将庆典闹黄,但没想到会黄得这样彻底。皇室与圣殿势同水火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他做梦都想扳倒圣殿,将所有权力都收归皇室,可他从来没想过要彻底摧毁若土教的根基啊!
云澜此时已经疯了,他满心满眼想着得都是已经离世的风长宁:“云道川!你告诉我她到底在哪里!”
“她死了。”云道川头也不回地说道,他又向前走了两步,像是想起什么,回头看向叶聆远,问她:“不走?”
叶聆远正忙着看热闹呢,差点忘了正事,两步蹿到云道川身边,招呼着路平澜等人一起离开。
“走啦走啦!这里的事情办完了,该走啦!”
人群自动散开,懵懵懂懂间给这群一看就不好招惹的人让出路来。
云澜想追,随手抽了一把剑就直直刺向走在最后面的明月卿,甚至存了要把人给杀死的架势。
剑光未至,叶聆远的火先一步将人逼退,她将明月卿护在身后,完全忘了自己的修为其实比明月卿还差上一些。
“云澜,你跟云道川有仇,就去找他算账,我的师妹可没招惹你,别在这乱咬人。”
云澜只是笑了一声,双手成爪,出手如电,又向明月卿袭来。
“你不能走!”云澜整个人已经陷入了癫狂,再也没有孤高圣洁的模样,就像是一个走投无路走火入魔的疯子。
云澜与叶聆远等人打得有来有往,尤其他与云道川过招时的路数如出一辙,更加打碎了大安百姓心中最后的希望。
祭坛外围,大安皇帝悄然调动军队将这里死死围住,准备来个瓮中捉鳖一网打尽,他甚至还对殷无歧说:“殷仙师,这是重振我殷家王室的大好时机!待得功成,必定许卿封王拜相,位极人臣!”
大安皇帝眼中灼热,像是已经看到自己大权在握的那一日,熟料殷无歧只是缓缓露出一个微笑,反手就刺穿他的心脏:“谁跟你是一家人?我是殷越的后人,跟你们这些谋权篡位的狼子野心之徒可不是一路人。”
殷无歧的笑容渗出凉意,他看着仅剩的太子:“是我帮你,还是你自己寻个痛快?”
殷无歧随手将已经毫无生机的皇帝扔在地上,跨过他的尸体,向太子一步步走近。
“你们偷走的东西,也该还回来了。”
皇帝和太子遇刺,围困叶聆远等人的护卫都急忙赶去救驾,就剩一个疯狗似的云澜还在这里针对他们。
叶聆远在人群缝隙里看到接连倒下的皇帝和太子,心中直接惊呼。
“好家伙,这是请别人来吃席,结果自己变成席了?”
云道川等人眼前一黑:不是吧,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思看别处的热闹呢?
溜号的叶聆远露出一个心虚的笑,反手给了云澜一记重拳,直接将人砸飞出去,砸在祭坛上,留下一个深坑。
她轻描淡写地拍拍手:“不好意思,下手重了。”
其他人:……这么严肃的场合摆脱就别开玩笑搞他们心态啊!
百折不挠的云澜咳着血从深坑里站起来:“没人能阻拦我,我一定会让她活过来!”
云道川指尖微动,两根银针飞射而出,直刺云澜两处大穴,一个让他瘫坐在地,一个让他开口不能。
云道川毫无歉意地微笑:“不好意思,阻拦了你。”
恼羞成怒的云澜一翻白眼,直接把自己给气撅过去了。
叶聆远和云道川异口同声地叹息:“有时候太强也是一种困扰。”
其他人:……烦了,毁灭吧。
第86章
第八十六章
云道川毫无负罪感地将云澜拎到殷无歧面前, 将这个他名义上的兄弟交给别人处置。
两边闹剧同时上演,祭台周围的百姓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先看哪一个, 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活像是个拨浪鼓一般。
这一天简直就是大起大落大喜大悲,不光信仰崩塌了,他们的皇帝还死了,群龙无首的百姓们看着会场周围出现的修士,神情瑟缩,畏首畏尾地缩在一起, 怕一不小心给自己也惹来杀身之祸。
“既然你也是殷家人,就交给你处理。”云道川一点情面也不留,就像根本不认识云澜一般。
周围百姓见云道川毫不客气的动作, 忍不住喊了一声:“圣子……”
叶聆远扭头, 笑眯眯地看着周围的人:“若土教都没了,还要继续认圣子?”
“圣子……圣子并未对百姓作恶。”有人小声说道。
叶聆远的目光在人群中快速搜寻, 很快就锁定了祝离, 高声道:“祝家主!这里这里!你要不仔细给大家解释一下封龙寨的事情?”
封龙寨在整个大安都是几位有名的土匪寨子, 人数众多,武力不俗, 而且神出鬼没,别说他们普通人饱受苦头, 就连官宦世家也没能好到哪里去。
溜到一半的祝离逃走失败,他僵硬地转身, 看向叶聆远时, 恨不得用目光将人活剐, 但又不得不对在场百姓维持冷静和泰然自若的神色。
祝离身披大氅,端得一身雍容和不染凡尘的高贵, 色泽寡淡的唇轻启:“叶仙师想要什么样的解释?”
叶聆远心里暗啐此人是个老奸巨猾的狐狸,祝离这样一说,不管他最终说出的答案是谁,都会给人一种被逼迫的感觉。
叶聆远不甘示弱地盯回去,露出一个咬牙切齿的微笑:“祝家主,想要解释的不是我,是你们大安的百姓。”
“是圣殿。”祝离坦然颔首,说完就走,巴不得尽快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是圣殿。”姜露熙也站了出来,“两月前,我的妹妹即将嫁到祝家,中途却被封龙寨掳走,好在舍妹聪颖,毫发无伤,并配合从十万大山中来的修士将封龙寨一举铲除,如今诸位尽可放心,日后行路,不会再有封龙寨这样的灾祸。”
圣殿中剩余的长老童子当即要闹,系数被潜伏在人群中的仙盟会修士制服。
叶聆远猛地回头,不知怎的就觉得这些人一定与殷无歧有关。
殷无歧微微一笑,手中亮出一枚玉牌:“受仙盟会长老团所托,特来解决大安国的事,至于神凤翎羽,也是仙盟会长老授意才能拿到。”
仙盟会——
叶聆远缓缓露出笑容:“有劳仙盟会。既然有仙盟会在,也就不需要我们这些小杂鱼来添乱,这就走人。”
抬脚就准备离开,叶聆远在神树幻境中看到神凤翎羽中的光直奔西方而去,而西边,正是幻境中风苏明等人来的方向。
更何况,如果要保护女主的话,远离这些不正常的癫公也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
叶聆远拉着明月卿的手就走:“走了,不掺和是非。”
明月卿点头,十分乖巧听话,一点也没有方才跟圣殿人打斗时的勇猛凶悍。
殷无歧站在一片狼藉中看着明月卿渐渐离开的身影,突然开口:“再留一日如何?”
叶聆远回头,还将明月卿往自己身后藏了藏:“你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殷无歧难得像个正常人,“此间事了,英雄却无名,既然不曾厚礼款待,那便设宴相送。”
叶聆远还在犹豫,狐疑地目光在殷无歧身上来回逡巡。殷无歧站在原地,十分坦然,笑得极为正人君子。
“好。”
明月卿在叶聆远惊诧的目光中走上前来:“多谢殷道友款待,师姐,我们再留一日如何?”
“我不介意。”叶聆远随意道。
但大安百姓的神色却不那么好看了,实在觉得叶聆远一行人不是他们招架得起的。尤其是祝离,他本以为今晚祝家就能送走这几尊大佛,然后恢复清净,结果竟然还要再留一日?
祝离反应很快,立马向殷无歧拱手行礼:“几位仙师暂时在祝府歇脚,行囊可即可送入云中城来。”
很明显,祝离已经在重新站队了,哪怕老皇帝的儿子,他们的太子还活着,但真正能掌握大安的人已经变成了殷无歧。
殷无歧倒是神色平静,什么都看不出来,他的注意力仍留在明月卿身上,像是不肯放过她的一举一动。
看得叶聆远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殷无歧心不在焉地应承祝离:“也好,送入宫来,更能彰显大安的胸怀。太子殿下意见如何?”
太子?
太子已经要被吓破了胆子,瑟缩在一边,抱着老皇帝的尸体,整个人都昏昏傻傻的。
殷无歧面露沉痛之色:“虽说陛下刚刚仙逝,但时值庆典之际,加之诸国使臣受惊,今日宫内设宴以表歉意。陛下的葬礼和太子殿下的登基之日便由天鉴司择个吉日,日后再说不迟。”
听着殷无歧的话,叶聆远瞅了瞅唇角,不得不感慨殷无歧是个狠人,他话里的意思,分明是要将老皇帝的葬礼和太子的登基之日选在同一天,就是为了羞辱人。
殷无歧继续说道:“在太子殿下登基之前,身为殷越女帝的后人,对大安的秩序责无旁贷,殷无歧甘愿做摄政王,终身辅佐太子殿下,永远守护、效忠大安!”
在场任何一个人都不会相信殷无歧的话,但偏偏他说出来了,还是用这样笃定又诚恳的语气,明晃晃摆在台面上,还伴随着他的武力威胁,让人想反抗都难。
在一片诡异的沉默中,明月卿就是那个打破诡异氛围的勇士,她直接对殷无歧说:“我们只留一日,明日天一亮我们就走。”
叶聆远悄悄扯了扯明月卿的衣袖:“可以睡醒再走吗?天一亮太早了。”
明月卿咳了一声,纠正道:“我们只留一日,明日收拾好我们就走。”过于一本正经地像是叶聆远方才就没说话一样。
殷无歧只是微笑:“随意。”
笑得叶聆远后背发凉。
殷无歧这个草率上任的摄政王就这样成了大安真正的话事人,他有条不紊地指挥大安的护卫押送圣殿的人,亲自用捆仙锁将云澜捆起来,让人带下去关入地牢之中。
叶聆远几人没心情看这些争来斗去的钩心斗角,准备寻个清净的地方修整,尤其是叶聆远,她前前后后折腾许久,现在身上乏力得很。
“殷无歧!”叶聆远一点也不客气,“我们这些客人在哪儿休息?”
殷无歧抬手叫来两个宫人:“你们跟着他们两个便是。待我安顿好了,我会去找你的。”
明明问话的人是叶聆远,但回话的殷无歧却只看着明月卿,那双怎么看怎么显得阴鸷的眼里全是深沉,看得叶聆远嗤笑一声,拉着明月卿就走。
一边走一边问:“你怎么突然要留下来了?殷无歧这显然不怀好意!”
明月卿凑在叶聆远耳边小声说:“我想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月乔乔面无表情地从她们两个人身边路过:“胡乱好奇小心给自己惹麻烦。”
叶聆远正想抬杠两句,一抬头发现瞧不见路平澜的身影。
“师兄?”叶聆远喊道,路平澜也不知道在发什么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
路平澜一瞬间如梦初醒,他抬头看向叶聆远,眼中的猩红一闪而过,又恢复成平日里的祖母绿色。他面不改色地穿过人群,跟上叶聆远等人的不步伐。
“来了。”
……
宴会枯燥无趣,勉强只有美食能安慰一下叶聆远受伤的心灵,酒足饭饱的她跟云道川一起散步,两个人都保持沉默,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叶聆远不开口,是因为不习惯,先前的云道川样貌平平,无端有种亲切感,而现在这张俊美舒朗的面孔——
实在让她内心有些压力。
叶聆远单手揉着肚子,余光不住往云道川身上瞥,云道川自然有所察觉,但他也在等叶聆远先开口。
说到底,他骗了叶聆远,还骗了她这么久。叶聆远没上来直接揍他一顿,他都已经受宠若惊了。
“我……”
“你……”
两个人异口同声,云道川默了一瞬,说道:“你先说。”
叶聆远也不客气,直愣愣就问:“这是你的真脸吗?”
云道川的脸色瞬间就黑了:“难不成我现在还要用假脸吗?”
叶聆远煞有介事点头:“没准,毕竟对一个连死人都能救活的医修来说,多给自己弄几张脸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是真的。”云道川无奈道,甚至凑到叶聆远跟前让她看个仔细。
叶聆远下意识屏住呼吸,这张骤然放大的俊脸实在有些杀伤力,哪怕她已经看惯了俊男靓女也不得不说云道川的风格绝对是独树一帜的。
他真的像他的名字一样,好似云海山川,疏狂随性,潇洒恣意。
“是真的还是假的?”云道川问。
叶聆远毫不客气地抬手,直接拧上云道川的脸颊,愤愤道:“手感不好,多半是假的。”
云道川也不生气,跟在叶聆远后面慢悠悠地晃:“你说是假的就是假的,觉得是真的那就是真的。你要是不喜欢,我就再换回去,虽然费事,但也不是不行。”
“不用!”叶聆远急急说道。
云道川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声:“看来这张脸勉强还算是能让叶仙师满意?”
“我满意的脸多了去了,你这样有助于让我每天拥有好心情,至少吵架的时候你这张脸能让我嘴下留情。”
云道川挑眉,由着叶聆远在前面蹦蹦跳跳地说话。
“叶聆远。”
“嗯?”叶聆远回头,看到云道川的神情在昏暗的烛火下变得晦涩。
“她是我的母亲,却从没让我叫过一声娘。从我有记忆开始,她就在强迫我学各种各样的东西,等到我七岁那年,就把我送到了门主手中,然后彻底一走了之。”
“云澜说她没死,但我知道她死了,尸骨无存,魂飞魄散,她已经活够了,不想活了,于是留了这一堆烂摊子,痛痛快快给自己寻个解脱。”
云道川所说的,正是一手创办若土教的风长宁。
“她想给风家报仇。”
“在她知道风家也并不无辜,甚至是罪有应得之后,她崩溃了,选择了逃避和一走了之。”
叶聆远还记得她曾经答应风长息的话,她说:“公正。”
“什么?”
“公正。”叶聆远眼中明媚,她微微偏头,“复仇也许不是最正确的选择,但公正的审判与实情公开一定没错。”
“风家有没有罪,有什么样的罪,风家说了不算,暗中谋定痛下杀手的人也说了不算。一分一厘——”
“都要算清才是。”
叶聆远身后映着灯影绰绰,像是万千星火因她而亮,云道川心中是从未有过的松快。
风家的一切在他心中存在已久,这多年来他都试图逃避,拒绝面对,甚至甘愿在天极门上做一个终日无所事事的外门弟子了尽此生。
他是一个旁观者,看着别人的生活,看着别人的热闹,觉得这个世道烂得透顶,简直无药可救,却又忍不住因为叶聆远的出现,看到她带来的转机而渐渐萌生出不该有的希望。
云道川喉头发涩,他想说些什么,想拉住叶聆远的手,想就这样看着她,直到永远永远。
突然,叶聆远主动过来握住了他的手,云道川的心跳骤然急促起来,他反手想要包裹住叶聆远的手,却扑了个空。
叶聆远忽然捂住他的嘴,拉着他蹲到一处草丛里。
“嘘——你听是谁的声音?”
两个人凑得很近,云道川脑袋里晕头转向的,注意力全在叶聆远身上,压根没注意到她说了些什么。
可惜叶聆远一心看热闹,压根没留意到云道川的异样,她又往云道川身边凑了凑,耳语道:“是殷无歧和明月卿,这狗男人肯定没安好心!”
云道川顺着叶聆远的动作望出去,看到站在湖边的明月卿和殷无歧。
夜风中,飘来殷无歧的声音。
“你,要不要留下来,做我的摄政王妃?”
叶聆远差点就要发出尖锐爆鸣,撸着袖子就要从树丛后面跳出去暴揍殷无歧。
“冷静一下,看看他还准备说些什么,等他说完,去揍一通狠得也不迟。”
叶聆远回头看着云道川,眉头紧蹙,大惊失色:“天啊!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冷酷无情的人!我看错你了!”
云道川:“……”
第87章
云道川毫不反抗地接受了有关自己冷酷无情的指责, 指着明月卿和殷无歧说:“难道你就不好奇殷无歧找她究竟是为了什么?比起见招拆招,还是永绝后患更好吧?”
叶聆远聚精会神地盯着殷无歧, 不肯错过他一丝一毫的动静:“你怎么知道能把这种无耻之人永绝后患?万一他留了后手怎么办?”
云道川静默一瞬:“我们是在想办法,不是在这里吵嘴架。”
叶聆远牙尖嘴利地反驳:“我们只是在出现意见分歧的时候进行和平探讨,你为什么会觉得这是吵嘴架?”
云道川:“……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叶聆远眼眸微眯,招招手示意云道川凑近一些:“你说殷无歧是因为什么原因总缠着明月卿不放?”
“喜欢?”云道川迟疑道,他虽然这样说,但他也不理解殷无歧到底什么想法,“还是说寻仇?所以想成婚, 然后相互折磨一生?”
叶聆远思忖片刻,煞有介事道:“我觉得多半是第二个、”
云道川:“……正常人怎么都会觉得应该是第一个吧?”
叶聆远挥挥手,示意云道川安静, 让他仔细听那两个人的动静。
明月卿被殷无歧这突然一句话搞得有些满头雾水, 她睁大眼睛错愕地指了指自己:“我?”
殷无歧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点头肯定:“你。”
叶聆远就像是一只怒极的母豹子, 随时都能冲出去将殷无歧撕个粉碎, 她在内心对系统咆哮:“殷无歧吃熊心豹子胆了吗敢对我女下手!”
【他现在真的挺喜欢明月卿的。】
明月卿眉头一挑, 下意识后退半步,拉开与殷无歧的距离, 露出一个尴尬又不知如何是好的笑容。
殷无歧的脸全黑了,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叶聆远肯定蹲在哪里看热闹。
脱离扶桑木的加持, 系统声音的传播范围又恢复了往日的水平,好巧不巧如今天极门修士遍地, 该听的人不该听的人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比如正因风长宁的消息而心神不宁的奚不渡剑尊, 犹豫再三, 向仙盟会如今的大长老请辞,决定到凡间界看看自己的徒弟。
柳行春欣然应允:“奚长老辛苦。”
奚不渡的身影消失在传送法阵之中, 柳行春靠坐椅中,于四下无人的大厅中缓缓抬手,召出一团黑红色的血雾,血雾中不祥之气缭绕,聚拢又散开,最后缓缓浮现出一个人的影子。
是梦九霄。
柳行春唇角微扬,右手指节屈起,在桌面上缓缓敲击三下,屋内瞬间多处一群蒙面黑衣人,这群人对柳行春言听计从,毕恭毕敬。
“看好宋清溪,把梦九霄带回来。”
黑衣人散去,血雾也散去,一贯矜贵的柳行春长老竟然直接躺在地上,他像是依偎在谁的怀里,蜷缩着身子,露出安心的神情。
“别害怕,别担心,我一定会把你带回来。”
……
明月卿和殷无歧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方才还算暧昧的环境因为叶聆远的一嗓子彻底打破,饶是殷无歧脸皮比城墙还厚,也扛不住被人这样满世界传播。
可就这样放弃又觉得不甘心,他再度追问:“当真不愿意?”
明月卿也毫不客气,直接撕掉自己半只衣袖,露出象征无情道的那朵小花:“我修无情道,而且很乐意修无情道,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
殷无歧还是不甘心,他伸手想留住明月卿,却被她手中的剑给挡了回去:“我差在哪儿了?”
叶聆远翻了个白眼:“哪儿都差行吧。”
殷无歧这么个阴沉不定的阴鸷脾气竟然都开始委屈上了:“我哪儿差了!”
“哪儿也不差,只是你我不合适而已。”这一刻,明月卿娇小的身板竟破天荒地有了几分伟岸和坚毅之感,仿佛那朵清新的小花终于长成了参天巨树。
叶聆远由衷欣慰,甚至与有荣焉,相当得意地看着云道川,一副有我一份功劳的模样。
云道川不置可否,让她转过头去看明月卿和殷无歧。
只见明月卿握住了殷无歧的手,漂亮的大眼睛里全是柔和,露出清甜的笑容:“还可以做朋友。”
说着,明月卿还上下晃了晃手,怎么看怎么是纯友情好兄弟的样子。
叶聆远突然沉默了,就算她再怎么看殷无歧不顺眼,这一刻也忍不住对他充满了敬意与同情。
殷无歧当然知道叶聆远就在附近,但顶着丢脸全世界的压力,他也想把这件事说清楚,想给自己争取一个机会。
殷无歧很明白自己为什么选择明月卿,也很确定自己只会选择明月卿。于他而言,明月卿的存在意味着束缚、理智甚至是救赎。
如果有明月卿在,他应该不会走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也不至于真的背上颠覆一切的骂名最后孤独的死去。
殷无歧眼里的光一点点破碎,他看着明月卿,绽出一个温柔得根本不像是他的笑容:“你走吧,是我唐突了。”
“你还好吗?”明月卿问,她无端想起之前说过的话,“你看上去好像快碎了。”
在明月卿眼里,此时的殷无歧就像是一株即将枯萎的话,只剩下最后一口气,转瞬就要被风吹散,然后彻底散落在黑夜之中。
“为啥啊?你能告诉我到底是为啥吗?这才见过几次啊就能爱得这么要死要活的?”
即将破碎的殷无歧被叶聆远这一嗓子直接嚎回原样,那点悲伤、沉痛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尽是不爽。
殷无歧觉得,这叶聆远就是天生来治他的克星。
【因为殷无歧觉得明月卿是他最后的希望。】
“希望?他准备利用明月卿做什么?”
殷无歧额头青筋直跳,他看向明月卿的时候还有点委屈:“我不会这样对你。”
“没事,你做不到的。”明月卿哥俩好似的拍拍殷无歧,完全是对个人实力的自信。
【殷无歧觉得有明月卿在他身边,能拉住他,让他少做些丧心病狂的事情,他想做个不太坏的好人。】
殷无歧:“……”这系统怎么还什么都往外说呢?说得人怪不好意思的。
叶聆远稀奇道:“什么叫不太坏的好人?合着他知道自己现在是个坏人呗?”
叶聆远数落殷无歧的时候可是半点情面都不留的:“他想做个好人,那就自己努力呗,找明月卿干嘛?他是三岁小孩儿吗?还得给自己找个妈看着他别犯错?”
叶聆远愤愤道:“都答应做朋友了就别得寸进尺,哪儿有这么恩将仇报的?”
叶聆远每说一句,殷无歧的脸就更黑一分,黑到最后已经跟锅底没什么分别了。大安国刚刚上任的摄政王就这么被人毫不留情地数落一通,殷无歧只能庆幸这传播范围还是有限的,不然第二天一上朝,他怕不是要被群臣嘲讽个底裤都不剩。
明月卿还是要比叶聆远更善良一点,她思忖道:“你放心,我不会嘲笑你的。”
殷无歧:“……”说了还不如不说。
他微不可查地叹息一声:“明日当真就要走了吗?”
明月卿点点头:“有任务在身,而且我也想去更多的地方走一走看一看。”
“如今世道不太平,谁也不知道大劫什么时候降临。若是可以,不要回十万大山,凡间界的天地,足够你逍遥。”殷无歧这话说得隐晦,有些事他也不敢明说,就只能暗里提示几句,说多了,惹来的麻烦怕是他也难以招架。
“多谢。”明月卿应声,谢完就准备离开。
“等一下!”
明月卿停下脚步,回头看殷无歧。
殷无歧几经挣扎,纠结开口:“如果,我是说如果!”
明月卿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平和的目光中无端就有安抚人心的力量。
“如果我愿意放弃一切跟你走呢?你会带上我吗?”
黑夜之中,明月卿的笑容就像是一轮缓缓升起的明月,她无私而公正地将自己的光芒撒向大地:“我欢迎每一位朋友。”
殷无歧心中突然就放下了,他常年紧皱的眉头,眼中散不去的阴鸷变成了月明风清的松快舒朗,他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路上小心,大安永远是你可以落脚的地方,永远会是你的后盾,哪怕你与世界为敌。”
【叮!恭喜宿主打卡名场面“为你愿与世界为敌”!】
明月卿眼中讶异,没想到殷无歧会说这些,她也露出明媚的笑容,然后张开双臂:“为朋友践行的时候,不送上一个温暖的拥抱吗?”
殷无歧猛地上前,一把将明月卿揽在怀中,可手却迟迟不敢落下,不敢将这个怀抱圈死。
像是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却给了明月卿随时推开的权力。
明月卿轻轻拍了拍殷无歧的后背,仰着头说:“我会记得我在大安有一个朋友。”
殷无歧下意识就想收紧怀抱,但扑了个空,还被踹了一脚。
忍无可忍的叶聆远直接从树丛里蹿了出来,将明月卿护在自己身后。
“抱一下就行了!怎么还没完了?”叶聆远臭着脸说道,对于殷无歧这样的人而言,过多的温柔会成为自己的负担,这种厚脸皮的人是会仗着别人的温柔得寸进尺的。
只肖一个对视,叶聆远就对殷无歧这种人的想法心知肚明,她看小说的时候见多了!
“别卖惨,大男人顶天立地,流血流汗不留泪,打落牙齿活血吞,我们明月卿喜欢刚强的汉子!”
虽然殷无歧觉得叶聆远就是在胡说,但又不得不听,不爽道:“你出来干嘛?”
叶聆远微笑:“带我小师妹去睡美容觉,摄政王再见!”
叶聆远揽着明月卿的肩头就走。
身后传来殷无歧的声音:“小心仙盟会,你们现在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叶聆远比了个手势,示意自己知道了,好不潇洒地消失在黑夜之中。
想起刚才殷无歧说的话,还有系统突然冒出来的打卡成功提示,叶聆远生无可恋地问系统:“不会殷无歧这个癫公就是男主吧?”
系统保持沉默。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慢吞吞挤出来一声。
【是。】
叶聆远:“……”
第88章
叶聆远是真的很好奇, 她实在想不明白殷无歧能够成为男主的资本在哪里。
她一个人闷头往前走,跟系统据理力争, 试图找出一百个殷无歧不适合做男主的理由,完全将明月卿和云道川抛在自己身后。
明月卿听着叶聆远与系统的争论,眼里含笑,全是欢喜,这都是叶聆远对她关心的证明,她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觉得厌烦呢?她甚至想让全世界都知道她有一个关心她、爱护她的好师姐。
自小都面对奚不渡剑尊内敛和冷漠教育的明月卿, 是很乐意听到别人对她不加掩饰地认可的。
就是有点可怜殷无歧,要被叶聆远这样翻来覆去数落个遍,不过好在殷无歧身边现在估计也没有天极门的人, 所以他也听不到, 能继续做自信的摄政王。
明月卿美得脚步都轻快起来,但云道川的心情显然就没有那么愉悦了。叶聆远现在满脑袋都是她的好师妹, 已经彻底忘记他的存在了。
云道川面无表情, 但眼里全是怨气, 目不转睛地看着叶聆远的背影,恨不得将人一把扯回来, 让她好好看看自己。可为什么希望她好好看看自己,他又没想明白这个问题。
尤其余光中看到明月卿喜不自胜的模样, 就更气了。
论认识的先后顺序,他比明月卿还早不知道多少呢, 出来的这些人里, 他跟叶聆远认识的时间是最久的, 凭什么自己不能在叶聆远心里排在最重要的位置?
叶聆远还在质问系统:“所以殷无歧到底是怎么能成为男主的?凭他最不正常吗?”
叶聆远至今还对殷无歧在遗迹洞天时的表现历历在目,能强行觉得自己跟明月卿有关系, 还非觉得人家喜欢他,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自信的典范。
【他很喜欢明月卿。】
“我还很喜欢钱呢!怎么不让钱跟我终身绑定,让我一辈子都有花不完的钱?”
跟在最后头的云道川开始默默盘算自己的资产,思考到底够不够让叶聆远一辈子都花不完。
叶聆远仔细跟系统掰扯:“喜欢是最基础的条件,而不是决定因素。你要搞清楚因果关系,喜欢明月卿的人多了去了,我也喜欢,你怎么不说我是另一个女主?”
云道川警惕的目光快速看向明月卿,明月卿迎着他的目光微笑,大概是好意,但放在云道川眼中,怎么看怎么像是挑衅。
在云道川眼里,叶聆远说的这两句话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从她平日里的表现来看,实在危险,而明月卿也实在是个威胁。
【宿主不是。】
叶聆远哼了一声:“我知道我不是。但凭什么殷无歧喜欢,所以就要让他做男主?最关键的点不应该在明月卿身上吗?她选谁,谁才是男主。”
叶聆远突然嘶了一声,貌似在目前这些对明月卿有好感的男人里,殷无歧竟然还真算得上条件比较不错的,至少比起其他人来说,没搞什么乱七八糟的替身梗和狗血剧情,顶多就是有个爱脑补的误会。
【是不是比起来还不错?】
叶聆远的脸瞬间黑了:“这是矬子里拔将军吗?这还能比烂?”
【你觉得合适不合适并不重要,当事人觉得合适最重要。而且殷无歧是唯一一个能彻底杀死云澜的人,别人的能力都做不到。云澜一日不死,一日就会是明月卿的威胁。】
走在最前方的叶聆远猛然转头,审慎的目光将明月卿从头打量到脚,她在内心咆哮:“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她绝对不可能喜欢殷无歧!”
甚至比起云澜对明月卿的威胁而言,她甚至更觉得明月卿喜欢殷无歧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叶聆远这副态度,真的很难不让云道川想歪,他看着明月卿的目光越来越警惕,大有要拉开距离的架势。
结果明月卿却突然开口:“云师兄是不是喜欢师姐?”
云道川直接咳了出来,他面无表情地恢复自己往日里厌烦整个世界的神情,若无其事地抄起袖子:“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明月卿完全不给他留一点面子,直愣愣就问:“云师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师姐的?”
云道川的余光飞快瞥了叶聆远一眼,发现这人还专心致志跟系统吵架,庆幸之余又有一丝微妙的不甘。
“与你无关。”
明月卿恍悟道:“云师兄果然是喜欢,先前我还不确定。”
云道川:“……”
喜欢?
云道川停下脚步,神情怔忪。
喜欢?
原来这是喜欢?
他抬眼向前望,只看到叶聆远越走越远的背影,他抬脚,情不自禁地想要跟上去,想要追上去,想要让自己的身影出现在叶聆远的身边。
这是喜欢吗?
他猛然转头,紧盯着明月卿问道:“你觉得这是喜欢?”
明月卿也被问了个措手不及,但还是点点头。
云道川看着叶聆远的背影,突然有种拨开云雾见月明的感觉,他的唇角不受控制地上扬。
叶聆远跟系统掰扯完,回头就看到站在原地的云道川和明月卿,这两个人,一个不知道在兀自高兴什么,一个满眼懵懂不知道对方在高兴什么,怎么看怎么是一出滑稽的默剧场景。
“你们站着做什么?不回去睡觉?明天可是要早起赶路的。”叶聆远神情恣意,单手叉腰,一派松快又舒坦的模样,她吵赢了系统,现在正高兴着呢。
云道川迈步向前,走到叶聆远身边,眼里仍有笑意,笑得叶聆远无端发毛。
她狐疑道:“你笑什么?”她又转头问明月卿:“他在笑什么?”
明月卿不懂,于是摇摇头。云道川知道自己在笑什么,但他但笑不语,一个字也不肯向叶聆远透露。
温水煮青蛙,他一定要等到有十足胜算的时候,才会让叶聆远知道自己的心意。
叶聆远也不甚在意云道川的神秘,反正云道川从身世到能力上都是一个迷雾颇多的人,再多点也无所谓。
云道川真正明白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明月卿也在叶聆远与系统的反复争论中找到自己该走的路。
而叶聆远,也走在属于自己的路上,寻找自己的方向。
在这支下山小队里,路平澜却难得的沉默,他静静坐在院子里,望着天上的月亮,也不知在思考什么,祖母绿的眼睛里猩红的血气若隐若现。
他的额头有一层薄汗,衣袖下的手缓缓握成拳头,身体中封印的恶魂再度涌现,怂恿着他去做不理智的事。
“闭嘴!”
一声低吼,院内死寂。
“路平澜?”
声音从院子外传来,路平澜抬眼,看到归来的叶聆远三人,口内的软肉被他咬得一塌糊涂,勉强才维持些理智。
“我累了,先去睡了。”
叶聆远与云道川面面相觑,明月卿也一脸茫然。
虽然路平澜的脾气确实不怎么好,但也从未如此冷漠过。
月乔乔背着她的重剑忽然出现,她站在风雨连廊的阴影中,平静道:“他在院里静坐了一个时辰,一动不动,望着月亮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叶聆远困惑,云道川却敏锐地在空气中嗅到一丝若隐若现的血腥气。
月乔乔潇洒转身,留给他们一个酷炫狂拽的背影:“天极门弟子送来的东西在厅房里放着,说路上用,以备不时之需。我不需要,一样没动,交给你们处理。”
叶聆远想起在庆典上看到混进来的天极门弟子,一时有些高兴,高声追问:“我师父有送什么东西吗?”
月乔乔留下冷酷的声音:“没有。”身影消失在连廊尽头。
叶聆远心中有小小的失落,但转念一想,或许路平澜正是因为没有收到来自燕归尘的关心所以才这副模样?
一时之间忍不住为她这一切以师父为重的师兄,鞠上一把同情泪。
*
第二日天亮不久,叶聆远等人吃过早饭就准备离开了。
路平澜一直沉默,甚至连饭都没吃,默不作声地跟在一旁,像是一道无声的影子。
姜露贞、姜露熙姐妹来送行,同时还有祝离、叶七,甚至连赶来云中城参加若土教庆典的纪灵溪和齐渊也在。独独不见已经是摄政王的殷无歧。
如今云澜已被收押,被殷无歧特意关在防守最严苛的地牢之中,就看殷无歧什么时候能达到系统所说的程度,将云澜的生命彻底终结。
连云道川都说,云澜有特殊的能力,无论被伤成什么样都能复活,根本杀不死。
这样道别的场景总是伤感的,哪怕叶聆远跟这些人才认识不久,一样会因为离别而惆怅。
姜露贞说:“再见不知何时,师父与诸位仙师的指点露贞铭记在心。”
祝离没说话,只是冷哼一声,臭着脸站在边上,活像叶聆远等人欠了他的钱。
姜露熙站在姜露贞身边,姐妹俩像是一株并蒂莲,争妍斗艳,各有风采。纪灵溪身旁则是上郓城的城主齐渊,她身后还站着被解救出来的扶岳宗人。
若土教溃散之后,大安的百姓也需要找到新的信仰,落寞的道宗门派正准备抓住这个机会重建。
叶聆远最后看了一眼,准备踏上云舟,然后启程,直奔胶越沙海。
云舟启程,缓缓上升。
在云舟即将隐入云层之时,叶聆远看到站在阙楼上的殷无歧,他穿了一身黑色的蟒袍,端得庄严富贵。
“万国会,再会。”
叶聆远挑着眉头,看向殷无歧,她缓缓绽出一个挑衅的笑容。
“最好再也不会。”
……
殷无歧倒也不生气,目送云舟远去,直到他的亲信突然出现,凑到他身边耳语。
殷无歧的神色愈发凝重起来。
云澜——
消失不见了。
第89章
云舟自云中城起飞, 一路向西,直奔胶越沙海。
从云中城到胶越沙海外围的月城, 需要三日时间。
越往西走,风沙越大,干燥的风扑面而来,吹得叶聆远长吁短叹。
“云舟为什么是敞篷的?”她困惑发问。
往常总爱跟她拌两句嘴的路平澜此时正靠在角落里闭目养神,从云中城离开之后,他似乎一直休息不好,眼下都有一圈乌黑, 完全是精气不足的模样。
所以跟叶聆远拌嘴的人变成了月乔乔。
月乔乔哼了一声,抱着自己的重剑靠在船舷上:“你见过什么舟有篷?云舟也是舟,不过是在云中走罢了。”
叶聆远转头, 目不转睛又怨气横生地看着月乔乔:“乌篷船就有篷, 凭什么云舟不能有?”
在强词夺理这件事上,没人能是叶聆远的对手, 云道川闷笑, 明月卿睁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看来看去, 两个人都不参与叶聆远和月乔乔的纷争。
月乔乔一时语塞,板着脸说道:“根本没人做有篷的云舟, 从哪里给你找来有篷?身为修士,怎可如此娇气?”
叶聆远浑不在意月乔乔的面色, 眼角眉梢都挂着喜气:“如果别人都没有带篷的云舟,但我们做出了有篷的云舟, 这就是我们的竞争力!推广出去, 岂不是必定大赚一笔?而且——”
叶聆远抬头, 看着月乔乔:“修士虽然要修炼,但没必要在这些无所谓的事情上给自己自找苦头好不好?”
“生活随处都是修行。”
叶聆远直接瘫坐下来, 像是玩赖的小孩儿:“如果吃苦的意义不是为了之后能过好日子,那将一文不值。”
明月卿郑重颔首,觉得叶聆远说得很有道理,云道川在一旁鼓掌,以示自己的支持。
月乔乔——她当然知道叶聆远说得有些道理,可该死的胜负欲就是不想认输,就是不想在这里承认叶聆远说得也是对的。
不过叶聆远不在意,月乔乔也不放在心上,所有人都只当这样的拌嘴是枯燥生活中的小插曲,是平淡乏味中的调味剂。
一直沉默的路平澜却突然睁眼,他的眼神平静中透着沧桑:“为什么要来胶越沙海?”
叶聆远愣了片刻,似乎很是不习惯路平澜这样平静的语气,相比这样沉默甚至是沉郁的路平澜,她还是更喜欢之前那个毒舌但意气风发的少年。
路平澜重复了一遍:“为什么选择来胶越沙海?”
云舟上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到叶聆远和路平澜二人身上,路平澜的反常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我在扶桑木的神树幻境中看到有一束流光直奔胶越沙海而来。而且幻境中风苏明也正是从胶越沙海深处走出来的。这至少是个线索。”
“神凤翎羽?”
叶聆远点头,虽然路平澜的态度有些奇怪,但她并没有察觉出什么不对来,只当他是因为心情不好。
“神凤翎羽和神龙遗骨都是彻底唤醒扶桑木的关键,灵气只是最微不足道的东西。扶桑木作为流传万年的先天灵宝,曾经是顶天立地,撑开天地,沟通万方的世界之树。上走游龙,树栖火凤,也曾是龙凤二族的居所。在第一次大劫之后,龙凤寂灭,神树倒下,绝地天通就是从这个时期开始的。”
云道川说道:“风家能有人在末法年代窥探天机,参悟天道,也与风家的由来有关。”
四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全都盯在云道川身上,等着他继续讲解。
云道川叹息一声,无奈道:“书里真的有写,这些不算是什么不可说的秘密。”
实话实说,虽然各宗各派都有藏书阁,云道川所说的这些历史过往也都在书中清晰可见,但对于修士而言,他们的时间,绝大部分都用在了修行上,看得东西除了功法还是功法,了不起的就多看几本人物风志,多得是连自己本宗本派历史由来都搞不清的家伙。
毕竟有些功法一闭关就是几十上百年之久,一出来都已经物是人非沧海桑田,像奚不渡那样有本事活近千年的人,恐怕都能称得上是活化石了。
久而久之,自然就没人对这些事情感兴趣,除了云道川这个异类,对修行不上心,在遇到叶聆远之前除了钻研医术就是钻进天极门的藏书阁里看书。
叶聆远煞有介事地拍拍手:“来!让我们听一听风家人讲述风家的历史!”
云道川勉强用教养维持自己的形象,才没直接翻白眼,他继续说道:“相传天地混沌初开,女娲抟土造人,而女娲的部落,就是风姓,风家也确实以圣人后裔的名头自傲,觉得风家迟早有一天能重现荣光。”
云道川耸了耸肩:“但他们大概也不会想到风苏明的飞升并不是真的,而是她为了镇压魔气,拖延大劫降临时间的无奈之举。”
“你不想为风家复仇?不想为你的母亲风长宁复仇?”路平澜问,那双本来就浓郁滴翠的眼睛变得愈发深沉,“你不恨?”
云道川很是坦然:“我确实不太恨,我不光觉得风家不该存在,我甚至觉得天极门、仙盟会乃至整个世界都该被不知何时到来的大劫彻底毁灭。”
叶聆远无声地张张嘴,感受着云道川身上难得的锋芒与疏离,想起他平日里总说的“烦了,毁灭吧”。
突然紧张起来,或许——他是真的觉得还不如毁灭了。
没想到这小子看上去浓眉大眼,一张老实人面孔,背地里想着的竟然都是极端方案。
叶聆远甚至毫不怀疑云道川这些话的真实性。
云道川真诚地讲述自己的内心想法,丝毫不介意在叶聆远等人心中引起的轩然大波。
“在遇到这个有一点天真的人之前,我确实是准备看着这个世界毁在人的手里。它迟早会毁灭,而修士和普通人不厌其烦的折腾和荒唐的自救只是在加速结局的到来而已,虽然愚蠢但勉强可以当个乐子。”
云道川所说的“天真的人”,指的就是叶聆远。但叶聆远没察觉出来,只觉得云道川是个反社会的狠角色,她甚至觉得云道川可能就是这个世界的最终BOSS。
她悄悄问系统:“系统,云道川不会就是这个世界里毁灭一切的最终大BOSS吧?”
听得一清二楚的云道川诡异沉默片刻,试图挽救一下自己在叶聆远心目中的形象:“但我现在觉得,比起一场所谓的大劫直接毁灭一切,或许看着愚蠢的人自食其果走向灭亡更有趣些。”
叶聆远直接内心尖叫了:“系统!这都是什么大反派啊!你为什么不早跟我说!”
云道川:“……”
烦了,要不还是毁灭吧。
【请宿主不要误导系统判断,胡乱猜测。】
叶聆远在心里切了一声:“没意思。”
她的朋友她了解,云道川如果真的如他所说那般是一个冷酷无情的反社会反派,那他当初在仙盟会主峰上,就不会多管闲事拉自己那一把。
不然她叶聆远根本就走不到胶越沙海,甚至会在穿越之初就直接阵亡在五行雷罚之中。
叶聆远见系统如此无趣,忍不住对云道川的诡异兴趣和口是心非表示嫌弃:“你的喜好还真是离谱,舍不得这个世界和你认识的人就直说,还拐弯抹角地说自食其果,什么果?老死善终算不算果?”
云道川罕见地没有跟叶聆远继续顶嘴,欣然接受她的所有看法:“总之,就是这样。根据神凤翎羽的指示,胶越沙海中可能是万年前真正的扶桑木陨落的地方。所以我们要到这里去,第一,重开地天通,第二,找到更多有关当年大劫的线索,最后,回到十万大山,彻底解决斗玉陵下方魔气外泄的事情。”
“你觉得呢?”
猛然被问的叶聆远差点懵住,如果放在她刚来的时候,她大概就直接点头觉得没问题了,别人说什么她跟着做什么,她本来也不是什么很有自己想法的人,随大流才是她这一生里做过的最多事。
但现在,她确实在思考自己的想法。
“这些事情是先后顺序,按照门主所说,无论我们最后的目的是重开地天通还是解决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来的大劫,都需要跟着现有的线索找到扶桑木,这是关键。但实际上还有很多其他的事情。”
“首先是仙盟会,我们离开的时候,殷无歧特地强调了仙盟会,而且在离开十万大山的时候,二长老三长老离奇死亡,我不相信他们是真的死了,还有我们当时在遗迹洞天里遇到的红鸟杀手。实不相瞒——”
叶聆远垂头,从乾坤袋中摸出那一整袋骨殖:“这些骨殖上的金纹,说明了他们的来历,这些都是风家人,或者说是修习过风家功法的人。”
“幕后之人不会善罢甘休的。”
“拯救世界,逆转局势不是我们几个人能做到的事情。”叶聆远如实说,“我们只是被派出来的先遣兵,是探路的斥候。因此,我的想法——”
“直奔胶越沙海,无论是否能找到扶桑木和绝地天通相关的线索,都要把行迹放出去,将幕后黑手引出来。比起不知道什么时候才降临的天劫,这些人才是悬在头上的利剑。”
叶聆远一口气说完,嘴巴都不带停一下,她说完之后,这才后知后觉地看过云舟里的伙伴。
“……你们,觉得如何?”
“如果觉得这样冒险,我们也可以商量其他的计划。”
“挺好的。”云道川微笑,“我没有任何意见。”
明月卿也点头:“我也没有任何意见。”
路平澜在短暂地沉默后,也颔首,表示自己毫无异议。
最后就只剩下月乔乔了,月乔乔秀净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她只是说道:“不管你的计划是什么,我只要我能活着回去。”
叶聆远想也不想就说道:“就算我死了,也会让你活着回去!”
云道川没说话,站在叶聆远身后对上月乔乔的眼神,明晃晃写着的都是威胁,大有月乔乔敢让叶聆远受伤,他就先一步将她解决的架势。
月乔乔对云道川的威胁毫无波澜,抱着重剑重新坐回去,任由干热的风吹在脸上。
“月城,要到了。”
……
第90章
第九十章
“最近风沙越来越大了, 往常年还能走进去近百里地,现在连五十里都走不出去。”
“也不知道哪天连着月城都要没了, 到时候再吹到云中城去,整个大安就都玩完喽!”
“就是可惜了兰琉罗遗迹里的那些宝贝喽,都二百年了还没见底,谁知道底下还藏着多少好东西!”
“有命拿没命享,现在进去给送死有什么分别?”
城门楼前的茶摊上,几个大汉谈天说地,浑身血煞凶气, 不多时酒坛子便空了大半。
……
靠近胶越沙海,便能看见沙海深处黄沙漫天,狂风呼号的景象。
这半年来, 风沙起得越来越频繁, 前些年都是几个月一次,如今甚至到了半个月一次的程度。
壮硕的成年男子在那里拼酒耍威风, 对自己的光辉岁月大谈特谈, 言语粗鄙不堪, 又透着对当今世道的不满,吆五喝六地指使自家婆娘和孩子, 让他们忙前跑后地为自己这顿疾世愤俗的大酒忙活。
繁荣的商贸不再,坚硬厚实的城墙被风沙侵蚀, 这座印象中充满荒野气息的小城,几近成为一座被人遗忘的废墟。
几个裹着斗篷, 蒙着面纱, 头戴兜帽的年轻人自城门而入, 风尘仆仆,显然舟车劳顿许久。
他们的到来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所有人都在为自己的生活忙碌奔波,哪里还有功夫去管几个外乡人?
眼神自他们身上一扫而过,就像是在看待没有生命的物件一样冷漠。
入城之后,风沙便小了许多,叶聆远站在城门楼前环顾四周,最后将目光落到前方招摇的酒幡上。
大概是因为天气的原因,月城大街上并几个人,只有城门楼那个茶摊上坐着几个喝大酒的走镖人。
这几个走镖人的左臂上绑着一根紫色的布条,这也算是走镖人的标志,不管是哪路商行镖局的镖头,左臂上都会绑一根紫色布条来区分,有钱的大商行就会用好布,上面绣着自家的标识,有些天南海北四处走的散户镖头,就随便绑一根紫布条用来体现身份。
叶聆远知道这些多亏她那两个室友。
起初,像她这样的外门弟子,注定要等到了年限之后就下山自谋出路的,跟着跑镖几乎就是最好的出路,她跟她的室友甚至仔细筛选过十万大山之外的各大镖局,试图给自己谋一个好的前程。
只是世事难料,总有意外,她也没想到自己会拜在燕归尘门下成为内门弟子,甚至还下山做这样重要的任务。
月城里,虽然街上无人,但沿街人家的门还开着,城中百姓在各自家中玩耍,有人看到叶聆远他们,也只是看一眼就收回目光,完全不好奇这些陌生人的来历。
于是,叶聆远就这样畅通无阻地走到了酒楼。
酒楼的招牌已经残破不堪,一道深深的刀痕划开层层沙土,勉强能分辨出底下的字来。
天地酒楼。
气阔的名字和寒酸的经营现状形成鲜明的对比。酒楼大堂里空空荡荡,跑堂趴在门边的桌子上睡觉,掌柜不见踪影,打眼望过去,连酒楼的桌椅上都有一层厚厚的灰尘。
叶聆远摘下兜帽率先往里走,月乔乔跟在最后,见拦不住,微微叹息一声,也无奈地跟了上去。
等他们都入店了,也不见跑堂醒来。
环顾大堂,再不见第二个人影,于是叶聆远走近,敲了敲桌子:“小兄弟醒醒,打听点事。”
闷头睡觉的小兄弟头也不抬地指向一旁,刻着字的大木板映入眼帘。
“想好了再来找我。”跑堂说完接着睡觉,甚至连呼噜声都起来了。
模板偌大一块,空荡荡写了九个大字。
“路路通
百晓生
看着办”
没有更具体的说明,也没有标注每个名目的价格,三行龙飞凤舞的大字就这么大喇喇挂在酒楼正中。
这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店。
这个问题已经超纲了,叶聆远沉思半晌也没想出答案,她转头看向云道川:“博学多才的云道川,你知道应该选哪个吗?”
虽然不知道这几条名目具体给的都是什么东西,但从名字上也能窥得一二,一个多半是探路的,一个是给人打探消息的,至于这最后的“看着办”,或许就是杀人越货坐地起价的。
云道川尚还在思考应该选哪一个,一直沉默的月乔乔先一步揉着自己开始造反的肚子喊道:“跑堂小哥,打尖加住店啊,能不能给安排一下喽。”
不仅如此,月乔乔连行为举止都带上几分与平日不同的放纵洒脱。
从他们进城到现在也就两刻钟的时间,月乔乔竟然连说话都带上了几分月城人的口音。
跑堂猛地从桌上起身,揉着眼打哈欠:“早说,还是头一次见化把来月城喽!”然后转身进了后厨,也不知道是去做些什么,将他们这些客人仍在大堂里不闻不问的。
虽然是一个跑堂,但完全看不出对客人的尊重,嘴里还念念有词地说着他们听不大懂的黑话,叶聆远眉心微蹙,思考这家店究竟是个什么来路。
“是土匪的黑店。”月乔乔十分平静地说出这个重磅炸弹。
如果不是被月乔乔按住了手,叶聆远差点就拍桌而起,要拉着明月卿换个地方住了。
“沙漠马匪,酒楼招牌上有印记。”月乔乔云淡风轻道,如稳坐钓鱼台一般岿然不动。
叶聆远想起招牌上那道刀痕,也想起入城时那些走镖人冷漠的神情,“镖头跟马匪在一个城池里生活?”
月乔乔轻笑一声,满是讥讽:“镖头跟马匪又有多大分别?”
“客官请好,本店招牌,铁锅番张子、回锅铁锋子、麻辣水煮细苗条……”
钻到后厨去的跑堂又忽然出现,张嘴就报了一口流利的菜名,只可惜这菜名一个也听不懂。
叶聆远跟明月卿大眼瞪小眼,最后又看向月乔乔,这是她们最后的希望。
“番张子来两张,一道回锅铁锋子,一个麻辣水煮细苗条,来五汤钵子马牙,再搞点水牙子喽!”月乔乔简直游刃有余。
听见月乔乔说话,跑堂笑得见牙不见眼:“姑娘是拉挂子还是同行?”
月乔乔抬了抬自己干干净净的左臂,应承道:“化把走江湖,来这里看看。”
两个人说的话仿佛是加密天书,听得叶聆远满头雾水,等菜上齐,等跑堂退到后头,不等叶聆远问,月乔乔率先解释:“化把就是道士,拉挂子就是走镖的,番张子是饼,铁锋子是肉,细苗条是鱼,马牙是饭,水牙子是勺。”
叶聆远了然,皱皱鼻尖:“还怪复杂的。”
“在马匪的店里,不会说黑话的人就是待宰的肥羊,如果住满三天还是不走,店家就会下黑手。”
叶聆远一边听月乔乔的话一边吃饭,尝了一口鱼,差点没吐出来。
她赶忙喝水,连喝三大杯才止住这点辣劲,这麻辣水煮鱼,又辣又难吃,能把食材做成这副模样,属实是一种浪费。
叶聆远下意识看他们当中的衣食父母——云道川正慢条斯理地给鱼肉Ti刺,然后再优雅地放入口中。
下一瞬,云道川的脸色也变了。
但他的波动很小,只是眼神怔愣一瞬,但就是这短暂的一瞬,也让叶聆远察觉了出来。
云道川可不是个肯吃苦吃亏的人,当即就要吐出来,月乔乔面无表情地补充了一句:“吐了他们的饭,就意味着打了他们的脸,这说明你在找事。”
云道川又默默将这块鱼肉咽了下去。明月卿左顾右看片刻,默默端起饭碗开始吃白米饭。路平澜就像一尊没有感情的木偶一样,一板一眼地吃饭,眉头都不皱一下。
“入了马匪的店,就默认要按马匪的规矩办事。随心所欲就说明是上门找茬的,他们会想办法收拾你。”
叶聆远瘪嘴,嘀咕道:“我看他们像是来碰瓷的,这叫什么道理,这分明就是黑店。”
月乔乔笑眼斜睨:“难不成你觉得马匪能开白店?”
叶聆远语塞,又小声问道:“那你为什么不提前拦住我们?这不是送上门来被宰吗?”
月乔乔只是平静地往叶聆远碗中夹了两块肉,又放了两片小青菜:“吃饱再说,不入虎口哪儿知道老虎吞了什么宝贝?”
一说到宝贝,叶聆远眼中都开始放光了,甚至连这些难吃的饭菜都变得可口起来。
等他们这一行人酒足饭饱,月乔乔这才起身去柜台前找人,她总共敲了六下,间隔三长两短,声音刚刚结束,就见一青衣男子自后厨走来。
“客官想要什么?”
月乔乔下巴微抬,点了点那块只写了九个大字的木板,眼神轻佻且倨傲:“看着办吧。”
青衣男子面上笑容愈深:“五位客官楼上请,要开几间房?”
“三间,挨着。”
叶聆远本想说开两间的,毕竟眼下这情形不好落单,哪怕天地酒楼的马匪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修为,也得防备着他们会不会有什么后手。现在开三间——谁是落单的那一个?
青衣掌柜很快就开好三间房,将三块花纹繁复的小木牌交到他们手中:“客官有什么需要,随时吩咐。”
最终,叶聆远和明月卿一间,云道川和路平澜一间,月乔乔自己一间,夹在其他两间房中间。
现在,五个人都聚在月乔乔的房间里,待明月卿关好门后,月乔乔这才郑重地说道:“月城马匪的规模与实力,不亚于一个中型门派,轻易不要起冲突,他们堪称胶越沙海的地头蛇、土霸主,就连大安都懒得管束这个地方。”
叶聆远颔首,想起他们入城时听到城门楼前的镖人的闲聊:“兰琉罗遗迹又是什么?还有这风沙是怎么回事?”
在神树幻境里,叶聆远也见识过胶越沙海的模样,但幻境中的沙海远不如此时这般恶劣,肆虐的风沙与不断攀升的高温,几乎要让这里成为人间炼狱。
月乔乔微微提气,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她沉默片刻,认真说道:“兰琉罗遗迹相传就是当年神树倒下后形成的遗迹,神树的躯干滋养了沙漠子民,将贫瘠荒芜的不毛之地化为绿洲,成为胶越沙海中的绿色明珠。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绿洲越来越小,风沙越来越大。守护神树躯干的月族人被迫离开家园到各地谋生,而兰琉罗遗迹就成了这些马匪发死人财的机会。”
月乔乔平静的声音中充满了恨意,她毫无波澜地讲述了一段充满血泪的历史。
叶聆远想,月乔乔或许就是曾经守护神树躯干的月族人。
月乔乔抬眼,对上叶聆远的视线:“没错,我就是月族人。”
【宿主,月乔乔就是守护扶桑木的月族人。】
……
仙盟会最深处的地牢血狱里,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宋清溪猛然抬头,早已麻木的双眼中破天荒出现一丝波动。
他粗粝沙哑的嗓音中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像是破烂的风箱。
但如果仔细听,也能听出些音调来,像是在说——
乔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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