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不追了
四目相接
风跟有自主意识似的, 十分配合地停了。树叶摇曳的沙沙声渐渐变小,直至消弭。
来接你。
……
来接你?
烟淼在心里默念了两遍,第一遍是陈述语气, 第二遍是疑问句语气。
如果不是亲眼看着闻泽从车上下来, 亲耳听到这三个字从他薄唇里吐出来, 烟淼会怀疑这个世界错乱了。
她思考了两秒后问:“小也想见我?”
上周就是因为小也想和她玩,将绘画课时间由下午提前到了上午。
除此之外,她想不出别的原因。
闻泽沉默了一瞬, 看上去像是在斟酌。尔后, 他看着烟淼说:“她已经睡了。”
“那你——”
烟淼的问话被站在一旁非常不高兴的段一鸣打断,“淼淼, 附近有家烧烤摊特别好吃,想吃吗?”
听到这话烟淼扭过头来,目光从闻泽身上移到了段一鸣脸上。
别墅提供的午晚餐量少,且不合她胃口, 一整天烟淼都没吃什么东西, 只在自动贩卖机里买了几包零食。
她舔了舔嘴角, 点头应声, “好啊。”
“我带你去。”段一鸣扬了扬下巴,“上车。”
烟淼侧头看了眼闻泽,本想接着问, 段一鸣攥起她小臂,对闻泽说:“我们要去吃夜宵,先走了。”
烟淼被段一鸣牵着往前走,脚后跟刚悬空, 另外一只胳膊被人牵起。
烟淼回头,满脸问号。
闻泽知道这个举动不太合适, 下意识松了松,但没完全松开。他手掌本就大,虚虚圈着她细腕,力度不会弄疼,也不会让她轻易逃脱。
“正好我也饿了。”他平平静静地说道。
段一鸣用力将人往自己跟前拽了一小截,现在烟淼离他更近。
“是没有营业执照的路边摊。”段一鸣碎发挡在眉前,神色挑衅,“你要吃?”
闻泽“嗯”一声。
段一鸣似乎是觉得惊讶,上下打量他一眼,最后目光落在他洁白无瑕的衬衫上,戏谑地道:“劝你别去,你吃不下的,菜全摆在马路上,车经过扬起厚厚的灰尘,老板串肉不带手套,上了厕所也不洗手。”
闻泽皱了下眉,段一鸣唇角扬起胜利的弧度。
“啊……”烟淼的左右手分别被他们牵着,像一只扑腾起翅膀的鸭子,“那我也不吃了。”
段一鸣神色一顿,“……其实也没那么脏。”
烟淼挣脱开两人的手,指向不远处亮着灯的招牌。
“吃这家吧。”
不说吃烧烤还好,一说肚皮就在反抗了,而且现在已经十点过了,宿舍有门禁,烟淼想赶紧吃完回去。
于是三人来到对街名为“菊姐烧烤”的小店。
门面非常小,好几张桌子摆在外面。刚走过一波客人,地上全是烟头和酒瓶。
看情况,卫生没比段一鸣说的那家好多少,冰柜上全是黑色的油垢,灯也黯得不行。
老板娘过来一边收拾一边说:“你们先去选菜。”
烟淼倒是不挑,小烧烤店都这样。她拿起选菜的盘子,转头看向闻泽,狐疑地问:“你确定要吃?”
“怎么?”闻泽:“我不能吃?”
他吃不吃得下和自己没关系,因此烟淼没有再接着问。
冰柜很小,三个人挤作一团,烟淼将手里的盘子扔给他。
“你们选。”说完她走到外面的桌前拉开椅子坐下,然后低头玩起手机。
闻泽保持原有的姿势,手臂僵着,皮肤和铁盘接触,冰凉又滑腻,边框处沾有似蚊子尸体一样的小黑点。
下意识的抗拒然让他手指松开,但在盘子即将滑落前又紧紧抓住了。
他告诉自己,试着尝试一下,或许只是看着脏。
桌子是长方形的。
段一鸣和烟淼坐一边,闻泽坐对面。
两人相谈甚欢,烟淼的头发垂在段一鸣肩头,
闻泽看着发丝扫动。他记得那种感觉,很轻地落在衣服上,随着动作发出微小的摩擦声,脖子也会触碰到,有时是柔软,有时是酥麻的。
闻泽默了默,起身找老板要来壶热茶,准备拿走烟淼的那副碗筷时,一只手伸过来,夺走了水壶。
段一鸣笑着说:“我自己来。”
闻泽看着他将烫好的碗推给了烟淼,抢先完成了自己即将要做的举动。
烟淼感动地抬起头:“小段你太暖了呜呜呜。”
“小段?”段一鸣屈指掸了下她脑门,“叫哥。”
烟淼捂着脑门不服气,“凭什么?”
段一鸣哼笑,“比你大。”
烟淼想了会儿,长睫轻眨,“叫哥给零花钱么?”
“先叫再说。”
笑容刺痛了对面人的脸。看着两人贫嘴打闹,闻泽唇线抿成冰冷的一条。
“很吵是吧?”段一鸣忽然看过来,笑了笑,“不好意思,我们平时在一起都这样。”
烟淼也跟着看过来,闻泽的脸色像他身后的夜空一样黑。嫌脏也好,嫌吵也好,是他自己要跟过来的。
烟淼撇下尾睫,不悦地道:“道什么歉?有病才道歉。”
护犊子的语气让闻泽特别想用什么东西将她的嘴堵住,让她不要再为别的男人说话了。
此后三人一直沉默。
烟淼垂眸在寝室群里回消息,闻泽和段一鸣无言对望。
直到烧烤上来,段一鸣将一小捆五花肉放进烟淼碗里。
“她不吃葱。”闻泽冷不丁开口。
段一鸣手臂顿了瞬,烟淼也掀起眼皮。
空气在这一刻凝滞。
过了半秒,段一鸣扭头看向烤架前的大叔,大声道:“老板,后面的不要放葱。”
老板拿毛巾擦着汗,应了声好。
烟淼直勾勾地看着闻泽,像是要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来。
“乱说什么,”烟淼无语地道:“我明明吃葱。”
段一鸣在旁边幸灾乐祸,“数学天才不是记性都特别好吗,过目不忘,这也能记错?”
闻泽懒得理会段一鸣的阴阳怪气,但依然解释了,虽然算不上解释。
“没记错。”他说。
他清楚记得第一次和烟淼吃饭,烟淼挑出了汤里的葱花。
烟淼回忆一番。
不是不吃,是吃了怕和你说话有味。
不过现在不在意了,她看向大叔,“老板,说错了,要放葱。”
“到底是放还是不放?”老板问。
烟淼:“放,多放点!”
……
这个小插曲过后,闻泽没再吭声。
烟淼和段一鸣两人热火朝天地边吃边聊。
“看我比赛没?”
“看了,看的直播。”
段一鸣挑眉,“真的?”
“嗯。”烟淼啃着烤鸡爪,“你不是上热搜了吗,我还去看了,评论区统一得像机器人发言,全是说你帅叫你老公。”
“机器人?”段一鸣思忖片刻,“你是说我买水军?”
烟淼放下鸡爪,一脸你怎么听不懂我说话的无奈感,“我是说你帅。”
段一鸣缓缓地勾起唇角,“是么?”
“嗯!”
段一鸣又问:“那你评论没?”
烟淼:“当然评论了。”身边的人成为顶流体育明星,她很骄傲的好不好,那还不得给段一鸣狂加热度。
段一鸣眉梢微抬,“评论了什么?”
“我评论了好多。”
烟淼擦了擦手指,在两个男人的注视下,点开大眼仔手机念起来:
“看见小段跨栏后,我就变成一台挖掘机:绝绝绝绝绝绝绝绝绝绝……”
和想象中的评论很有出入,段一鸣嘴角撇下一截。
闻泽从胸腔里闷出一声难以察觉的轻嗤。
“还有呢!”
“小段真是四套减三套,迷人得有一套。”
“什么体育生,明明是我的一生。”
“飞人段一鸣,宝贝我爱你~~!”
“……”
段一鸣笑得合不拢嘴,闻泽没听完就起身抽烟去了-
吃完将近十一点,晚上不堵车,段一鸣保证二十分钟内把烟淼安全送到女寝楼下。
段一鸣去结账时被告知已经买了单,他对闻泽说:“多少钱?转给你。”
闻泽没看他,“不用。”
“多不好意思。”段一鸣点开微信,强硬地道:“我扫你。”
闻泽看向烟淼,冷淡着嗓子说:“转给她。”
烟淼凝了一瞬,以为是转给自己,然后再转给闻泽。
“整这么麻烦。”烟淼冲段一鸣挑挑眉,“不用给。”
三人往外走,闻泽走在前面,烟淼和段一鸣并排跟在后面。
烟淼掀眼皮看了眼前方衣着矜贵的背影,小声跟旁边的人嘀咕,“他是大少爷,富得流油。”
没等段一鸣接话,她又继续说道。
音量还不自觉拔高了点,像是真的觉得惋惜。
“我们该全拿贵的,”
“你拿太多素菜了,素菜不值钱,那个虾十五一串,全部拿完才对,还挺好吃的。”
“下次记住了。”
前面的人忽然停脚,回头看来,目光落在她脸上。
没什么表情地问:“还吃吗?”
不曾想他会听见,明明已经压着嗓子说话了,烟淼被噎了一噎。
“没有下次。”闻泽说,“还吃再回去点。”
不仅没表情,语调也没有丝毫起伏。
整个人冷冰冰的,很可怕。
烟淼摆摆手,小声礼貌地说:“不了,谢谢你。”
段一鸣的机车停在绿化树下,闻泽的汽车停在路灯前。
一前一后只隔了不到两米的距离。
烟淼跟在段一鸣身后,闻泽往车的方向走,转着手里的车钥匙,没急着解锁,而是走到离驾驶座还有几步之遥时回头看了烟淼一眼。
烟淼正准备上车,视线和闻泽碰撞上。
他眉眼深邃,看她的目光也极深。
烟淼笑着挥了挥手,“拜拜。”
夜色阴冷,迈巴赫前灯闪了两下,掩盖了闻泽瞬间变化的表情。
烟淼等段一鸣先上去,她站在机车尾巴后。忽然什么东西打在了额头上。
她伸手接住。
大家同时察觉到了什么,段一鸣戴头盔的动作停下,闻泽开车门的手也顿住。
他脚尖微转看向烟淼,语气淡淡却透着几分不容置喙。
“下雨了,坐我车回去。”
烟淼看着他摇摇头。
闻泽:“为什么?”
烟淼没回答,径直跨上段一鸣后座,双手紧紧环抱住他腰。
在这时才扭头看来。
“心理阴影懂吗?”
视线落在很久没见的迈巴赫上。
“尤其是晚上。”
“下雨的时候。”
第32章 不追了
烟淼赶在宿管阿姨关门前的最后一刻回到寝室。
“你们聚餐聚这么晚?”张佳宜从阳台进来, “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不回来我睡哪儿?”烟淼将包取下挂在衣柜上,解释道:“吃烧烤去了。”
张佳宜啧一声,“活动真丰富。”又看见她肩上有些湿润, 面露诧异, “外面下雨了?”
“嗯, ”烟淼打开台灯,拉开椅子坐着换拖鞋,“不过下得很小, 毛毛雨。”
刚说完, 外面轰隆一声,雨点骤大。
烟淼洗漱完爬上床。一体式床帘隔出狭小黑暗的空间, 她侧躺裹着被子紧靠墙角,怀里抱着个玩偶,手机屏幕发出的冷白光投在她脸上。
朋友圈很多未读消息,全是轰趴别墅的广告点赞。
她消除红点, 意外发现小也的头像也在其中。
顿了顿后转过身, 躺平看着贴满帅哥海报的帘顶。又过了一会儿, 烟淼重新捞起枕头边的手机确认。
她确实。
屏蔽掉了闻泽。
想起他说的那三个字, 烟淼大脑短暂地空白了几秒,但心底升起的纳闷渐渐被另一种更浓烈的莫名其妙代替了。
手机在这时无声地震动了两下。
消息接连弹出。
段一鸣:睡觉没有?
段一鸣:今天的烧烤没有我说那家好吃,下次带你去吃那家
段一鸣:清明放假回家吗?
烟淼翻了个身, 趴在枕头上回他。
三水喵喵:我要带小孩儿
段一鸣:小孩?
三水喵喵:家教学生
段一鸣:带四天?
三水喵喵:不,就清明一天
三水喵喵:但清明后我要回家
即将十二点,烟淼打了个哈欠,结束了和段一鸣的对话。手机前放下前, 又呜地震动一下。
烟淼以为是段一鸣,结果是闻泽。
他问:到没
惜字如金, 连标点符号都没有。烟淼看了半晌懒得回复,将手机充上电塞在枕头下,闭眼睡觉。
……
此时此刻的林书别院。
闻泽起身接了杯水,手中马克杯折射出冷倏的光,他走到落地窗前,手动将帘子拉开。
雨点敲打着窗户,水滴顺着玻璃往下流动,形成无数条弯曲凌乱的轨迹。
叔叔闻正光忽然打来电话,开口便是冷声质问:
“你有没有考虑过这样做的后果?”
闻泽皱了下眉,不知道叔叔在说什么,略显疑惑地问:“怎么了?”
两日前,宁康药业董事专程来看望病榻上的闻宏闵。近几年国内医疗需求巨大,宁康药业发展迅猛,一跃成为成为南方最大的制药公司。
宁康董事前来主要为一件事:
风盛股市蒸发,重点项目面临撤资叫停的危险,宁康愿意入股。
在事情商谈到一半时。
宁董不经意问了几句闻宏闵独孙的近况,在闻宏闵摇着头叹息说闻家后继无人之时,宁董笑着说起自己的孙女,话里行间带有夸赞之意。
大家族常利用子女间联姻进行商业捆绑,达到利益互补,巩固家族势力和地位的目的。但闻家显然不在此列,一贯的态度是——
可以联姻但不是必须。
然而闻家只有闻泽一根独苗,看着根似要断在他这一代。
缠绵病榻的闻宏闵已经无心顾及家业,只想看着孙子成家,最好再抱一个曾孙。
这是他闭眼前唯一的愿望。
闻正光后来叫秘书查过,宁董的孙女宁晚笙不知什么时候见过闻泽一面,缠着宁董要和闻泽相亲。
因为父母出车祸双双去世的缘故,宁董非常疼爱这个孙女。闻泽一表人才,风盛也是数一数二的大集团,最重要的是宁晚笙倾心于他,宁董当然乐意促成。
经秦紫之手,将闻泽的微信推给了宁晚笙的小姑,宁晚笙的小姑又将微信给了宁晚笙。
两人好友是加上了。
但在宁晚笙介绍完自己约闻泽在某某餐厅见面后。
闻泽只回复了两个字:抱歉
宁晚笙一个众星捧月的大家小姐主动出击,对方不买账不说还这么冷漠。
因为非常喜欢闻泽,虽然不悦,还是舔着脸开展破冰行动。
宁晚笙:其实我也讨厌相亲,很封建,我们可以试着做朋友
她很有边界感地用了“朋友”两个字。
随之。
闻泽回复两个字:不必
一盆冷水兜头泼下,宁晚笙心碎得稀巴烂。
微信是秦阿姨给的,秦阿姨是闻泽的亲婶婶。如果不愿意一开始就应该拒绝,所以给微信是为了羞辱她吗?
宁晚笙哭了整整一晚上,大闹酒吧。
老一辈都注重面子,太太圈又喜欢坐在一起开茶话会。自己捧在手掌心的孙女难免陷入不自重,被人看不上的闲言碎语里。
宁董非常生气,暂停了投资。
闻正光明白宁董在气头上,不可能真的因为这种小事而改变重大商业决策。
不过风盛和宁康的纽带目前只在于闻闵宏和宁董的旧情。风盛如果想进军医疗行业,不可避免要“求着”宁康合作。但这件小事足以让两家滋生出一小条隔阂。
闻正光说明情况,沉沉地叹了口气,“你太不懂事了。”
闻泽走回书桌前,将纯白色的马克杯放下,“家宴上我已经明确拒绝过了。”
言下之意是:为什么还要把自己的微信给她?
“你考虑过宁董孙女的感受吗?”闻正光问。
闻泽轻蹙了一下眉,“这跟我没关系。”
闻正光膝下无子,一直将闻泽当成自己的亲儿子。
他智商过人,成熟稳重,但也极其自私冷血。
“也对,”闻正光冷呵一声,像是拿他没了办法,连指责都带上了自嘲的口吻,“你连家人的感受都不顾,我还指望你什么。”
闻泽静静地等着闻正光发完火气。
“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向她道歉。”
他用了“如果需要”四个字。
不论是否顾及家人的感受,在宁晚笙的事情上,他认为自己没有做错。
不愿意不喜欢就应该拒绝,委婉地说一堆废话和言简意赅表达真实意思,目的都是同一的。没必要浪费时间,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况且,后一种比前一种少了百分之九十九继续纠缠的可能性。
“没必要了。”闻正光话锋一转,“你说的女朋友,是真是假?”
这个问题闻泽一时之间没法问答。
有喜欢的人是真,但不是女朋友。
闻正光又说:“既然不愿意见宁康董事的孙女,那就把女朋友带回来见爷爷。”
闻泽“嗯”一声。
闻正光没想到他这么爽快,有些出乎意料,心情稍微好了那么一点,丢下两个字,“尽早。”
电话挂断后,闻泽点开微信。
十分钟前发出的消息没有任何回音。
雨越下越大,从深不见底的夜空急促冲刷下来。他掀了掀眼皮,透过雨幕,仿佛穿越时光回到了那晚。
烟淼的手搭在门把,下车前扭过头望他,双眼像受伤的小鹿一样又红又湿,但看向他的眼神还隐隐残留有一丝期待,最终在他说出那些话后,彻底浇熄。
烟淼是剩下的那百分之一。
他对她说过的话比其他人都重得多,每一个字都试图扎在心脏上让她死心放弃。
火机砂轮发出咔嚓轻响,闻泽站在落地窗前点燃支烟。
所以。
她是不是也像宁董的孙女一样哭了整整一晚?-
清明一早,烟淼被闻泽接去林书别院。
下车后,烟淼发现车库里的车换了,跑车还是原来那辆,迈巴赫换成了一辆别的她不认识的车。
“这什么车?”还怪好看的。
闻泽:“库里南。”
“没听说过。”烟淼对车子的认知停留在奔驰奥迪宝马,再高级点就是保时捷,知道迈巴赫也是因为烟父想买。
思及此,她随口问了句,“你的迈巴赫呢?”
两人站在电梯门口,闻泽侧头看来,“坏了。”
烟淼“哦”一声,没多问。
闻也已经等在林书别院了,坐在沙发上的还有一个女人,穿着素色旗袍,面容姣好,气质典雅。虽然眼尾有细小皱纹,但能想象得出年轻时是何等仙姿。
烟淼从未见过,对着闻泽露出疑惑神色。
“我妈。”闻泽介绍道。
“阿姨好。”烟淼乖巧地打着招呼,小也像只小火箭一样蹿过来抱住她腿。
阮唯君看着女儿情绪表达激烈的动作,惊讶在脸上一闪而过。
她站起来,理了理裙摆,对着烟淼温柔地笑,“你好,烟老师。”
烟淼被她身上散发出的温婉气质折服了。
这么温柔和善的女人是怎么生出冰山脸儿子的?
烟淼不由地看向站在一旁的男人。
闻泽抬眉梢,用眼神问她怎么了。
烟淼微摇下颚。
阮唯君瞧见他俩的小表情,笑了笑,“烟老师,小也就麻烦你了。”
走前意味深长地看了儿子一眼。
闻泽叮嘱了几句后提醒烟淼,“不要去楼上。”
烟淼知道楼上是他的私人空间,也没打算踏足。这话说得像是她要趁他不在窥探隐私,不高兴地撇嘴。
“知道了。”
语气冷恹恹,闻泽明显感知到烟淼带有情绪,目光落在她脸上审视片刻,确认理解无误后才开口。
“我是说小也。”
烟淼:“嗯?”
闻泽:“没说你。”
烟淼看着他说:“我不上去。”
闻泽缄默了半晌,“记得将门反锁。”
烟淼皱眉。
他又说:“不要随便给陌生人开门。”
烟淼眉头皱得更紧了。
闻泽:“记住没?”
他语气认真,不像是开玩笑,烟淼脑门一串问号飘过。
“如果你不放心我可以马上换人来照看小也。”
她是二十岁,不是两岁。
闻泽顿了顿,“有事打电话。”
“嗯。”烟淼有点不耐烦了,“你走吧。”
今天天气很好,光线从外面透进来,光影围了烟淼一圈,显得脑袋毛茸茸的,闻泽忽然很想重重揉她头,但手指蜷了蜷,手臂始终没抬起来。
“我走了。”闻泽说。
烟淼打开电视机,没看他,“快走快走。”
闻泽动了动唇角,欲言又止,转身离去了。
烟淼和小也在露台画了一上午的画,午饭烟淼打算点黎语记,反正有人报账。结果清明闭店了,转而打开外卖软件。
但看着蹲在地上玩得正起劲的小也,心想不能给她吃加满科技、卫生状况不明的食物。
冰箱里空空如也,烟淼点的生鲜到达后,她站在岛台前给闻泽打电话。
“燃气灶怎么开的?”
和家用灶不同,烟淼没见过这种高级货,全是触控屏,摸索半天也没反应。
电话那边很安静,像是在墓园内。
“你要做饭?”
烟淼把袋子里的食物拿出来,下巴夹住手机,“嗯”了一声。
“左上方有一个总开关。”闻泽出门前专门将岛台的电断了。
烟淼找了找,拇指一按,“可以了。”
“打算做什么?”他问。
烟淼拨开袋子看了看:“牛肉,菌子,虾,每样都买了点,营养均衡。”
电话里安静了一瞬。
“你会做吗?”
烟淼拿下手机,贴在耳旁,“看不起谁?”
闻泽:“菌子就算了,怕你们中毒。”
烟淼:“……”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烟淼把电话掐了。
她在家从不做饭,跟着手机学了几分钟觉得很简单,但实际上手起来油蹦得到处都是。烟淼手忙脚乱,一会儿关火一会儿开火。
一个小时做了三道菜,虽然卖相不好,闻也捧场地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牛肉塞进嘴里。
烟淼得意地道:“怎么样,不错——”
“呕——”
闻也吐在了桌上。
烟淼:“……”
烟淼尝了一口,面露晦涩,当机立断捞起手机点了份全家桶-
金乌西沉,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往年有陈姨在家照看小也,闻泽和阮唯君会在园林旁的酒店小住几天。
今年陈姨不在,两人提前赶回A市。阮唯君在车里等着,闻泽上楼接小也。
一开门,就看见小也倒挂在沙发上,烟淼坐在地上背靠茶几,两人炯炯有神地看着电视,连他进屋都没有注意到。
小也先看见哥哥,光着脚从沙发上跑下来。
烟淼扭头一看,猛地吓一跳。
茶几上散着外卖包装,地板上全是薯片屑,闻泽视线扫过不受控制地皱起眉头。
烟淼拍拍屁股起来,拿起茶几上的手机看时间,“不是说最早九点回来吗?”
现在才八点。
她有拖延症,打算八点半开始收屋子的,闻泽回来得让人措手不及。
知道他有洁癖,烟淼赶紧收拾桌子。桌角旁有一包没吃完的薯片,烟淼弯腰去捡,一只胳膊伸过来,手指触碰,烟淼顿了下,闻泽也滞了一瞬。
闻泽将薯片从她手里抽走,直起身体,“我先送小也下去。”
屋内只剩下烟淼一个人,她快速将茶几上的食物残渣扔进垃圾桶,扫完地后没看见拖把,只好找来一条帕子擦地。
闻泽一进门就看跪趴在地板上的烟淼。
她今天穿了一条深色牛仔裤,背对玄关,一来一回的动作让本就圆润的臀部线条绷得更紧。
闻泽呼吸紧了一瞬,移开视线。
烟淼听见动静回头,长发随之垂落在胸前晃荡,望过来的眼神纯粹无辜。
“你在干嘛?”闻泽走过来问。
“拖地啊。”她说。
闻泽:“有你这么拖地的?”
烟淼直勾勾看着他。
闻泽走过去将她扯起来,烟淼说:“还不是因为你家没拖——”
话没说完,脚下一滑往后仰摔去,闻泽眼疾手快将她腰揽住,两人的姿势跟偶像剧里演的如出一辙。
哇哦。
好浪漫。
放在以前,烟淼肯定顺杆爬吃闻泽豆腐了。
但现在只觉得他手硌得疼。
“放开。”她说。
闻泽喉结滑动,似想说话但又咽了回去,手松开,烟淼跌坐在地,发出哎哟一声。
烟淼摔了个屁股墩,胸口窝火:“你什么意思?”
闻泽没想到会发展成这样,表情愣怔一瞬,但很快恢复平静,俯身欲将人扯起。
烟淼猛地拍开他手,气不打一出来,“你有病啊?!”
闻泽平淡复述,“你说的放开。”
烟淼:“……”
我是叫你放开,但没叫你这样放!
闻泽人高,站在跟前自带居高临下的压迫感,语气里也有那么点警告意味,“起来。”
烟淼曲腿坐在地上,手掌撑在臀后,不说话,也不起身,就睁着圆圆的眼睛瞪他。
窗外的天空已经全黑,屋内灯光大亮,周遭落针可闻。
就这么对视了片刻,闻泽拿她没办法,转身往沙发走。
“喂——!”
烟淼继续瞪他,像是要在他身上戳个洞出来。
闻泽回头,眼眸深幽漆黑,让人捉摸不透他在思考什么。
“你想怎样?”
烟淼鼓起腮帮,“你猜呢。”
四目再次相对。
闻泽的声音在空旷静谧的室内响起。
平平淡淡,却透着点不明意味。
“抱你?”
烟淼鼓起的腮帮瞬间消下去,点点头。
闻泽似有若无地笑了下,转身走来。
在他离自己只有一步之遥时,烟淼嗖得起身,对着他膝盖狠狠踹了一脚。
“…………”-
地板湿滑,毫无防备的闻泽摔向茶几,手掌扭曲撑在桌面。
烟淼没想到自己那一脚这么牛逼。
“没事吧?”
闻泽直起上半身,活动了手腕。
他看着脸有点沉,烟淼心想闻泽应该没被人这样对待过,毕竟是矜贵的少爷。
脸凑过去,“手崴了?”
只有轻微痛感,但闻泽小臂僵悬在半空,“嗯”一声。
“我看看。”烟淼攥起他手腕,拉开袖口一看,惊呼道:“这个骨头怎么这么凸?脱臼了?”
闻泽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
这是尺骨茎突。
她手小小的,很温暖,闻泽眷恋手腕上的温度。
薄唇吐出两个字,“可能。”
“痛吗?”烟淼又问。
闻泽见她一脸担心,唇角扯起小截弧度,“痛。”
“上医院吧。”烟淼放下他手,转头拎起自己的包。
“那我先走了,”说完视线落在他手上,“你这样也没办法开车送我。”
闻泽唇角蓦地垂滞,声音陡然冷了几个调。
“你不送我去医院?”
“我为什么要送你去医院?”烟淼上下扫视他两眼,像是从他表情里得出的结论:
“你不会以为我还喜欢你吧?”
第33章 不追了
闻泽没有回答, 偌大的屋子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见。时间过得很快,又仿佛很慢。两人在沉默中过了大约七八秒,烟淼看见他眉心缓慢下沉。
像是杯弓蛇影, 心有余悸。
害怕自己再次缠上他。
烟淼唇瓣翁张, 想解释但又觉得没必要。反而给人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刻意感。
明天一早的车票, 她着急回寝室在熄灯前收拾好行李。
从闻泽身旁经过时,闻泽叫住了她。
“我受伤了。”
烟淼脚步没停,“我知道。”
她走到门口才转过头来接着说:“你只是受伤, 又不是快死了。”
闻泽:“……”
烟淼弯腰在门边换鞋, “叫宁叔陪你去。”
闻泽走过来,“他不在。”
烟淼扯起鞋跟, 站直身体,不甘示弱地仰头看他,“那你叫别人,反正我不去。”
玄关只开了很小一盏夜灯, 周围光线昏暗。他的高挺鼻梁给眼窝打上深刻阴影, 说话时面无表情, 盯得叫人心里犯怵。
“踹了就想跑?”
烟淼手搭上门把, 眼皮上挑,睫毛扇动,欠揍地反问:“你有意见?”
咔的一声, 门打开。
烟淼只将门推开了一个缝隙,把手的另一端在这时被人握住,力量对抗不到十分之一秒,门又“砰”的一声关上。
很轻微的一声, 却让烟淼心尖一颤。
玄关比起这间屋子的其他地方过于狭窄,又因为闻泽站在侧后方, 手臂横在她腰后,导致两个人像处于一个密闭空间,烟淼被人为禁锢住了。
她扭头,下巴上抬斜眼看他,有恃无恐的表情里裹挟着一丝局促。这是因男女身高力量悬殊而天生自带的不安。
“你想怎么样?”烟淼问。
闻泽修长指节仍握着门把手,没说话,就静静地看着她。
烟淼:“踹回来?”
似对她说的话感到无语,闻泽掀了掀眼皮,“我不打女人。”
烟淼思考片刻,回忆的按钮触发:“可我怎么记得某人对我说过一句话——”
一字一顿。
“信不信我打女人。”
这句话是当时闻泽让她滚,她笑着说不会并让他教自己怎么滚后,闻泽冷冷地垂眼俯视她说出的。
烟淼惟妙惟肖地模仿出了他当时的语气,轻飘飘的像羽毛一样落下,插上心脏时却锋利如刀刃。
闻泽沉默了一瞬,“吓唬你的。”
“我好怕哦,”烟淼眼尾吊得高高的,阴阳怪气道:“我被吓到了,要吓死了。”
她眼珠转来转去,灵动得像小鹿,闻泽很想伸手蒙住。
闻泽冷嗤一声:“这不活得好好的。”
烟淼哼了哼,视线落在他手上,揶揄道:“看来没什么大碍。”
闻泽没好气地道,“是另外一只手。”
“我管你哪只手。”烟淼蹙眉:“好狗不挡道。”
“……”
闻泽保持姿势没动,半眯起眼,“再说一遍。”
“我说——”烟淼从上扫到下,最后停在他腰腹部位,“再不开门,我要踹你第三条腿了。”
“……”
“让你失去性`福。”
“……”
“断子绝孙。”
“……”
“后继无人。”
“……”
闻泽深幽的目光打量她半晌,手腕下压,门应声打开。
烟淼走后,闻泽拿出药箱给手腕喷了止痛药,尔后用消毒液重新擦了一遍茶几。
空旷静谧的平层内,只有智能清洁机器人发出工作的声音。闻泽走进厨房,冰箱里堆满了食物,一板草莓味酸奶放在最外面。
冰冷的空间顿时充满了生活气息。
他拆开一瓶撕开封口仰头喝下。酸酸甜甜的,味道有些怪,但在接受范围内。
酸奶瓶比巴掌还小,没两口就喝完了。闻泽走到岛台前的垃圾桶,目光不经意扫过一碟搁在台子上烧糊了的菜。
颜色深得难以分辨是什么东西,闻泽皱了皱眉头,打算扔掉。但在倒进垃圾桶之前改变了主意。
他尝了一口。
难以下咽。
但还是咽了下去-
烟淼起了个大早赶高铁回家。
烟父烟母提前到车站接她,清明节堵车高峰期,从车站回烟家要半个多小时。
烟母准备了草莓和卤鸡爪让烟淼在车上吃。
烟淼接过保温盒,惊讶出声:“热的?”
“你爸掐好时间,走前刚好出锅。”坐在副驾驶的烟母扭头看来。
也就一个多月没见,整得跟一年没见似的。烟母在车上絮絮叨叨地说她瘦了,在学校没吃好,又说读书太累,辛苦她宝贝了。
烟淼想了想自己上课玩手机,下课睡大觉,晚上看美男。
心里忽然滋生出一丝愧疚。
她拿起放在脚边购物袋,递到前排去,“给你们买了礼物。”
又骄傲道:“我自己赚的钱噢!”
烟母打开袋子看了看,是她常用的护肤品牌子,价格不低。
烟淼简单解释了当家教的事。
烟父夸了她两句,但烟母却说:“等回去就不要兼职了,周末多出去玩,妈妈给你涨生活费。”
虽然嘴上不乐意烟淼兼职,但翌日中午亲戚门来家做客时,烟母恨不得把烟淼买的礼物一一排开摆在桌子上炫耀。
“淼淼长大了,不仅知道自己赚钱还知道孝敬爸妈。”三舅妈长叹口气,“不像我家那个死丫头,张嘴就是要钱,上大学才买的笔记本,还没毕业就不能用了?我看是变着法要钱。”
烟淼一直闷头吃着饭,忽然问了句:
“表姐是三舅舅出轨和其他女人生的吗?”
空气凝滞,饭桌上的人皆是一愣。
“淼淼,说什么胡话。”烟母斥道。
烟淼用那种傻乎乎很单纯的眼神看向三舅妈,真诚到所有人以为她只是好奇。
“不然为什么给表弟买房子不给表姐换电脑?”
三舅妈在亲戚圈里出了名的重男轻女,但因为牙尖嘴利又小心眼,大家都不敢明说。
在饭桌这么直白被小辈戳破,三舅妈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淼淼你还小,很多事都不懂,女孩儿始终要嫁出去,提前买了房子那不就成别人的了?”
“再说,你表姐有男朋友,要买也应该他买。你表弟要是没房子就没女人愿意嫁给他。”
说完又添了句。
“舅妈可不是重男轻女,是实事求是。”
桌上全是长辈,烟淼闷声继续吃饭。
过了几分钟才搁下筷子,礼貌离桌。
“不吃了?”烟母问。
烟淼往二楼走,看了三舅妈一眼,“倒胃口。”
……
段一鸣参加世锦赛后,热度陡升,和国家队其他几个成员一同来D市参加商业活动,代言某个刚上市的运动品牌。
烟淼作为东道主,让段一鸣在中心广场的雕塑前等着,她换了身衣服,背上包出门。
“淼淼,你这包真好看,哪里买的?”在客厅和烟母、二婶婶聊天的三舅妈忽然回头。
烟淼不想搭理这个三舅妈,敷衍应声:“商场。”
关门声响起。
三舅妈回过头,“你太溺爱淼淼了,这么贵的包也舍得给她买。”
“他哥买的。”烟母跟着烟父白手起家,日子越过越好后,舍得做美容买首饰,但不懂包包的品牌,以为三舅妈说的是烟深送的生日礼物。
三舅妈问:“小深工资这么高了?十几万的包包说送就送。”
烟母错愕,“十几万?”
三舅妈掏出手机搜给她看,“爱马仕,还有隐形消费,远不止十几万。”
烟母:“不是叫香奈儿吗?”
三舅妈肯定道:“是爱马仕,不是香奈儿,香奈儿的标不长这样。”
烟母一细想,烟深送的包包是全黑色,而烟淼背出去的包是个灰色。
这个标志也和上次烟淼送给烟深的皮带一模一样。
三舅妈从烟母神情中探究出几分蛛丝马迹。
笑了笑道:
“你命真是好。淼淼脸蛋漂亮得更明星一样,不愁找不到金龟婿。”
“自己也很有能力,才读大一做家教都能时薪一千。”
烟母回过神来,三舅妈捻着毛衣衣摆起的球,意味深长地提醒一句。
“就是别走错了路。”-
烟淼打车来到中心广场,雕塑前站着个全副武装的男人,鸭舌帽压得极低遮住了眼睛,黑色口罩将剩下半张脸遮得严严实实。
要不是段一鸣朝她挥了挥手,烟淼铁定无视走过。
“你脸上长麻子了?”烟淼好奇地问。
段一鸣无奈叹口气,“会被认出来。”
热搜爆了后,段一鸣晋升为“国民弟弟”。俘获了上至八十岁老下至八岁小女孩的一片芳心。
热度比最近的一线男明星都高。
两人杵在雕塑前,男高女美,和周围人格格不入,气质出尘的像在另外一个次元。
两句话的功夫,就已经有路过的女生投来视线了。
烟淼感慨:“真是人怕出名猪怕壮。”
段一鸣抬手掸她脑门,“你才是猪。”
烟淼捂着人头,撇撇嘴,“去哪儿?”
段一鸣没好气地嗤一声,“你一个D市人来问我?”
烟淼想了想,问:“你什么时候走?”
段一鸣:“玩高兴了就走。”
“……”烟淼掏出手机,“你要是明天走,我们就去西锦古镇。”
她说着抬起头,环顾一圈,“今天走的话,随便找家咖啡店坐坐。”
“明天。”段一鸣说。
烟淼问:“广告拍完了?”
段一鸣:“不拍了。”
烟淼:“嗯?”
段一鸣:“没意思。”
烟淼:“?”
段一鸣:“不喜欢。”
品牌方最初邀请的是队里两位参加过奥运会出了成绩的师兄。
段一鸣赛绩平平,根本没在名单内。
谁曾想世锦赛一举夺冠,靠着颜值和实力吸了一大波流量,品牌方让他临时加进来。
段一鸣听闻拍摄点在D市一口答应,参观品牌后,觉得不符合他的风格,且大量设计抄袭另外一家大品牌。
所以拒绝了。
西锦古镇离市区大约五十公里,打车过去一个小时。
两人到时,已经快三点了。
清明节假期,古镇游客摩肩接踵,烟淼和段一鸣挤在人潮里,别说看古建筑了,只能看人头。
干脆找了个小茶楼歇脚。
“我以为大家都去上坟了。”烟淼略带歉意地道。
窗外是绿林白塔,楼脚人声鼎沸。
段一鸣摘下口罩,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风景不错。”
说完没有回音。
然后他扭头看去,发现烟淼已经歪头睡着了。
“……”-
辛梓林私人湖畔前。
阮唯君躺在月亮椅里,戴着墨镜晒太阳。女儿闻也蹲在地上用手拨弄小草。
闻泽则坐在前方的垂钓椅上。
她这个儿子不常回辛梓林,但一个月例行公事至少回四次。遇上天气好,一家三口便出来钓鱼。
湖面波光粼粼,浮标上下扯动。闻泽起身收杆,闻也见状撒欢跑过去。一条黄骨鱼咬钩。
钓的是闲情雅致,闻泽将鱼放回了湖里。
用湿纸巾擦拭干净手后,轻轻牵起小也的胳膊。
阮唯君看见这一幕取下墨镜,这是儿子第四次查看小也的电话手表。
“怎么了?”她起身将滑落的披肩拢上。
闻泽松开小也的手,“没什么。”
阮唯君走过来,小也扑在妈妈怀里。
她忽然想起件事,“烟老师家是做建材的,去年效益不好,客户都被风盛抢走了。”
虽然都是些小客户,于风盛而言可有可无,但对一个小企业来讲,是生存发展的命脉。
浮标往下沉,闻泽却瞥过视线,微皱了下眉,“妈,你调查她?”
“我只是了解一下,顺便帮个小忙。”阮唯君并不掩饰。
闻泽没接话。
阮唯君揣摩着儿子的表情,问:“是她吧?”
闻泽没有犹豫地点头。
阮唯君缓缓地笑了。
有很长一段时间,她怀疑过儿子的性取向,也旁敲侧击过。在得到否定答案后,她更恐慌了。
就算喜欢同性,也起码是喜欢,有感情。
有人世间的眷恋,舍不得,和放不下。
而不是一台冷冰冰的研究机器。
她一直觉得,有那么一个人就好了,有一人陪在儿子身边,是谁都行。
……
晚饭后,阮唯君靠在沙发里浏览资讯,闻泽在旁边看书,忽然听见母亲笑了声。
他偏过头去。
阮唯君翘起的唇角怎么也不下去,和他分享:
“最近有一个运动员特别火,笑起来很有感染力,风盛不是做了个服装品牌吗,我打算推荐他做代言人。”
阮唯君视线落在屏幕上。
少年神采奕奕,蓬勃朝气,看着就让人心生喜欢。如果自己的儿子也像这般就好了。
阮唯君紧跟潮流,喜欢上网冲浪。回到首页后,黑红标识的词条赫然入眼。
#段一鸣西锦古镇#
热度非常高,风盛要尽早签下才是。
阮唯君不由分说点了进去。但在看见照片和热搜具体内容后,脸上的笑容蓦地止住了。
#国民弟弟段一鸣疑似恋情曝光,和妙龄女子同游古镇,举止亲昵,据有关人士称,俩人热恋已久……#
照片里露出半张脸笑得明媚的女生,正是阮唯君见过一面的烟老师。
“闻泽。”阮唯君叫了声。
闻泽放下书,抬眼回应。
阮唯君看着他,脸上露出少见的凝重。
语气不可思议至极,也严肃至极。
“你是在当小三吗?”
第34章 不追了
敞亮的大厅非常安静, 一点声音都没有。
“你在当小三?”阮唯君审视他片刻,又质问一遍。
这回没有疑问词,听着也像是肯定句, 同时脸上写满了破天荒的不敢置信。
屋外的虫鸣在这时由远及近响起。
闻泽眉心一跳, 似乎是觉得荒唐, “什么?”
阮唯君将手机递过去。短暂的震惊后,良好修养让她语气缓和下来,但仍有训诫的意味饱含其中。
“小泽, 破坏别人感情的事不能做。”
怪不得只承认喜欢, 不肯承认烟老师是女朋友。
她还曾纳闷闻泽怎会追不上,毕竟自己儿子除了脾气颇冷外, 剩余方方面面都十分优秀。
闻泽低垂着睫,只看一眼就知道阮唯君误会了什么。
热搜内容写得煞有介事,博人眼球。配的六张偷拍图闻泽一一点开细看。
不过“举止亲昵”四个字用词不当。
“妈,你误会了。”他身体前倾, 将膝盖上的书搁至茶几。
“误会什么?”阮唯君惊诧发问:“难道段一鸣是小三?!”
闻泽:“……”
闻泽:“都不是。”
阮唯君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闻泽忽略掉她的目光, 往后一靠, 视线又重新落回屏幕上。
不知是被扣上“小三”的帽子, 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闻泽难以洞察地轻叹了口气,尔后才劝道:
“妈,少看肥皂剧。”
阮唯君:“……”
她回过味来, “你们同时在追求烟老师?”
闻泽理了理袖口,没有反驳。
阮唯君端起茶杯,“见过烟老师一面后,总觉得她没有我想象中的出色。”
抿了口茶侧头看来:
“你们眼光是不是差了点?”
她说这句话时视线紧紧抓住儿子的脸, 像是不打算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妈。”闻泽:“你不了解她。”
阮唯君反问:“你很了解?”
闻泽:“我——”
忽然想起在烧烤店说烟淼不吃葱的事,他了解吗?并没有。
话锋一转, “你说的出色是指哪个方面。”
阮唯君:“她是学绘画的,可没什么作品。”
“能考上A大就已经说明专业能力够强,”闻泽说:“不是人人都是毕加索莫奈。”
没等阮唯君开口,闻泽又接着道:“徐悲鸿四十六岁创作出《奔马图》,齐白石熬了四十年才成名。而烟淼才二十岁,刚读大一。”
阮唯君放下茶杯,笑得不行。
只说了两个字。
“急了?”
闻泽恍然被母亲摆了一道,没说话。阮唯君视线明晃晃地在其脸上探究。
他靠在沙发里,衣着深色系,灯光将他皮肤照得冷白。
虽然脸上表情依旧很淡,气质冷然拒人于千里之外。但阮唯君看着觉得多了些俗气。
挺好。
像个人了。
“你和我急什么。”阮唯君扬了扬手机,幽幽地道:“你应该和他急。”
没了看书的心情,闻泽从衣兜里摸出手机。
见儿子没什么反应,阮唯君又继续补刀:“现在暖男当道,小姑娘们就喜欢段一鸣这样的阳光体育生,你看他粉丝,一天涨几十万,话题楼好多个,热评什么国民弟弟,千万少女的梦。”
“夸张。”闻泽无波无澜地应着,但鬼使神差地点进段一鸣主页。
评论区荒诞无比,全是“老公亲亲”“宝贝抱抱”等亲昵越界的表白字眼。
闻泽鲜少关注娱乐新闻,最多每天抽十来分钟浏览学术圈的资讯。看完段一鸣的社交账号后,刷新了闻泽三观。
他想起在烧烤店烟淼亲口念的评论,眉眼压着一丝烦躁。
“妈妈没说错吧?”阮唯君明显看见儿子表情僵了僵。
闻泽退出界面。
阮唯君也不顾是否伤到儿子的心,直白道:“我要是烟老师,我选段一鸣。”
闻泽:“为什么?”
阮唯君笑了笑,没回答,起身往楼上走,走到楼梯转角时才回过头。
语气不轻不重,反复回荡在静谧的别墅里。
“小泽,再不主动就真的要当小三了。”
……
阮唯君上楼后,闻泽又看了一遍热搜。晚上八点过,到D市的动车没有余票,最早一班在翌日早晨七点。
他给宁管家打电话,宁管家说要提前五天预约航线。
闻泽问:“临时航线呢?”
宁管家:“两天。”
电话里安静了片刻,宁管家问:“闻少爷要去哪儿?什么时候去?”
闻泽回:“D市,现在。”
阮唯君对家佣一向很好,因为闻泽在家的缘故,便让辛梓林配备的司机回家探亲了。
“我通知司机过来。”宁管家说:“大约半个小时后到。”
闻泽看了眼腕表,“不用,我自己开车去。”-
上热搜这事对于烟淼来说,无异于是祸从天降。她和段一鸣从茶楼躲进饭馆,又从饭馆后门出来跑进一栋客栈。
把门锁上后,烟淼长吁口气。
“真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她往窗台前走去,“早知道就不和你出来了。”
段一鸣同样喘着气,狭长的眉眼上挑,“嫌弃我?”
烟淼轻轻地撩开帘子,透过很小的缝隙往下看。
古镇街道偏窄,光线昏暗。绿化树下,垃圾桶旁跟打堆似地站满了人。有举着手机diy灯牌示爱的粉丝,也有交头接耳讨论的吃瓜群众。
“小声点。”烟淼提醒他,“被粉丝听到肯定骂死我。”
段一鸣轻笑着走过来,“胆子这么小?”
烟淼不追星,但高中时的同桌追星。趁爸妈睡着,悄悄跑出家门独自乘坐动车去邻市,只为接哥哥下班。
烟淼好奇怎么接,同桌兴奋地说了一大通。
大概是明星从演播厅出来上保姆车前的几秒钟时间里,大喊他名字,一起唱歌,对他说辛苦了你真棒。
烟淼听得直皱眉,“你们更辛苦吧?”
同桌摇摇头,“哥哥录节目录了四个小时,整整四个小时呢,都没来得及吃饭,太惨了呜呜呜。”
烟淼:“……”
她沉默了,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这位同桌早上五点半才回家,装睡一个小时后又赶来学校上早课。
这时,烟淼的手机响了。烟母打电话来询问情况,烟淼简单解释一番后让烟父来接人。
末了,又说:“把我书桌那顶假发带上。”
“假发?”段一鸣皱眉,“我不扮女人。”
楼道传来吵闹的寻人声,烟淼压低声音,“不然你怎么出去?”
哄道:“乖啊,很漂亮的。”
段一鸣:“……好。”
一个半小时后,烟父的奥迪车停在后门。
烟淼将段一鸣乔装打扮一番,在烟母的掩护下,三人从求生通道溜走。
但还是有眼尖的粉丝反应过来,追着车跑。
烟父这辈子没这么紧张过,烟母也不停地扭头回看,害怕出事。
“其实你该露面的。”坐上车后,烟淼想了想忽然道。
段一鸣取下假发,“怎么?”
“热搜该说你耍大牌了。”
段一鸣漫不经心道:“我是运动员,不是明星。”
车上。
烟淼将社交媒体账号彻底清空,烟母则拉着段一鸣聊天。
段一鸣热搜上了好几个,除了古镇和女子同游,媒体还扒出他出生体育世家,父母是某某著名奥运冠军的家庭背景。
“小帅哥,你妈真的是周萤萤?”烟母问。
段一鸣笑着说是,“阿姨叫我小段就好。”
周萤萤是前国家跳水运动员,十六年职业生涯斩获二十三枚金牌,成为跳水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烟母年轻的时候可喜欢她了,家里现在还留有她的台历海报。
烟母絮絮叨叨讲起来。
“以前你妈每次比赛我都守在电视台前看。”
“她打过一个沐浴露的广告,我专门跑去百货城买。”
“结果卖断货了,我空手灰溜溜地回来,你叔叔把我骂了一通,说买什么不是买,非要买奥运冠军用的。”
烟父插嘴道:“我可不敢骂你。”
烟母:“你就是骂我了。”
烟父:“没有。”
烟母:“骂了。”
烟父:“没有。”
烟母:“骂了。”
“……”
坐在后排的段一鸣听着俩人无聊的斗嘴,不由得笑起来。他看向下巴靠在肩膀窝睡得正香的烟淼,风钻进来吹起她肩前的发丝。
叔叔阿姨这么可爱。
生出来的女儿更可爱。
段一鸣将飞舞的发丝抓在手里,关上车窗,看着烟淼柔和的睡颜,忍不住借整理碎发的动作轻轻触碰了下她的唇角。
像棉花一样软,温温热热的,指尖沾染到一丁点温暖湿意。
触碰都已经让人沦陷。
亲上去会疯吧。
窗外街景快速倒流。
烟母冲烟父使了个眼色,烟父看向后视镜,收回目光后,俩人会心一笑。
……
烟淼醒来时车子正好驶入地下车库。
“你怎么还在车上?”烟淼惊讶地问。
段一鸣无辜摊手。
烟父烟母没问他在哪儿下车,自己也没主动说,稀里糊涂就到这儿来了。
“来都来了,去家里喝口水。”烟母打开车门,“你三舅妈他们还在家里打麻将。”
烟淼:“……”
她凑过去小声道:“你赶紧找个借口走。”
段一鸣跟没听见似的,开门下车,“麻烦阿姨了。”
“太客气了。”烟父锁了车,“你是淼淼的朋友,应该的。明天让淼淼带你去D市好好转转,东大街有一家毛山蒸牛肉好吃,我们这儿的特产,其他地方的都不正宗……”
烟淼走在后面,烟母视线扫过她身上的包。
想起三舅妈的话,“小段给你买的?”
烟淼摇头。
烟母:“谁买的?”
烟淼:“怨种。”
烟母眉头动了下,“袁总?哪个公司的袁总?你们怎么认识的?”
烟淼抿了抿嘴,“不是姓袁的老总,是怨大头,大傻子。”
烟母一头雾水地看着她。
她详细地解释了一遍,然后说:“反正我赚到了。”
烟母是从烟淼这个年纪过来的,花花世界迷人眼,单纯的人总觉得捡了便宜,殊不知自己是咬钩的鱼。
“包还回去,你想要妈妈给你重新买。”
烟淼摸着包,依依不舍,“很贵的。”
“你爸最近谈了两个大客户,十拿九稳。”烟母高兴地道。
烟淼:“怎么突然有大客户了?”
烟母:“生意场上的事谁说得准。”
家里的亲戚比烟淼想象中的还要多,伯伯舅婆们专程赶来。明晃晃的灯光下,段一鸣像动物园里的国宝大熊猫一样被人团团围住,问东问西。
说粉丝吧,他们以为段一鸣是演戏的,说凑热闹吧,又太没边界感了。
舅婆右手强拽着段一鸣右胳膊,左手举起手机转了一圈。
“家人们,快来看,这是谁?大明星段一鸣,我孙侄女的男朋友,上我家做客来了,小伙子长得真俊!”
烟淼:“……”
她的母语是无语。
三舅妈拉起段一鸣的另一只胳膊,问他比赛奖金多少,爸妈最近在做什么投资。段一鸣朝烟淼投来求助的目光。
烟淼用口型说:活该
七嘴八舌吵到凌晨一点多,亲戚终于舍得送走了。
烟淼躺在沙发里怀疑人生。
“叔叔阿姨,我也走了。”段一鸣起身道。
“这么晚了你睡哪儿?”烟母看了眼墙上的挂钟。
段一鸣:“我在附近开个酒店。”
烟母点点头。虽然觉得这孩子不错,但住家里这事不妥。
“淼淼,我走了。”段一鸣看向咸鱼一样摊平在沙发上的人。
烟淼闭着眼睛,挥了挥手,示意再见。
烟母提醒,“送小段下去。”
烟淼哎呀一声,“他又不是没长腿。”
“淼淼,你是主人。”
烟父觉得这是最基本的礼貌,哪怕送到电梯口。
烟淼不情不愿坐起来,语气恹恹,“知道了。”-
夜阑人静。
库里南停在岔口处。
乌泱泱一群人从住宅楼里出来。三舅妈眼尖看见前方在月光下折射出淡淡光辉的黑色suv。
给身旁的人科普,“这车叫劳斯莱斯,贵得很,好几百万。”
二婶婶:“岂不是抵两套房?”
“你家那种位置偏的,起码买个四五套。”三舅母环顾一圈,艳羡道:“这小区有钱人就是多。”
大家从车旁经过。
“说起有钱,烟淼带回来的男朋友看着也有钱。”
“开玩笑,父母是奥运冠军,能不有钱吗。”
“小段高高大大的,长得帅。一个是画家,一个是运动员,般配。”
“我看嫂子也满意。”
“丈母娘看女婿,肯定越看喜欢。”
三舅妈哎声道:“所以说她命好,老公会赚钱对她体贴,现在女儿又钓了个金龟婿,祖坟冒青烟了,我要是她,我做梦都笑醒。”
“……”
人声渐远,库里南安安静静地原地。
隔着一层玻璃,看得不太清切,但听得一清二楚。
闻泽沉默着将车窗降下。
指间的猩红在黑夜里发出微弱光芒。他手肘搭在上面,任由烟灰肆意飘落。
冷风裹着烟味钻入鼻息,凉到了肺里。几分钟后,传来的说话声吸引了他的注意。下意识转头——
视线末端。
烟淼抱住了段一鸣。
……
两分钟前
烟淼和段一鸣一前一后从电梯走出。
“我妈这边的亲戚很市侩。”烟淼走到出口,停脚扭头看来,“你肯定觉得很好笑。”
“没。”段一鸣:“物种多样性,尊重他人,放过自己。”
烟淼也是这么想的,笑起来,忘了前面是台阶,一脚踩空,段一鸣眼疾手快将人捞起,烟淼也条件反射抓住他腰。
“骨折后我老容易摔跤。”烟淼松开手,不悦地问:“是不是后遗症?”
段一鸣掸她脑门,“明明是没长眼睛。”
烟淼撅了撅嘴,两人继续往外走。刚走出绿化道段一鸣就让她回去了。
“不然我还得掉头送你。”段一鸣说。
烟淼点了点头,打着哈欠说再见。今天四处奔波累得不行,肯定沾枕头就能睡着。
思及此,她加快了脚步。
电梯下降得很慢,她耐心地等待着,眼皮垂得很低,意识已经涣散到看不清地板砖了。
过了会儿,电梯门打开。
烟淼慢吞吞抬起眼。就在迈脚的瞬间,胳膊被人往后一扯。
心脏倏地被捏紧,但很快,恐惧在看清男人的脸后逐渐消散。
“闻泽?”
她松了口气,想问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但闻泽先发制人。
“西锦古镇好玩吗。”
平平静静的语气,听着却让人不寒而栗。烟淼往后退了一步,这栋楼是两梯户,她退到背抵住墙。
问得莫名其妙,虽然烟淼一头雾水,但也老老实实点头回答了:
“好玩。”
今晚像现实版的逃脱游戏,很刺激。
她回答完后,闻泽没有说话。烟淼摸不透他什么意思。
无人进电梯,两侧的门缓缓往中间合拢,烟淼下意识往里走。闻泽单手撑住墙壁,拦住去路。
“……嗯?”
烟淼疑惑完,试图弯腰从他腋下穿过,但拦住她的胳膊同时下移。由上往下将她困住在了一个狭窄的只有两人的世界里。
烟淼仰头看他,满脸问号。
闻泽还是不说话,烟淼从另外一边撤离,这次直接搂住了她。
时间仿佛静止。
充满力量和侵略性的举动,她试着挣扎了一下,腰间的手随之收紧。
手臂成了逃脱不出的牢笼,也无处可逃。
“放开。”烟淼一记膝盖击去。
闻泽没有躲,闷哼一声。
脑海里闪过热恋情侣分别前依依不舍的相拥画面。
“怎么?”他将人往身前搂紧,烟淼被迫垫脚。透着酸冷气的视线将她钉在原地,缓缓开口:
“他可以我就不行?”
第35章 不追了
烟淼像是被他拎在半空, 脚尖差一点就要离地。这个姿势让她呼吸困难,吐字急促。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闻泽圈住她腰的胳膊松了点力,搂得没那么紧, 留给她一些喘息的空间。
“我说的很清楚。”
烟淼迷茫地看着他, 缓缓一个问号。
闻泽说话做事逻辑一向缜密, 但现在犹如小兽一般被猎人困住的烟淼完全搞不懂他在干什么。
凭空出现在她家楼下,问她古镇好不好玩,现在又这样禁锢住她。
他到底想干什么?
烟淼没有躲开他的视线, 反而直勾勾迎上。试图穿过那双深邃的眼睛窥探皮囊下真实的他。
从骨子里发出一声疑问:
“你是闻泽?”
闻泽一滩心水被“男朋友”“金龟婿”的字眼搅得乱七八糟的, 诧异于她还能发出这么无厘头的问话。
直接被气笑了,“你想我是谁?抱着你的不是闻泽是谁?”
烟淼摇头:“不不不, 你不是闻泽。”
她五官皱成一团,说话的空隙里也不忘掰开他手指,再次坚定摇头。
说给他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闻泽不会做这种事的。”
一棒子敲醒, 闻泽宛若触电般地收回手。常年带着冷硬面具的脸终于出现一丝裂缝。
他往后退一步, 拉开和烟淼的距离。睫毛轻垂,每天追更柔柔文独家文q羣饲二珥二五久义亖七 眼底一片晦暗。为自己的失态和过激言行感到难受懊悔。
“抱歉。”
烟淼低头整理被他弄乱的衣摆, 听到这话,倏而抬头,卷翘的睫毛像蝴蝶忽然扇翅。
“我的妈……”她翘舌不下, 惊乍道:“你是被夺舍了?”
闻泽:“……夺舍?”
烟淼解释:“就是有人把你灵魂杀死,住进你□□。”
见他没什么表情,又富有哲理性地添了句:“你还是你,但你已经不是你了。”
闻泽看着她轻“嗯”了声。
从他深夜开车四个半小时从A市赶来D市, 让宁管家发来她家地址的时候,他就已经不是他了。
视线里是微微滑动的喉结, 烟淼睡意全无。旁边传来电梯运行的响动,成为静谧空间里唯一的背景音。
烟淼从头到脚将闻泽审视一番,他言行举止过于诡异,饶是性格大大咧咧的她也猜出了个大概。
一方面觉得震惊,另一方面又想逃避。然而还是坦坦荡荡地戳破。
“所以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闻泽没有丝毫犹豫,一贯的言简意赅。
“找你。”
烟淼心脏猛跳了下,抿了抿唇瓣,喉咙干涩地挤出几个字,“找我干嘛。”
闻泽看着她,“明知故问?”
烟淼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曾经从那些细枝末节中硬生生找出一些证据来,但每一次的事实都证明她在做梦。
狼来了的故事在今晚上演,而且这次是真的来了。
令人意外的是,她一点也不高兴,甚至很烦。
烦躁地想把商场里所有的方便面捏碎,想让闻泽变成沙袋,乱捶狂踢。
这瞬间烟淼胸腔窝火,声音僵冷了几个度。
“我不知道。”
闻泽深深地看着她,视线让人无法躲避。声音很轻地反问,将问题抛回去:
“你觉得是为什么。”
烟淼瞪眼,“是我在问你。”
“淼淼,”他叫了她一声,然后沉默了。
想说的话太多,不知从何说起。
但千言万语归根结底可以总结成一句:
“我——”
叮的一声,打断闻泽接下来的三个字。电梯门随之打开,烟父拎着个袋子出来。
“我说怎么送个人送这么久——”说到这,烟父视线移到旁边,转了话头,“这是……?”
烟淼收回视线,掉头走进电梯。
“不认识。”
“你三舅妈落了东西,我给她送去。”烟父说。
烟淼应了声好。她站在电梯里垂着脑袋,闻泽站在电梯外看着她。视野随着关上的电梯而缓缓变窄,直接被阻断,只余门上折射出的一片冷光。
良久后,在烟父的咳嗽声下,闻泽收回了视线。
“伯父好。”闻泽礼貌打招呼。
烟父笑了笑,“你是……”
“我是烟淼的。”他顿了一下,思忖片刻后才回答:“朋友。”
烟父呵呵地敷衍笑。
小段是朋友,这位也是朋友。都说是朋友,但看着都不像只是朋友。
烟父在心里摇了摇头,没和这位气质矜贵的年轻小伙闲聊,两人并排出了电梯厅。
转角迎上三舅妈,三舅妈接过烟父手里的袋子。
过年过节生意往来的朋友喜欢送东西,袋子里装着烟母分给大家的进口奇异果。
烟父本来说太晚了明天再让烟淼送过去,但爱贪小便宜的三舅妈仿佛一刻也等不及。
两人客套地说了两句,三舅妈眼睛一直往身后离去的男人身上瞟。
“我走了,你上去吧,二婶子等着呢。”
三舅妈快步往外走,电梯里那一幕她看得清清楚楚。没想到烟淼平时毛手毛脚木头木脑的,勾男人居然有两把刷子。
小段那样的已经很难找了,又来一个高大帅气的痴心汉,半夜两点追到人家门口。她摇着头恨道,心说自己女儿怎么就找不到呢。
她愤愤地想着,视线跟随男人的走向落在路灯下的豪车上。心头一动,该不会……
果然,年轻男人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三舅妈脸彻底垮了下去。
好事都给一家占完了,死老天爷倒是雨露均沾一下。
……
闻泽从扶手箱里拿出烟盒,单手倒出一支,还未来得及衔嘴里,玻璃窗被人敲了敲。
车窗降下,三舅妈笑着问:“小伙子,你等淼淼?”
闻泽收起烟。
“我是淼淼三舅妈。”
闻泽将车窗全部降下,“伯母好。”
“有空吗?”三舅妈笑着问:“送我们一程?”
闻泽载上三舅妈,又在她的指挥下开到小区侧门接上另外两个约莫五十岁的妇人。
三个人在后排小声嘀咕着什么,其中两道声音很熟悉,一道是说“般配”的,另外一道,也就是敲他车窗的三舅妈。
他记得她说:“她女儿钓了个金龟婿,我要是她,我做梦都笑醒。”
“家里做生意的吧?”三舅妈问。
闻泽淡“嗯”了声。
三舅妈又问:“家里做什么生意的?”
闻泽看了眼导航,“经营范围比较广泛。”
三舅妈眼睛一亮,看来是做大生意的,不然也不开起这样的豪车。
她手里有些闲钱,渠道消息有限,不知道往哪里投,建材业已是夕阳产业,跟着烟父做的几个亲戚都在另寻出路。
也就他们运气好,到现在还有大客户。
“你父母最近在做什么项目?”三舅妈坐在后排中间,脑袋快要探到前排去了,
库里南里程数不到一千,在她们坐上来之前闻泽只载过烟淼。车厢属于私人空间,他有严重洁癖,难以接受和陌生人共处。
想着是烟淼的亲人,闻泽克制了又克制。
“或者有没有投资?”三舅妈脖子继续往前伸。
口水飞溅出去。
闻泽捏紧方向盘,不动声色地上半身前倾。
虽然委婉,但闻泽也听出了三舅妈话底的意思。他对家族产业不感兴趣,不过母亲阮唯君时常在他耳边提起。
闻泽:“电子医疗。”
三舅母心中一喜,盘算着买点这类公司的股票。
将三人一一送达后,闻泽掉头回了烟淼家所在的住宅-
烟淼前脚刚踏进家,烟父后脚就回来了。
“这么快?”烟母听见动静从楼上下来。
烟父撑着门框换鞋,“她在下面等。”
烟淼木着张脸从烟母跟前经过,烟母叫了声她小名,烟淼跟没听见似地往卧室走。
“怎么了?”烟母下了楼梯问烟父。
烟父将自己出电梯看到的一幕细细讲了一遍。
“不送小段去了吗?这个男人是谁?”烟母问。
烟父望了眼楼上,“我也想知道。”
关门声在这时响起,又急又重。
“夹在两个男人中间不说。”烟母蹙眉担心,“怎么又跟失恋了似的。”
烟父烟母一向秉持放养政策,只要不触及底线是不会出手干预的。他们觉得一个人的成长需要空间和自由,也需要信赖。
“憋不住自然会告诉我们。”烟父捏了捏烟母的脸颊,“上楼睡吧,今天辛苦老婆了。”
……
卧室没有开灯,黑漆漆的只有一抹透进来的清冷月光,星星看不见几颗,说明翌日天气不好。
花园盛开的鲜花摇曳生姿,在窗户上投下晃动的剪影。烟淼的心情也跟它们一样,随着风吹跳得乱七八糟。
烟父下来前,闻泽没说完的话是什么?是她想的那样吗?
还有那声曾几何时一见他就期待,让她魂牵梦绕的昵称。
淼淼。
他终于叫她淼淼了。
可是……
烟淼紧紧抱住星黛露,望着窗外无尽的黑夜。
她已经不想听了-
第二天,日上三竿。
烟母掀开帘子,阳光大片大片地从外面透进来。烟淼翻了个身,皱着眉头拉过被子捂住脑袋。
昨晚淅淅沥沥下了一夜的小雨,今天居然出太阳了。烟母走到床边坐下,温柔地问:“还想不想吃油茶了,再不起床就卖完了。”
烟淼蜷缩在被窝里作斗争,最后猛地坐起来把烟母下一跳。
“吃。”烟淼迅速下床洗漱。
A市鲜少有人吃油茶,好不容易在市区找到一家,但不是烟淼喜欢的那个味。所以每次回家必吃一中门口的油茶。
烟母在厨房忙活,烟淼打着哈欠出了门。走出绿化道看见停在不远处的黑色suv时,背脊僵了一僵。
小区道路偏窄,庞然大物停在岔路口,烟淼视若无睹地从旁路过,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人。
脚下的柏油地被阳光晒得踩着很暖,但道路两旁树荫下还是湿的,随处可见被雨点打落的枯叶。
烟淼一宿睡睡醒醒,雨是凌晨才停的。
她思考片刻,倒退回去。隐私膜质量极好,烟淼要脸贴窗才能看清里面的状况。
车内的光线非常暗。
男人靠在驾驶座上,眼睛闭着,唇线微抿,模样慵懒又极其疲倦。
像是一宿窝坐在车里不久前才堪堪睡着。
烟淼抬手欲敲车窗,但想了想又放下了,她绕过车门绕到副驾驶。
打开车门时的动静有些大,男人似乎被吵到,稍微侧过头,在烟淼坐进来的过程中缓缓睁开了眼。
视线对上,车内有一瞬的凝滞。
闻泽的五官生得极为精致,但眼皮太薄,看着总让人觉得难以靠近。但此时他睡眼惺忪揉着眉心,像是加了层滤镜,将十分的冷漠柔和到只剩一分。
“你昨晚想说什么?”烟淼是快言快语的性格,心里根本藏不住事,讨厌纠结来纠结去。她的世界从来都是黑白分明的。
“是不是想说喜欢我?”
天空翻起鱼肚白时闻泽才睡着,他不知道去哪儿,也哪儿都不想去,所以就一直坐在车里。
这会儿才清醒,车内一股子烟味,他将车窗降下,又将循环系统打开。尔后看向烟淼。
喉结上下滑动,在说“是”之前,烟淼的一句话犹如一根钉子钉在他心脏上。
“可我不喜欢你了。”
他瞬间清醒,烟淼又继续道:
“大家都说我恋爱脑,也确实是个恋爱脑,把我骂成那样丢在马路上还舔你,我真的很贱。”
她脸上流露出的悲伤刺痛了闻泽的眼睛。
“不过我也有不对的地方,不该拿你的钢笔,也不该在你明确拒绝我后还继续纠缠你。”
“有些事也确实是误会,让你误解了我,换作别人,估计也会那样看我。”
她勇敢地迎上他的视线。
郑重道:
“我现在是小也的绘画老师,你是她哥哥,仅此而已。”
她像只开屏的孔雀,觉得自己漂亮得大杀四方。偏执的想法因此扎根生长:为什么追不到手?她应该追到手,也必须追到手。
其实从没认真了解过他是什么样的,所以是真的喜欢吗?
不知道。
但当她隐隐约约知道闻泽想要表达什么时。
最后一丁点不甘心。
也没了。
与此同时。
闻泽看着她,似有什么东西从指间溜走,再也抓不住了。
第36章 不追了
车内的氛围非常不好。从坐上车开始, 烟淼就被浓烈的烟味包裹。
虽然混着淡淡的冷松香,并不难闻,但还是呛得她难受。
直到不管不顾发泄完, 烟淼才忍不住咳嗽起来。
闻泽递了包纸巾过去。烟淼接过后疏离地道了谢。她转头对着窗外猛咳, 一发不可收拾。
察觉到身后的接近, 烟淼抬手示意不要碰自己。闻泽手指动了动随即落下。
烟淼回过头,余光里扶手箱上空了的烟盒捏得很扁。
闻泽很轻地叫了声:“淼淼。”
“不许这样叫我。”烟淼目光落在他脸上,鼓起腮帮, 一字一顿, “你没资格。”
闻泽顿了顿,“三水。”
烟淼:“……”
这回换她哽住了。
车内空气再次凝滞。
闻泽复述道:“你能不能叫我淼淼, 或者三水,这样连名带姓的叫我,总觉得你很凶,有点害怕。”
烟淼:“……”
他记性真是好到一字不落。
烟淼:“过了村就没这个店了。”
闻泽:“现在还凶吗。”
两人的对话仿佛不在一个频道上。烟淼打开车门下车, 闻泽也随即拉开车门, 他身高腿长, 动作比烟淼迅速得多。
在她走到后排前将人截住。
“对不起。”他忽然说。
厚重的浮云接二连三飘过, 天空一会儿暗一会儿亮的,风吹得树枝划拉作响,卷起地上的残叶。
莫名其妙的道歉, 烟淼眨巴眼,“你有毛病啊?”
闻泽在拦住她后刻意退了一步,两人隔着半米的距离,不远也不算近。
他手臂微微抬起, 像是一个预备动作。如果对面的人想要溜走他能第一时间抓住。
“烟淼。”
“我为之前的言行道歉。”
“为我的偏见冷漠道歉。”
他眼皮半垂着,视线将她圈住。
“一直以来, 我的生活被数学填满,被费米尔猜想填满。我不太会考虑别人的感受,也根本不会考虑。”
“我喜欢一个人待着,一个人研究数学,没有谈恋爱的想法,也没有任何欲望。”
直到你不由分说地闯进我世界。
他不知道这算好事还是坏事,但他清清楚楚地知道——
风景树止,感官在一瞬间变得无比清晰。
闻泽的话随着心跳一个字一个字撞击她胸腔。
“烟淼,我喜欢你。”
……-
放假期间,学校门口还是那么地堵,车子应接不暇,行人穿梭在其中,喇叭声和小贩的吆喝声交相辉映。
“小妹,你的油茶好了。”老板娘在炉子前喊了好几遍。
烟淼望着车水马龙的街道,长长地叹了口气。
“小妹——油茶好了——!”老板娘声音拔高。
烟淼恍过神来,起身过去。
“要葱吗?”老板娘问。
烟淼点头。
老板娘下巴一抬:“自己加。”
烟淼走到小料台前,思绪再次随着车鸣声拉远。
闻泽和她表白了。
和她表白了……
意料之中,但又出乎意料。
印象里,闻泽冰冷的薄唇里从未一次性吐出这么多字来。
他说了很多很多,快赶上几百字小作文。
烟淼听得一愣一愣的,见她久久不应声,闻泽低着声音让她说话。
烟淼咬着下唇瓣咬了好一会儿后道:“拜拜,我要去吃早饭了。”
闻泽像是被气笑了。
“一起。”
烟淼摇摇头:“不要。”
闻泽:“我送你。”
烟淼睫毛轻眨,“也不要。”
闻泽:“那你要什么?”
烟淼看着他说:“离我远点。”
闻泽眼底闪过一丝悲伤,莫名看得烟淼心里有点高兴,有种报仇雪恨的快感。
然后她就转身走了,闻泽没像昨晚那样禁锢她。或许是修养理智让他不许,也可能是被拒绝后拉不下脸来。
什么原因烟淼也懒得去想,她只想吃油茶。
饥肠辘辘时来一碗热腾腾的油茶,肯定全身都暖了。
校门口不许停车,库里南被保安赶走了。车子慢吞吞像乌龟一样往前爬。
后面有车辆不耐烦地急促打喇叭,但因为是豪车,不敢强行别车。小心翼翼跟在后面。
将无能狂怒四个字体现得淋漓尽致。
太滑稽了,烟淼冷不丁笑了笑。
“你这样加葱要另收钱。”
老板娘尖锐的嗓音将她拉回现实。
“噢。”烟淼看向冒起一小座“葱山”的碗,以及空了一大半的调料盅,愣怔片刻后抬头,“抱歉抱歉,我给。”
老板娘哎一声,“算了算了,别浪费就是了。”
烟淼吃完多付了十元,老板娘说太多了,烟淼摇摇头径直走了。
回家途中,她接到段一鸣的电话,段一鸣问她哪儿的早饭好吃,烟淼说了几家店名。
电话里的人像是才睡醒,声音哑着,有些含混不清。
“我是个路痴,找不到。”
“你带我去呗,我请客。”
“嗯?”
“我刚吃完。”烟淼往前走,这里不好打车。
段一鸣清醒不少,“起这么早?”
“对。”
昨晚送他出门都快两点了。
段一鸣问她:“睡够了吗?”
“没。”烟淼等红绿灯过马路,轻叹口气,“准备回去补觉。”
电话那边安静了几秒,尔后略带遗憾地说:“那好,你回去补觉,我下午就跟队回学校了。”
段一鸣上热搜这事已经被教练知道了,影响很不好,下午铁定被骂得狗血淋头。
“拜,学校见。”
电话挂断绿灯亮起,烟淼挤在人潮中穿过斑马线。
同时马路的另一边。
闻泽饶了附近两圈终于在八百米外的小商场楼下找到停车位,快步过来时,坐在店内的人已经不在了。
桌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只有筷子筒搁在中间。
老板娘擦着桌子,余光见男人一直站在店门口,不说话也不进来。忍不住放下抹布问:“来一碗?”
闻泽迟疑半秒,轻点下颚,走进来拉开凳子坐下。
“大碗小碗,加不加蛋,要辣椒吗?”老板娘问。
闻泽说:“和刚才坐这个位置的顾客一样。”
老板娘诧异了一瞬,转头去盛米糊。
油茶端上来的时候,面上糊了满满的葱花。
闻泽讨厌味重的东西,不吃蒜不吃葱。他微微皱起眉,但毫不犹豫地吃了下去。
因为他想了解。
烟淼喜欢的味道是什么样的-
烟淼睡了一下午。
一觉醒来微信被轰炸。
段一鸣澄清了昨晚的热搜,编辑了很长一篇文字。
大概意思是:他和图中的女孩不是男女朋友,但女孩是他生命中很重要的人,希望粉丝不要打扰她的生活,如果她受到伤害,他也会跟着难过。
并郑重地告诉粉丝:
请不要把他当作偶像明星,他只是一名普通的运动员,不要用“男朋友”“老公”称呼他,说到最后,又真诚地祝福粉丝们找到属于自己的绝美爱情。
段一鸣此举再次爆上热搜,荣获#纯情小狗#称号。
寝室群里讨论得热火朝天,完全不顾烟淼死活。
张佳宜:说不是女朋友,可字字又透出我好喜欢她我只给她当男朋友只许她叫老公~~
顾青:呕呕呕
冷晓雪:失败的公关
顾青转了个帖子在群里,烟淼点开一开,全是讨论她的,把她扒了个底裤朝天。
年龄照片,学籍住址,连复读一年在哪个画室集训都被扒出来了。
当然,关于她死皮赖脸像私生饭一样追闻泽的事也被昭告天下。
“……”
随后,#闻泽数学天才#的词条顶上热搜。
但没一会儿就撤了。
大家又开始换词条讨论闻泽家里什么背景,热搜说撤就撤。
烟淼躺在床上炯炯有神地浏览着关于自己的帖子。好多夸夸,夸她长得漂亮,学历高就读A大,还翻出她助人为乐的采访视频。
烟淼有一种自己成了大明星的错觉。
但很快,扬起的唇角撇了下去。
一个ID名为【小鱼不吃肉】的楼主声称自己也是A大的,像讲评书一样讲起烟淼追闻泽的八卦,让大家点进她主页看置顶内容。
粉丝数肉眼可见地疯长起来。
她用了九张带文字的图梳理了烟淼追人始末,内容七七八八对得上,但有些细节不对。
还暗示烟淼人品不行,喜欢靠美色行方便,心机非常深,博取数学协会学姐学长的喜欢排挤其他女生,装柔弱装可怜。
烟淼:???
后面几个层主的评论被顶了上来。
【叮叮当当当】:认识,怎么说,她挺那啥的……
【别打扰我】:看长相就面色不善
【小林不要熬夜】:A大的,楼主说的话属实
因为有人证。
引来一堆人共情-
真的神烦社团里不干活就知道讨好学长学姐的人-
鄙视鄙视鄙视-
舔狗不得好死,丢女人的脸-
心机biao
烟淼受不了了,开小号下场撕`逼。
【全是水】:造谣犯法
【小鱼不吃肉】:造尼玛,老子说你了?叫你妈呢。
【全是水】:说话这么臭,上厕所没擦嘴?
【小鱼不吃肉】:骂我?
【全是水】:骂的就是你,听不清刻你碑上笑笑笑
【小鱼不吃肉】:你是正主还是正主亲友舞这凶?
【小鱼不吃肉】:全是水,烟淼?
【小鱼不吃肉】:臭婊`子
【小鱼不吃肉】:骚`货
像是闻泽的狂热粉丝。
烟淼脑仁突突地疼,熄灭屏,懒得再和疯狗吵。
没过几分钟,电话铃声响起。
是寝室群语音,烟淼烦躁地接通,张佳宜惊呼让她快点开群里发的链接。
有什么好看的,肯定又是骂她的。
烟淼恹恹退出界面。
小鱼不吃肉微博置顶@全是水:哈哈哈劝你别追了,全天下女人死光了泽神都不会看你一眼,傻`逼
一个创建没几分钟的账户回复了小鱼不吃肉。
ID是——
【闻泽】
第37章 不追了
烟淼目瞪口呆看着屏幕, 拇指下上滑了两下,确保没看走眼。
但很快在【小鱼不吃肉】的火力全开下醒过神来。
小鱼不吃肉质疑ID为闻泽的账户皮下不是本人,是亲友冒充, 甚至是【全是水】的小号。
跟触手怪似的, 同时谩骂【闻泽】和【全是水】。
烟淼脑门一排乌鸦飘过, 心说我有这么闲吗?和你骂来骂去已经是吃饱了撑得没事干。冒充闻泽还不如冒充警察击毙你。
不过。
烟淼也认为这个ID不是闻泽,她无法想象闻泽创建账号亲自下场撕`逼,让人闭嘴。
烟淼在寝室群里@所有人。
三水喵喵:是哪个大善人帮我说话
三水喵喵:辛苦了么么~~
张佳宜问:不是闻泽吗?
冷晓雪:我是【给小鱼喂屎】
烟淼盘腿坐起来, 狐疑了一会儿, 单独@顾青。下床将窗帘拉开,即将散尽的余晖施舍般透进来, 给黑暗的房间增添了几分光亮。
此时传来敲门声,同时响起的还有烟母的呼唤。
“淼淼,起床吃饭了。”
烟淼应了声“好”,趿着拖鞋去卫生间洗漱。
假期即将结束, 她打算明天下午坐动车回学校。烟父最近在谈大单子, 明天一早就要去外地, 今晚特意从公司赶回来给宝贝女儿下厨。
“你爸做了好多鸡爪, 我全封上了,一共六包。”烟母说。
烟淼正在回张佳宜消息,听到这话倏地抬眼, “这么多?”
“哪里多了,你三个室友一人分一包,你自己吃两包。”
烟淼数学虽然差,但六位数的加减法还是算得清。
“还有一包呢?”
烟父微妙地笑了下, 插话道:“让小段也尝尝你爸的手艺。”
烟淼看着父亲动了动唇角,欲言又止。
想解释但又觉得没必要, 因为她已经认认真真解释过一次了。
搁在一旁的手机震了震。
顾青不知道又在哪里兼职,这会儿才回消息。
顾青:?
顾青:姐又不是你们paly中的一环
顾青:白眼.jpg
小鱼不吃肉的帖子评论数在短短一个小时内涨了几千条,逐渐有爬上热搜尾巴的趋势。但在爬上去之前,号被封了。
ID为闻泽的账号倒是还在,主页一片空白,只回怼了那两条消息。
之后,再无音讯。
烟淼抽出张纸巾擦手,默默地想着:不会真是闻泽吧?-
清明假期结束,烟淼给大家带了卤鸡爪。
张佳宜打小不吃鸡爪,觉得吃动物的脚趾头很奇怪。
啃鸡爪的顾青注意到她将鸡爪装进包里,“带给你男人吃?”
张佳宜:“……”
张佳宜脸露羞涩,“不要这样说啦,不是我男人。”
烟淼本来在看直播,听到对话礼物也顾不上刷了,转过头轻挑眉:“你们谈上了?”
张佳宜非常爱学习,平日不是在自习室就是图书馆。寝室对她而言只是个睡觉的地方。
但是,她每周必去参加同乡会。久而久之就被烟淼和顾青发现了端倪。
张佳宜脸红红的:“没,但可能……快了。”
烟淼:“我收回之前的话,你才是我们寝室第一个脱单的人。”
一个月前,她信誓旦旦让闻泽请大家吃饭,以男朋友的身份。
现在看来,请吃饭的是张佳宜的老乡。
“你想脱就能脱。”张佳宜说:“闻泽和段一鸣都在追你,你选一个答应。”
研究案例的冷晓雪冷不丁扭头,微微蹙眉,像是世纪难题,“选谁呢?”
三人齐刷刷看向烟淼。
烟淼举起鸡爪,掷地有声:“我选它!”
……
其实上热搜那天徬晚,烟淼收到一条闻泽发来的消息。
没有解释那个大眼仔用户是否是他,而是说自己要跟随导师去英国做学术交流,两周左右的时间,航班马上要起飞了。
烟淼当时窝坐在沙发里陪烟母看电视。
闻泽发消息来之前,看见热搜的哥哥烟深正通过微信狠狠教育她。
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烟淼回错了聊天框,将发给烟深的消息发给了闻泽。
—事逼儿
—跟苍蝇一样嗡嗡嗡
—烦死了
—快滚
烟淼是在发完“快滚”两个字过了几分钟,烟深的消息再次弹出后她才反应过来。
撤回已经来不及了。
她本来想打字解释,但是对面赶在她之前发来一条消息。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由宁管家接送你
鸡爪吃太多,烟淼舔了舔有些干涸的嘴皮,烟母发觉旁边的人跟雕塑一样僵化了,侧过头问她怎么了,烟淼思绪拉回,摇摇头说没什么。
拇指敲击九宫格。
极其礼貌的回了一句话——
【以后都让宁叔接送我,谢谢】
对面没有回复。
之后的一周时间里,聊天框也再没有新的对话产生。
烟淼照旧上课睡觉下课看美男,照旧周六去林书别院教小也,只不过接她的车子从库里南变成了奔驰商务车,驾驶座换成了宁叔。
她也从副驾挪到了后排。
宁叔说阮夫人下午有事,要下午两点后才能来接小也。
麻烦她陪小也在林书别院吃午餐。
“烟小姐,午餐想吃什么?”宁叔看了眼后视镜,“我提前做准备。”
车子驶入林书别院,窗外的绿化造景非常熟悉,烟淼看了两眼便收回视线,客气道:“准备小也爱吃的就行。”
“黎语记怎么样?”
车子开进地下车库,视线变暗的同时,宁叔的声音在封闭的车厢内回荡。
“闻少爷说您爱吃这家。”
烟淼沉默着看向窗外。
“烟小姐?”宁叔再次询问。
烟淼回过头来,淡“嗯”一声。
……
闻也没法接受正常的绘画课,烟淼备课计划失败后,便让小也发挥想象自由创作。
每个人的感官不同,喜用深色系不一定代表内心黑暗。
虽然烟淼这样认为,但还是认真地遵循了苏医生的建议或者说是要求,引导小也多用暖色系,多创作阳光积极的作品。
课间休息,烟淼走到茶吧机前喝水。
身后忽然响起一道扩音器模糊过的清冷男低音。
她背脊僵了僵,转过头看去。闻也坐在沙发上,手臂抬起,视线认真地落在手表电话上,两条小腿一晃一晃的。
兄妹俩间的闲聊。全程闻泽在说,闻也静静地看着手表听,偶有一丝微表情闪过。
烟淼靠在茶吧机上,慢慢地抿着水。
她听见闻泽说:
“哥哥忙完再和你打电话。”
话音落下,闻也的手臂也随之落下。像是已经挂断了。
烟淼放下走过去,准备叫闻也继续上课。闻也忽然手臂一抬,小小的正方形屏幕里露出闻泽的脸。
周遭气氛凝了一瞬。
两人隔着屏幕遥遥相望。
就好像,是他们在通视频电话。
闻也举着胳膊定定地看着烟淼,烟淼看了眼旁边,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地往前走。
闻也跟着她走,同时调整手臂朝向。
烟淼:“……”
她掉头往茶吧机的方向走。
闻也小跑跟上,拦住烟淼去路,垫着脚把电话手表凑她跟前。
这下没办法再装看不见了。
盯着天花板的眼皮垂下。
“…………”
烟淼自诩为绝世大美女,三百六十度无死角。但现在看着界面右下角超级小的框,她眉头深深地皱了一下。
果然不能从下往上看人。
尤其是和对面那张清隽到不染风尘的俊脸作对比。
烟淼伸手触碰屏幕,镜头框互换,闻泽被挤到右下角,大框呈现出她的脸。
“怎么蹲着?”对面问。
“你管……”烟淼看了眼站在一旁的小也,她眼睛本来就圆溜溜的,这会儿睁得更大。让人不忍心说出难听的话来。
烟淼滚了滚喉咙,温声道:“我喜欢。”
他缄默了半秒后说,“回期可能要推迟一周。”
“我管……”烟淼艰难地噎回去,微微一笑:“好的,期待你回到祖国妈妈的怀抱。”
这时有人在旁边说一句英语,烟淼英语不好,听不太懂,闻泽也用英语回答。
不同于说中文的冷淡,唇齿间溢出的正宗腔调多了几分磁哑质感。
烟淼还是第一次听他说英文。
在听到他说“girlfriend”这个单词时眉眼沉下。
“不要乱说,我才不是你女朋友。”
隔着网络,闻泽的视线却像是在现实空间近距离和她对上。
“我没说你是我女朋友。”
烟淼的表情似不信,girlfriend明明就是女朋友的意思。
闻泽喉结微滚,淡声道:“我在解释你不是。”
“……噢。”
行,是她自作多情了。
烟淼侧头,“小也,你自己和哥哥聊天吧。”
小也的眼睛眨啊眨,不说话,手臂举着不放。
“那我们开始上课了。”烟淼笑眯眯地边说边掐断视频,“老师给你挂了。”
另一边。
英国伦敦时间凌晨两点。
叶老早已歇下,闻泽和几个博士生在会议室不知不觉探讨到现在。
中途接了个电话,被出来上卫生间的博士生“逮”到。他热情地问了句是不是女朋友的关心电话。
闻泽说不是。
博士生走过来时无意瞄了一眼,开玩笑地道:“非常漂亮的女孩,如果不是你女朋友请把联系方式给我,我很心动。”
闻泽表情淡了几分:“抱歉。”
博士生笑了笑,心说只是开个玩笑这么严肃干嘛,说了几句后向卫生间走去-
一周莫名其妙又过去了。
烟淼周六来到林书别院,这周的时间改到了下午。
上完课将近六点。
宁叔会提前十分钟在楼下等她。烟淼拎着包下电梯。
她站在原地探头探脑找了好几秒,不见商务奔驰的踪影,以为是宁叔忘记了,烟淼从包里拿出手机。
突然一声鸣笛把她吓一跳,手机都差点砸地上。
库里南闪了下前车灯。
车窗降下,露出男人一张精致绝伦的脸。
他视线投来,语气淡淡:
“上车,我送你回学校。”
烟淼没动,隔着几米远的距离问:“宁叔呢?”
闻泽:“宁管家有事。”
“什么事?”烟淼又问。
闻泽默了一瞬,“我怎么知道。”
烟淼抠了抠脑袋。
他只是当司机而已,扭扭捏捏的倒显得自己矫情。
烟淼径直路过副驾驶,走到后排,发现把手拉不开。
“解锁。”她敲了两下车门。
“坐前面来。”
烟淼扯了下唇角,坐进副座。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要两周么,回来得她措手不及。
“我是中国国籍,这里是我家。”闻泽说完,看过来。
烟淼被他盯得不自在,“我知道我长得美,你很喜欢,但请不要这样看我。”
闻泽收回视线,薄唇轻启,“安全带。”
烟淼:“……”
库里南驶出林书别院,男人双手虚把方向盘,镜框折射的光在两颊处投下闪忽光点,让浑身散发的冷感里莫名滋生几分斯文。
“不是说——”他忽然看过来,“期待我回来吗?”
烟淼掏出手机,咂咂嘴道:“我好期待,期待得要死。”
语气恹恹,怎么听都是讽刺至极的反话。
闻泽眸光黯了黯。
想到她说自己事逼儿,很烦,像苍蝇一样话多,一路上抿起唇线,沉默不语。
烟淼百无聊赖地玩着小游戏,快到学校时,闻泽接了个电话。
库里南掉头往另外一个方向驶去。
烟淼一直低着头玩手机,等车子稳稳停下后才发现不对。
他们在警局的停车坝里。
“下车。”闻泽解开安全带。
烟淼瞬间神经绷紧,想起很久很久之前闻泽在五食堂对她说的话。
说要把她送去蹲监狱。
烟淼摇头:“不下。”
闻泽看着她。
烟淼蹙眉:“你真的要送我去坐牢?”
闻泽:“……”
知道她是误会了,闻泽绕过车头打开副驾驶的门,“下来你就知道了。”
烟淼一动不动。
闻泽微微俯身,胳膊从她脸前掠过,撩起她垂在安全带插扣的头发。
拇指轻轻一按,咔嚓一声,安全带弹出。
“要我抱你下来?”他直起身体后问。
烟淼也他一眼,自己下车。
……
警局比派出所的灯更晃眼。
站在烟淼跟前的是【小鱼不吃肉】本人。
面由心生,她想过长相一定很丑陋,但没想到是个男的。
一米六出头的个子,头发又油又长,脸颊上的肉堆在一块儿。被警察厉声呵斥着,还能对闻泽害羞地红脸以及窃笑。吓得烟淼往闻泽身后挪了一步。
闻泽也拧起眉头,表情从来没这么嫌恶过。
警察对烟淼说:“其他几个捏造事实对你进行人格侮辱的账号都是他的小号。”
烟淼大大咧咧的,不爱记仇。被警察这么骤然一提醒,那些带爹带娘的字眼像有播音器在脑海里自动播放。
胸口忽然蹿火。她上前一步正欲开口,闻泽在这之前拦住了她,将她护在自己身后。
“道歉。”闻泽沉声道。
“泽神。”男生忽然抬头,“我喜欢你。”
警察一噎。
烟淼也跟着一噎。
“我才是真正喜欢你的人,是这个世界上最懂你的人,这个婊…女的配不上你,我——”
闻泽沉声打断他,“闭嘴。”
闻泽脸色比调色盘还精彩,烟淼这会儿气全消了,在一旁咯咯偷笑。
男生在警察的威压下,向烟淼三鞠躬道歉,并保证以后不会在网上发疯了。
警察给他留了案底,说学校会给他处分,警告他好自为之。
走出警局,烟淼脸上的笑容比太阳还要灿烂。
而身旁的男人则一直黑着脸。
“害我被骂那么惨,”烟淼啧啧感慨,不忘在他心头插上一刀,“都怪你长太帅,觊觎你的人太多了,什么样的都有。”哈哈哈。
闻泽没吭声,直到上了车,烟淼发现库里南没往学校的方向走。
“去哪儿?”
闻泽直视前方,淡淡地反问:“这个点能去哪儿。”
烟淼看向窗外,外面的天已经黑得差不多了。
能去的地方可太多。
过了半晌,他才解释:“请你吃饭。”
“不了不了。”烟淼摆摆手,“无缘无故的。”
闻泽:“为我长得太帅向你道歉。”
“……”
烟淼垂下手,心说这男人也太小气了。
或许是察觉到她的不满,闻泽侧头,视线明晃晃落在她脸上。
“你不知道么。”
烟淼看着他,“知道什么?”
他一贯的冰冷语调全是温柔。
“烟淼,我在追你。”
第38章 不追了(补更)
嚯。
那个号真的是他。
烟淼不吱声, 胳膊抱起,目光没有偏移,就定定地落在他镜框边缘。
似打量, 也似要用眼神把他戳出个洞来。
“我说过, 我不喜欢你了。”
余光里, 她半眯起眼嘴角微扬,笑容明媚。
然而这句话仿佛对他没有杀伤力,闻泽连眼皮都没抬, 只轻淡地“嗯”了声。
云淡风轻的态度让烟淼很不爽。
烟淼:“听见没?”
“嗯, 你说不喜欢我。”他声音平平,好像天生情绪寡淡, 难以被刺激到。
但也不全是,烟淼无端想起那晚家楼下,闻泽黑着脸壁咚她。
冷笑一声讽刺:“听见了还追。”
前方红灯,库里南匀缓降速, 恰好在禁止线前停下。
“为什么不能。”闻泽平铺直叙, 像讲一道公式那样严谨, “你没有男朋友, 我没有女朋友。”
空气变得安静。
坐在副驾的烟淼一点往前冲的惯性都没有,她怀疑闻泽一边开车一边和她说话,同时还在算速度距离。
绿灯亮起的时候, 烟淼再次开口。
“不许追我。”
轿厢内短暂的沉寂被打破。
库里南加速起步,抢先走在中间那条车道。
“这件事不需要经过你的同意。”
烟淼:“……”
烟淼:“你搞强权!”
闻泽侧头看过来,镜框的光倏忽缀着,“那你强吻我算什么。”
烟淼被呛得愣怔一瞬, 手臂收紧,看向窗外, 声音渐弱,“……我只是亲了你一下。”
唇瓣都没打开,说那么难听干嘛。
闻泽回正头,眼尾小幅度上挑。
“我也只是追你一下。”
烟淼:“……”
烟淼:“你不要脸。”
闻泽抬手抵了下镜框,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像是说我今天吃了碗牛肉面那样淡然。
“要脸追不到女朋友。”
烟淼盯着他,睫毛颤,心头也在颤。
彻底把她整没话了。
这何止是夺舍,双胞胎弟弟吧。
“我要回学校。”烟淼解开安全带,无能狂怒地降下窗户,威胁他,“信不信我跳车。”
似被她的动作吓到,闻泽踩了脚刹车,后面的车愤怒鸣笛。
闻泽将车窗摇上,锁住,压低了声音,“安全带系好。”
烟淼再次重复,用命令的语气,“送我回学校。”
她下巴抬起,脖颈线拉得长长的,怒目圆睁。
愤怒的样子像是要骑到他头上去。
闻泽看向斜前方的路标,轻叹了口气,“快到了。”
“我不要和你吃饭。”
“不认识回学校的路?”
烟淼呆了半秒,循着他的视线看去。库里南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了头,前方离学校不到一公里。
而后回头,缓缓问:
“逗我玩呢你。”
“没逗你。”闻泽眼皮掀了掀,“我说请你吃饭,你说不了不了的时候,路线已经改了。”
“不了不了”四个字模仿出她娇俏的语气,不是逗她是什么?
烟淼重新系上安全带,想来想去胸腔跟有棉花堵着似的呼吸不畅。
“闻泽,你很烦欸。”烟淼腮帮鼓得跟吃松果的松鼠一样,“我以后再也不要坐你的车了。”
说完又补了句:“把我杀了也不坐。”
然而不到半分钟,烟淼自己打自己的脸。
烟母打电话来说表姐出事了,让她赶紧去派出所一趟。
表姐是三舅妈的女儿,在A市另一所大学念大四,如今在一所大厂实习。
表姐遭到上司性骚扰威胁报警,反被上司的老婆污蔑成小三。
这是烟淼今晚第二次进派出所。
表姐陆念坐在长椅上勾着头哭泣,男朋友曹唯正在和上司的老婆对峙。
一位半老徐娘的阔太,穿金戴银,手拿LV。
脸上被高科技填满,有一种气质老但使劲各种手段“返老还童”的瘆人感。
说到激动之处,女人推开曹唯扬手就要打表姐。
“死狐狸精,你他妈不是有男人吗。”
“叫你贱叫你贱……”
女人一身牛劲儿,曹唯差点没拦住。陆念嗖得站起来,眼中带泪,一字一字地反驳:“我没勾引你老公,是你老公骚扰我。”
“好你个贱女人还狡辩,老子——”
烟淼从门口飞过去,一脚踹上女人的屁股。
女人肥噔噔的臀部抖了两下,被身后的老男人接住,闷哼一声。
烟淼看向唯唯诺诺躲在老女人身后的老男人,一脸嫌弃。
“你老公长成这丑样也只有你眼瞎了能看上。”
“敢打我?”女人尖声大吼,“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我不仅打你,我还打你老公。”烟淼说着又踹了她身后的男人一膝盖。
男人吃痛哎哟一声,彻底惹怒了女人。
“小贱人,你他妈知不知道我是谁?”
闻泽一把握住女人扬起的的手,只握了一下,随即甩开。
警告她:“嘴巴给我放干净。”
像是迫不得已的举动,烟淼见他手指在衣摆处擦了一下。
闻泽人高,手劲也大,自带压迫气场。明明是个小年轻,女人心里却犯了下怵。
“等会再找你们算账。”她视线掠过烟淼,落在陆念身上,趾高气昂地笑了下,“我要让你退学,让你在A市混不下去。”
权力者的游戏。仿佛面前都是任她揉捏搓扁,一根拇指就能摁死的蝼蚁。
“还有你,山企上班是吧?我一通电话就能辞退你。”女人耀武扬威地笑着继续道。
曹唯好不容易过五关斩六将进了山企,又刚付了首付买了房子。
虽然身上背着房贷,陆念还没毕业,但两人规划的美好未来正一步一步地实现。
陆念哽了哽喉咙,曹唯微动唇角。
两人像被扼住咽喉,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喘气以求生存。
陆念攥紧拳头,掉下耻辱的眼泪,“姐,对不——”
被站在烟淼身旁一直沉默的闻泽冷声打断。
“不用道歉,她退不了你的学,也辞退不了你男朋友。”
先前已经被拂了面子,这会儿又来打断她说话,不仅如此,还用上位者的语气警告她。
女人大半辈子没受过这种气。红艳艳的嘴唇一张一合,像血盆大口。
“你算个老几,信不信我让你也吃不了兜着走。”
“淼淼,你让他不要说话。”陆念扯了扯烟淼的衣袖,看着女人小声道:“她家有背景,警察都向着她。”
烟淼回过头。
表姐吸了吸鼻子,委屈但无可奈何地道:“不要把你们牵扯进来了。”
“别害怕。”烟淼眼睛亮晶晶的,一副不嫌事大的模样,“让他俩PK一下,看谁更厉害。”
陆念看向眼前这位不显山露水但相貌英俊气质斐然的男人。
虽然看着也很有背景,但面前这女人的姐姐可是某单位大领导的太太。
女人听到这话狐疑地打探男人两眼,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穿着,而那位阑润公司的副总经理,忽然觉得闻泽有些眼熟。
记忆拉回两年前,唯一一次进入总公司风盛集团三十八楼总裁办公室。
桌上摆放有一张全家福。
上面的少年和眼前的男人逐渐重合。
女人嚣张谩骂起来,平时屁都绷不出一个的老公忽然将她狠拽至一旁,“够了,闭嘴吧你。”
“骂我?”女人一巴掌扇过去,“你他妈是不记得你这副经理的位置怎么坐上去的了?!”
“他姓闻!”男人捂着脸急切惊呼。
“姓闻又怎样,难道我还怕他——”说到这,女人突然反应过来,声音陡然变小,仔细听,先前还跋扈自信的声线里莫名带起颤抖。
像是在走钢丝。
“风盛那个闻?”女人不敢置信地问。
男人连连点头。
……
闻家百年世家,显赫之下,是盘根错节的强大关系网。
剧情大反转,老色狼主动承认自己骚扰陆念被警察带进讯问室,而老女人则一边抽自己巴掌一边声泪俱下地恳求原谅。
比烟母爱看的肥皂剧里打脸反派的情节夸张多了。
烟淼在一旁感慨:“艺术果然来源于现实,还没现实逼真。”
四人被所长亲自送出门口。
陆念的眼睛泛着微红,曹唯紧紧揽住她肩膀,不停地柔声安慰。
烟淼和闻泽走在另一侧。
她叹口气,“我三舅妈重男轻女,表姐在家不受待见,在外面也被人欺负,幸好有个爱她的男朋友,坚定地相信她,保护她。”
闻泽静静地听着。
“不过道歉了也没用,坏人受到惩罚也没用,只是出了口恶气而已。”
烟淼看过去一眼,再次叹气,仿佛情绪也跟随表姐变得低落,“她哭个不停,好难过。”
曹唯在这时走过来。
“淼淼,谢谢你,还有你的……”他不知道怎么称呼,顿了一顿。
“朋友。”烟淼接话道。
曹唯说完又自责道:“我太无能,保护不了你姐,只能让你姐受气。”
“别这么说。”烟淼笑着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曹唯:“要不是你朋友——”
“表姐是学什么专业的?”闻泽打断道。
烟淼蹙眉,怎么跟着她叫表姐?
曹唯有些发懵,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个问题,认认真真回答道:“民大念财务管理专业,目前大四。”
闻泽思考了会儿,“你问问她愿意去风盛实习吗?”
这句话一出,曹唯瞬间愣住,无法做出反应。
烟淼过去当话筒,“念念姐,你愿意去风盛实习吗?”
陆念也似定在了原地,烟淼把表姐拽过来。
“我可以推荐你去总部实习。”闻泽说。
陆念瞠目结舌,无法置信,“真的吗?”
风盛总部是连top学校的学生都向往的offer,每年招的实习生屈指可数,机筛简历非常难过,陆念想都不敢想,连进旗下的小子公司都跟中大奖了一样开心。
闻泽“嗯”一声,“实习可以,但能否留下来看你表现。”
就算转不了正,简历上有这段实习经历,起码大公司的敲门砖有了。
陆念擦干净眼泪,和曹唯对视一样,开心地笑了-
表姐和男朋友前脚刚走,后脚烟淼收到曹唯的短信。
曹唯想向闻泽表达谢意,但表姐情绪不佳,他要先回家安抚表姐,拜托烟淼帮忙请吃饭或者过几天将闻泽约出来。
烟淼回复不用,曹唯强烈地表达有必要。
烟淼瞄向正专心开车的男人,导航显示目的地A大。她思忖半秒,收起手机。
动作像是不耐烦。
闻泽余光瞟见,看了眼中控屏上显示的距离。
“还有十六分钟到学校。”
“我现在不想回学校。”烟淼说。
闻泽:“嗯?”
车窗开了一条小缝,风灌进来,烟淼将凌乱的发丝撩在耳后。
半天没回应,烟淼啧一声,“你懂不懂?”
闻泽视线落在她脸上。
烟淼:“本小姐饿了。”
闻泽收回视线,又“嗯”一声。
烟淼没好气地道:“喂——”
闻泽没看她,“我有名字。”
烟淼一字一顿:“舔、狗。”
闻泽幽幽看过来,眸光冷了一个度。
库里南停靠在路边,路灯投下来的光线透过玻璃窗洒进狭小的车厢内,将两人笼罩在一个淡淡的光圈里。
闻泽沉默不语地看着她,身后的车灯浮光掠影般闪过,在他眼眸处投下一道移动的光影,瞳仁比夜幕中的星星还要深邃发亮。
烟淼唇线抿成板正的一条,生气地看了他好一会儿。
两人对峙。
最后是闻泽先败下阵来。
“想吃什么——”
“大小姐。”
第39章 不追了
这话从闻泽嘴里说出来, 怎么听都像揶揄。
烟淼翻了个白眼,“闻少爷请客闻少爷说了算。”
“……”
闻泽一脸无语,烟淼扯着嘴角纡尊降贵般道:“这顿饭是看在我表姐面子上。”
“是么。”闻泽手指敲着方向盘, “我感激不尽。”
烟淼点开某餐厅点评软件, 撅着嘴, 脑袋左右摇晃。
嚣张跋扈味十足。
闻泽耐心地等待着。
“就这家吧。”烟淼抬眼温柔地笑,“位置发给你了。”
闻泽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笑,毕竟从表白被拒后烟淼一直没给他好脸色看。
闻泽将导航点出。目的地距现在的位置三点八公里, 晚高峰有些堵车, 过去二十分钟。
当他们走到店门口时,闻泽忽然就明白烟淼为什么要笑了。
店内的服务员全是裸着上半身只系了围裙的男人, 肌肉喷张,抹了头油,头发抓得帅气利落。
他们往来穿梭在卡座之间,过道尽头的台上还站着另一群正在跳舞的男人。
“…………”
闻泽没见过这副场面, 像是进了属于女人的窑`子。
“换一家。”闻泽掉头就走。
烟淼跟没听见似的, 杵在店门口抻长脖子往里看。
闻泽走了两步发现身后没动静, 退回来将人拽走。
“你不吃我吃。”烟淼掰开头手, 不悦地嘀咕:“说话不算数,说让我选餐厅来了又不乐意。”
闻泽松开手,“你是来吃饭的还是来看男人的?”
烟淼眨了眨眼, “看男人。”
闻泽沉默住。
烟淼往回走,“你不吃我吃,再见。”
闻泽腿长,两步就追上了烟淼, “没说不吃。”
烟淼停脚,视线从他眼睛扫过鼻梁, 最后停在他好看的唇瓣上,“不要勉强自己,这里都是女人和gay来的。”
闻泽没说话。
烟淼挑眉,“知道什么是gay吗?小鱼不吃肉那种,喜欢男人的,我怕你进去吃亏。”
“吃不吃亏你说了不算。”闻泽说。
烟淼下巴一抬,欢快地像小天鹅一样煽动翅膀,“排号啦排号啦。”
网上评论说这家烤肉店肉不怎么好吃,但“肉”好看。加之一众博主的推广,生意火爆得不行。
饶是已过饭点。
两人也等了将近四十分钟。
烟淼扫码点菜,没看明白菜单,挥手叫来一位服务员。
最高档的和牛双人套餐有两个价位,一个九百八,一个五百八。她细看过了,套餐内的菜品一模一样。
服务员应声过来。
烟淼手机搁桌上,她指着括号里的提示问:“180以上和180以下是什么意思?”
“为你服务的小哥哥是一米八以上还是一米八以下。”服务员靠过来,肱二头肌大得吓人。
烟淼毫不犹豫地道:“我要一米八以上的。”
对座的闻泽蹙了下眉。
待服务员走后,闻泽冷不丁道,“烟淼,你可以再肤浅一点。”
烟淼端着茶杯,边喝柠檬水边探头去看台上的表演,“你以为我以前喜欢你什么?喜欢你聪明的大脑吗?”
视野被闻泽挡了一大半,烟淼不悦地收回目光,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轻飘飘地道:
“我只是肤浅地看上你这张脸而已。”
菜品很快上来,七八个男人成一列依次上菜,每放下一盘肉都要对着烟淼做一个展露肌肉的动作,像参加比赛的健美运动员。
他们戴着黑色口罩,遮挡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和描得极深眉毛,荷尔蒙爆棚,让人忍不住姨母笑。
闻泽很喜欢看烟淼笑,她笑起来像五彩的棒棒糖,像软绵绵的云朵。
但这刹那,他私心地想将她眼睛蒙住,不要再对这些出卖色相的男人弯眉眼。
“谢谢,我们自己来。”闻泽抽走男人手里的烤架。
来店里吃饭的一般是女客人,男客人较少,一男一女的搭配更罕见,如果有百分之百是男闺蜜。
像这桌这样女人冒星星眼、男人醋味逼人的情况,烤肉帅哥没遇见过。害怕破坏情侣的感情,赶紧走了。
“九百八十块呢。”烟淼愤愤道。
闻泽亲手给肉翻面,无波无澜地道:“你心疼什么,我买单。”
烟淼乜他一眼,屁股往外挪,台上的男人穿着黑色衬衫跳着大热的男团舞,衬衫敞开,领带松松垮垮地套着,随着舞蹈动作晃荡。
时不时露出两个小点,配上店内迷人眼的暗色系灯光,又野又欲。
闻泽身体往一侧倾,将肉放进她碟子里,“不要再看了。”
烟淼根本没空搭理他,干脆站起来看。
闻泽眼皮冷冷地掀着,头一回,他仰下巴看她,“看了长针眼。”
“毫无科学依据,小孩子才信。”
音乐忽停,C位将领带扯下抬手一抛,全场沸腾,女人的尖叫声仿佛要掀翻屋顶。
对座的女人也跟着嗷嗷叫。
闻泽放下烤架,往后一靠。
额角突突地跳。
他面无表情地思考为什么要坐在这里,他想去医院洗眼睛,顺便把耳朵也洗了。
店内气氛升至顶点,大屏幕滚动着号码牌,十秒后诞生了今晚的幸运顾客——
二十四号桌。
烟淼嚼着和牛,根本没反应过来,聚光灯就打在了她身上。
主持人:“有请24号桌的客人上台和我们的野草互动,领取精美礼品。”
野草。
C位的艺名。
这家店的头牌。
烟淼笑容满面地擦干净嘴角,路过闻泽时手臂被拉住。
“我给你买。”
烟淼回头,一脸雾水。
“礼品。”
笑死人,以为她是为了礼品?
“我就要免费的。”烟淼说。
闻泽起身,将她强拽坐下,“吃你的。”
桌上的碟子里堆满了烤好的肉。
闻泽跟着侍应生往台上走,他长得比“野草”还好看,引来一众女人的土拨鼠尖叫。
烟淼津津有味地吃着闻泽亲手烤的肉,看着他面色发黑地当成“钢管舞柱子”,被野草撩拨来撩拨去。
场下的惊呼声一阵高过一阵。
最后闻泽的手被野草牵起放在自己腹肌上,完成挑战获得精美礼品——
一个只穿了裤衩的肌肉猛男手办。
闻泽坐过来时,烟淼起身迎接。
“怎么样?好摸吗?”
“……”
闻泽无语地木着脸,机械音回答:“非常一般。”
野草的腹肌是鉴赏大佬认证过的,怎么可能一般,又怎么可能在一般前加上非常的修饰语。
烟淼小声吐槽,“顾青说得对,男人的嘴比鸡`儿还硬。”
“你说什么。”闻泽深深地看着她。
烟淼伸手摊开五指,“奖品给我。”
闻泽将手办递给她时非常不开心地睨了她一眼。
烟淼却开心得很,咯咯笑个不停。她耀武扬威地举起手机,“录了视频,要不要发给你看看?”
“删了。”
“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拍。”烟淼撇撇嘴,环顾一周,隔壁桌的小姐姐声音和闪光灯都忘关了。
咔嚓一声,光在闻泽背后倏闪。
“你还能受这种气?”她没心没肺地笑着问。
闻泽静静地看着她,过了半晌才道:“过去的补偿,你想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烟淼忽然止住笑意,丢下一句,“我去卫生间。”
她走后,闻泽去室外抽烟。
灰白的烟雾腾腾上升,模糊了男人的轮廓。
两支烟的时间里,有五个人前来搭讪。
三个女生,两个男人。
闻泽冷漠拒绝,第三支烟抽到一半,他抬手看了眼腕表。
烟淼还没出来,他将烟摁灭,扔进垃圾桶,转头去了卫生间。
卫生间人满为患,烟淼排队排了很久,从隔间出来接到表姐的电话。
表姐平复好了心情,问闻泽什么时候有空,她和曹唯一定要请他吃顿饭。
烟淼肩膀窝夹着手机,水龙头感应出水,“我们正在吃。”
陆念问:“吃的什么?”
烟淼甩甩手,抽出旁边的纸巾擦干,“烤肉,九百八的双人餐,档次不低。”
又走到烘干机前烘手。
“念念姐你放心,我招待得很周到,他非常高兴。”
陆念:“那就好,我转钱给你。”
烟淼拿起手机贴在耳旁,“不用,我运气好抽到大奖,免单。”
陆念惊诧出声,“真的假的?你不会是在骗我吗?”
“干嘛骗你。”烟淼走出卫生间,路过一个男人时脚步停住。
野草懒散地靠在墙上,嘴里衔着支烟,正垂眸玩手机。
身上还穿着那件黑衬衫,皱皱巴巴的,没有像在台上表演那样敞开露`肉,但也只系了中间两颗。
“表姐,有点事,先挂了。”
烟淼垂下手机,倒退两步。
眼前忽然被盖下一片阴影,男人停止玩手机的动作,吊儿郎当地抬了抬下巴。
顾青说她摸过很多男人的腹肌,四块,六块,八块都有。她说八块太窄小紧绷了,六块手感最好,尤其是带人鱼线的。
脑海里隐隐约约闪过他在台上搔首弄姿的画面。
嗯。
六块,带人鱼线。
烟淼只在坐机车抱住段一鸣时隔着衣服触碰过腹肌,在医院摸上闻泽那回也是裆部。
她内心斗争了会儿,大着胆子问:“我能摸一下你的腹肌吗?”
野草垂下手,看了她半晌,取下嘴里的烟。
“刚才那个是你男朋友?”
烟淼摇头:“不是。”
野草微妙地笑了下,撩起衣摆叼在嘴里,手指间的烟猩红地燃着。
“摸一次两百。”
光线晦暗,加深了腹肌分界线。但袅袅升起的烟雾又将淡铜色的肌肤染模糊了。
烟淼问:“能便宜点吗?”
野草轻嗤一声,“不讲价。”
烟淼色迷心窍地点头:“好,你说多少就多少。”
手臂抬至半空,视线蓦地被高大身影挡住。
闻泽扳过她肩膀,面色沉得怵人,看样子是听见她和野草的对话了。
烟淼先开口:“你刚刚说——”
“让你做什么都行是吧?”
虽然不知道她什么意思,现在也不应该讨论这个。
闻泽认真回应:“我说过话从来都作数。”
烟淼下巴撇向野草,言简意赅:
“付钱。”
第40章 不追了
“付钱。”烟淼伸出手指, 迫不及待道:“我要摸五次。”
闻泽抓住她手,五根手指被捏得紧紧的,“想都别想。”
烟淼甩开他手, 呵声道:“这就是你所谓的说话作数?”
几句话的功夫, 回头看去野草已经走了。
再次错失良机, 心有不甘的烟淼迈脚去找,心说大不了自己出钱。
闻泽仗着自己长得高,挡在她跟前, 挡得严严实实, 密不透风。
他低声警告,“烟淼, 适可而止。”
“你管不着。”烟淼略过他继续往前。
闻泽右手搭上她肩膀,左手掰过下巴,这次的力道比刚才要重。他用虎口将她晶莹红润的嘴唇捏成O型,“再说一遍。”
“说就说——”即使腮帮被人钳起, 烟淼仍口齿清晰地吐出这几个字来。
“你、管、不、着!”
这一瞬间, 闻泽发现自己又失格了。
尤其是在看见烟淼因为痛而蹙了下眉的时候。
他松开手, 在心底轻叹口气。
“一定要摸?”
烟淼重重点头。
闻泽环顾一周, 男人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语气很轻,但也很冷,透着无可奈何不知该拿她怎么办的挫败。
“摸我的。”
烟淼定定地看着他。
“不比他差。”
烟淼忽地笑了, “就这么自信?”
闻泽脸上没太多表情,“嗯”了声。
烟淼视线下移,“衣服撩起来。”
他们站在较为逼仄的过道,一端连着卫生间, 一端连着大厅。
身后不时有人路过,视线投来一道又一道。
“换个地方。”闻泽说。
烟淼问:“你想去哪儿?”
他说:“人少的。”
烟淼说:“旁边就有家酒店。”
人声鼎沸的店内忽然像是被按了静音键。
再喧嚣吵闹的声音也被隔绝在两个人的世界外。
“去吗?”烟淼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笑。
“烟淼。”他叫她名字。
每次都是这样, 不高兴了就冷着声音叫她名字。
“去不去。”烟淼催促。
他可以容忍烟淼一些无厘头的话以及莫名其妙的行为,但他不是什么柳下惠。
去酒店开房的行为超出了两人目前关系的界限。
“酒店不行。”他说。
“只是摸你一下而已,怕了?”烟淼今天没有化妆,只简单涂了个口红。在暖黄色的灯光下,眼皮自带细闪。她这样微妙地笑着望过来的时候,似有一层旖旎笼罩在两人身上。
男人总是禁不起激将法。
但闻泽和别的男人不一样,他有自己的底线。
“激我没用。”
“你自己说喜欢我,自己说给我摸,自己说让我挑地方,”说到这,烟淼停了几秒,“现在捏捏扭扭不愿意。”
没等闻泽开口,烟淼又道:“装什么清高?”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闻泽。
他一声不吭地拉着她到了隔壁酒店前台,拿着房卡刷开门进去后才松开烟淼。
房卡都没来得及插上,屋内一片漆黑。烟淼什么也看不见,只是知道有人欺身靠近,有温热的呼吸扑在额间。
接着,她的手腕再次被人拽起。
摁在坚硬滚烫的肌肤上。
他的手掌很大,完全包裹住烟淼的小手,力气重的得让她没有任何逃离的机会。
压着火气道:
“满意了吗?”
周遭安静得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
眼睛逐渐适应黑暗,烟淼看见他身形轮廓,闻泽则看清了她睫毛轻颤的动作。
掌心被烫得发汗,烟淼哽了哽喉咙道:“不满意。”
空气又凝滞了几秒。
“上床满意吗?”他问。
烟淼回答:“比只摸满意。”
衣袖拂过她耳垂,“啪”的一声,灯打开,烟淼被光线刺得眯起眼。
这段时间里,闻泽整理好了衣摆,背身走到床头柜前。
那上面搁有一个圆柱体形状的透明盒子。
闻泽的宽肩窄腰挡了大半,只露出一个小角。但烟淼很清楚地知道里面装的什么。
咔哒一声。
电子锁打开。
在拿出里面的小盒子前,闻泽忽然转头,冷不丁问了句:
“烟淼,你把我当什么?”
烟淼依旧靠在门上,闲闲地道:“便宜货,免费的鸭。”
……
烟淼从酒店出来时,忽然想起自己的包没拿,她回到烧烤店内。
出来时碰上站在马路牙子上的野草。
他换了一身衣服,深灰色圆领卫衣配浅灰色休闲裤,从背影看上去一副三好青年的模样。但实际上嘴里叼的烟表明他并不是什么好学生。
烟淼走到他旁边,“借个火。”
野草没看她,从兜里摸出个打火机丢她身上。
“再借支烟。”烟淼又说。
野草终于从手机屏幕里抬起头来,“我说——”
他漫不经心地笑了下,“搭讪的手法未免太老土。”
烟淼接过烟咬在嘴里点燃,无所谓地道:“老土就老土吧。”
她现在脑子乱糟糟的,就想抽根烟,找人说说话。
“还摸吗?”野草收起手机。
烟淼没反应过来,“摸什么?”
野草哼笑一声,“钱给得够,哪里都可以摸。”
他眉梢是吊着的,没有舞台灯光模糊,脸上的笑容显得有些假。
烟淼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喃喃道:“已经摸过了。”
手指蜷了蜷,上面仿佛还残留有温度。
野草收起笑容,继续看手机。
“你下班了?”烟淼问。
野草敷衍地“嗯”一声。
“下班了还不回家?”烟淼又问。
“美女。”野草眉眼里攒一丝不耐,像是得知烟淼不是目标客户后,露出冷漠的真面目。“付费陪聊。”
烟淼很久没抽烟了,猛地呛了一下,断断续续地道:“你很缺钱?”
“缺,”野草头也不抬地问:“你给吗。”
“实不相瞒,我不是富——”烟淼闭上了嘴,因为她看见从酒店出来的男人。
她以为闻泽会生气地走过来,黑着脸将她从野草身旁拎走。
但是他没有。
他只淡淡地看过来一眼,不到一秒钟的时间,随即走向停在路边的库里南。
烟淼掐灭烟,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小半个月过去了,天气越来越暖。
寝室内,顾青在穿衣镜前试着九块九包邮的裙子,冷晓雪埋头学习,张佳宜在厕所蹲坑。
四个人只有烟淼瘫在床上。
大家享受着悠闲的周末。
“闻泽又获奖了。”张佳宜拉开阳台遮光帘,从外面走进来,举着手机对着靠近门的床位说:“新发表的论文上了顶刊。”
“还参加了——”
“亲爱的宜宝。”烟淼坐起来,支出脑袋叹气,“你这样很毁我看剧的心情。”
张佳宜“哦哦”两声,“我就是上厕所的时候看见官媒在推送,我不是故意的。”
“没有下次。”烟淼比了个打`枪的手势,“再犯击`毙你。”
烟淼再次躺下,没几分钟收到近代史老师的电话,让她去一趟办公室。
提交的论文到现在还没出成绩,吓得烟淼赶紧下床换衣服。
“完蛋,不会是要挂我吧?”
“有可能。”顾青将衣服挂进衣柜里,“谁让你叫一个学数学的指导近代史论文。”
烟淼:“张佳宜说他不偏科。”
顾青:“那他也是学数学的。”
烟淼坐在椅子上弯腰穿鞋,“真挂了我绝不放过他。”
“你打算怎么不放过?”顾青若有所思地问。
烟淼买的休闲牛仔裤腰有点大,但她喜欢这个版型,她边扣皮带边说:“拿皮带抽他。”
顾青没想到,“你居然喜欢s`m。”
烟淼拎着包,顾青又说:“但闻泽肯定不是个m,拿小皮鞭抽你的可能性更大。”
烟淼睨她一眼。
顾青比了个心:“祝你好运。”
烟淼战战兢兢到了近代史老师的办公室。近代史老师是一位五十多岁的戴着无边眼镜的女人。
她头发规整地挽在脑后,既有老学究的严肃,也有属于人文学科老师的慈祥。
“章老师。”烟淼礼貌地叫了声。
“烟淼是吧?”章红惠抵了抵眼镜框,“找你来是为了论文的事。”
心里咯噔一下。
短短半秒钟,烟淼问候了闻泽祖宗十八代。
“论文写得不错。”章红慧说。
烟淼坠下的心脏回归原位。
“最近有一个国家级红色征文,你的题目不错,内容也还可以。”章红慧说:“拿回去再修改修改,一周之内发给我。”
烟淼根本不想参加什么破征文,只关心一件事。
“我的期末成绩……”
章红慧似乎看穿了她的意图,“定稿了再说。”
烟淼没有拒绝的余地,憋屈点头。
出了办公室门,烟淼又在心里臭骂了闻泽一顿。
干嘛教她写得这么好,还不如乱写呢,麻烦死了!
不过说起来,烟淼有小半个月没见到闻泽了。
那晚之后,两人像是断了联系。
虽然他们什么也没做,但她狠狠地侮辱了闻泽。
正常男人都受不了被人说成便宜鸭,何况是高高在上的闻泽。
不再来纠缠她很合理。
星期晚上志愿者协会在教学楼开会,本周有下乡活动,地点在一百多公里外的静安福利院。
“这么远?”有成员问:“以前的活动不都在市内或者周边吗?”
郭敏学姐说:“所以这次是自愿参加。”
有人想参与,但嫌太远,“能不能改在市内,我们学校旁不就有个敬老院吗?”
“A市福利机构的志愿者太多,每天都有志愿队伍去,根本不需要我们。”郭敏学姐顿了顿,又道:“这次的活动拉到了赞助商,可以购入一批文具,所以我们几个部长决定去更远、更需要我们的地方。”
“怎么去啊?”成员问。
郭敏回答:“统一坐大巴车去,早上去晚上回,费用全由协会出。”
小也去了英国看展览,这周不上绘画课,烟淼举手报名,除了加活动分,她本身也喜欢当志愿者,加之好久没呼吸到大自然的新鲜空气了。
之后的几天,烟淼精心准备绘画公开课,又自己掏钱买了十几本绘画书以及二十套绘画工具,满心期待周末的到来。
周四的时候,群里紧急通知——
活动取消了。
烟淼当时正在食堂吃饭,看见消息筷子掉在地上。
她问学姐:“这么取消了?”
学姐无奈道:“赞助黄了。”
赞助商是学校门口刚开不久的火锅店,赞助的事早在一个月谈好。但火锅店生意不好,搞了波充值活动后,昨晚连夜卖空桌椅跑路。
手持会员卡的顾客都只能干瞪眼,何况是没有白纸黑字签合同的赞助费。
烟淼挺失落的。
打算将买的东西通过网上渠道捐出去。
然而第二天,学姐又通知活动继续,说是拉到了新的赞助商。
烟淼又支棱起来,吃饭都变香了。
星期六一早天刚蒙蒙亮,烟淼起床洗漱。集合时间六点,烟淼叼着袋牛奶在五点五十九分气喘吁吁地爬上车。
因为目的地太远,有两个老师领队,同时有团支部的学生参加,刚好作为本月学雷锋活动的宣传。
烟淼踩着点赶来,上车时座位全满了,只有倒数第二排有个空位。
烟淼没睡醒,迷迷瞪瞪地往前走。在看到空位旁的男人时,人傻掉了。
她从嘴里拿下牛奶,用力揉了揉眼睛。
“你怎么在这儿?”
坐在前排的郭敏学姐转过来头为她隆重介绍:
“泽神!”
“本次活动的赞助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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