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亭之中,众人纷纷落座。
别说这五公主安排宴会倒是安排得极好。
不仅备了冰块降温,就连饮品也是多种多样,除去酒水清茶,还准备了酸梅汤、莲子粥等清热解渴之物。
不过萧洵不大喜这些酸甜之物,便还是喝的茶水。
他浅抿一口清茶,然后望着凉亭入口处,唇角透着些无奈。
他知道这秦家姑娘待他疏离,大抵是初见之时被山匪吓着了,有些害怕卷入是非之中,便也不好逼得太紧,吓着人家了。不过没关系,他有的是耐心。
一旁的沈陵川也自斟一杯,可他喝的却是酒。
四公主在对面瞧着,冷嗤一声。
可萧洵都喝了好一会儿,也不见萧沁和秦姝落等人过来,不免有些不快。
他倒也不怕秦姝落先走,以小五那丫头的性子,多少能猜出一点他的心思,定会留人,否则今日这场宴会便见不到秦姝落了。
偏还不等他喝完手中这杯茶,就听见不远处的争吵声。
萧洵眉峰一皱,起身去查看,却不想瞧见秦姝落的第一眼便是她整个人栽倒在地上。
“阿落——”
他情不自禁地呼喊。
秦姝落眼眸半睁半闭,唤出了“宋钰”两个字。
萧洵抱住她的手微微一紧,唇瓣紧抿成一条直线,良久才把人打横抱起来,冷眼看着周围的人,尤其是李秀莲。
“殿、殿下……”李秀莲瞧见那冷如寒冰的眼神,不自觉咽了口口水,辩解道,“是她自己晕倒的,又不是我推的。”
一旁的五公主也是心急道:“还吵什么呀,赶紧叫太医呀。”
萧洵这才把人抱回平南王在此处的别院。
南安别院。
秦姝落煞白着一张脸躺在床上,萧洵勉强给她喂了些药,沈陵川和五公主也在一旁看着。
太医来瞧过,可只开了些安神静心的药,说这姑娘身上有旧疾,常年心神郁结,这才导致气血两亏,容易体虚晕倒,日后要多开怀,补气血,多走动才好强身健体。
五公主瞧着这场面,也不好说些什么。
只是门口却忽然又喧闹了起来。
“求求你了,让我进去吧!我家小姐在里头!”
“你通报一声也行啊!”
“太、太子……也在里面?”
碧书登记完礼品回来,自家小姐就不见了,一问人才知道,小姐竟是晕倒了,还被太子给抱了过来。
这才赶忙跟过来。
萧沁皱着眉走了出来,只见是一个小丫鬟在吵闹。
便道:“怎么回事?”
碧书一眼就瞧见了她,见她衣着气度不凡,不知是哪位贵人,忙行了个礼,道:“贵人安好,奴婢是秦家小姐的贴身侍女,名唤碧书。听闻我家小姐晕倒了,奴婢带了药,烦请贵人让我见一见小姐!”
萧沁见她脸上的焦急不似作伪,点了点头:“进来吧。”
碧书一进去,就看见自家小姐面无血色地躺在床榻上,一旁还坐着一个衣着华贵的男子,想来那便是太子。
萧沁把人领到了跟前,对萧洵道,“秦姑娘的贴身侍女来了,说是有药。”
然后又转头冲着碧书说:“还不见过太子。”
碧书跪地,“奴婢见过太子。”
萧洵这才回头,面容冷淡地看向她,“太医说你们家姑娘有旧疾,常年心神郁结,是什么缘由导致的?”
“什么缘由?”一听这话,碧书就气得火冒三丈,什么缘由他这个始作俑者还能不知道?
她气得直起身子,想要不顾身份和规矩破口大骂一顿。
却在瞧清楚了萧洵的那张脸之时,愣在了原地。
“怎么是你?”碧书惊道。
这不是那日在竹林里救下的那个讨厌鬼吗?
“放肆,敢对太子不敬。”还是五公主先开口斥责。
碧书这才收回目光,然后不情不愿道:“奴婢不敢。”
她狠狠地咬着牙,就知道第一眼瞧这人就不是个好人。
萧洵倒是不曾生气,而是重复道:“你还没回答孤的问题。”
回答?始作俑者居然让她回答受害者为何落下旧疾,碧书气得眼睛都涨红了。
脖子一梗,恨道:“殿下这么想知道,倒不如等小姐醒了亲自问一问她是为何。”
萧洵拧眉,肯定道:“你讨厌孤。”
碧书气急,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人,做了坏事还能装无辜扮可怜来怪别人!难不成他真忘记了自己做的那些恶心事儿不成!
一旁的五公主也有些懵,瞧这小丫鬟义愤填膺的模样,应当同知道当年那些事儿的,可皇兄……
她舔了舔唇,道:“皇兄,不如让她把药先给秦姑娘吃了吧,有什么话咱们之后再说。”
闻言,萧洵轻嗯了一声。
他起开身,碧书便从怀中掏出一个香包,站在床尾的沈陵川瞧见了,眼眸微眯,不由得收紧了袖中的香包,那香包和他袖中这只一模一样,只是颜色略有不同。
碧书将香包放在秦姝落的鼻尖,轻轻晃了好几下。
这可是老爷和夫人特意为小姐求来的药包,里面放了大量提神醒脑的草药,只为了能让姑娘不要常常陷入噩梦之中心悸惊慌。
秦姝落醒来的时候,额角已经湿了一大片,发丝也被汗水浸湿成一溜溜的搭在两边。
她方才做了一个梦,好长好长的一个梦。
梦里有无数的人在跟她说话。
他们质疑她,“你居然还有脸活着?”
满脸横肉的妇人指责她:“秦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拿着糖葫芦的小孩在传唱:“哟哟哟,刻薄鬼,没人要!秦家有个刻薄鬼,双十年华变恶鬼!”
母亲说:“阿落,你别担心,娘没事儿,魏家亲族也只会心疼你,不会怪你的。”
父亲说:“哎呀,不就是落选了吗?我的阿落最乖了,往后爹一定替你选一个好夫君!再说了,嫁不出去又如何!爹养你一辈子!”
宋钰笑着对她说:“阿落,他们不敢娶你,我敢!”
“爹娘!宋钰!”
秦姝落惊醒,眼神四散无神,而后缓缓聚拢,她转动眼球看了看周围的人,这些人是如此的陌生又熟悉。
萧洵的手在袖中紧握成拳,手臂青筋暴起。
“小姐,你终于醒了!”碧书看着她,忍不住鼻尖一酸,眼泪就落了下来。
她的思绪缓缓回神,张了张嘴,嘶哑道:“我怎么在这儿?”
碧书刚想开口,就听萧洵道:“太医说,你旧疾犯了。”
秦姝落眼睫一颤,许久没出声。
她抿了抿唇,让碧书将她扶起来,勉强道:“今日身子实在不适,耽搁了诸位的雅兴,还望殿下和公主不要怪罪。”
“你把身体养好最要紧。”萧洵应道。
秦姝落敛眸,“臣女自觉身体已经好了许多,便先行回府休养,不打搅诸位了。”
“你的身子不宜走动,孤已经命人通知秦大人了,你就在此歇下吧,这南安别院风景秀美,于你养身体有好处。”
秦姝落的手紧紧攥着被子,既没应好也没回不愿。
倒是萧洵多问了一句,“你的手是怎么回事?”
此言一出,秦姝落脑海中的弦立马崩塌了。
她抓着碧书的手,整个人都在颤抖,碧书忙喊道:“姑娘!姑娘!醒醒!姑娘!”
她哑声道:“碧书,送我回家,我要回家……回家……”
萧洵似也是瞧出她不对了,“秦姑娘?”
“秦姑娘!”他伸手想要扶住秦姝落却被她猛地拍开,手背上留下一道鲜明的红痕。
秦姝落喘着粗气望着他,那眼神里的恐惧害怕和怨恨完全不似作假。
萧洵有些不明所以。
秦姝落用尽全力才道:“求殿下让我回家,臣女不胜感激。”
萧洵看着她这模样,实在不好强留,便唤道:“冯春,送秦姑娘回去。”
“是。”门口的大太监才进门迎道。
就听秦姝落又道:“不……不要他……我自己能回去……”
“秦姑娘,你这……”冯春也有些为难道。
秦姝落勉强从床榻上站起身,根本顾不得他们的想法,她尽可能扶着碧书,自己一步又一步地走出去。
她的腿脚格外沉重,就像是绑了石头一样。
可这回她却没有犹疑,也没有喊停,她不是被人拖出去的。
秦姝落挺直自己的脊背,她这回没有被拖出去。
父亲,母亲,我是自己回家的。
她眼角一片猩红,身材纤瘦,却又如此固执,固执得让人心疼。
沈陵川捏紧了袖中的香包,沉默不语。
萧沁看着她的背影都有些难受。
等人走了,萧洵才忽的一抬手把床边的药碗给扫到了地上。
“哐啷”一声响,没喝完的半碗汤药同碎片一块儿在地上流动蔓延。
冯春吓得立马跪在地上。
其他人也大气不敢喘。
萧洵嗤笑一声,声音冷寒道:“原来不是疏离。”
而是恨。
她连在自己身边待上片刻都不愿,却能在那个男人身边笑靥如花。
萧洵甩了甩手上沾上的药汁,伸手让婢女擦拭干净,然后踏在碎片上便离开了。
萧沁胆战心惊的,根本不敢说话,只瞧了一眼沈陵川,却见他也面色铁青,不出声地跟着太子走了。
等人都退去了,她看着这满地狼籍的场面,头疼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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