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渊,这几个字的分量,比彦青持施加的威压还要令人窒息。
如果说每一个时代,每一个世界都有一个臭名昭著的名字,能止小儿夜啼,那显然在修真界,闻人渊就是充当这个角色。
一时之间,梅映容没有接话,即便是他也知道兹事体大,他收起笑容,谨慎地问:“魔道与我香浮山庄有何干系?”他思索着说,“我倒是听闻不久之前闻人渊屠戮了南方的一个小世家,可那里离疏影山十万八千里。”
闻人渊的名号,宁瑜同样听过。
修真界除了名门正派,自然也有歪门邪道,大陆西方聚集着一群通过奇门诡道提升修为的魔道之人,闻人渊就是这些魔修的统领。
彦青持称闻人渊为魔道头子,换个时髦点的说法,应该称为魔尊。
宁瑜磨着药粉,药杵摩擦药材,发出细细的声响,主人与贵客谈事,本该不发出一点声音,可在彦青持进来的时候,宁瑜就在做这件事,冒然停止更加突兀,只能继续研磨。
本来以为穿越过来当个下人,一眼看得到头,没想到还能见到天下第一宗的剑君,听闻魔尊的大名,也算长了见识,没白白穿越。
彦青持回应梅映容的话,说:“那魔头屠戮西南陈家一族,一个活口都没留。”
他的声音平稳,没有起伏,冷肃疏离,却也听得出藏着的怒意,彦青持继续说:“实际上宗主师叔提前得知闻人渊要去西南的消息,亲自下山,连同鹞门门主一起赶去陈家,希望阻止闻人渊。”
这话一出,梅映容再也顾不上自己的形象,露出惊愕的神色。
太古宗宗主与鹞门门主联合起来围堵魔道魔尊,这件事说出去,足以震动整个修真界。
更邪门的是,陈家还是被灭门了,也就是说太古宗和鹞门都没在闻人渊身上讨到好处。
彦青持说:“为了打魔道一个措手不及,宗主师叔未对外声张此次行踪,可惜的是终究还是迟了一步,他们赶到之时,陈家已经尸横遍野,但那时闻人渊尚未离去。”
于是一行人自然打起来了。
梅映容皱了皱眉:“既然后续没有消息,便是说两位尊主未能留下那魔头么。”
彦青持实事求是:“确实如此,不过他也没能全身而退,受了重伤。”
两个大宗门的掌门亲自出马,一路突袭,二打一包抄围攻,却没能拿下闻人渊,说起来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怪不得没有任何消息透露。
梅映容自然明白,没有询问详情,只是说:“鹞门之人善于追踪,追寻一个受了重伤的人,应当不在话下。”
鹞门以身法轻功著称,在修真界做的是打听消息揭榜拿赏金的行当,想找一个人的下落,无比容易。
坏就坏在对面是闻人渊。
如果闻人渊那么容易对付,也不会成为魔尊。
彦青持坐在桌案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未能探寻到详细的方位,只知道那魔头最后出现在疏影山附近。”
话题转了一圈又回来了。
梅映容依旧不解:“大魔头受了伤,千里迢迢来疏影山做什么。”不该往西回魔道老家么。
彦青持说:“恐怕是为了梅公子弹的曲子。”
梅映容怔住。
闻人渊身受重伤,还是被正道带着天罡正气的灵力所伤,魔道的那些法子恐怕远不如天音门的曲子好使,若是闻人渊想早日恢复,来找梅映容的确是个比较迅速的方法。
更不提梅映容的琴音除了能疗伤,还可以提升修为。
只不过……让梅映容弹奏一曲的代价极大。
梅映容怔怔地坐在那里,眼眸低垂,沉默不语,眼睫在他白皙如画布的皮肤上留下阴影,掩饰着他不安的眼神。
眼睫轻颤,吐气如兰,当真我见犹怜。
梅映容认为自己已经表现得足够害怕了,可等了半天,没得到那位一身浩然气的剑君一声关怀,无奈之下,抬起头,幽幽说道:“剑君,我并非贪生怕死之辈,但若你推测属实,那我岂不是正处在危险之中。”
梅映容面容忧虑,眉眼间全是愁绪,若是别人,面对这样的美人,怕是免不了一番怜香惜玉,彦青持点头,同意梅映容的话:“的确危险。”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安慰的话语。
直男剑修果然名不虚传,在这方面呆得跟木头似的。
彦青持不买他的账,让梅映容内心有些许不满,但此事非同小可,不能以儿戏待之,梅映容眼里含着雾气,望着彦青持,说:“难道我就只能等着魔头找上门,坐以待毙么。”
彦青持这才说:“宗主师叔命我到疏影山来,一是追寻闻人渊的下落,二是保护梅公子。”
梅映容稍稍松口气,说道:“有剑君在,我就安心了。”
彦青持仿佛没有看见梅映容期盼依赖的眼神,说:“所以这些日子,我必须在香浮山庄落脚叨扰,望公子为我安排住处。”
梅映容道:“那是当然,定不会怠慢剑君。”
彦青持又说:“我知道香浮山庄附近有大能阵法,但也不可松懈,我从太古宗带了一些人手过来,加强防备,希望梅公子不要见怪。”
梅映容表示理解:“太古宗的修士们值得信赖,况且为剿灭魔道出力,是我香浮山庄的荣幸,剑君只把这里当自己家便是。”
彦青持颔首,这件事就这样谈妥了。
说到底,一切只是推测,闻人渊究竟会不会来找梅映容还不确定。
彦青持的主要任务是追踪闻人渊的下落,暂且把香浮山庄当落脚之处。
梅映容也明白彦青持做法背后的含义,他不介意卖太古宗一个人情,再说魔尊在疏影山附近,的确是个威胁。
不过整件事有些奇怪。
之前两个宗门的尊主亲自围剿闻人渊,如今闻人渊受伤,并且初步探清了方位,居然只派一个彦青持单枪匹马过来,有些说不过去。
唯一一种可能性……两位宗主也受了伤。
所以才会只有彦青持来。
彦青持此番行动,不算完全掩人耳目,与梅映容谈话,连有人在场都不在乎,说明不在意消息泄露。
怕是故意放出消息之嫌,也许太古宗是想让更多人知道魔尊重伤在此。
其他人得到消息,怕是也要掂量一下值不值得为围剿魔尊出力。
如此这般,反倒映衬得这位魔道尊主实力强悍,令人忌惮。
彦青持说完正事便无话可说,梅映容几番想套近乎,他始终严肃,几句话之后便要走。
梅映容拦不住,无可奈何。
方才两人谈话的时候,房间里的空气丝毫不流动,彦青持解开禁制,威压消失,轻纱又开始飘扬。
彦青持起身离开,在香风吹拂,花瓣曼舞之间,他透过如烟似雾的轻纱向一直在磨药粉的侍从那边看了一眼。
宁瑜没有出声,也没有抬头。
这侍从磨着药粉,一刻都未停下,不管他们说什么,其间的沙沙声节奏不变,要么是及其愚钝之人,要么非常沉得住气。
彦青持收回目光,背着他的长剑,离开梅映容的房间。
待彦青持走后,梅映容端坐上方,轻嗤一声:“木头。”
宁瑜继续装不存在。
梅映容没把他当空气,冲着他说:“别磨了,铁杵都要被你磨成针。”
宁瑜非常听话,迅速放下药钵和杵子,说实在的,真累,他的胳膊都快动不了了。
梅映容望着宁瑜,勾了勾唇角,问:“你刚才听到什么?”
这个问题是个送命题,回答不好要掉脑袋,既不能说什么都没听见,又不能说自己听到了核心内容。
宁瑜答非所问:“闻人渊这个名字好生拗口。”
念快了容易舌头打结。
梅映容没想到他是这个感想,愣了愣,继而倒在榻上,笑出声来。
“堂堂魔尊要是知道你如此说他,你几条命都不够死。”梅映容笑够了,不再计较宁瑜的存在,接着问宁瑜,“你说,方才剑君有没有被我迷倒?”
宁瑜:“……”
他刚才就在想,梅映容为什么不让他退下,非要他听两人谈话。
他现在才领会梅映容的意图,梅公子需要有一个人见证他放电。
老板问话,宁瑜理所当然地拍马屁,说:“公子貌若潘安,俊美无双,无人能及,彦剑君表面不动声色,怕是夜晚想起公子,都会夜不能寐。”
梅映容问:“潘安是谁,有我美么。”
宁瑜:“……”
虽然不知道潘安是何许人士,但宁瑜的其他吹捧深得梅映容的心,他露出满意的神色。
梅映容似乎并没有他表现得那样担心,对于魔尊闻人渊的威胁,也没有放在心上,接待彦青持,单纯因为有意思。
与太古宗的人搭上关系,对于香浮山庄来说,不是坏事。
至于那魔头,闻人渊三个字修真界所有人都听过,但大部分人都觉得遥远。
梅映容惬意地说:“即便是那位魔道尊主真的来了,一定也会被我迷死。”
宁瑜彻底没话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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