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开出去十多分钟,崔美青靠在座位上睡着了。
路上的风景换了又换,半个小时后,太阳照进汽车,崔美青被晒醒了。
崔美青睁开眼睛,发现车居然没有往前走。放眼望去,高速公路上一排车停着,就像看不到的长龙。
汽车里的乘客说话、打电话,还有和她一个岁数的小孩不知道在哭什么,车里的吵闹声快把车顶掀翻了。
“哥,这是咋了,前面出车祸了?”
“是呢,这几天回家的人,路上车多,出事故的也多。听说是一个大长坡,大车和小车撞一起了,还是好几辆连环撞,不知道要处理到什么时候。”
崔美青脸皱一团,不知道前面车祸有没有人伤亡,车祸真的太可怕了。
太阳越升越高,车里越来越热,说话的人越来越少。
大伙坐在车上等了几个小时,都累,很快就东倒西歪的睡着了。
崔美青睡不着,这种闷热的环境让她抓狂、烦躁,她甚至心里生出一些后悔,早知道今天早上就该抵死不从,不回老家。
看着窗外的风景,崔美青默默发呆。
她脑子里开始构造一个故事。
一个青春靓丽的大学生过年坐长途汽车回家过年,路上发生了车祸,一辆辆车排成一排,把路堵得严严实实。
就在大家都烦躁不堪,怨气直冲元宵时,一坨巨大的怪兽凭空出现出现。它高达三十多米,身形庞大,脸上都是疙瘩,黄绿相间的大眼睛比成年人还大。
它巨大的脚落下来的时候,直接把几辆汽车踩得稀碎,坐在车里的人连生命里最后的一声哀嚎都没发出来,就失去了宝贵的生命。
正在处理这一幕的交警们看到这一幕,心神俱裂,立马拨打了110并联系上级,请求警察和上级救援。
他们坐上警车,把警报器打开,试图吸引怪兽的注意,把怪兽从人群引开,避免造成更大的伤亡。
怪兽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它追着警车,试图把这个正在乱叫的小玩具抓在手上把玩。
眼看警车就要被抓到了,坐在班车上的大学生被吵醒。
看到眼前发生的一切,她“啧”了一声,“不就是回家过个年嘛?怎么还要拯救世界?”
说完,她突然跳下车窗,变身,全身突然覆盖铠甲。
怪兽被她一拳揍飞,在半空出现一个大洞,把怪兽吸了进去。
崔美青想到这里,心潮澎湃,她动了动自己的小手小脚,有些遗憾,她要是个力能扛鼎的超级英雄,这个世界上的一切罪恶都会被她荡平。
崔美青想的这些剧情都是零碎的片段,连个背景介绍都没有,怪兽为什么突然出现,大学生为什么可以变身,她是什么身份,这些崔美青都没想。
爽一爽就完事了,要什么逻辑。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崔美青脑子里出现了无数个以堵车的高速公路为背景的剧情。
丧尸潮、第四天灾、成人爱情故事、温馨治愈的互助小故事……各种剧情在崔美青的脑子里轮番上演。
终于,车祸现场处理好了,车发动了,崔美青的颅内小故事到此结束。
在班车开进县城前,路边检查的警察拦住了班车。
司机下车接受检查的同时,两个警察进到车里,检查车里的包裹、大人的身份证,询问小孩和身边大人的关系。
乘客们都十分配合检查,警察让干啥就干啥。
这里靠近边境,是毒品买卖的高发地,这样的检查每辆进到县城的车都要做,没什么好奇怪的。
崔美青因为晕车,小脸煞白煞白的,警察再三询问她和崔学恩的关系,检查崔学恩的身份证,确认没什么问题后,他让其他警察给崔美青递了瓶矿泉水,“晕车么,提前准备好晕车药,看你妹子的脸白成什么样子了。”
崔学恩点头,“好的,好的,我知道了。妹子,快跟警察叔叔说谢谢。”
崔美青笑得像朵太阳花一样:“谢谢警察叔叔。”
警察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不用谢,不用谢。”
车上没什么问题,警察放行,班车开进县城,停在了车站。
崔美青小脚倒腾着,跑到外面就开始干呕。晕车实在是太难受了,她现在感觉自己头重脚轻,嘴里一股怪味,刺激着她脆弱的胃和神经。
崔学恩跟下来,拍她的背,帮她顺气。
崔美青缓过神来,抬起头环顾一圈。
她的老家,墨水县,一个哈尼族自治县,它的建筑风格很有意思,高楼外面刷的漆是青黄色,青色特别明媚,带着点少数民族风情。
崔学恩对县城的建筑不感兴趣,他拉着崔美青和他的朋友们汇合,四五个人嘻嘻哈哈的闹了半天,交流这一年打工的感受。
崔美青跟在他们旁边,听堂哥说他那里打工的老板人不错,就是工资开的低。
堂哥的瘦高个朋友说他在的砖厂工资高,就是灰漫天飞,每天都要洗澡,不然根本睡不着。
农民工的工作大同小异,不是工地当小工,就是砖厂搬砖,干一年这样的重体力活,就算是年纪轻轻的大小伙子也撑不住。
年末回家,累了一年的他们脸上却不见疲惫。打工的日子虽然辛苦,但只要老板给发工资,那就是值得的。
一群人说着说着,走到了小饭馆。
崔美青反应过来:合着他们是有目标的,她还以为这些大人在瞎走呢。
云南很多本地饭馆都有一个非常显眼的大冰柜,冰柜上层放着各种各样的蔬菜,下两层是各种各样的肉,食客想吃什么就看着冰柜里的食材点,可以自己和老板说要怎么做,也可以让老板根据食材自由发挥。
几个大男人站在冰柜前点菜。
“来一个酸辣猪脑。”
“一个酸菜炒肉。”
“这个,这个鱼,拿两条,做成酸辣水煮鱼。”
“煮个菜汤,豌豆尖多放一点,这个萝卜缨也放一点。”
“这个黄鳝看着不错,拿韭菜炒,辣子多放一点。”
他们选完了,崔学恩把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崔美青推出来,“你看看,你想吃什么菜,再点两个。”
崔美青听他们点的几道菜,口腔分泌出不少口水。
但是怎么只点一个蔬菜,点那么多肉不腻吗?
她眼睛在冰柜的蔬菜区巡视一圈,“这个,炒一个小米菜。”
一旁站着的老板把这个菜写到菜单上。
崔学恩催促她:“再点一个没有其他想吃的了吗?”
崔美青摇头,这些菜够了吧,他们五个人,四个大人一个小孩,再点就吃不完浪费了。
崔学恩觉得不够,“再煮个鸡,用香菇煮。”
点完菜,四个大男人坐在饭馆的小圆桌旁,点了几瓶啤酒和白酒,一年下来好不容易见一次,必须喝酒。
崔美青是个小屁孩,不能喝酒,崔学恩给她买了一瓶果粒橙,还给她的杯子倒了茶水,让她自己玩。
崔美青抱着果粒橙在饭馆外面晃悠,眼睛打量着县城的街市。
她从小跟着父母在原市打工,对县城的记忆很少,但这条街她还是有印象的,县城的中心,二十年后还是这个样子。
县城的城区建设以对外扩张为主,老城区的主体构造并没有变化,只是把公路重修一遍。
这片老城区现在热闹,二十年后还是热闹。县医院、县法院、县检察院、县一中和农贸市场没有搬离老城区,老城区的辉煌就不会落幕。
她家要是有机会在县城买房,在老城区买是最好的,交通、医疗都很方便,因为新城区扩张,老城区并不拥挤,非常宜居。
崔美青正在规划县区建设和未来家庭住址呢,崔学恩跑出来喊她:“吃饭了,别跑了。”
被打断幻想的崔美青溜达回小饭馆,刚进去就被一股强烈的酸辣味逼得口水直流。
定睛一看,这味道正是酸辣水煮鱼飘出来的。
崔学恩给她添了一碗饭,“不要害羞,随便吃。”
崔美青腼腆地点头,筷子毫不客气地伸向水煮鱼。
水煮鱼是用罗非鱼做得,煮的过程中加入了酸菜、小米辣、干辣椒、木姜子、酸萝卜、葱。香菜,配料丰富。
木姜子是一种野果,生吃味道十分刺激,能把人的眼泪逼出来,用酱油泡过之后,会散发独特的风味。
新鲜的木姜子本来是十分夺味的,但因为这道菜的主味是酸辣,加的小米辣和酸菜、酸萝卜十分给力,把木姜子的味道压得似有若无,细品才能感觉到它的存在。
层次丰富的佐料十分入味,每一块鲜嫩的鱼肉都有这些佐料的味道交织在一起,十分开胃。
崔美青连吃两块,这才逼着自己把筷子挪到其他菜上。
猪脑煮豆腐,酸辣味,这是崔美青所在的这个小县城最神奇的创造。崔美青工作之后在市里的事业单位上班,偶尔到家乡出差,别人请她吃饭,五次里四次有这道菜。
猪脑是软的,因为新鲜,没什么怪味,吃着糯糯的,还有点黏嗓子。
和猪脑一起煮的豆腐特别嫩、滑,比猪脑好吃多了。
和酸辣水煮鱼一样,这道菜里也加了酸菜和酸萝卜,放了新鲜的小米辣碎。
比起放醋,云南人更喜欢用这些本身就是食材的东西给一道菜增加味道。
吃完这两道菜,崔美青开始大喘气,流鼻涕。
不行,不行,实在太辣了。
崔美青猛吃两口饭,夹了一大筷子水煮菜。
水煮菜是原市的一道特色菜,在普通人家,水煮菜就是水煮青菜,清热解辣。在饭馆,水煮菜里的蔬菜十分丰富,有豌豆尖、萝卜缨、玉米菜、小米菜、青白菜,一碗水煮菜就是一碗蔬菜大杂烩。
这道菜最讲究的就是新鲜,绿色蔬菜必须是嫩的、今天刚采摘,吃着都是新鲜清甜的菜味。
一顿饭下来,别人和崔美青说话,问她叫什么名字,上几年级,她就乖乖回答。别人不跟她说话,她就蒙头吃菜,吃到最后小肚子都鼓起来了。
吃完饭,崔学恩带着她买了两三箱水果、一箱饮料,坐上往返与县城和村镇的黑车。
黑车上坐满了人,都是返乡的打工人,嘴里说着崔美青听不懂的哈尼话。
在一片喧闹声中,黑车行驶出县城,在盘山公路间飞驰,绿色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他们路过了一个个村寨、一片片麦田、一片片豌豆田、一座座高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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