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暧昧
若不是男人的话声足够清晰, 黎月筝估计还要在原地愣怔好一会儿。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刚说完,黎月筝突然止住话声,像是明白了什么。
贺浔是《周邮》的资方, 别说她, 就是总编的动向他想知道也是易如反掌。难怪这次公司这么大方地给他们安排这种规格的酒店, 原来背后操作的人都是贺浔。
“你早就知道去东临的名单里有我。”黎月筝停顿了下,“或者…就是你让我来东临的?”
面对黎月筝的质问,贺浔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坦然道:“你说的前半句我承认, 但是后半句可别扣在我头上。”
“我是想用点手段,不过倒也不至于让你跑这么大老远来加班。”
贺浔耐心同她解释, “我只是在你们的差旅费上提供了一些资金支持,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介入。”
这话表面听着没什么问题,可一细想, 最后的结果大差不差。
此时走廊没人, 只他们两个相对而立。贺浔的视线牢牢锁在黎月筝身上, 平静之下, 只逐渐涌动起来的暗流默默喧嚣。
黎月筝刚洗过澡,裹着件浴袍,身上有股淡淡的茉莉清香。乌黑浓密的头发散在耳侧, 带着些许自然弯曲的弧度。她肤色瓷白,瞳孔若水墨,不说话时,一张脸更显得冷冷清清。
长久地注视着, 贺浔不自觉弯了唇,“你不去我那儿, 我又去不了你那儿,只能找个方法让你自己过来了。”
黎月筝皱眉,“所以你从年末盛典那会儿,就已经开始处心积虑让我来这里?”
“处心积虑。”贺浔缓缓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眸间蕴了几分笑意,“我记得那天晚上有人耍的手段比我还直接,怎么现在反倒控诉起我来了。”
尾音方落,黎月筝脑海中浮现出那天在休息室的画面,喉咙突然一哽。
老实说,那天确实她冲动在先。
只是现在当面被贺浔点出来,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粘腻。
“那我们算是扯平了。” 黎月筝移开视线,伸手就往门把上握。
贺浔早有意料,直接用手掌挡住门板,“你的目的达到了,我可没有,算什么扯平。”
黎月筝抬眼看他,在他滚烫的视线中察觉到危险,想要关门,却被推着肩膀往里走。
身体被贺浔一条手臂就反转过来,黎月筝往前踉跄半步,腰间箍上来一股力道。贺浔从后面搂着她,让她脚下站稳,头顶传来男人沉冷的话声。
“放心,我还不会没分寸到那个地步,对有男朋友的人做什么。”
听到后面一句,黎月筝条件反射地想说些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又被她咽了回去。
也不知贺浔有没有察觉到她的欲言又止,他很快松开黎月筝,越过她肩侧往里面走。
三更半夜,也不知道他找到这儿到底想做什么。
黎月筝跟着上前,就见贺浔停在书桌前,看着她摆在上面还没来得及打开的电脑,转过脸向着她,“大晚上还工作,黎记者倒是够拼的。”
“既然知道我忙,还留在这儿扰我清静不太好吧。”黎月筝盯着贺浔,一副要赶人出门的模样。
闻声,贺浔的指尖缓缓敲了敲桌面,神色如常,“我费了这么大劲儿过来陪你过节,不比你那个男朋友强吗?”
黎月筝瞳孔一晃,不自然道:“你总和他比什么。”
“我不和他比我和谁比。”贺浔往黎月筝身前走了两步,观察着她眼底的情绪,“还是说你有别的参考意见?”
左右是绕不过这个话题,黎月筝干脆闭口不谈。她绕过贺浔,拉开椅子坐到桌前,边打开电脑边道:“我还要忙,你爱怎么样怎么样吧。”
房间不小,有面很大的落地窗,旁边就是环形沙发和同色系的茶几。正对着茶几的,就是黎月筝坐着的办公桌。
屋内的香薰是淡淡的无花果木质香,不浓烈,丝丝缕缕沁入鼻腔。
除了办公桌顶上的小吊灯,整个客厅只开着环绕沙发的地面灯带,还有天花板四周的磁吸轨道灯。柔软的光晕散尽黑暗里,昏沉暧昧,和夜色相融。
楼层高,落地窗外就是东临夜景,霓虹斑斓。建筑高耸林立,巨大的夜幕之下光影交错,雪亮的车灯在马路上匆匆掠过。
贺浔坐在环形沙发上,一抬眼,刚巧能看到正在电脑前工作的黎月筝。
那身影单薄,黑发在灯光下有层柔软的色泽,她神色专注,只有键盘声从她手中流出。
房间静谧,听不见键盘敲击下的呼吸声,贺浔的视线久久落在黎月筝身上,指尖细细摩挲着手中的玻璃杯杯沿,眸色深沉,唇边没什么弧度。
时间分秒过去,两人也没说话,贺浔不扰她,安静等着她处理工作。
前面的人太安静,黎月筝全神贯注在稿子上面,真就没有把注意力分给贺浔半分。
方才在车上就已经完成大半,黎月筝脑子里有思路,第一版完成得很快。敲下最后一个字,黎月筝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贺浔。
他就坐在正对面的位置,此刻偏头看向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灯影模糊,贺浔的侧脸依旧轮廓清晰。冷硬的眉骨下,眼神冷厉,鼻梁挺直。
就在这时,房门再次被敲响。
贺浔转过来,同黎月筝的目光对上。
后者的唇角轻轻扬了下,“我去开?”
黎月筝眉心微跳,冷声反问他:“你觉得合适吗?”
敲门声又响了一遍。
黎月筝仍旧是盯着贺浔,像是在警告。
“看来我得藏起来?”贺浔站起身,低笑了声,“行。”
他面色的温度让人有些捉摸不清,说是应答,但其实不太友善。不过行动倒是快,还没等黎月筝走到门口,他就已经进了浴室。
服务生推车出去,黎月筝顺势上前关门,返回客厅时,就看见贺浔已经重新坐在沙发上。
茶几上是清淡的夜宵,还有杯加了冰块的柠檬水。
黎月筝走到沙发前,离贺浔还有几步远的时候停了步子。她扫了眼桌上琳琅满目的食物,视线移向贺浔,“出差的住宿和夜宵都是你花的钱,本来也不该我说这话,不过就当是我借花献佛了,这顿夜宵作刚才委屈你藏起来的补偿。”
就这几句话的时间里,贺浔一直没把目光往她身上放,就当黎月筝是空气似的。只懒散看着装了半杯清水的玻璃杯,指腹在杯壁上游离。
他面无表情,半遮的眼皮挡下眸光,唇角放平。
知道自己刚才做的不地道,贺浔生气也正常。
黎月筝没在意他的无视,“吃完就回去休息吧。”
说完,就要往卧室的方向走。
然而还未踏出去半步,猛一瞬,黎月筝的手腕被人扣住。那力道极大,五指收拢,像是要攥住她的骨骼。
心脏猛然收紧,黎月筝没来得及挣扎,整个人直接被贺浔用力往怀里拽去。身体失去控制,视野晕眩,黎月筝直接跌进贺浔的怀中。
腰背被一双肌肉结实的手臂牢牢禁锢着,身下就是贺浔的双腿。黎月筝本就身形不稳,贺浔又穿过她的双臂之下,托抱着将她连根拔起,又重重放下,根本不给她反抗的机会。
“贺浔!”黎月筝惊慌地连声叫贺浔的名字,他却置若罔闻,强势地让黎月筝正对着坐到自己腿上,一只手拉上她的腿弯,一只手按住她的腰臀。
映着夜景的落地窗上,重合着沙发上男女相贴的身影。姿势暧昧,距离极近。
黎月筝双手抵着贺浔的肩膀,无法动弹,以一种极其亲密的姿态坐在贺浔的身上,双腿曲起,卡在贺浔的身体两侧。
他的胸腹坚硬,像是按住了一块儿钢板。
激烈的动作让黎月筝的浴袍松散了些,领口微微撩开,发丝凌乱遮掩,隐约露出瓷白的胸口皮肤,平直清晰的锁骨线条流畅。
坐着的样子,使得黎月筝的浴袍下摆往上搓起。拖鞋已经掉在地上,润白的小腿露在外面,膝盖圆润,大腿被白色布料遮掩。
他的手抚上黎月筝的颈侧,手掌薄茧擦过她耳后,微微抬眼看过去,声线喑哑,“这才是补偿。”
说着,贺浔就压着黎月筝的后颈要去吻她。
“贺浔!”黎月筝用力推住他的肩膀。
四目相对,她感受到贺浔眸中的滚烫,那视线灼热到似乎能烧进她的骨头里。黎月筝察觉到危险,挣扎得更加厉害 ,“贺——”
后面的话被堵住,贺浔用力吻住她,舌头直接抵进她口腔,强势掠夺她的呼吸。
黎月筝想躲开,舌根却越缠越紧,津液交缠的声音在空气里溢散。
双唇相贴,贺浔吮吻着她,从唇角到唇峰。双手用力禁锢着,让她无处可退。
贺浔的喉结滚动,吞咽的声音在黎月筝耳中分外清晰。
心脏跳动剧烈,几乎要飞出嗓眼,唇却堵着,呼吸更加困难。
“贺——唔——贺浔——”黎月筝的声音艰涩,被贺浔吻到近乎窒息,快要呼吸不过来时才被放开。
贺浔还没完,转而吻她的耳后和脖子,皮肤濡湿,衣襟散乱。
“贺浔——”身体和空气都发烫,黎月筝推着他,口不择言,“我…我有男朋友!”
话音落下,男人的动作似乎有所停顿,嗤笑一声。
“有男朋友怎么了。”隔着浴袍,贺浔的手掌贴过她脊沟,声音低醇,“有男朋友我照样干。”
黎月筝还要说什么,又听到埋在自己颈窝的贺浔一声低语。
“以前骗我,现在还骗我。”
黎月筝猛然一怔,突然有想法闯入脑海,挣扎的动作停住。
浴袍往下掉了一截,黎月筝左半边肩膀露出来,肩后有一弯小小的红色月牙胎记。
贺浔的手指抚上去,久未见到,小心试探。
感受到他摸的地方,黎月筝心脏一缩,想走。看向他耳垂,动作却在此刻犹豫下来,此刻怎么看都不合适。
贺浔看穿她,直接讽道:“把我亲硬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话音直白赤.裸,黎月筝一愣,突然感受到腰后收紧的手臂,身体又往前挪了半寸。
“你——”膝盖内侧就贴着他胯骨,布料太薄,黎月筝清晰感受到他,耳后炽热,指尖几乎要嵌进贺浔的肩膀,胸腔处震动起伏。
“以前我们不也这样过吗。”贺浔吻她的肩膀,微微有所动作,“有男朋友的时候不行,没男朋友的时候也不行。”
“黎月筝,你把我排到第几个了?”
男人的声音贴着耳朵缠进去,黎月筝无声咬住下唇。
原来他早就知道她分手的事情,那还配合着她演什么。
“你能不能别说了。”黎月筝受不了,想要坐起来些,又被贺浔按住。她眼尾不自觉潮热,只能瞪他,“也别动了。”
贺浔无所谓地笑笑,“我怎么动了?”
半遮半掩的浴袍盖住男人的大腿和膝盖,黎月筝的小腿皮肤在深色沙发的映衬下白的像奶冻,极小幅度地擦着沙发坐。
贺浔变本加厉。
遮掩被拆穿,贺浔彻底没了顾虑。黎月筝根本挣不过他,干脆放弃,头偏过去,不想看人。
浴袍之下旖旎万分。
两个人的喘息声都重,气息交织。
“怎么不吱声了。”贺浔问。
黎月筝不回答,脊柱酥麻,直至传遍全身,手心微微有了汗意。
下一刻,贺浔握住她的后颈,让她转过来同她对视。
贺浔的眼底若江涛翻滚,侵略性极强。他牢牢盯住黎月筝,声音却极有耐心,异常温和。
“你说,要不要继续?”
第42章 烟花
光线迷离, 寸寸缕缕闪烁在瞳孔里。分明是冷冽冬日,室内的温度却不断攀升。
黎月筝后背紧绷,搭在贺浔肩膀上的手指蜷缩起来, 衣袍半落。
后颈的力道不轻不重, 刚巧让她无法扭动, 迎着贺浔炽热的盯视,黎月筝只觉得呼吸困难,鼻息微重, 眼前甚至要模糊起来。
贺浔托抱着黎月筝, 腰胯若有似无地往她那边倾靠着。他神经绷紧,太阳穴哐哐直跳。衣料薄如蚕丝, 坚硬柔软相抵。
血液直冲脑后,不过贺浔仍压着气息,耐心地等待着黎月筝的回答。
“黎月筝。”贺浔缱绻唤她全名,看她脸颊潮红, 恶劣蹭过去, “两两, 来吗?”
抓着她肩膀的手指用力到青白, 黎月筝喉间一紧,脖子不由自主地抬了下。这瞬间,贺浔的唇趁机贴上来, 在她白皙的脖子上啄吻。
浑身警戒起来,黎月筝放在他身体两侧的双腿不由自主收紧,夹靠坚硬腰线。
紧跟着,耳边传来声沉重的气息声。
黎月筝脑子昏沉, 不过仍有理智,贺浔的声音把她从情动中拉出来。
“贺浔”黎月筝坚持着手心推拒的力道, 不过还没说完后面的话,就被贺浔一把按进怀里。
贺浔紧紧抱住她,两个人贴得更紧,触感更加清晰。
危险的信号太强,黎月筝微微失措,“你——”
“就抱着。”贺浔的手掌按着黎月筝背后,深深在她肩头喘息。
那弯月牙胎记被贺浔的手指来回摩挲,几乎要搓红了。
黎月筝深陷在他的怀抱里,耳朵贴着他柔软的头发,肩膀上的温热好似能把她灼伤,心口律动猛烈。
“你什么时候放开我。”黎月筝气息不稳,声音也闷闷的。
闻声,贺浔闭了闭眼,强压下身体的燥热,“说了来陪你过节,就是来陪你过节。”
半晌,贺浔突然松了力道,转而抱起黎月筝,扭转身体掂了个位置,让她正对着落地窗,他则坐在黎月筝身后抱着她。
黎月筝还未反应过来,这个时间,窗外忽而明亮。
酒店位于东临市的核心商圈,正对几座高耸的大厦。此刻,原本已经沉寂的楼身同时闪起渐变蓝白灯影,光影迅速变换,楼身上竟展示出斑斓的烟花光效。
一朵朵大小形状不一的烟花在眼前绽开,梦幻迷离,瞳孔也映起繁华。
不知是否是刻意安排,黎月筝房间的这扇落地窗刚好位于烟花灯光秀的最中央,是视野最好的位置。
色彩透过窗子落在两人的脸上,氛围静谧。
黎月筝愣怔得说不出话,心脏处强烈跳动,酥麻感直冲耳后。
浴袍还未拉上去,黎月筝半边雪白的肩膀依旧露在外面。
下一刻,她感受到温热的吻落在肩膀胎记的位置。
贺浔在她耳后说:“新年快乐。”
“这是你一个人的烟花。”-
急着要赶回京西,黎月筝他们一行人早早就在酒店楼下集合。
有个话题从早餐时一直延续到现在,黎月筝和苏锦燃到集合点的时候,其他人还在讨论。
“昨天晚上你们看到对面大楼的灯光秀了吗?”
“看到了看到了!我正写稿子呢,给我吓一机灵,光顾着拍照了啥也没干!一会儿看来得在回去的车上奋斗了。”
“可不是吗!也没听到有消息说今年还有灯光秀啊,我可用相机都拍下来了,啧啧,是真的漂亮!”
“我居然没看到!早知道昨天不那么早拉窗帘了!连个屁都没看见!”
“等等等!你把灯光秀都拍下来了那岂不是又能得一个选题?!”
“你小子够心机的!”
听着他们的讨论,苏锦燃也来了兴趣,扭头冲黎月筝道:“昨天晚上我睡得早没注意,你看到了吗?他们讨论得那么欢,估计真的挺漂亮吧。”
黎月筝有瞬间的哑然。
昨晚贺浔是在灯光秀结束之后走的,老实说,她没怎么睡好。
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贺浔,更没有想到贺浔会安排这样一场另类的烟花。
说没有动容是假的。
回忆总是会以各种方式渗透进人现在的生活。
黎月筝想起十年前的延水县,那时候逢年过节,特别是过年的时候,也会有人放烟花爆竹,不过多是那种噼里啪啦响的红色鞭炮。
偶尔筒子楼里有人拿了那种桶状烟花来,会引得大半栋楼的小孩子来围观。
黎月筝不喜欢同他们一起热闹,不过总也是对烟花这种东西感兴趣。
筒子楼房间有扇很小的窗子,黎月筝总是会站在窗户旁边,偷偷望着下面聚集在一起的人群,看到她们点燃那根短短的引线,而后堵住耳朵。
一边害怕一边期待着几秒后的五光十色。
那会儿的烟花没现在这么多花样,红红绿绿地四散开,很快就消失不见。
不过这东西对于黎月筝来说稀罕的很,看到的时候依旧会觉得漂亮的紧。看到漆黑夜空里簇簇燃放的烟花,会让黎月筝莫名感受到灿烂和希望。
后来升到高一,黎月筝认识了贺浔,他们一起度过的第一个新年是在学校。
元旦假期,学校里几乎一个人都没有。贺浔带着黎月筝偷溜进学校后面的土操场,仅仅是因为前一天,黎月筝在体育室随口说了句,新年想看场烟花。
当时听到这话,贺浔沉默着,只是在走之前对她说:“明天来学校找我。”
彼时黎月筝虽然没动贺浔的意思,不过仍旧在隔天扯了谎从家里溜了出来。
也不知道贺浔是从哪里拿来了一捆烟花棒,直接就丢进了黎月筝怀里。
细小漂亮的花火像是在指尖绽放,黎月筝玩烟花棒,贺浔就在旁边看着她,眼神懒散,却没有移开过她身上半分。
最后一根烟花棒熄灭之前,黎月筝看着贺浔那双冷淡的眼睛,同他说了第一句新年快乐。
兜兜转转十几年,竟然还是贺浔,在跨年这晚给她燃放了比那时还要盛大百倍的烟花-
黎月筝他们坐了上午的动车返回京西,列车到站的时候时间还早,大多数人是准备先回家调整放东西,下午再回公司,黎月筝也不例外。
昨晚没睡好,黎月筝本就浑身疲累,不想再挤地铁,便打算直接打辆车回家。
和苏锦燃他们分开后,黎月筝一个人沿着网约车的指示牌方向走。
时间有限,黎月筝准备用外卖来解决午餐。她边走边翻看着外卖软件,在五花八门的商家里挑挑选选。
网约车候车点人不少,黎月筝低头穿梭在密密麻麻的人群里,刚想切换成打车软件,手机屏幕上突然跳动出来电显示。
贺浔的名字亮堂堂地跳动在上面。
指尖停顿了片刻,还是点了接听键。
刚放到耳边,便有男声响起来,“回去了吗?”
“刚下车,怎么了。”
对面没什么情绪地哼笑一声,“听起来好像很不情愿接我电话?”
黎月筝抿唇,“不说正事我挂了。”
“抬头。”贺浔在黎月真要点挂断键前开口。
周围嘈杂,黎月筝没听清贺浔的话,“什么?”
对面耐心重复了一遍,“我让你抬头。”
若有所感,黎月筝抬眼下意识寻找,果然看到汽车停靠点有辆黑色布加迪和周围格格不入。
车窗降下来,黎月筝看到那张轮廓冷硬的脸。
黎月筝惊讶一瞬,明明前一晚他们还都在东临,怎么现在他到先开车等在这里了。
贺浔自然不知道她此刻的想法,只习惯性的把她的沉默当作拒绝。
他努力让自己适应黎月筝的抗拒,只是眼神仍旧是忍不住冷了半分。
隔着等待网约车的乘客,贺浔的目光稳稳落在黎月筝身上。
“「男朋友」来接?”男人的话声轻佻,表面上是带了几分笑意,实则半点好心情都没。
尤其是前面三个字,黎月筝总觉得他的咬字颇重,像是在强调什么。
她怎么会不理解贺浔的意思,不就是膈应她前几天瞒着他分手还继续装作有男朋友的事。
贺浔眼神未变,继续道:“要不先上我的车,坐我车里等?”
知道贺浔还有气,黎月筝沉默下来。
只是也疑惑一桩事。
她怎么记得,贺浔原来是个很好哄的人。
原地迎着他视线想了片刻,黎月筝关闭了打车软件,径直朝贺浔走去,开门上车。
一直到黎月筝系好安全带,她转过头看向一直盯着自己的贺浔,温声问道:“不走吗?”
贺浔没说话,面色稍霁,收回视线驱车驶离。
车站离黎月筝家还有些距离,黎月筝同贺浔没什么话,自顾自地看着自己这一周的采访工作安排。
旁边的人也没有用她搭话的意思,两个人各干各的,谁也不理谁。
分明昨天还在抱在沙发上接吻,今天几句话的功夫就又僵下来,和在冷战一样。
车子稳稳行驶在路上,车厢内极静,只有两道呼吸纠缠起伏。
是黎月筝的手机震动打破安宁。
看了眼,黎月筝迅速接起,“喂,教练。”
周围太静,手机那头的声音轻松穿进贺浔耳中。
“小离,你是不是买了新拳套寄到拳馆了?”
“对,忘了和您说了,我想着反正下次去拳馆还要带,就直接寄过去了。”
“那行,我给你收着。”对面笑了笑,“有段时间没来了,下回什么时候?”
“最近过节事情比较多,等这两天忙完就过去。”
挂了电话,车厢再次陷入沉默。
黎月筝刚想重新打开采访群,就听到旁边的贺浔散漫唤了声,一字一顿,“小黎?”
闻声,黎月筝指尖一缩,眼底划过丝微不可查的情绪。
再抬眼时,眸中的不自然已经藏起,她看向贺浔,“怎么了?”
贺浔直视前方,手掌按着方向盘,清瘦骨骼明显,声音淡淡,“去拳馆?”
贺浔自然是知道黎月筝有去拳馆打拳的习惯,也没惊讶。
“过两天。”黎月筝收回视线。
“嗯。”
气氛再次沉默下来。
好半天,贺浔才又来了句,“下次我可以陪你一起。”
几秒后,黎月筝问他:“你要当我的沙包吗?”
第43章 离离
黎月筝的问话简短又干脆, 话音落下,车子刚好停在红绿灯口。
贺浔盯着黎月筝沉默了两秒,忽的笑了, “你要是想, 那也不是不可以。”
“不过在那之前, 你得先答应我一件事。”贺浔把头转回去,窗外景物开始向后退。
黎月筝偏头,看向贺浔的侧脸, 就见贺浔面无表情说:“周五晚上陪我去个饭局。”
还没等黎月筝提出问题, 贺浔又道:“你欠我的。”
“我什么时候——”脱口而出的反问卡在喉咙里,黎月筝的神经一跳, 突然想起什么。
黎月筝和贺浔一起过的第一个新年,贺浔给了黎月筝一捧的烟花棒。当时黎月筝兴奋上头,又不知怎么感谢贺浔,所以就说, “以后你想要什么, 我也答应你一件事。”
当时贺浔问, “什么事都行?”
黎月筝点头, “只要在我能力范围。”
贺浔想了半天才道:“先欠着。”
这一欠,就欠到了现在。
接下来的路上,黎月筝没再说话, 像是默认了贺浔的要求。
车子停在公寓楼下,黎月筝解了安全带下车。
“黎月筝。”贺浔叫住她,同她转过来的目光对上,“周五晚上我去接你。”
沉默几秒, 黎月筝点头,“嗯。”-
饭局那天, 下午没什么事,黎月筝处理好工作就收拾东西下了楼,去了公司附近一家咖啡厅等着,还顺便给贺浔发了个位置。其实也是自己有点私心,不想让公司的同事看到贺浔后误会些什么。
黎月筝就坐在靠窗的位置,方便贺浔的车子到后看到他。
冬天的天黑得早,这个时间的东临天空已经黑透,窗外车水马龙,霓虹亮起。咖啡厅内放着轻缓的音乐,黎月筝的手撑着下巴,打发时间地翻着新闻软件。
意识不由地飘远,文字看进眼里却不过脑。乱糟糟的,像繁乱的线球找不到首尾。
偶尔想起从前,也害怕想起从前。
思绪很多时候是停滞的。
咖啡厅内来来往往,有人擦她身侧而过,停在她身前又转过来,黎月筝出着神却没发现。
“黎离?”
有人的声音传进耳朵里,黎月筝没反应过来,只瞳孔微动。
“黎离?”
更加清晰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黎月筝若惊弓之鸟猛地抬头,入目是一张略微有些熟悉的脸。
眼前的人短发,穿着皮衣和牛仔裤,脚踩一双高筒长靴,笑容明媚。
同黎月筝的目光对上后,短发女生眼睛一亮,惊喜道:“还真的是你啊黎离!我以为我看错了!”
“温灿?”黎月筝站起身。
“看你不回应我,我以为你把我忘了!”温灿笑盈盈地抓住黎月筝的手,“咱们大学毕业后都多少年没见了,今天居然在这儿碰上了!”
温灿往旁边看了一圈儿,“你一个人吗?是在这附近上班?”
“嗯,就在隔壁那栋楼。”黎月筝笑着点点头,“倒是你,我听说你回老家考公了,怎么今天来这儿了?”
“可别提了,我根本就不是那考试的料。”温灿摆摆手,嘴唇一弯,“不过也不是当记者的料!”
“不想在家听他们唠叨,我就出来找工作啦,今天这不是来找我朋友玩儿吗,没想到一转身就看到你。”
黎月筝任由她拉着手,笑容温和,“要不是你叫我,我都没注意呢。”
“嗐,谁能想到京西这么大咱们还能偶遇!对了,你现在还在当记者吗?”
“对,就在《周邮》。”
闻声,温灿感叹道:“咱们当时多少同学都从记者转行了,每天累死累活的。黎离,你可是我知道的为数不多坚持下来的。”
“干什么不是干,你现在不也挺好的。”
“也是!”温灿嘿嘿一笑,看了眼手机,“不行不行,今天时间有点晚,黎离,我们改天约出来吃饭我再和你聊,我朋友已经到了,我先撤!”
“好,你快去吧。”黎月筝敲了敲手机,“到时候电话联系。”
温灿边跑边回头,比了个OK的手势,“好嘞!”
咖啡厅的门开启又关上,迎面吹来股冷风,直直灌进黎月筝的衣领中。
她站在原地,停顿了好几秒,方才脸上的笑容慢慢在唇角褪去。
这时,手机震动了下,屏幕上谈跳出一条消息。
[温灿:黎离,趁我还在京西,下次一定约饭!]
片刻,黎月筝回了消息过去。
黎离,太久没听到过这个名字,她方才都没反应过来。
指尖微微缩紧,黎月筝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掌心居然渗出了一些汗意,潮湿感明显。
呼吸不由自主重了些,黎月筝往下拉了拉衣领,好像这样才能让气息顺畅些。
缓了一小会儿,黎月筝渐渐恢复过来。想要去洗个手,一转身,却撞入另一道视线里。
贺浔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就坐在她后面那张桌子边,抬眼稳稳地看进她眼底。
心口狠狠一紧,像被人用手掌攥紧。黎月筝呼吸屏住,有瞬间失了心跳,她也看着贺浔,却好半天说不出什么话来。
男人面无表情,淡漠的眼神扫向她,审视般让人不寒而栗。
他唇角平直,双腿搭着,腕骨自然垂在膝盖上,平静到让认觉得不正常。
咖啡厅内的音乐轻缓,暖色调的灯光让每一处都显得温和。可是此刻,黎月筝却觉得气氛剑拔弩张。
半晌,贺浔缓缓从座位上站起来,视线也从黎月筝身上移开。
看着贺浔缓缓走向自己,黎月筝的手指收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指尖,留下深红的印子。
乌木香萦过来又消失,男人的肩膀擦着黎月筝的身体过去,轻轻撂下两个字,“走吧。”
身后人的步子声走远,黎月筝喉咙微微吞咽,闭了闭眼。
那辆黑色布加迪就停在咖啡厅门口,此刻是下班时间,有些惹眼。
黎月筝快步走上前,伸手拉副驾驶的位置,手中拽空,没拉动。
愣了瞬,黎月筝抬眼看向漆黑的玻璃窗。
下一秒,窗子缓缓降下,露出贺浔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他没有看她,只道:“坐后面去。”
男人的话声冷淡,如山泉流动,没有一丝起伏。
路灯透过窗格照过去,只能映到他放在膝上的手掌。手指修长,手背上青筋脉络清晰,根骨分明。他的脸隐在阴影中,眼神漠然,让人看不清情绪。
黎月筝没应声,只默默走到后座,顺利拉开车门,弯腰坐了进去。
车子平稳拐入大路,黎月筝靠着座椅,偏头看向窗外。
路灯明灭映照,四散进车厢内。
“你旁边有个袋子,把衣服换上。”贺浔的声音打破宁静,不冷不热地丢过来一句话。
黎月筝看了他一眼,又把视线移到身侧,这才发现有个包装精致的礼品袋。
要问的话堵在嗓眼不上不下,想想也没什么必要。
黎月筝看了眼后视镜,男人的眉眼冷硬,黑沉的双眸像沉寂了许久的寒潭,始终平视前方,看着没有分毫波澜。
车厢内的暖气开得热,贴着围巾的耳后微微泛潮。
静谧的车厢内,纸袋翻动的声音清晰。有东西被拿了出来,又轻轻放在座椅上。拉链被推开,先是外套,然后是毛衣,长裤。
衣服褪下,一层层凌乱地叠在后座。
礼裙贴着身体线条,每一处都合身,紧致地勾勒出腰臀和脊线。吊带带子搭在锁骨上,裙摆盖住双腿和脚踝。
黎月筝把头发拨到肩后,双腿搭着,弯腰穿好高跟鞋。
接下来的路程,没人再说话。
车子是直接驶进会所车库的,没经过室外,由赶来迎接的侍者开到停车位。
侍者拉开后座车门,手掌贴在车上沿,躬身等着黎月筝下车。
贺浔已经绕过车身,站在车身旁,见黎月筝走到自己身侧,终于偏头看了她一眼。
裙子的尺码很合适,每一寸都恰到好处,鱼尾裙裙摆中有层柔软薄纱,交叠映出层次感。银色的裙身在灯光下熠熠,似淌了银河。
黎月筝本就纤瘦,皮肤瓷白,一双眼睛墨如葡萄,眉尾上翘却不显张扬,嘴唇的红色淡,更显得气质清冷。
贺浔喉结微滚,视线在她身上扫了半圈便收回来,“进去吧。”
说罢,抬步就走,黎月筝看着他的背影几秒,也跟上去。
男人的步子很慢,始终和黎月筝保持着差不多的距离。他快一点或者她慢一点,两个人的身体就能贴上。
有几次,贺浔侧脸睨黎月筝,就见她慢慢走着,也不看人。她左手握着右手腕骨,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总归是没给贺浔扣上去的机会。
除此之外,再无交际。
一直到进了宴会厅,黎月筝才知道贺浔口中的饭局,原来是贺榆书的私人宴会。
自从她回国,还没怎么正式外出露面过。这次私人宴会邀请的基本是她之前在国内的好友,或者和她有工作往来的业内人士,少不了应酬寒暄。
从踏进来的第一步起,贺浔就没再和黎月筝说过话。
知道的,觉得她是被贺浔随手带过来充数的女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贺榆书公司旗下哪个不知名的小明星。
要上前和贺浔攀谈的人不少,无声挤开黎月筝,把她越推越远。
贺浔被人团团围簇,像是根本没功夫理她被人挤到了哪儿,黎月筝反倒是松了口气。
不知道贺浔把她带到这儿是要做什么,通常这样的场合,黎月筝是作为报道拍摄的角色,现下还有点不自在。
抬眼看过去,贺浔侧身对着她,一只手抄进裤兜,一只手拿着侍者递给他的香槟,看不清表情,不过瞧对面的人奉承的模样,看着倒是相谈甚欢。
而明面上陪她参加饭局的黎月筝被晾在一旁,对比有些强烈。
黎月筝干脆走得更远了一些,坐在远离会场中心的吧台边找清净。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一扭头,姜眠的笑脸出现在眼前。
“筝筝姐!”姜眠好像很兴奋,亲呢地坐到黎月筝身边,上下看了看她,“今天好好看噢!”
姜眠靠得更近了点,“早知道你也来,我就和你一起了!”
停顿几秒,黎月筝诚恳道:“我一个人没有邀请函也进不来,是贺浔带我过来的。”
闻声,姜眠早有预料般地点点头,“那你们怎么没在一块儿呀!他人呢?”
边说着,姜眠边四处看,很快在会场中心捕捉到贺浔的身影。
“怎么一个人跑那么远。”姜眠皱眉,小声嘟囔着,“活该转不了正!”
“什么?”黎月筝没听清,“音乐声好像有点大。”
险些被抓包,姜眠赶忙摆手,“没啦没啦,我是在想你一个人玩儿多无聊,他怎么也不陪你。”
闻声,黎月筝微微弯唇,保持沉默。
说什么呢。
难道说,贺浔现在可能最不想见到的,就是她黎月筝。
第44章 假期
吧台的位置偏僻, 也没什么人打扰。
姜眠像是怕黎月筝无聊,拉着她东聊西扯,说了好一会儿话。
直到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嘈杂, 把两人的注意力引了过去。入口处慢慢散开, 穿着墨绿色旗袍的女人出现在那里, 见到贺浔,还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妈来了!”姜眠低喊一声,凑到黎月筝耳边道:“筝筝姐, 我先过去啦, 一会儿来找你!”
说完,人三两步就跑了个没影儿。
黎月筝看向骚动产生的来源, 贺浔和贺榆书并肩站在一起,时不时会主动低下头来倾听。姿态算不上多亲密,不过能看得出贺浔对贺榆书的尊敬。
关于贺浔和贺榆书的关系,黎月筝知道的并不多。甚至起初在贺榆书家看到贺浔时, 黎月筝还有些意外。在她的印象里, 贺浔的母亲早逝, 他对所有贺家人都没什么好感。
看来贺榆书这一家算是例外。
这样想着, 黎月筝都没发现自己身后突然多了个人。
肩后横亘过来一条粗壮的手臂,手掌压在吧台上,再靠近一点, 几乎是要把黎月筝半圈在怀里,已经超出的正常的社交距离。
陌生的气息覆上来,黎月筝猛地警惕起来,转身向后看。就见一个穿着蓝色西装的男人从她身后靠过来, 坐到了方才姜眠坐的位置。
男人身高一般,极瘦, 几乎有些撑不起身上那件西装外套。他梳着个大背头,看起来喷了很多发胶,方一靠近,黎月筝就闻到了他身上那股浓烈的香水味道。
黎月筝拧起眉,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些距离。
然而男人和没有察觉到她的不适似的,边坐下边笑着问了句,“怎么一个人在这么偏的地方坐着,小姐怎么称呼?”
能来这个场合的人非富即贵,黎月筝当记者这么多年形形色色的人见了不少,虽然不是什么擅长交际的人,总归也是练出了些本事,一眼就看出眼前这流里流气男人在想什么。
只不过是因为黎月筝是这场合里的新面孔,男人一时摸不出她的底细背景,故而有所收敛罢,没那么直接罢了。
黎月筝往边上侧了下身子,礼貌回应,“我姓黎。”
话止于此没再有下文,黎月筝脸上的疏离明显,长着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她给的台阶,偏偏男人是个脸皮厚的,直接忽视掉黎月筝的拒绝,硬是要凑上前去。
冯天刚从洗手间出来就注意到了黎月筝和姜眠,一掌漂亮到惹眼的生面孔,很难不吸引到他的注意。边上那个姜眠他倒是认识,不过知道她是贺榆书的女儿,又和简家那位太子爷关系甚密,他自然是不敢招惹的。
好不容易等到姜眠离开,他寻着机会上前搭讪,没想到这还是个冷美人。
不过这并没有打消冯天的兴趣,反而还让他更加兴奋了起来。
冯天拿出名片从吧台上推给黎月筝,“我叫冯天,今儿在这个私宴碰上也是缘分,想和黎小姐交个朋友。”
眼看这是个难摆脱的,黎月筝没了再给他好脸色的心情。
“不好意思,我的同伴还在等我。”说罢,微微颔首就抬步离开吧台。
然而身后的冯天却念头未消,直接追了上去,“黎小姐。”
冯天直接拦在黎月筝身前,目光上下扫了黎月筝一眼,笑容轻浮,“我话还没说完,这么快走做什么。”
黎月筝神色不耐,“我说了,我的同伴——”
“同伴是谁呢?”冯天直接打断黎月筝的话,朝她走得更近了些,“不妨说来听听。”
听到这个问题,黎月筝却突然卡了壳。难不成要说是贺浔吗,怕是说出来都没人相信。
况且这会儿,贺浔正和别人聊得正热,哪有心思关心她在做什么。
黎月筝没有和冯天在这里掰扯的欲望,眼神冷下来。偏偏他和堵人墙似的挡在那里,黎月筝想绕道都没法子。
刚想说些什么,这时,突然有道熟悉的声音从男人身后传来。
“两两。”
和声音一起出现的是贺浔。
凭冯天自己的本事,私下见贺浔一面难如登天,眼下贺浔却独步朝他走来。冯天心中雀跃紧张参半,双手在西装下摆上擦了擦,刚想同他搭话,贺浔便直直从他身侧走过。
在冯天的注视下,贺浔走到黎月筝身侧,很自然地牵住了黎月筝的手。
“怎么离开这么久,我都没找到你。”贺浔垂眼看着黎月筝,伸手拨了下她额前碎乱的发丝,姿态亲密,语气温柔到让黎月筝都愣了下。
分明方才对她还是冷眼无视的态度,把她当空气似的,现在怎么突然变了个人。贺浔是什么时候找到她,又是什么时候注意到她遇到麻烦的?
黎月筝的指尖微微抽动了下,没再挣扎。
手上的力道太紧了,像要把她捏碎在掌心似的。
说完,没等黎月筝回答,贺浔的视线挪到已经在原地傻愣的冯天。脸上的温和收起,取而代之的是若风暴席卷的黑沉,没说什么话,气势却若压倒般向人袭来。
“这么着急把人拦着,看来是有很着急的事要和她说?”贺浔的目光锋利,若看一摊死物般没有温度,“不如直接和我说。”
要是知道黎月筝是贺浔带过来的人,就是给冯天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去强行撩拨黎月筝。
此刻受着贺浔的盯视,冯天的头几乎要低到地下去,原本张扬的背头,现下也只能看到油光发亮的发顶。
冯天的手抖的像筛子,根本不敢去看贺浔的眼睛,“没!没没!”
话音未落,贺浔本就没多少的耐性消失了个干净,拉着黎月筝就往外走。
前路畅通无阻,黎月筝和贺浔是从宴会厅侧门出去的,布加迪就停在门口。此时这里除了开门的侍者外没有别人,许是贺浔早早安排过。他松了手,坐进了后排座椅。
冬夜的风凉,黎月筝穿着单薄,在风口站了一小会儿就被冻的皮肤发红。
“还不上车?”车窗降下来,贺浔偏头看着黎月筝,语气不善。
话声间,隐隐藏着薄怒。
无声叹了口,黎月筝随之拉开车门。
一道车门隔绝内外温度,车内空调开着,温暖如春,把寒风阻挡在外。
车上只有沉默,安静到让人心里发慌。侍者很有眼力见,送他们上车后便独自走开,此时这里就只有黎月筝和贺浔两人。
暖气运作的声音是封闭车厢内唯一的响动,呼吸轻,是有意放低过。
黎月筝靠在座椅靠背上,身上逐渐回温,被冻红的皮肤也恢复成正常的颜色。她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右手拇指一下下蹭动着左手指甲,昏暗车厢内,情绪慢慢发酵。
空气静的落针可闻,好半天没人说话。
漫长的沉默对峙,还是贺浔败下阵来。
“小离。”贺浔念了个名字出来。
黎月筝手指收紧,没说话。
贺浔继续,“黎离。”
从东临回来那天,他听到黎月筝和拳击馆教练打电话,电话那头的人叫她小离。他当时怎么就没想过,她叫的其实并不是「小黎」。
贺浔低声笑了下,“称呼还挺多。”
又是很长一段时间的安静。
终于,贺浔问出口:“你改过名字?”
尽管早就预料到他要问什么,可真正听到时,黎月筝的心脏还是不由地颤了下。
鼻息间长长呼出一口气,黎月筝回答:“嗯,是改过。”
不过短短几个字的回答,却让贺浔的神经狠狠波动了下,刺激得太阳穴闷疼。
“什么时候改的?”
“上大学前,离开延水后。”
贺浔又问:“为什么改。”
停顿了下,黎月筝淡淡给出答案,“当然是为了不被人找到。”
她的话声平淡过甚,却又坚硬到像匕首,狠狠划刻在贺浔的心脏上,让他透不过气来。
气息起伏加重,缠绵在车厢内,一声声扰人心烦。
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可贺浔还是不死心地想问,“不被谁找到?”
周围再次陷入沉寂。
贺浔突然笑出来,笑声却冷的刺骨,他替黎月筝回答,“我,是吧。”
黎月筝整个身子只占了后座的一小部分,她的手指嵌入层层叠叠的裙摆里,心脏拧动,丝丝痛感像是能磨进骨肉里。
“黎月筝,我之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干脆利落呢。”
“算起狠心来,我还真比不过你。”
黎月筝一言未发,坦然接受着贺浔的嘲讽。
边说着,贺浔的声音渐渐急促起来。
“执行力这么强,真能消失得一干二净。”
“我还没想到,你连名字都能改,你知不知道我——”
话声停住。
贺浔用力闭了闭眼,头靠在座椅上,胸腔到鼻息呼出一道闷闷的喘息。
“你走吧。”
短短三个字,说不清是什么情绪。
无奈,愤怒,痛苦,复杂到难以分辨。
黎月筝的手已经搭上门把,然而这时,旁边的人突然阻拦下她的动作,“等等。”
停顿两秒,贺浔下车,关门,动作一气呵成。
几分钟后,有人拉了驾驶座的车门坐进来。黎月筝朝前排看去,就见从哪儿冒出来的楚尧转身同她打招呼。
“黎小姐,贺总还有些事,我送你回去。”
说完这话,楚尧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黎月筝的神色,除了脸色有点白,看着倒是正常。
至少是比老板正常。
平常的工作太忙,好不容易赶上个私宴,楚尧沾着贺浔的光进来,原本也没什么大事。谁知几分钟前,被贺浔一个电话打过来,自己就到了这儿。
方才看到贺浔时,他沉着张脸,不知经历了什么,表情森然到有些恐怖,威胁楚尧时的气势也更重了几分。
他说:“送黎月筝回去,安全送到后告诉我。这个月工资翻一倍,一根头发都不能让她少。”-
长夜漫漫,黎月筝再一次被梦境裹挟。她又梦到了那个黑漆漆的房屋,脏乱封闭,看不见光亮。
她向前摸索着,脚步小心而缓慢。
又是那道奇怪的金属划刺声,好像有什么被割裂。黎月筝浑身战栗,加快摸索的动作。
忽而,手掌好像触碰到了什么软物,指尖有种浓稠的黏腻感。
黎月筝猛地停下步伐,她低头,费力地去看手心沾到的东西,潮湿,温热。
下一刻,笼罩的黑暗突然消失,黎月筝暴露在光亮里,眼前的场景也变得清晰。从手掌到指尖,布满血红,刺鼻又腥热。
鲜血模糊了手心纹路,刺的人眼睛生疼,直冲冲迎面门而来。
“哗——”
黎月筝猛地惊醒,直接从床上坐起来。
她瞳孔瞪大剧烈晃动,身体还在发抖。
像是还没缓过神来,黎月筝立刻摊开双手,正反来回翻看了好几遍。看着干干净净的掌心半晌,黎月筝神经松了下,只心脏还在狂跳。
她跌回床褥里,胸口上下起伏着,手背挡住眼前。
黎月筝从床头摸过手机,界面刺亮,黎月筝费劲看清时间,才发现自己不过才睡了半个多小时。
最近这段日子,她做噩梦的频率越来越高,睡眠也越来越差。这种状态,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出现过了。
她扔掉手机,从床头柜摸出褪黑素来,拿在手心攥了攥,想了许久,最终还是又放了回去。
刚才楚尧送黎月筝回来后,她便倒头就睡。现在时间不算晚,黎月筝洗了把脸,随便裹了件羽绒服就出了门。
距离有点远,打车到达长丰路的时候,黎月筝还有些担心会不会来晚了。
然而还是在一样的位置,卖煎饼果子的小摊仍然闪着光亮,炊烟袅袅。
黎月筝松了口气,快步走上前。
老板刚送走一个客人,见着黎月筝,脸上立刻绽出笑容来,“来了,今天想吃什么?”
“还是一样,多加一颗鸡蛋吧。”
“好嘞。”老板擦擦手,笑道:“多加两颗也成。”
时间有点晚,旁边的小摊位稀稀拉拉,很多摊主已经准备收拾东西回家,只剩为数不多的几家摊位还在寒风中坚持。
老板的脸被冻得通红,比起上一次和林思璟路过的时候,黎月筝总觉得她的白发好像更多了些。
“天气这么冷,怎么不早点回家?”黎月筝问,“附近的中学也快放寒假了吧。”
“是啊,快了,到时候我就把摊子移到隔壁那条街去,那里人多点。”老板亲切地回应着,“这不是快过年了,想着多赚点钱,能过个好年。”
“那也不能太拼了。”黎月筝一停,觉得这话有些突兀,又道:“我是说,还是要注意身体。”
对于黎月筝的关心,老板的笑容更深了些,脸上皮肤冻的微微开裂,“对对对,健健康康的才最重要不是?姑娘,你也一样,眼瞅着年底了,可别生病了,注意休息,我看你气色可比之前差了不少。”
闻声,黎月筝思考着什么,默默点了点头,“嗯,也是。”
带着煎饼果子回家的路上,黎月筝想着方才老板那句话,犹豫过后,还是拿出手机。
打开微信,找到主编秦竹的头像。
[黎月筝:秦主编,这段时间该忙的的采访收尾的差不多了。我还有几天年假,想在年前都请了。]
对面回复得很快。
[秦竹:行啊,你直接走审批吧,申请后和我说一声。]
[秦竹:这段时间你也辛苦了,好好休息休息。]
[秦竹:准备什么时候请?]
[黎月筝:就下周。]-
从私宴那天之后,贺浔就没再主动联系过黎月筝。他不联系,对方自然比他还安静。
好几次想打电话过去,号码输了,却又没能按下那个键。
唯一能用来麻痹神经打发时间的事情就是工作,高强度的工作把全部时间挤占,好像这样就能阻止主动的念头滋生。
会议刚结束,贺浔坐在办公室里听完楚尧的汇报,闭着眼睛捏了捏眉心。
男人微微低下头,依旧冷厉的一张面孔,眼底却有了层淡淡的青色。
他打开手中的文件,手掌按着纸业边角随意翻动了两下,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旁边漆黑的手机屏幕。
站在一旁的楚尧注意到他的走神,无声叹口气。
贺浔心情不好是显而易见的事,一天反反复复看八百遍手机,好像恨不得分只眼睛在上面盯着,却又什么都不做。
怕是哪天这手机成了标本,他都得翻出来看上两眼。
想说些什么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他可不想在这个时候触贺浔的眉头。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忽的亮起,伴随着一阵强烈的震动声,突然撕裂宁静。
楚尧注意到贺浔突然亮起的双眸,动作极快地拿起手机,却又在看到来电显示时骤然黯淡下去。
看来不是期待中的人。
贺浔接通电话,视线再次回到密密麻麻的文件上面。
“喂,姑姑。”
“是不是在忙,有没有打扰你?”电话那头的贺榆书声音温柔,轻轻询问道。
“没有。”贺浔回答:“刚开完会。”
“一天二十四个小时,你能有二十个小时都泡在工作上。”贺榆书叹口气,温声道:“注意身体,别把自己累出毛病了。”
贺浔脸上的神情未变,话声平静,“您放心,我有分寸。”
“我打电话来,是想问问你什么时候过来吃饭。”贺榆书无奈道:“上次好不容易有机会,结果你早早就走了,咱们连话都没能说几句。”
她指的是私宴那回。
贺浔眼中微微波澜,“上次有急事就提前走了,下次一定不缺席。”
“好好好,这可是你说的,我记住了。”贺榆书笑了声,佯装责怪道:“上次你说要给我介绍个什么人,正儿八经搞的还挺神秘,我可是期待了一把,结果你什么人都没领到我面前来。”
闻声,贺浔翻看文件的动作停了停。
听着贺榆书的话,唇边扬起个自嘲的弧度。
他倒是想,可惜对方可能不太乐意。
贺浔没正面回答,只敷衍了声,“下回。”
挂点电话后,贺浔彻底没了工作的兴致,他把文件和手机通通丢到一边,靠近椅子里,宽大的手掌盖在额头上,拇指和中指按了按太阳穴。
“先出去吧。”
知道贺浔没了耐性,楚尧微微颔首表示应答。然而,人还没走到办公室门口,又被贺浔叫住。
“等等。”
楚尧闻声回头,就见贺浔抬眼看过来。他眸色黑沉,脸上情绪一如既往的冷淡。
叫住楚尧,贺浔却反倒没那么快开口。
他皱了皱眉,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半晌,那坚持了几天的硬气终究还是屈服下来。
“最近和《周邮》那边联系了吗。”
贺浔说的委婉,楚尧却听得明白。
这哪里是问《周邮》,分明就是问黎记者。
自从贺氏注资《周邮》,楚尧就有眼力见地常常关注着,或者说常常关注着黎月筝。
刚刚得知的那个消息在脑子里过了几圈儿都没说出口,到底还是等到了贺浔主动问的时候。
顶着贺浔那道委实不算和善的目光,楚尧摸摸鼻子,干干咳嗽了两声,在纠结怎么说才能让这件事显得不那么严重。
“贺总,黎小姐她最近请假了。”
贺浔的眉毛微拧,神情凝重起来,忙问:“请假?她怎么了?”
“没,黎小姐没事儿。”眼看贺浔要误会,楚尧忙不迭地解释。
“就是把年假请光了,听说…是要放松放松。”越到后面,楚尧注意到贺浔越来越黑的脸,声音不自觉地越放越低。
贺浔唇线绷紧,“还在京西?”
“好像不在。”几个字说出去,楚尧感觉大事不妙,立刻找不补,“可能就是去别的城市转转,旅旅游什么的。”
“去哪儿了?”
“不…不知道…黎小姐没说…”
贺浔沉默不语。
气氛紧张的好似江海狂浪即将爆发。
“贺总,黎小姐肯定不会走多久的。”
“搞不好过两天就回来了呢。”
楚尧继续思考,最终只能憋出句话,“贺总,黎小姐真没事儿。”
空气若死寂。
楚尧没什么处理这种事情的经验优先,看贺浔表情愈发沉重,他后知后觉,自己好像说错话了。
第45章 酒气
五天的假期, 黎月筝干脆去了隔壁朝桦市的雾雪湖度假区。算起来,她已经很久没有休假出来旅游过了。
记者的工作基本是全年无休,有突发情况更是得随叫随到, 好不容易放假, 黎月筝也只想在家睡觉。这回来朝桦, 她没有任何工作牵挂,只有休假一个目的。
黎月筝没做计划,找了个临湖酒店住下, 先睡了个昏天黑地。就她一个人, 倒也乐得自在。
睡到自然醒,白天去外面闲逛, 累了就回酒店休息。在落地窗边晒着太阳看湖景,能打发一下午的时间。
神经崩得太久,倏而压力骤减,让黎月筝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
逃避好像确实是解决问题最好的方式, 跑到一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 短暂地把所有烦恼丢掉。
黎月筝来得巧, 正好赶上度假村的小型音乐节, 这是过年前度假村内最后一次大型活动,宣传做得很热。闲来无事,黎月筝便也去凑了个热闹。
虽然冬天零下的气温, 不过音乐节的氛围极好,年轻男女照样热情。
黎月筝生得漂亮,少不了人牵来搭讪,前前后后好几拨, 就只是在边上坐着,也会有人上前要联系方式。
在京西的时候, 黎月筝也很少去酒吧这种场所,偶尔有个聚餐会去,也就是走个过场。此刻,空气里律动飞扬的荷尔蒙像是能麻痹神经,零下的温度,耳边的喧嚣似热浪冲破天际,让人有些晕眩。
周围三三两两成群结队,黎月筝远远坐在一边,靠着火堆取暖。
柴火噼里啪啦作响,火焰明明灭灭,攒动的人影交叠成行,在火光和霓虹下来回晃动。
风声大,将音符和尖叫传到黎月筝耳边。鼻息间都是美食和酒水的味道,放纵扰人心思。
分明周身热闹欢腾,黎月筝在这种时候却莫名其妙想到贺浔。
想到那天在车上,他痛苦挣扎的神情。双目如枯井,让黎月筝能轻易看清他眼底的情绪。
在寒风中闭了闭眼,黎月筝深呼了口气,喝了口眼前的干马天尼,驱散脑中嘈杂。
她没在音乐节待太久,音浪最鼎沸的时候回到了酒店房间。黎月筝洗了个澡,换了睡衣就躺到落地窗边的沙发床上。
脑袋有点晕,许是喝了酒的缘故。黎月筝自知自己酒量不好,所以在醉到失去意识前及时止损。
从酒店房间往下面看,灯火朦胧,音乐节正是热闹的时候。
嗓眼有些干痛,黎月筝枕在沙发椅背上,懒懒往下看着。房间内有地暖,空调也开得很热,黎月筝身上只穿了条吊带睡裙。旁边小桌上还有盘水果,已经被切成合适的块状。
方才,她刻意把房间的光线调暗了些。此刻屋内只有一盏雨伞形状的落地灯,橘色光效,一圈圈向外晕开。
在外面晃荡了一天,黎月筝四肢有些发软,眼皮子微微发重。
酒店隔音很好,周围极其安静,只能听到空调运作的声音,平缓沉稳,意外地催人入眠。
鼻息间水果的香气清淡,黎月筝的意识逐渐涣散。昏昏沉沉即将入睡时,却被一道有节奏的敲门声侵扰了困意。
“咚咚咚——”
又是三下。
黎月筝脑子还有点懵,她揉了揉太阳穴,起身往门口的方向走,顺便从床上拿了件外套披在自己身上。
缓缓拉开门,走廊的光线刺过来,黎月筝眨了下眼,继而抬头看过去。
入目是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男人神色凛冽,一身寒气。视线紧盯过来,幽深的瞳仁望不见底,轮廓分明的脸氤氲着几分显而易见的怒气。
明亮的光线从男人身后打过来,身上的光影模糊,好像有些不真实感。
看到本该在百里之外的贺浔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黎月筝有几秒的愣怔,喉咙比脑子更先做出反应。
“贺浔”低低的腔调,像是在自言自语。
话声未落,男人突然跨了一步走上前来,握着黎月筝的肩膀往里推。
那力道重,黎月筝的身体不受控制,只能跟着他的动作。门被狠狠关上,视野再次陷进昏暗里。
黎月筝被贺浔紧紧箍着按到墙壁上,后背没有预想之内的疼痛,是贺浔的手掌挡在那里。
紧接着,带着乌木香的滚烫气息落下来,强势不容拒绝。
贺浔用力地吻住黎月筝的唇,生生堵住她的话。
“唔——”黎月筝挣扎着,气息不稳,不由自主地溢出声音来。
贺浔将她推拒的双手反剪到她身后,压到她腰窝上,另一只手掌牢牢握住黎月筝皙白的颈侧,四指按住后颈,拇指抚着她脸颊,让她无法动作。
昏黄的暗色,两具身体撞在一起,双唇相贴,纠缠。
贺浔的舌尖直接顶开黎月筝的牙关,闯进口腔扫过去,津液相渡。
空气里响起黏腻的声音,让空气急速升温。黎月筝披在肩上的外套掉落在地上,吊带睡裙料子单薄,贺浔身上的冷意覆过来,根本不容拒绝。
强烈的索吻让黎月筝有点透不过气来,贺浔每次都是这样,吻她太激烈,有种即将窒息的感觉。
黎月筝本就脑子昏沉,没什么反抗的力气,此刻的挣扎反而让两个人越吻越深。
鼻息间卷集着对方的味道,身体比记忆还要熟悉对方,五感高度颤栗,像烧裂的柴火爆发出火星。
贺浔发狠地吻她,嘴唇磨蹭,吮出血色。
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证明她真真切切地存在于他身边,才能让他感受到,她是鲜活的,真实的,而不是再一次消失。
天知道他费了多大的力气找她,恨不得把整个朝桦翻过来。
好半晌,贺浔终于放开黎月筝。他低头同她额头相抵,深深喘着气,眼睫下压,目光牢牢锁住她,嗓子哑的不像话。
“你又想让我找不到是吗?”
“又想躲到我看不见的地方,然后改个名字重新开始?”
黎月筝看着他,眼睛因为方才窒息的吮吻而溢出些生理性眼泪,眼尾微红。
眼前迷蒙,贺浔的神情却清晰映到黎月筝眼底,心间微微波动。她微微喘着气,意识稍稍恢复过来。
“那我呢?”贺浔双手握着黎月筝的肩膀,眸底情绪翻涌,像黑沉的海浪,“你为什么每次都不要我!”
后面一句,他几乎是吼出来的。仔细听,能察觉到他尾音的轻颤。
肩膀上的力道不轻,黎月筝却仍能感觉到贺浔是在控制着自己的力道,生怕弄痛她分毫。
男人的声音在房间中默默溢散,蹭过耳廓,直击心脏。
黎月筝极少见到贺浔这样失态的样子,瞳孔微微怔缩,心脏猛地收紧。
见黎月筝不说话,贺浔闭闭眼,长长喘了口气。
男人的身量高,缓缓弯下来,脊背勾出一条流畅脊线。像折断的松柏,终是屈了身子。
贺浔的额头轻轻贴在黎月筝的肩膀,喉咙轻轻滚动,声音低沉沙哑,“你不能走。”
四个字,像从牙关中挤出来的一般,一字字往黎月筝的心脏上砸。闷痛憋窒,鼻尖都发了酸。
贺浔又重复了一遍,“你不能走。”
随着尾音的落下,贺浔的唇移到黎月筝的颈侧和耳后厮磨,一寸寸蹭过,濡湿暧昧。
白皙的皮肤落下潮红,衣料摩挲。单薄的睡裙轻轻擦动,嘴唇游离到肩带。
方才遗留的眩晕感好像更重了些,黎月筝只觉得被贺浔吻过的地方酥酥麻麻的痒,心脏加剧跳动。
黎月筝缩了下脖子,低声道:“我我没要走啊”
脖颈上的动作稍稍顿了下,贺浔微微退了些身子,手掌虎口缓缓卡住她的锁骨,“说你再也不走了,就留在京西,哪儿也不去。”
黎月筝看着他,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
终于,黎月筝开口道:“我——”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贺浔像是生怕自己听到什么不想听的答案,突然倾身将黎月筝打横抱起来。
身体猛然失重,黎月筝条件反射的抱住贺浔的脖子。
而后,贺浔大跨着步子直接将黎月筝抱到床尾长凳上,随后单腿跪在她身侧,抬眼看向她。
黎月筝神情迟缓,眼睛像覆了层薄薄的霜雾,看贺浔的眼神也多了层柔色。
旖旎的灯光打过来,落在黎月筝姣好的侧脸和柔软的发丝。贺浔看着她微红的脸颊,喉结滚了滚,“你喝酒了。”
刚才接吻的时候他就发现了,黎月筝唇间那道若有似无的酒气。
在他的印象里,黎月筝不是能喝酒的。
男人的话声在脑子里转了半圈,黎月筝点了点头,闷闷答道:“嗯。”
朝桦市的天气和京西差不多,甚至这个雾雪湖度假村,温度比市区还要更低些,风大。可不知是不是空调和地暖开得太大,黎月筝觉得自己的身体热的厉害。
黎月筝微微低头看着贺浔,同他四目相视,认真地,细致地,看着他的五官。
和十年前相比,贺浔的面容没太大变化,不过气质更加凌厉了些,眼神压下了些戾气,漠然感却更重。
黎月筝的心间发烫,可能是酒精作祟,脑子也有些不清醒。
她伸出手,不自觉地抚上贺浔的脖子。
接触到他皮肤的那一刻,黎月筝能感受到贺浔的僵硬。
昏黄笼罩,两道眸光相缠,越收越紧。
黎月筝的手心贴上贺浔的喉结,那处软骨似乎滑动了两下,指尖若有似无地点了点。
贺浔好像僵硬的更厉害了。
注意到他瞳孔的波澜,黎月筝手上的动作稍有停顿。
不过几秒的迟疑。
冲动盖过理智。
黎月筝的手心缓缓向上轻抚,纤细的手指按住贺浔的下巴,往上抬。
下一刻,弯腰低头,垂眼吻上他的唇。
第46章 旖旎
夜色深沉, 鼻息间都是淡雅的馨香。贺浔注视着黎月筝,这样近的距离,能看清她瞳孔的颜色。唇边贴着柔软, 浅浅厮磨, 辗转。
灯光像即将烧尽的火堆, 撕拉发出噼啪脆响,不时便能燃爆空气。
喉间软骨被她无意间逗.弄,贺浔脊柱一僵, 酥麻直逼下腹。
也不知她是醉酒兴致太高, 还是终于有了点他求之不得的真心。
黎月筝眼睛闭着,舌尖扫了下贺浔的唇缝, 小心描摹着,试探性地往前蹭了蹭。嘴巴微张,轻轻吸了吸,暧昧的吮吻声让人耳根发麻。
来回几次之后, 不知为什么, 黎月筝又犹豫下来, 想要往后退。
感受到她的退缩, 贺浔直接扣住黎月筝的后脑,反客为主,压住她那张唇。
贺浔站起身, 手臂穿过黎月筝的腿弯和腰背,把她腾空抱起往前走了两步,然后扔在床上。床褥柔软有弹性,黎月筝摔落在上面, 一点也不痛,身体上下掂了掂。
手心贴着床面, 黎月筝偏头,就见贺浔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随意扔掉身上的黑色商务大衣,扯掉西装外套,动作粗暴地解了两颗衬衣纽扣。
男人的身高腿长,肩很宽,腰线劲瘦。
他眼睛深邃,黑沉的目光颇有攻击性,眸间似升起团团黑雾。瞳仁中隐约映着淡色光影,像块冰冷的金属,让人无端生寒。
而光影之中,就是躺在床上白皙纤薄的躯体。
压迫感太强,凌厉的气势让黎月筝察觉到危险,尽管意识混沌,手掌收紧,脚跟贴着床面,条件反射地想要往后退去。
贺浔没给他这个机会。
身体重新朝黎月筝压下来。
他跪在床上,骨节分明的大掌牢牢握住黎月筝脚踝,用力一拉,直接把她拽到自己身下。
动作重,料子丝滑的吊带睡裙被被单蹭得向上搓起,直接到了大腿根的位置,柔软堆起的裙摆半遮半掩。双腿微微曲起,宽松下的圆润露出来一半。
凌乱的发丝在黎月筝的脸颊上四散,贺浔的手指穿过她浓密的黑发,拇指蹭着她的脸颊。
贺浔的视线太热烈,胶着在黎月筝脸上,她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发干。
下一刻,男人的头颅靠过来,鼻尖贴着她脸侧,嘴唇若有若无地触碰。
声线醇厚嘶哑,像在沙漠里濒死挣扎的旅人,终于找到一汪清泉,急迫地想冲上前,却又克制着,生怕是海市蜃楼。
“你在吊着我玩儿吗黎月筝。”
贺浔的唇反复游离在她的脸颊,耳后和颈侧,濡湿留下痕迹。
手掌压住黎月筝锁骨和脖子的位置,像方才她那样,五指按住她的下巴,拇指顶起,吻住她下颌柔软的皮肤。
黎月筝抬起头,腰后不自觉地悬空,臀部贴着床,又被宽厚的手掌按住。
从曲起的的膝盖,温热的膝窝,到大腿滑腻的皮肤,再往上,圆翘贴着掌中粗糙的薄茧。
用了些力道揉弄,指痕清晰。
贺浔继续问,手下动作不停,没有留情。
“还是醉了不知道我是谁?”贺浔咬她脖子上的软肉,见她不应声,覆着圆润的手掌突然拍了下,“说话。”
有意控制了力气,并不重,不过仍是清脆的一声,气氛旖旎色气。
酒劲慢慢地冲上神经,黎月筝臀后发麻,羞耻感上头,让她直接一脚蹬踹在贺浔胯上。
头顶传来沉沉的闷喘,贺浔脸色一沉,喉间滚了滚,“这么多年你怎么还这么没有轻重。”
贺浔盯着她,眼中冒火,五指蹭着臀肉,“除了我谁能惯着你。”
此刻的黎月筝身体陷在床褥里,浓密若海藻的头发散在身后,半分醉半分清醒,双颊潮红,眼睫有些莹润。嘴唇因为方才的吸吮红润过甚,右肩的吊带带子掉下来,肤白胜雪,水痕盈盈。
黎月筝的手扯着贺浔的衬衫衣扣,胸口肌肉贲张,缓缓起伏。
她呼吸不稳,冷清的眉眼淡淡回望,声音艰涩又凉薄,“除了你谁都能惯着我。”
分明长了双明艳勾人的眼睛,眼底却总是像覆了层霜雪,距离感很强。尽管是在这种喝醉的时候,眼尾因为欲色迷离,黎月筝的瞳孔却仍是通透干净的。
她多了解贺浔,简简单单一句就能扎人心窝。
对峙中,根本不占下风。
贺浔的动作微微一停,然后更重。他的唇转到黎月筝的唇角,血管要爆开似的。
“是,你多厉害,就算没了我,有的是人在你身边。”
“除了岑叙白还有谁?”
漫天的醋意让贺浔的太阳穴哐哐狂跳,血液直冲脑门。
他突然起身松开黎月筝,越过她到床头,把清水壶里的水浇落在自己手上,搓了搓后用纸巾擦干净手指。不过几十秒的功夫,而后再次拉过黎月筝,把她一条腿挂在自己腰后。
掌心终于离了圆翘,修长的手指贴上单薄小块的布料,抵住。
黎月筝的喉间一紧,身体想要往上,又被贺浔按着肩膀压回来。那一小团布被拨开,耳后空气里撕拉一声,又被撕成两半。
有些冰凉,指腹粗砺。
“贺浔——”黎月筝揪着他的衬衫,用力到按出褶皱,嘴唇再次被堵上。
可能是激怒了他,吻的比之前还要重。
贺浔的舌纠缠着她,贴着舌根,一寸寸扫过她口腔,掠夺着她的呼吸。
从头到尾,哪里都是旖旎。
感受着他的手指,黎月筝浑身上下越来越烫,酥麻感从尾椎向每一处蔓延,嗓中异样的音调被热烈的吻吞下。
贺浔顺着她,不论是速度还是力度。
“黎月筝。”贺浔低唤她的名字,头靠住她的颈窝,“没人比我更了解你。”
了解她,各种程度上的。
黎月筝的思绪有些飘忽,浮浮沉沉,像打落在江湖里的树叶,没有应声。
吊带睡衣彻底掉落下来,滑在贺浔的掌心,又丢落在床下。
贺浔的发顶贴着黎月筝的下巴,唇掠过锁骨。
脑袋顶靠着床褥,垂眼能看到埋在自己身前的贺浔。
冬日里绵密堆起的两簇霜雪在狂风骤雨里坚持,被炽热的唇舌裹挟,骨节分明的手反复推攘,空气能融化出水滴来。
黎月筝朦朦胧胧跌在被褥里,贺浔伏在她身上,细心地照顾着每一处。
像躺进了春日的阳光下,懒洋洋地不想动弹。黎月筝肩膀动了动,脖子有些酸累,贴着贺浔胯后的脚跟轻轻踢了踢。
贺浔会意,牙关轻咬,低低嗤了声,而后拽过枕头垫到黎月筝脑后。
继续。
周身沉浮在舒适的汪洋里,黎月筝眼皮越来越重,酒精后劲刺激困意,视野愈发朦胧。
彻底入睡前,黎月筝看到贺浔来到自己脸颊边,伸手从床头那过纸巾。
手指莹润晶亮,在灯光下越发惹眼。贺浔垂首,若有若无地贴着她耳边,带着微不可查的笑意,“比以前还多。”-
清晨的阳光洒进屋子,黎月筝悠悠转醒的时候窗帘拉着,房间内灰蒙蒙的。
缓了片刻,黎月筝从床上坐起来,靠着床头,手指按了按太阳穴。
她酒量很差,昨天不小心喝多了些,此刻头疼的厉害。随着她的动作,被子滑落下来,黎月筝眼睛睁开又闭上好几次,才清晰明确屋子内的状况。
黎月筝有穿睡衣睡觉的习惯,此刻身上却什么都没有,白皙的皮肤痕迹明显。
床下散落着原本该穿在身上的东西,可怜的细小布料已经碎裂到彻底报废,睡裙皱皱巴巴,也凌乱地丢在地上。
随之,脑中闯入昨晚的记忆,画面清晰,尤其是贺浔的脸。
黎月筝闭了闭眼,眉心微微发痛。
要说后悔吗,其实也没有。
只是到底是有点被酒精裹挟的意思,让黎月筝有点头疼。
她把被子拉到肩头,就在这时,手机狠狠嗡动了几声。
黎月筝拿过手机看,就见通知栏蹦出好几条消息,工作群全是小红点,就连私人消息也是一堆。
[秦竹:小黎,你现在是不是在朝桦,紧急任务,看到我消息速回复。]
[章桐:筝筝,你什么时候回来呀,朝桦那边任务紧急,我现在也准备往过赶了,你在哪里,给我发个位置。]
还没来得及查看,房间门突然被推开,男人走了进来。
贺浔西装革履,穿着干净笔挺的衬衫,马甲和西裤,手臂上还搭着件西装外套。
和昨天晚上不禁欲的模样大相径庭。
他把外套搁在床尾凳上,弯腰捡起那块布料和褶皱睡裙。青筋凸起的手背,根骨分明,挂着的柔软料子有些不搭。
把东西一并放在床尾凳上,贺浔站在床边,淡声问了句话,“起床吃早餐?”
记忆正在慢慢回笼,昨夜的事拼凑了大半,只临睡前的事有些模糊。
眼下这情况,黎月筝坐在床上看着他,有些不自在,停顿片刻,“我们…昨天晚上干什么了吗?”
话音落下,是几十秒的沉默。
贺浔的盯视灼热,像是能烫穿人。
半晌,他回答她:“昨天你爽完之后就睡着了,我能干什么?”
第47章 矛盾
语调平平的一句话, 听上去半分情绪都没有,话中意思赤.裸,黎月筝一时无言。
“衣服都在哪儿呢?”贺浔扫一眼床尾凳上歪七扭八的几块布, 直道:“这些你应该穿不了了。”
黎月筝没想去看那条被撕烂的内裤, 眼下的状况才最为让她头疼。
一体式酒店房间, 进门就能看到床。现在她什么都没穿,贺浔就在旁边站着,想穿个衣服都难。
黎月筝皱眉, 把被子又拉高了些, “你怎么进来的?”
贺浔面不改色,“昨天晚上你给了我房卡。”
和早猜到黎月筝要否认似的, 贺浔接着道:“信不信由你。”
反正都是黎月筝醉酒后发生的事,贺浔想怎么说都没问题。
就她现在这个状况,骑虎难下,总归是没法直接把他赶出去, 黎月筝干脆弃了这个念头。沉默几秒, 黎月筝温声道:“行李箱就在你左手边那个长柜里。”
贺浔倒是没为难她, 拖出行李箱, 打开,从容地给她翻找换洗衣服。
略显寂静的清晨,屋子里热, 霜雾凝结在玻璃窗上,远看像是白皑皑的山峦,会让人产生种静谧安好的错觉。
整理出新衣裳,贺浔走近给她放到床边。起身时, 四目相视,“洗漱好过来吃饭。”
说罢, 转身去客厅,背对着黎月筝,耐心摆放刚刚从外面带回来的早餐。
两个人倒是都很有默契地没再多提昨晚的事,无论是黎月筝的醉酒主动,还是贺浔心甘情愿的屈服伺候。
黎月筝看着贺浔的背影几秒,撩了被子,双腿搭着床沿。细细的文胸带子扣到背后,静静把衣服穿戴好。
搭扣划刻和衣料摩擦的声音清晰入耳,再往后,听着动静像是裤子收提到腰臀,那是前一晚贺浔掌心辗转的地方。贺浔眼睫微动,却依旧毫无表情。他拉了椅子坐下,拇指缓缓在金属腕表的纹路上打转。
窗帘被人拉开,刺目的光打进来,让贺浔的眼皮往下遮了遮。
再次抬眼,是黎月筝走到他身边的时候。
脚步没有停顿,流畅到像是压根儿没看到他这个人。
“黎月筝。”贺浔叫住她,眼尾弧度冷淡,目光冰凉,“你没把我当男人?”
换个衣服也没想着避避,就那样撩了被子,也不知道和谁学的那么大胆。
黎月筝步子一停,对于他的问题不置可否,反问道:“你不也没把我当女人?”
他要是有心注意着男女有别想走,现在又怎么会坐在这儿。
闻声,贺浔沉默两秒,然后缓缓出声,“我没把你当别的女人。”
对贺浔来说特别的只黎月筝一个。
男人视线沉冷又坦荡,让黎月筝有片刻的愣怔。她移开视线,没说话,拿着手机径直走进浴室。
“砰——”
关上门,脑中那跟从贺浔进门起就不太放松的神经才舒缓下来。黎月筝靠着门板,肩膀缓缓起伏,胸腔处像是在击鼓。
乌黑的头发散在肩头,遮住一切难以察觉的东西。
耳后有些出汗。
就在这时,掌心突然又传出来一阵嗡动。
黎月筝低头一看,就见屏幕上跳出来【秦主编】的字样,黎月筝这才想起方才在未读消息中看到的那桩紧急任务。
电话一经接通,对面立刻有声音传过来。
“喂,小黎。”秦竹松口气,“你可算接电话了。”
“不好意思秦主编,我昨天睡得比较早,就没看到信息。”
“没事没事,也是我打扰你休假了。”秦竹叹了声,“要不是情况紧急,我也不能这么着急联系你不是?”
“你人现在是在朝桦吧?”
“嗯在,您说的紧急任务是在朝桦吗?”
“是的,朝桦临近京西边界的松木区发生了一起中毒事件,看消息是家烤肉店,一家小公司十多个人年末团建,通通一氧化碳中毒进了医院,被发现的时候一屋子人全倒了。”秦竹声音有些急促,“都年关了,什么食品安全消防安全都紧盯着,这事儿出了闹得可不小。”
黎月筝看了眼时间,“听说章桐也往这边赶了,她什么时候能到。”
“昨天半夜接到的消息,她和思璟搭最早一班车过去也得中午了,我这不就想到你了。”
黎月筝点头,“那行,主编,你给我下具体位置,我现在就赶过去。”
察觉到黎月筝匆忙想要挂电话,秦竹连声道:“等等等小黎!你现在人在什么位置?”
“我?”黎月筝想了想,“雾雪湖度假村,应该是林雾区。”
“成!”秦竹拍板,“小黎,叙白最近在朝桦出差,今天刚好最后一天,我已经通知他这个消息了。我记得他住的地方也在林雾区,你把位置发给他,他开了公司的采访车,你们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听到熟悉的名字,黎月筝愣了下。
电话那头好像后知后觉什么,秦竹语塞,支吾两声,“你——”
“我知道了主编,我马上联系叙白。”黎月筝温声应答,“到时候有什么突发情况我和你说,我们随时联系。”
秦竹笑了笑,“好,辛苦了。”
挂了电话,黎月筝没多想,一边给岑叙白发信息一边洗漱,动作极快,顺便还简单翻看了下今早最新的新闻消息,已经有本地媒体对这个突发事件做了报道。信息不多,更具体的还得等到了现场才能知道。
脑子里都是工作的事,黎月筝甚至有瞬间忘了贺浔还在外面。
一推门,迎上道淡漠的视线。男人正襟危坐,修长清瘦的指骨贴着桌角,骨骼感分明。黎月筝猛一恍惚,脑海中忽而出现他指尖晶莹的模样。
喉咙突然一哽。
她偏开视线,犹豫之后,还是坐到了贺浔的正对面。
桌子上琳琅满目,绝不可能是这家酒店可以提供的服务,从哪儿弄来的不得而知,反正贺浔总有办法。
黎月筝心不在焉,筷子都没能动两下。
这些举动在贺浔眼里,自然而然成了宿醉放纵后的后悔和抵触。
给她剥鸡蛋的手顿了下,贺浔冷嗤一声,“这么多年我才和你吃几顿饭,倒也不用偶尔一次就这么嫌弃。”
话落,往黎月筝的餐盘里放了个刚剥好的鸡蛋,完整,还冒着热气。
黎月筝看着掉进自己盘子里的蛋清,心间微微一痒。
不知道说些什么,也不是该说什么的好时机。
餐桌上动静悉索,没人开口,气氛有些沉默。
半晌,贺浔打破沉默。
“不是说休假,今天打算干什么?”
黎月筝来雾雪度假村的事没人知道,就连章桐也只晓得她来了朝桦。
为了找到黎月筝,贺浔费了不少力气。从秦竹那里知道她来度假,就提前推了所有工作安排,想着过来陪她。
方才黎月筝还没醒的时候,他就让楚尧发了不少度假项目给他,想着万一黎月筝问起来或者感兴趣,他还能趁机做个推荐,同她多聊上几句,不至于待在这里讨她嫌。
可现在话问出口,贺浔却察觉到黎月筝脸上的不自然。
黎月筝看他一眼,默默把手中的餐具放下。
想要说什么,手机屏幕却忽的亮起,一阵阵的嗡动传遍整个桌面。
上面的来电显示让黎月筝迟疑了下,不过很快便接了起来。
“喂,叙白。”
她没看贺浔,也知道他此刻情绪有多差。余光里的那道视线几乎是瞬间就冷却了下来,锋利发寒,温暖的室内似乎骤降几度。
“嗯,好。”
“我现在就下来,等我几分钟。”
对面的人始终一言未发。
挂了电话,黎月筝抬眼看向贺浔。
后者冷眼看过来,唇边忽而扬起一抹轻慢的笑意,“看来我还排不上号?”
“行。”贺浔点头,“我多此一举,就当我没问。”
知道他误会,黎月筝眉毛一蹙,解释道:“是突发工作,临时的,他正好也在朝桦。”
“嗯。”贺浔脸上没有丝毫波动,眼睫未动,没看人,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黎月筝心脏一拧,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们之间的问题太多,每次都是这样,一件小事就可以诱发矛盾。
当初埋下疼痛的种子太深,又相隔十年,情绪黏连成一张复杂的网,不连根拔起总是有所隔阂。
她的视角,紧急工作是真。
贺浔视角,黎月筝再次走离他而去见岑叙白也不假。
异地相遇的热情消退掉,前进不得,后退不得。
偏偏身后急事追赶,还无法留下来解决。
两个人都没了继续的心情。
贺浔率先起身拿上西装外套,走到门口前,扭过头来看黎月筝,“不是说要下楼?还不走?”
片刻,黎月筝到床边拿上外套,紧随其后。
现在的时间还早,下行的电梯里只有黎月筝和贺浔。
两个人分别站在两侧,一人一边,中间像隔了堵人墙。
电梯从12楼缓慢下行,数字一层层变化,也意味着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12,11,10……
黎月筝的下半张脸缩进围巾里,眼睫下垂,指甲一下下抠动着。身侧没有分毫动静,呼吸声都听不到。
总觉得要说些什么。
黎月筝看着闪烁的数字,默默深呼口气。
她抿抿唇,偏头看向旁边的人,“贺——”
后面的字没来得及说出口,黎月筝的手臂突然被贺浔猛地拉拽住。
身体骤而轻靠过去,黎月筝跌进贺浔怀里,下巴被抬起。下一刻,唇被堵住。
几乎不算是吻,撕咬舔吮着黎月筝的嘴唇,舌头侵占进口腔。
“唔——”黎月筝双手抵着贺浔的肩膀,下意识想推拒,刚推了下,指尖力道又缩回来。
黎月筝抓紧贺浔的衣领,却没再抗拒,任由他索吻。
察觉到怀中人的安静,贺浔稍有愣怔,而后便是更猛烈的索取。
旧电梯运行速度不快,尽管还没停下来,黎月筝却仍旧紧张。
就在电梯马上要靠近最底层时,贺浔终于放开了她。
额头相抵,贺浔手掌扣着她腰背,深深闷喘着。注意到她微微红肿的嘴唇,喉咙滚动,死盯着她,“昨天和我又亲又抱差点上.床,今天就让我看你上你前男友的车。”
男人声线低沉,喑哑的厉害,“黎月筝,我对你是没有底线,但再怎么上赶着也得有个度吧,我做到什么地步你才能看到我?”
靠的这样近,黎月筝能看清男人剧烈震颤的瞳孔,情绪蔓延,像是承受了极大的痛苦,黎月筝心口酸涩,揪得很紧。
电梯门开之前,贺浔猛地松开她。
黎月筝反应不及,跌了个踉跄。
贺浔唇角绷直,看她几秒,终是咽下要说的话,转身就走。
一条腿已经踏出电梯,耳边突然响起道声音。
“贺浔。”
只不过一声名字,就能让贺浔的气闷消解大半。
双腿不听使唤地停下来,贺浔闭闭眼,还是扭过头看她。
黎月筝还站在电梯里,瓷白的皮肤上唯唇色嫣红,瞳孔水润透亮,就这张脸,这个人,蛊的他这么多年要死不活。
“你什么时候回京西?”
冷不丁的,黎月筝冒出这样一句话。
贺浔还没理解到她的意思,便又听得她问:“等回京西后,要不我去找你?”
第48章 紧张
轻飘飘一句话贴过耳侧, 有瞬间,贺浔会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四目相视,他紧锁着黎月筝那双眼睛, 足足盯了有五秒钟。
随后, 他偏开眼神, 眉宇间薄怒明显。他侧脸紧绷,似是不愿再黎月筝的问题,抬步就要走。
可还未迈出半步, 贺浔手掌攥紧, 克制挣扎了半天,脖子上青筋都突出来, 还是没能忍住。
他没有看黎月筝,冷声丢了句话,“明天。”
话音落下,这回倒是走得干脆。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 电梯门也随之关上, 黎月筝回过神来, 也赶忙走了出去。
岑叙白的车就停在酒店楼下, 黎月筝一出大厅就看到了熟悉的车牌号。
“月筝,这里。”岑叙白降下车窗,倾身替黎月筝打开了门。
坐进副驾驶拉好安全带后, 黎月筝下意识往车窗外看了眼。
三三两两地游客和酒店服务生里,没有一个是她熟悉的身影。
这么短的时间,也不知道贺浔走哪儿去了。
见黎月筝望着窗外出神,岑叙白顺着她视线扫了眼, “看什么呢?”
闻声,黎月筝猛一回神, 偏头迎着岑叙白的视线,惊觉自己此刻的失态,神情有些不自然。
“没。”她转移话题道:“烧烤店什么情况,你那边了解的多吗?”
岑叙白摇头,“昨天晚上出的事儿,去了好几辆救护车,周围有居民区,很多人都拍到了视频,到那里后我们可以走访一下。”
车子驶离酒店,平稳拐入大路。
“摄影机和录音设备——”
“放心。”知道黎月筝要问什么,岑叙白率先回答,“能带的都带齐了。”
黎月筝松口气,“那就好,接下来可有的忙了,我是什么设备都没带,纯靠手机的话还真吃不消。”
尽管只是工作,但许久没和黎月筝这样闲聊,岑叙白起初还会有些忧虑,怕黎月筝不适应,也怕自己不知如何反应。眼下气氛还算轻松,岑叙白安心下来。
他忘了,黎月筝向来是个坦荡的人,自是不会在这种时候扭捏些什么。
见她这模样,岑叙白了然也酸楚。明了她一贯的真诚和大方,不自觉被其吸引,又酸涩于悸动的无法兑现,只能强压在心底。
“听说你最近在休假,难得放松一次还被拉过来帮忙。”岑叙白无奈笑笑,“这次真的麻烦你。”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方才贺浔的神情,黎月筝指尖微微蜷缩,声音发闷,“没事,我们这行不就这样,随时都有可能有突发情况,习惯了。”-
烧烤店的事情比较复杂,黎月筝他们分了几个小组,分别走访了烧烤店、医院和相关部门,连轴转了十几个小时。
到了半夜一起吃夜宵的时候,才好不容易能喘口气。
岑叙白去点餐,剩下几个人累的连精气神都消磨了大半,章桐贴着小餐馆里的暖气片坐着,等餐的时间抱着胳膊打哈欠。
“不能干了,这活儿不能干了。”章桐脑袋一歪倒在黎月筝怀里,“再干下去我就要死了。”
黎月筝无奈弯了下唇,“再撑撑,等回京西就能好好休息。”
“得了。”章桐坐直身体,脸板成苦瓜,“过年不加班就不错了,能休上三天我都烧高香了。”
林思璟捶捶肩膀,“看来我也是时候该休个年假好好歇歇了。”
说到这里,章桐眼睛一亮,按住黎月筝的手背,“就是就是,筝筝思璟,你们过年准备干什么,马上就发年终奖了,要不咱们出去嗨一圈儿?”
“算了吧。”林思璟看了黎月筝一眼,“之前还和我哭穷,就她来朝桦这一趟我都纳闷儿呢。”
闻声,黎月筝赞同地点了点头,玩笑道:“朝桦已经烧了我不少钱了,再和你出去一趟,我得喝西北风了。”
“你是耍我呢还是耍我呢还是耍我呢?”章桐一连三问,“你这么卷都能喝西北风,我可怎么办。”
“就是啊。”林思璟嗤了一声,“不愿意就不愿意,装什么穷啊。”
黎月筝欲言又止,最后只憋出句,“冤枉。”
那双漂亮的狐狸眼只淡淡看人一眼,就想冰冷的钩子刮了下人的心尖,林思璟侧过身,“少拿那种眼神看我。”
“”
烧烤店的事闹得比较大,黎月筝他们在朝桦多留了两天,每天忙得昏天黑地。
回京西那天,一行人像是被抽干了精气似的,困得倒头就能睡。
黎月筝也累,不过心里记挂着事情,没什么困意。
那天在雾雪湖度假村酒店的电梯里,黎月筝和贺浔说回京西后去找他,他也没明确说好还是不好。
秦竹给了他们一天的调整时间,于是大家不谋而合,纷纷打算回家睡觉。
采访车就停在公司停车场,林思璟和岑叙白的车也在。林思璟顺路可以送章桐回家,倒是黎月筝落了单。
正当林思璟打算把送黎月筝这事儿也包下来的时候,岑叙白开口:“月筝,打算怎么走?我能捎你一程。”
从延水县回来不久,章桐和林思璟就知道这两人的关系好像发生了些变化,不过看着状态正常,也没多问。此刻见岑叙白如此主动,一时间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对视一眼,静静等着黎月筝的反应。
“没事,公司离我家很近,我走过去就好。”黎月筝看了眼手机,“时间也不早了,忙了几天,你们快回家休息吧。”
见她这样说,其他几人也没坚持。
“回家吧回家吧,累死啦。”章桐打了个哈欠。
几个人相伴着往前走了段路。
黎月筝心里有事纠结,不太平静,默默走在最后面。
空间空旷,有序排列的灯泡光线似能把这里分割成大小不一的窗格。这个时间点的地下停车库没什么人,脚步声回荡在空气里,又撞向耳朵。
当出现杂音的时候格外明显。
黎月筝睫毛一闪,步子停了下来。
她转过头,看向黑漆漆的车库角落。柱子把车库分成不同区域,上面用来标识区域的字母已经落灰,边角卷翘起来,周围空荡荡的。
“筝筝。”黎月筝的思绪被身后的喊声打断。
章桐朝她挥挥手,“看什么呢走那么慢。”
闻言,黎月筝又回头看了眼,那里依旧空荡。
皱起的眉毛慢慢舒展,黎月筝缓口气,“没事,我们走吧。”
离开公司后,黎月筝顺着公寓的方向走,速度比平常要缓。
步子停在距离公寓的最后一个十字路口,黎月筝抬眼看向路对面的红灯标牌,旁边行人驻足,眼前车流来往。
脑中闪过的画面是不久前的冬至,贺浔就站在那里等她。
当时黎月筝提了速冻水饺回家,却在半路接到了贺浔的电话,问她要不要一起约个会。然后,他牵着她的手带她穿过巷道,去了个四合院。
是十年前在清荷路筒子楼,她随口同贺浔提了一句的地方。
这些年,他一直都放在心上。
每一分每一秒,每个瞬间,每个细节,贺浔从来没忘过。
其实他一直没变。
黎月筝的肩膀突然被人撞了下,步子踉跄,险些跌下台阶。
耳边喧哗袭来,黎月筝这才发现自己走了神,对面的红灯已经变成了绿灯。寒风刮过,顺着衣领吹进去,冻的人骨头都疼。
绿灯闪烁着,人群乌泱泱往前走。黎月筝也跟着向前,行李箱滚轮滚过地面,不留痕迹。大大小小的鸣笛声刺进耳膜,像细针扎进了黎月筝的心脏。
眼前的灯已经开始倒计时,数字越来越小,离对面越来越近。
握着行李箱扶手的手越收越紧。
脑中画面流转,是冬至那一晚,贺浔在红灯亮起前大步走向自己的身影。
还有他深深望着她的模样,他问:“我做到什么地步你才能看得到我?”
步子忽而停下。
黎月筝看着不到十秒的绿灯提示,突然猛地转身,拉着行李箱就往回跑。
急促的,迅速的。
耳边风声很大,黎月筝的头发四散到脑后,寒风刺着她脸颊而过,似能划刻出裂痕。
嗓眼又涩又痛,黎月筝眼尾发红,也不知是冻的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穿过路口,黎月筝拦了辆出租车,迅速把行李放到后备箱然后上车。
她关上门,按着副驾驶的座椅靠背,声音急促,“师傅,去贺氏大楼。”-
京樾府顶层,男人坐在沙发上,随手翻看着文件,心不在焉。
这时,手机突然嗡动起来,男人立刻放下手中东西,侧眼一看,来电显示浇灭了他仅存的期待。
贺浔滑开接听键,按了免提,双肘撑在膝盖上,脊背弓着,继续翻看文件,神色不耐。
“喂。”
“贺总。”察觉到电话那头不太对劲的情绪,楚尧语塞一瞬,不过想到事情紧急,还是硬着头皮问:“您今天…来公司吗?”
向来把公司当家,员工放假他不放假,几乎天天泡在工作里的贺浔,竞然无故旷工了整整三天!
闻声,贺浔翻文件的动作一顿。
太阳穴突突跳,扰得他头疼。
他甩了文件,靠坐回沙发上,“不去。”
几天前,黎月筝义正词严说回京西就来找他。
现在呢,连个影子都看不到。
亏他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家等了她这么久。
说完,贺浔便打算挂电话。
“等等贺总!”察觉到他要做什么,楚尧赶忙出言拦住。
贺浔压着情绪,“有事就说。”
“贺总,今天是和海外那边的视频会议。”楚尧犹豫,“不太好改期…”
要不是真有十万火急的事,楚尧肯定不会给他打这个电话。
安静的几秒里,楚尧那边听着听筒里平稳的呼吸声,提心吊胆地绷着神经。
片刻,终于有了动静。
“让他们准备着吧,会议照常进行,我马上到公司。”
贺浔闭了闭眼,想到黎月筝那张脸,只觉得心口处闷疼。
要来她早来了,怕是又诓骗他。
得到回应,楚尧松了口气,“好的,我五分钟内到您家楼下接您。”
早在打这个电话之前,楚尧就已经出发京樾府。这么多年,其他摸不透,贺浔的时间守则总是明白一些。
效率极高,从打电话到来贺氏大楼全程不超过半小时。
贺浔的步子大,楚尧紧跟着,边走边向他汇报会议的大致情况,以至于,连大厅前台行政人员朝他努力使出的表情都没看到。
眼睛都快眨到抽筋,偏偏楚尧就那样快速飘了过去,行政耷下肩膀,“楚特助今儿怎么了,消息不回也不看人的,要出大事了!”
“你别太担心。”旁边人安慰道:“之前楚特助不是和咱们打过招呼?那位不一样。”
行政坐到椅子上,一脸无助,“那也只能这样了。”
总裁专属电梯直通顶层,贺浔大步迈出去,“通知他们二十分钟后开始,调试好设备。”
“好的明白。”楚尧替贺浔打开办公室门,“我这就去。”
然而门这样敞开,贺浔却突然停在了门口。
楚尧一愣,抬眼看过去,就见老板冷眼盯着办公室内,一动不动。
顺着他视线,楚尧看到总裁办公室沙发上坐着的人。
身上是件灰色大衣,裹着厚实的围巾,长发散在肩膀,有自然卷曲的弧度。听着动静,她偏头看过来,她皮肤白,眉眼是极致的漂亮。
黎小姐?
在这里等的时间其实并不长,黎月筝却有些度秒如年的滋味。
眼下看到贺浔,竟也莫名其妙有了几分紧张的情绪。
原以为贺浔这个工作狂肯定会在公司,便直接鲁莽地冲到贺氏来找人,谁能想到扑了个空。
此刻,她迎着贺浔锐利的盯视,隐隐有些不自在。
贺浔就站在门口,身姿挺拔,黑色西装黑衬,双手抄着裤兜,好像没有要进来的意思。
僵持了片刻,黎月筝主动开口:“我这几天有点忙,刚从朝桦回来。”
贺浔不说话,目光移向她身边的行李箱。
还没人拖着行李箱进他这间办公室。
黎月筝沉默两秒,“我怕你等我,就没回家放行李,直接过来了。”
第49章 浮木
“咔哒——”
门轻轻关上, 旁边的楚尧已经识趣地走了出去,偌大的办公室只黎月筝和贺浔两个人。
若不是黎月筝已经走到自己面前,贺浔甚至会觉得眼前这道人影是自己的错觉。
有发香沁入鼻息, 是贺浔熟悉的味道。
“贺浔?”
干净微凉的声音贴入耳中, 贺浔恍然回过神, 瞳孔渐渐聚焦,眼底是黎月筝清晰的身影。他深深看向她,眼眸深沉若幽谷, 氤氲着黎月筝看不懂的东西。
无端有酸楚渗入心脏, 黎月筝眼睫微晃,气息有些不稳。
她定了定神, 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他们说…你这几天都没来公司。”黎月筝的视线不曾离开贺浔的眼睛,想探究他眼底的情绪,又一次次被拒之门外,只能靠猜测, 试探地问出声:“你是在等我吗?”
好半晌, 贺浔没答话。
黎月筝有些不安于眼下的漠视和寂静, 妄图找话题打破沉寂, 却忘了这本不是她擅长的东西。思及此,难免有些挫败。
默默收回视线,黎月筝低下头, 想要找个开始对话的由头,突然,头顶传来道沉闷的嗓音。
“这才说了几句话就不说了,对我就这么点耐心?”
黎月筝抬起头, 就见贺浔面色不善地盯着她,应该是还生着气, 唇角平直,眼神没有温度。
“对别人都好,就我不行。”
字字狠辣凌厉,像是从牙关硬生生挤出来的。
“贺浔。”
他往黎月筝那边走近,没理她的唤声,一步一步,慢慢让她向后退去。
“黎月筝,你要把我逼到什么地步才满意。”
“贺浔你误会了,我——”
想要解释,黎月筝有些急促,然而对方却直接把他拽进怀里。
身躯撞在一起,黎月筝几乎要被他坚硬的胸膛磕痛。
贺浔捧着她的脸吻下去,手指强硬地挤进她的指缝,同她呼吸相缠。
每一次厮磨和吸吮都带着控诉的意味,稀薄的空气灌入黎月筝肺部,胸腔每一次起伏都在发痛。吻得太激烈,办公室内声音暧昧。
黎月筝没反抗,手指无声攥住他腰侧衣料,虽没回应,却是抬头迁就他。
相贴的两具身体不断往后撞到沙发上,黎月筝跌坐在沙发扶手,又被贺浔抱起来,边吻边带着她往旁边走,推着她压下去。
两个人齐齐倒进沙发里,贺浔护着黎月筝的头,伏在她身上同她深吻。
黎月筝的手就搭着他的臂弯,下巴微微抬起,嘴唇张开。舌根被抵住,舌头反复来回,被贺浔一次次勾缠住。
几乎要喘不过气来的时候,贺浔终于放开她。
此刻的黎月筝脸颊泛起淡淡的潮红,呼吸起伏不定,瞳孔有些微不可查的涣散,却是直直地回看着贺浔。她嘴唇上一层淡淡的莹润,是方才暧昧的痕迹。
贺浔的拇指极轻地在黎月筝嘴唇上蹭动了两下,描摹过她柔软的唇瓣。
男人眼里的情愫多的几乎要溢出来,他气息深重,视线凝结在这张他惦念了十年的脸上。
周身都是淡雅的乌木沉香,五感被包裹住,黎月筝心若擂鼓,藏匿在心底最深处的情感丝丝缕缕透出来。
“来找我做什么?”贺浔明知故问:“不和你那个前男友在一块儿了?”
短短一句话,酸味弥天。
黎月筝的眼睫缓缓眨动了两下,放在他衣袖上的手指微微紧了紧。
“叙白,是个很好的人。”黎月筝声音微凉,像冬日里淌过寒冰的风,不刺人,但后劲却大。她的语调平静,坦然的叙述毫不吝啬对岑叙白的称赞。
一句话,贺浔眼中漾起的温情急转直下,眸中凝起的冰冷却又被黎月筝接下来的话打得支离破碎。
“但我和他已经结束了。”
“现在是同事,是朋友。”黎月筝注视着贺浔的眼睛,一字一顿,“仅此而已。”
顶层办公室极其安静,冬日的阳光透过落地窗落在沙发上,光影中,黎月筝的发丝绕上贺浔的手腕。
干净的嗓音从耳廓缓缓贴入,贺浔猛然一怔,盯着黎月筝,喉结轻滚。
“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贺浔心脏飞速跳跃起来,压下悸动,尽量让声音平稳些。
反观黎月筝,好像平静得多,只眼尾微微发红。
“你不是想知道吗?”黎月筝停顿了下,“我不想让你误会。”
话音落下,黎月筝看到贺浔眼中汹涌的情绪。
期待,还有希望。
他的掌心轻轻贴上黎月筝的脸,指尖有些发颤。
一向冷静自若的贺浔在此刻有些急迫,又有些小心翼翼,他问她:“如果如果再给你重来一次的机会,你还会离开延水”贺浔的声音有些艰涩,停顿了两秒才继续,“还会离开我吗?”
再简单不过的一句问话,却让黎月筝眼中的温情瞬间被击碎,就连身体都僵硬起来。
她看向贺浔的眼神渐渐深远,被另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
黎月筝的喉咙痛的像是在用刀片划刻,心脏憋窒到无法呼吸。看着贺浔那双满是期望的眼睛半晌,黎月筝开口:“会。”
她声音轻,却狠心又决绝。
细听,能发现她话声的哽咽。
“贺浔,我不会回头的。”
尾音落下,黎月筝清楚看到贺浔眼中光亮的熄灭。像灯珠湮灭在风雪里,很快覆上一层薄霜。
贺浔的脸苍白到病态,眼神麻木,有种窒息的空洞感。他薄唇有些发抖,眼睛红的厉害,眉宇间像是氤氲着极大的痛苦,“你不回头,那我怎么办。”
贺浔声音低哑,心脏的撕扯蔓延到指尖,冰凉直至四肢百骸,“你不爱我吗?”
音量低到只剩气音,贺浔的胸口闷到透不过气。
尾音未收,黎月筝感到脸颊的冰凉。
是贺浔的眼泪,掉到她脸颊,又直直滑向她的锁骨。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贺浔落泪。
黎月筝心脏几乎停跳,鼻尖更酸。
眼泪滚出来,顺着眼尾滑落下去,又濡湿耳朵。
“贺浔——”
贺浔嗤笑了声,离开黎月筝的身体,坐起来,没给她说话的机会。
“外面的人进来。”
黎月筝跟着坐起想要去拉贺浔,却被贺浔侧身晃过去,手上落了空。
下一刻,楚尧推门进来,后面还跟着几个董事。
看到黎月筝的时候,楚尧干干地笑了笑,朝她点了个头。至于后面那几位董事,瞄了眼办公室内的场景后,各个眼观鼻鼻观心,根本不敢抬头。
早就到了会议开始的时间,只是听着楚尧的意思,一个个只能在门口守着。
刚才楚尧硬着头皮敲了次门,里面也没动静,不过好在现在开了门,会议还能顺利进行。
贺浔情绪已经收好,绕坐到办公桌后的椅子上,打开电脑,头也没抬,“楚尧,把黎小姐送回去。”
黎月筝定定看向贺浔,后者却并不给她半分视线。
是,只要当初的事没个结果,他们之间好像永远没法渡过去这个坎儿。
黎月筝垂下眼,拖着行李箱走过去,被楚尧三两步快走过来把行李接过去,“黎小姐,我来就好。”
路过那张办公桌时,黎月筝再次看了贺浔一眼,离开的步子停下。
众目睽睽,他又有急事当先,黎月筝不知道怎么说才能缓和他的心情,但更清楚地明白,他们之间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握了握拳,又松开,好半晌才道:“贺浔,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的。”
贺浔还是没抬头,也没应声。
好像方才黎月筝那句肯定的回答,真的把他伤了个彻底。
僵持片刻,黎月筝收回视线,终是抬步离去-
又是难眠的一晚,噩梦比前几次更加清晰。
黎月筝衣着单薄,奋力地向前奔跑着。周围雾蒙蒙的看不清晰,她却顾不得那么多,身后像是有东西在追她,只能拼了命地跑。
沿路的树枝和石子割破皮肤,鼻息间有血腥味和尘土气。
前面好像有一篇树林,黎月筝冲进密林里,越往前越黑,几乎要看不清路。
身后的动静明显,像是马上就要扑向她。
黎月筝摔倒在地上,被藤蔓缠绕住脚踝,她越挣扎,藤蔓便束缚得越紧。她用尽全力撕扯,手掌被藤蔓刺出血,却怎么都松不开。
挣扎间,黎月筝的动作突然停住。
她低下头,看到身上的衣服浸染出大片大片的深红色,像开了一片又一片的曼珠沙华,诡秘可怖,让人背后激出冷汗。
黎月筝颤抖着撩开衣服,就见腹部出现条可怖的伤痕,狰狞血红,皮肉绽开,血液滚出来,烫湿了她的掌心。
“啊——”
黑暗中失声尖叫,像能响彻整片密林。
黎月筝猛地睁开眼睛,瞳孔瞪大没有聚焦,满头冷汗。她的胸口和脖子好像被人扼住,难以呼吸,濒死的窒息感让她双颊爆红。
她张开嘴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四肢剧烈颤抖,浑身血液逆流,神经似乎要失去控制。
静谧深夜,黎月筝仰着脖子,痛苦到极致,只能发出几个短短的音节。
僵硬的身体抖动得厉害,黎月筝努力攥紧双手想要克制。
下一刻,身体一侧在床边腾空,黎月筝直直滚落下去,摔在冰冷的地板上,疼痛袭遍全身。
黎月筝的双手按住胸口和喉咙,大口地喘着气,想要吞下一些空气。
眼泪被窒息感憋了出来,大颗大颗往下掉。
梦里的最后一幕再次浮现在眼前。
呕吐感涌上来,黎月筝猛地偏过身体。一天没吃什么东西,胃里空空荡荡,只能干干的呕两嗓子,胃部痉挛抽缩,全身冷汗连连。
心脏一拧一拧的痛,要被撕裂一般。脑海中过往和现在的画面反复交替,让她近乎晕厥。
黎月筝跌回去,后脑磕在地上,深深地呼吸着。
眼泪失了控地往出涌,打湿脸颊又掉在地板上。
黎月筝的嘴巴张了又合上,反复几次,齿关中断断续续溢出的是一个人的名字。
“贺…”
“贺…浔…”
“贺浔…”
脑海中零碎的片段拼凑,被她刻意埋藏的东西抑制不住地涌现,像深黑的海,几乎要把她溺死在里面。
唯一能抓住的浮木是贺浔。
心脏痛到酸麻,丢了十年的情感像利刃凌迟全身,碾磨进骨头里。
强迫拿掉的东西终究会以另一种形式重新还回来,那份感情早就成为了她身体的一部分,长进骨肉里,碰一下都难耐。
很想,很想见他。
黎月筝费力摸过手机,手指颤颤巍巍拨通号码。
嘟声在耳边响起,悠远绵长。
身上冰凉,衣衫却已经湿透。黎月筝的身体蜷缩起来,还在微微发抖。
不知过了多久,对面嘟声停止,终于有了声音。
却是机械的女声提示音。
贺浔没接。
第50章 冷眼
屋子内昏暗, 两半窗帘之间有条细窄的小缝,窗外零碎的光线落进来,给黑漆漆的室内覆上一层朦胧的光影。
黎月筝蜷缩在床边, 掌心里紧紧攥着手机, 贴在耳边。
机械的女声之后, 紧跟着的是刺耳连续的挂断嘟声。黎月筝的手腕脱力,手机掉到地板上,发出低低的闷响。
亮白的手机屏幕光线映着黎月筝半边侧脸, 泪痕清晰, 眼角掉落的泪珠折射出莹润光线。
她的脸色惨白,额头上的薄汗细密。
意识到贺浔不接她电话这个事实, 黎月筝咽了咽喉咙。
她的心跳剧烈到让她痛苦拧眉,方才濒死的窒息感仍在,好半天才有所缓解。
摸着黑,黎月筝重新爬到床上, 撩了被子躺进去。分明垫着枕头, 黎月筝却觉得脑袋的下坠感明显, 眩晕的厉害。
方才刚一回家, 她便倒头就睡,现在也不过天黑不久的时间罢了。
黎月筝不去想贺浔到底是忙工作漏接,还是单纯不愿意接她电话, 只是把手机放在一边,又强迫自己闭上眼睛,抛开繁杂的思绪。
奈何视野刚刚变暗,涌上来的就又是方才梦境的片段。淋漓的鲜血直扑面门而来, 黎月筝倏地睁开眼睛,脊背僵直。
深深喘了两口气, 黎月筝伸手开了床头灯。
柔和的光线充盈在屋子里,才勉强给予了她一些安全感。
再次合上眼睛,黎月筝感受着眼皮上薄薄的光线,突然有些恍惚。
差点忘记,很久以前,她也曾有过这样一段开灯才能入睡的日子-
此刻的贺氏顶层办公室还亮着灯。
方才会议结束后,楚尧他们通通被贺浔赶去下班,他自己则是独自加班到现在。
知道自己静不下心来,贺浔特意把手机锁进了柜子里,以免又吊着期待等着谁的信息或者电话。
天色渐晚,贺浔关了电脑,靠回座椅上。后颈有些酸痛,太阳穴突突地跳,他闭上眼睛,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忙碌的时候会想到黎月筝。
一静下来,更容易想到她。
朦胧的灯光斜打在男人的侧脸,流畅的线条割裂几分光线,侧影清瘦。
好半晌,贺浔撩起眼皮,目光往闭合的桌格里看了眼。
无声叹了口气,贺浔伸手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手机。冰凉坚硬,四四方方。贺浔没什么表情地按了开关键,习惯性地滑动通知栏,神色平静,似乎已经料准了不可能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东西。
然而,视线却在那个醒目的红色提示上停了下来。
贺浔立刻坐直身体,反复盯着拿串没有备注的数字好久才确认下一个事实,黎月筝在半小时前给他打了一通电话。
几乎是条件反射的,贺浔就想要回拨回去,手指却在按下的瞬间停住。
脑子里又想到几小时前黎月筝的那番话,贺浔心脏抽痛了下,眉间轻拧,再次靠坐回去。
旁人都说贺浔心狠,能把整个贺家搅得天翻地覆,家人都能亲手送进去。可贺浔现在却觉得,论起心狠,他可比不过黎月筝。
斩钉截铁地说不会回头,贺浔是做不到。
确实如黎月筝很久之前说的那样,她只会向前看,放不下的好像一直只有他。
贺浔低声笑了笑,弧度微不可查,也不知是在嘲笑谁。
心口情绪复杂,愤怒和不甘无处发泄,还有莫大的痛楚,积压十年,若惊涛骇浪不断朝他翻涌而来。
打电话能说什么,总归都是些他不想听的话。
几分抗拒,几分赌气。
贺浔把手机丢在一边,压制住回拨过去的欲望。
黑暗里,男人仰头靠着,唇线紧抿。眼皮遮不住汹涌的情绪,喉间软骨上下微微滑动。
嗓音低沉克制,晦涩不明。
“黎月筝”
“两两”-
前一夜的睡眠质量太差,黎月筝罕见地起晚了,手机闹铃都没听到。
今天要开过年前最后一次集体会议,新闻编辑部所有人都要到公司。黎月筝匆匆洗漱穿衣,顶着两个黑眼圈就出了门。
到公司的时候已经迟到了五分钟,黎月筝拐进走廊时,正巧看到电梯门正在缓缓关闭。
她快跑了几步冲上前,连按了好几下上升键。
好在赶得及,电梯门重新开启,黎月筝松了口气。
然而抬眼看向电梯内,视线与人相撞的瞬间,放松的心突然猛地收紧。
电梯内几个人的面孔都不陌生,贺浔,楚尧和个几个中年男女。
站在贺浔身边的中年男人西装革履,带着副眼镜,模样斯文。黎月筝认识他,《周邮》的高层董鸣。
同贺浔的眼神对上时,黎月筝能感受到的只有平静和漠然。就好像遇到个平平无奇的陌生人,下一秒便无所谓地移开视线,继续偏头同董鸣交谈。
愣神半秒,黎月筝刚好走进去,就听旁边有人叫了她的名字。
“筝筝!”
闻声偏头,黎月筝就看到章桐站在旁边那间电梯门口,气喘吁吁向她招了招手,“来这里!”
写字楼的电梯分单层和双层,黎月筝要去的会议室是12层,而贺浔坐的这间是单层电梯,只能抵达单数楼层。
时间紧急,原本她的打算是赶上哪趟坐哪趟,大不了先去11层,再爬一层楼梯就好。
眼下旁边的双层电梯门也开启,黎月筝没有舍近求远的道理。
她下意识看贺浔一眼,发现他视线冷冷偏了过来,语气没什么温度,“要上来吗?”
言下之意应该是,不上来的话别挡在这里。
黎月筝摇了摇头后退一步。
随后,贺浔收回视线没再看她。一边的楚尧眼疾手快走上前,偷偷朝黎月筝点了个头,然后迅速按了关门键。
黎月筝快走到章桐身边的时候,隔壁电梯门刚巧关上。
“筝筝,看什么呢?”章桐把黎月筝拉进电梯里,“今儿可奇了,你也会和我一样迟到?”
黎月筝回过神,扭头看向章桐,回应道:“没听到闹铃起晚了。”
方才没发现,现在四目相对,章桐才看到黎月筝这张毫无血色的脸,“筝筝,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黎月筝笑笑,“没事,昨天晚上有点失眠。”
“是不是最近累到了?快过年了,可别这个时候生病。”
“放心吧,我自己有分寸。”
话落,黎月筝便没了声音。她眼帘微微低下,挡住眼底的情绪。
脑海中是方才贺浔漠然冷淡的一张脸。
今天早上她专门注意了手机的未读信息和未接电话提示,全是空空如也,一个小红点也没有。
怕是自己的错觉,还专门翻看了通话记录。
她昨夜确实给贺浔打了电话,不过没有打通,对方是未接状态。
黎月筝清楚,贺浔绝对看到了自己的来电,只不过不愿意理人而已。
并且,还生气到现在。
而此时另一边电梯,贺浔的脸在电梯门关上那刻便沉了下来。
方才黎月筝的模样他不是没有看到。
脸白的像纸,衣着单薄,整个人一点气色都没有。
囤积了再久的气闷,对着她那张脸也得消失个干净,所以干脆不看。
可是作用不大,心脏跟着她跑。
“贺总,贺总?”见贺浔无端走神,董鸣小心翼翼地提醒了两声。
闻声,贺浔看向他,眼神重新聚焦,“投资的事照样谈,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接提。”
贺浔停顿了下,“但我想要看看新闻编辑部的员工资料。”-
会议时间并不长,大概就是年前最后的工作安排,以及过年基层走访的事。
黎月筝下午还要辅助苏锦燃做采访,上午开完会后便早早离开了公司。
回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中午只吃了点米线,黎月筝没什么胃口。这个时间,也就便利店还开着门。黎月筝买了盒酸奶和面包,用来应付晚餐。
晚上气温低,黎月筝裹紧大衣仍然抵不住风寒,只能往公寓快走几步。
寂寥的街巷,寒风呼呼刮过耳边,唯有脚步声清晰,踩过路面迅速向前。
忽而,神经骤然紧绷,黎月筝神色一凛,她回过头,黑漆漆的路面没有任何他人的痕迹。
又是那种感觉。
昨天在《周邮》的地下停车场也一样,身后总好像有第二个人的影子。
做记者多年,让黎月筝有极强的警惕性和高敏感度,风吹草动都能被轻易注意到。
只是这一回,黎月筝有些摸不清状况。印象里,自从火锅店口水油事件后,她没再碰过这类任务,更不存在触及他人利益的情况,口水油相关涉案人员均被带走,又有谁会盯上她。
迎面寒风吹散了黎月筝的头发,她看着空无一人的身后良久,无声叹口气。
许是最近的状态真的太差了些,又或者因为过去的事频频想起,有些疑神疑鬼了。
公寓楼向来安静,不比小区热闹。黎月筝提着塑料袋下电梯,指背贴了下密码门锁,九宫格数字亮起。
微弱的荧光在身前的昏暗里也显得明亮。
指尖贴上第一个数字的时候,黎月筝后背的汗毛忽而竖起,方才在路上的那种感觉卷土重来,第二人的气息仿佛就贴在她的耳边。
脚步声贴着瓷砖地面传过来,噔噔撞向人耳侧,响起空灵诡秘的回声。
公寓楼走廊光线昏暗,黎月筝却仍是在余光里看到了拐角后缓缓走出来的身影。
“好久不见了,黎小姐。”
声音嘶哑黏稠,字字透着狠戾。
黎月筝扭头,对上一双浑浊的眼睛。
是在贺铭礼入狱后,便再未露过面的贺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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