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情况令冬歉始料未及。
像是怕被认错一般,他抿了抿唇,放缓语气对谢清枫强调着:“师尊,我是江守月。”
谢清枫凝滞了一瞬,顿了顿,好像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随即,像是终于辨别清楚他的身份,谢清枫缓缓放开了手,眸色黯了黯。
多日不见,冬歉从来没有见过谢清枫这副伤痕累累的样子。
在他的印象中,这个人一直都是强大的,他是飘渺门中备受尊敬的存在,修仙界的各大门派的主人都要忌惮他三分。
现在的他,却犹如极寒之地的雪染上了血,那样违和,那样矛盾,却也让人动了几分恻隐之心。
冬歉试图伸手小心翼翼去扶他,温声道:“师尊,您伤得太重,先让我扶您疗伤。”
谢清枫动了动,不知为何,在听到他说这句话之后,眉宇之间似乎闪过了一瞬的困惑。
他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是到了最后,却什么也没说。
冬歉虽有不解,但也没放在心上。
没有反驳,想必是答应了吧。
谢清枫此刻看起来着实狼狈,雪白的鹤发染上了血污,一尘不染的衣服也破破烂烂,像是从荆棘林里走出来一般,看起来真真像是坠入泥潭的神仙。
冬歉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
他明明让凤煜尽量不要跟他起冲突,最好能用最少的损失得到他想要的东西,并且毁掉他尸身,却没想到局势的变化却是那样让他无法预料。
如果自己不来,他不会真的会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在这里吧。
堂堂仙尊,竟差点沦落到这种结局。
冬歉倒是没有什么负罪感。
当初想要利用自己的是他。
现在千方百计想要留住自己的也是他。
可这一切全部都是谢清枫的想法,是他的执念,同自己并没有任何关系。
冬歉把这一点想的很明白。
可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为了他的任务能顺利完成,冬歉现在能做的只有先帮谢清枫调养好身子,稳定住他的状态,再让他平平安安地回到飘渺门。
飘渺门好歹有了千年的历史,自古以来培养了无数出名的医修,或许对走火如魔也有良策。
他将谢清枫轻轻扶起,自己坐在他的背后,阖上眼帘,掌心落在谢清枫的脊背,拼尽自身所能为他渡送灵力。
他能感觉到谢清枫体内的各种灵力在相互纠缠,其中几处灵脉错乱交杂,十分混乱,这正是走火入魔的表现。
再这样下去,他可能真的会有性命之忧。
冬歉费了好大的力也只能暂时稳住他的状态。
他轻叹一声,无奈道:“师尊,您这次可真是太乱来了。”
这次算你运气好。
若再有下次,我不会再救你。
......
此处秘境看起来格外
静谧,不知道的人当真会以为这只是一处寻常的山清水秀的地方,不会想到它出自险象环生的秘境。
冬歉原本还忧心他跟谢清枫只能露宿在外,好在,这个焦虑是多余的。
这里是有住处的。
不知道是不是曾经迷失这里的人留下的东西。
但是万幸,给了他们一个歇脚的地方。
冬歉将房间简单地清理了一下,小心将师尊扶在了床上。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两个人才能走出秘境,虽然这秘境的入口一个时辰一换,但是出口却是一个月一开。
倘若不能把握住那个时机,想要出去就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
在原剧情里,这样的剧情原本是给谢清枫和江守月增加感情用的,现在自己却误打误撞地闯入了这里。
幸好自己离开歌舞坊的时候给他的人留下了字条,好让他们不至于忧心自己的安危。
冬歉搜罗了一遍这草房里面有的东西。
可以做饭的简易灶台,一张桌子,两张椅子,一张床,还有一个危房建筑,勉勉强强可以遮风挡雨。
看来在原剧情里两个主角在这里发展感情的时候也是度过了一段艰苦岁月的。
冬歉本人对此倒是无所谓,毕竟他是快穿局的员工,别的不说,在适应能力上完全可以说是天赋异禀。
只是,这草房里只有一张床。
这倒是没什么,冬歉不认床,各种环境都能轻易适应,完全可以睡到地上。
但他没有忘记自己来到这个秘境的使命。
他可是为了让谢清枫和江守月发展感情线来的!
那么,倘若他来到这里之后,用着江守月的身份,却依然跟谢清枫相敬如宾,如此一来,他们两个人的感情线岂不是没有任何发展的余地?
这意味着,他之前所做的一切将前功尽弃。
果然,还是要尽量想办法跟谢清枫制造亲密的肢体接触,与此同时,还不能崩了江守月的人设。
这可真是一件难事。
冬歉是第一次在自己的任务世界中除了自己之外还要扮演另外一个人。
他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一道声响唤回了他的思绪。
谢清枫咳嗽一声,抬手一看,掌心里竟都是血。
冬歉的心立刻悬了起来。
发展感情线的事情先放在一边,现在要紧的事情还是先将谢清枫的伤给治好。
这人要是没了,那他们两个人的感情线就更加没戏了。
冬歉发现谢清枫的衣服已经差不多被血液浸透了。
这意味着,在这身衣服下,不知掩盖了多少大大小小的伤口,其中甚至可能有致命伤。
得尽快处理,不然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是神仙也熬不住。
冬歉的手放在谢清枫的腰带上,抿了抿唇,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得罪了。”
谢清枫注意到他的动作,苍白地手
覆在他的手背上(),止住了他的动作。
冬歉愣住了。
他不明白(),谢清枫究竟是在为谁守身如玉啊,都这个时候了,解个衣服怎么了?
冬歉可不惯着他,他学着江守月的声音,温柔又腹□□:“解个衣服而已,师尊,这伤口要是不处理,您会死的。”
谢清枫的动作凝滞了一瞬,随即,竟听了话,缓缓松开了手。
见他有所软化,冬歉松了一口气,乘胜追击,麻溜解开他的腰带,紧接着小心翼翼地,一件一件除去他的衣服。
他身上的伤口却是有许多处,骨头断了不少,有几处地方被剑生生捅穿,看着就觉得肉疼,谢清枫竟然一声不吭。
当真是狠人。
冬歉由衷地感到佩服。
好在没有致命伤,只是失血过多也很危险。
不光如此,谢清枫的血口上沾上了不少泥土和脏污,如果不尽快清理的话,可能还会有伤口感染的风险。
“有点痛,您忍一忍。”,冬歉这么说。
他将干净的布放在清水里洗了洗,对着谢清枫那甚至算得上狰狞的伤口上轻轻拭去。
害怕弄伤他,冬歉神经紧绷,指尖不自觉地轻轻发着抖。
处理伤口的过程,冬歉格外的小心,但是当冷水触在谢清枫身上时,那霜雪般冰冷的男人下意识发出了一声闷哼。
紧接着,便一声不吭,仿佛他天生没有痛觉一般。
冬歉轻轻叹了口气。
这种情况下,是不是应该哄一哄?
系统给他建议道:【宿主,要发展感情线,就要粗中有细,该凶得时候凶,该哄得时候哄,你这个时候软声软气对他说几句好话,感情进度肯定就上去了。】
冬歉知道如何调动别人的欲望,可是对于如何让别人爱上自己却是一窍不通。
他毕竟是负责扮演炮灰的,不是搞爱情攻略的。
只会模仿。
模仿别人的温柔。
模仿别人的细心。
于是,他学着谢清枫曾经对他做过的那样,将手放在谢清枫的脑袋上,温柔地抚摸着:“痛的时候其实可以说出来,师尊,我不是外人。”
谢清枫抬眸看向了他。
那眼神,不知为何,竟给冬歉一种他其实可以看见的错觉。
他浑身僵硬了片刻,须臾,伸手朝谢清枫的眼前晃了晃。
他的眼珠像是没有感知一般,感觉不到他的动作,僵硬地,看不出任何视觉。
冬歉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包扎的时候,谢清枫依然像方才那般,没有喊疼。
但是他能明显感觉到,他的心情似乎好了一些。
......
草房的不远处有片林子,里面有不少树长了能吃的果子,冬歉去摘了不少,当做两个人今晚的口粮。
他这个人实在是没什么厨艺,不敢生火,要是真做了什么惨不忍睹的菜色
()
,谢清枫肯定会将他识破。
谢清枫似乎没什么食欲,尝了几个果子,便不再碰。
冬歉软硬兼施地逼他,他才蹙着眉多用了几个。
虽然此处是一道秘境,可是时间的流速似乎和外界大差不差。
外面的天空先是青蓝,再到橙黄,又被满天夕阳染成血色,最后被抽走了所有的色彩,变得漆黑黯然。
若是一个人待在这里,确实会怕。
深夜已至,冬歉望着整个房间只有一张床,一时之间有点拿捏不定主意。
他的床榻上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躺过别人了,就算之前也有抱着枕头主动找谢清枫睡觉的经历,但那也是出于任务。
现在这样,竟有些不太习惯。
他告诉自己,他此行的目的是让谢清枫对江守月产生好感,同睡一榻是推动感情发展的关键,不可不做。
他抿了抿唇,花费了好大的勇气才对谢清枫紧张道:“这里只有一张床,不如我们.....”
“一起睡”这三个字堵在他的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可是,谢清枫却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用清冷的声线缓缓道,“一起吧。”
闻言,冬歉愣了愣,随即眼前一亮。
有戏!
谢清枫从来不会主动让人睡在他的身侧的,因为他是一个戒备心很重的人,倘若不是绝对放心的人,他是绝对不会允许那个人睡在自己身边的。
当初冬歉可以睡在他的旁边也完全是因为他的修为实在太弱,就算在那个位置用全力攻击谢清枫,他也可以毫发无伤。
可是现在,他却愿意在自己重伤之际让江守月睡在他的身旁。
这意味着什么?
这说明,谢清枫对江守月或许是有着模模糊糊的感情的。
当自己的尸身在他的面前被毁掉后,他也开始慢慢学会放下对这个徒弟的愧疚,同时,注意到自己对江守月的模糊的爱意。
这样就好。
有希望就好。
至少这个世界的任务还有救。
冬歉的喉咙滚了滚,轻声道了句“好”,紧接着,窸窸窣窣地褪下了自己的衣服,小心翼翼的躺在谢清枫的身边,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
睡到一张床上之后,冬歉犹豫着,一边想小心翼翼地靠近谢清枫,一边又害怕弄到他的伤口。
像是一个攻略新手,知道两个人靠得越近就越容易产生感情的原则,实际操作起来的时候却显得那么的笨拙。
他斟酌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不敢太远,也不敢太远,生怕自己睡在他身边时,谢清枫会发现哪里不对劲。
好在,谢清枫并没有发现什么,从始至终,他只是安静地闭着眼睛,除了刚才那句“一起吧”,便再也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
如此,冬歉也悄悄松了口气。
空气安静下来,睡意也慢慢侵袭。
冬歉的意识渐渐沉沦。
当冬歉的呼吸声渐渐平稳,进入了梦乡的时候,夜色中,谢清枫缓缓睁开眼睛。
他抬手挡在自己的眼前,又蓦地移开。
依旧是什么也看不见。
算了....无妨。
他转动着失明的眸子,朝冬歉的方向望去,清冷的眸子被一抹阴沉的情绪覆盖。
他撑起身子,冰冷的手指缓缓掐住冬歉的脖子,用很轻的,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喃喃自语道:“你到底是谁?”
冬歉没有醒,更不知道自己现在陷入了怎样危险的境地。
从今天见的第一面时,谢清枫就清楚地知道,他不是江守月。
早在冬歉死去的时候,江守月就彻底同他决裂了。
他不可能喊他“师尊”,也绝不可能那样恭敬地称呼他为“您”。
可不知为何,明明知道了这个人的所有谎言,他竟舍不得戳穿。
此人的修为不高,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在睡梦中将这个人掐死。
这样想着,他的手指缓缓收紧了点力道。
他能感觉到身下的人呼吸有些急促,但到底没有醒,或许在做一些舍不得醒来的梦,只在半梦半醒中不满地道了一声:“难受....”
谢清枫顿了顿,竟是慢慢地松开了手。
算了。
他倒想看看,眼前这个人究竟能玩出什么花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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