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day71

    71

    一条长胳膊搭在了林琼肩膀上。

    都不用回头,熟悉的触感和温度袭来,林琼就知道这人是谁。这让他虎躯一震,瞬间产生了一种出门和别人偷情的心虚。

    “这……”

    他刚要介绍邹彦生的身份,却被邹彦生温和地开口抢了先:“宝宝,这位是?”

    宝宝……林琼一阵恶寒。

    宝宝……尹思明眼神怪异。

    阿尔的视线变得锐利了起来。

    林琼心想,你小子装什么蒜呢,出门前就跟你报备过和一个导演碰面。

    尹思明抢答:“这是国际名导,我琼哥是来和他谈合作的!”

    阿尔点头:“Albert Ernst。”

    邹彦生浅浅一笑:“原来是您,久仰大名。百闻不如一见,没想到恩斯特先生长得如此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一表人才,人见人爱,叫我看了都自惭形秽呢。”

    林琼:“……”

    尹思明:“……”

    “我的荣幸。”阿尔面不改色。

    邹彦生:“恩斯特先生今年贵庚?”

    阿尔:“二十七。”

    “果然年轻有为,相貌还如此英俊,想必有不少人倾慕于您……”

    林琼受不了他这个话里舞枪弄棒的样子,捂住他的嘴不让说话:“差不多得了啊。阿尔导演,今天聊得很开心,有时间咱们再叙!”

    阿尔这时才露出一个作弄的笑容:“你的意思是,我还能再和你见面。”

    看见林琼愣住的表情,阿尔笑得更开心了:“希望下次我们再见面,是单独两个人。”

    说完还眨了眨眼睛。

    最后,为了不让剧情走向奇怪的方向,阿尔被尹思明拽走了,留下林琼和邹彦生眼瞪眼。

    回家的路上,邹彦生全程都没有说话,导致车里安静得有点微妙。

    林琼知道,邹彦生走过来那会儿八成是抓取了全部关键信息。

    他也不着急,就一路安静到家里。

    直到停了车,他去开车门,发现开不动。

    林琼:“?”

    “喂,”林琼回过头,“真生气了——”

    他的话在邹彦生那张放大的俊脸凑近时戛然而止。“可、可能有人拍……”

    话是这么说,但他其实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他喜欢接吻,心脏不受他控制的感觉,还有两个人体温接触的粘合感。

    期待中的吻迟迟没有落下。林琼只好又睁开眼:“发什么神经?”

    回答他的是邹彦生湿漉漉如小狗一般的眼神:“你都不跟我解释一下。”

    林琼:“?”

    这要怎么解释啊!“虽然我觉得他的提议不错,不过,由于本人道德水平较高,目前没有脚踏两只船的打算。”

    邹彦生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毛茸茸的头发贴着他的肉蹭了蹭。

    林琼跟摸狗一样摸他的头:“你真的假的,真吃醋啊?”

    邹彦生:“感觉你不会喜欢那种阴气重的小白脸。”

    林琼腹诽,别忘了你小子当初也是一只小白脸啊!不过他还是给予了肯定:“对,真搞起对象,我和他还不知道谁淦谁呢!”

    邹彦生埋在他脖子里,哼哧哼哧笑了起来。

    林琼嫌痒,又躲不开,只好仰着头一边被迫发出笑声,一边让邹彦生滚开。

    可邹彦生好像铁了心,要证明他还风韵犹存,蹭着蹭着就开始舔.林琼的脖子,湿嗒嗒的,腻腻歪歪的,比刚才的痒意更磨人。

    林琼:“别……”

    尾音在往上飘。

    他想站起身,却有别的先一步站了起来。

    不行,他可不想在明天的报纸头条上看到“顶流男星与知名编剧在车内激情XX”的新闻。他猜蔓姐更不想。

    缴械投降之前,他还是用尽全力把邹彦生的脸从身上揪出来,掰正。

    “别告诉我,你对车.震也很有兴趣。”

    “这倒没有。”邹彦生说。

    林琼松了口气。好歹没变态到那个地步。

    但邹彦生的下一句话是:“太窄,不好操(作)。”

    林琼:宇宙猫猫头.jpg

    真特么想把这句话录下来。

    这位顶流,你也不想让你的粉丝们知道你私下是这个鬼样子吧?

    ……

    第二天,阿尔还是又联系了林琼。

    这次面谈,林琼把邹彦生也带上,以彰显他的堂堂正正,清清白白。

    阿尔拿着咖啡,小抿一口,满脸遗憾:“本以为这次会是我们两个人。”

    林琼面露佛相:“……还是麻烦你少刺激他。”

    谈起正事来,邹彦生倒是一板一眼。

    在知道林琼有让阿尔执导的倾向之后,邹彦生连夜把阿尔拍的片子都看了一遍。其中有一部讲俘虏营的,邹彦生全程皱着眉看完,却被最后极其纯爱的贴面吻惊叹:“这个人……确实是个天才。”

    所以他现在面对阿尔,多少保留了几分对于导演的尊重。

    阿尔说:“我个人希望能够执导这部作品。”

    “你确定吗?”林琼说,“这和你以往的风格完全不同,而且我绝不会同意在中途更改剧本,或是让小女孩拍摄大尺度情节。”

    阿尔肯定道:“当然,我完全尊重你的意见。”

    他确实年轻英俊又具有风度,难怪邹彦生会把他当成潜在敌人。林琼调整了一下呼吸,问阿尔:“那么,你这边有什么要求吗?”

    阿尔看向邹彦生。

    “我的电影男主角,NG不能超过十条。不知道邹先生能不能做到呢?”

    难得有人能挑动邹彦生身上的胜负欲。

    自从确定下了拍摄团队,邹彦生就一头扎进了剧本研究。有时候林琼找不到他,就会去敲小展的房门。

    邹彦生一般会坐在里面,什么也不做,只是坐在里面。

    林琼有点理解这种感觉。就像他写剧本的时候卡壳,有时候就会拿场记板过来开开合合,总之想听个响儿,沉浸一下。

    只是邹彦生现在的行为,会不会让他更加走不出去,还是未知数。

    他提出这个疑问时,邹彦生却笑了:“现在坐在这里,我会觉得心里很安静。”

    他说:“虽然你说这是为我和小展塑造的故事,但我感觉还不太一样。我对小展的感情,和男主角对女儿的感情,以及对那个小女孩的感情,都不太一样。”

    “可是我的确能感觉到情绪在我心里涌动。”他说,“只是看文字,就会有强烈的感觉,就能够想象到他的内心活动。林老师,你真是个天才。”

    林琼被他夸得面红耳赤,结果一肚子安慰的话都没能说出来。

    可恶啊!难怪小刘会奇怪地问他:“林老师,为什么我觉得你平时嘴很厉害,但是一到老板面前就失灵了呢?”

    林琼同样想不通。

    思来想去,他认为还是他的道德水平没有邹彦生低下,而邹彦生太狡猾,更会油嘴滑舌的缘故。

    为了接近剧本中的电工形象,邹彦生特地去学了几个月的电工。

    等剧组拉好了美术班子,定下开机时间时,邹彦生拿了本电工证回来。

    林琼笑着问他:“邹老师,明星当不下去,还是觉得做电工比较有出路?”

    但很快他就调侃不下去了。

    定妆那天,邹彦生把工作服往身上一穿,头发也剃成了寸头,重新晒黑的肌肤变成了均匀的小麦色。应摄影师的要求,他在后台准备时就把袖子挽起来,露出了精壮的胳膊。

    青色的血管微微突起,若隐若现。

    回眸看他时,还垂着眸子露出了个状似腼腆的笑容。

    林琼:“……”

    “不说点什么?”邹彦生抬起那只裸.露的手腕,扫过自己因为剪短而显得干.硬的头发,再看了眼林琼的表情,笑道,“看来做电工还是比较有盼头的。

    林老师,你怎么脸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迎财神,发点糖!

    第72章 day72

    72

    林琼发现自己可能不小心创造了邹彦生最涩气(仅代表他个人)的一个角色。

    和充满硬汉气概的晟铭、轻佻又沉重的万风不同,这次的角色,是个突然经历人生剧变的“普通”男人。

    电影的背景安排在交通和网络都不甚发达的世纪之初。那时律法不够完善,医疗资源紧缺,民智也并未全开。

    时代高奏凯歌,洪流中的细沙却随波跌宕,被裹挟着前行。

    这说的是故事的男主人公易开春。

    他在结婚的第三年失去了妻子。到了三十岁这一年,又得知了女儿罹患白血病的消息。

    邹彦生这张脸太适合大荧幕了。

    在2.35:1的画面比例中,他五官的优势被发挥到了最大,亮而有神的眼睛尤为突出。

    监视器里的这个片段,是炎炎夏日,他赤着膊子,一条汗湿的背心,脖子上围了条发黄的白毛巾。

    他从电线杆上慢慢爬下来,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倏然抬起脸。

    带着黑色印记的破旧安全帽下,露出了一双漂亮的眼。密密的汗珠汇聚成溪流,从他的额头上滑落,凝结在他的睫毛上,硕大一滴。他的眼睛因盐分的进入而不适,飞快地眨动。

    他一边拿起胸口的毛巾擦脸,一边应了一声:“哎——”

    阿尔对这段很满意。

    尤其是邹彦生特意晒了好几天养出来的肤色分层,很对他的胃口。他说:“这很性感,我敢保证,观众会迷上他的。”

    一个做事中规中矩,看着老实本分,不自觉散发着荷尔蒙的男人。

    他看着还相当年轻,眉眼间有被生活压出来的浅纹。嘴唇因缺水而干燥,有些微起皮。在看清来人时,那双明亮的眼里有对未知消息的疑惑,慢慢变得凝重。

    来人是年长他些许的工友,神色慌张,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

    “开春!不好了!你家小姑娘的班主任打电话来,说小芸她在学校晕倒了!”

    那双眼骤然蓄起了一层水光,瞳孔因惊惧而放大。

    易开春的春天并不好开。

    他出生于传统家庭,身为长子,他很早就辍学谋生。后来好不容易找到渠道,经人带上了电力技工这条路,边跟师父练边学习,终于拿到了初级的技工证。

    他的生活终于迎来转机。依靠省吃俭用,他把大部分工资打给农村家中的父母和正在上学的弟弟妹妹,还能留下一小笔钱供自己开销。

    媒人纷纷找上门,他却爱上了一个文弱的姑娘。他不顾家里人反对,迎来了这个“不好生养”的爱人,也定下了他注定不平的前路。

    缔结婚姻后,生活的担子便增加了。他越发起早贪黑,最后几乎把家庭完全抛给了妻子。也没有料到,妻子从来报喜不报忧,早就病入膏肓。即便他辞去工作专心照顾,还是没能挽留回妻子的生命。一次发热轻易带走了这个家庭的精神支柱,只留下他和一个牙牙学语的小女孩,他的女儿小芸。

    对妻子的愧疚一度压倒了他。已经来不及弥补的亏欠,他全部投放在了女儿身上。几年来,他全心全意付出,只希望能让女儿过上好日子,上好学校,有更好的出路。

    他的身价在缓慢上涨,眼看着日子是见好的——可就在此时,医生给躺在病床上的小芸下了诊断。

    急性髓细胞白血病。

    在此前,易开春甚至都没有听过这个病。

    医生安慰他,这个病不是绝症,是可以治好的,世界上早就有了许多治愈病例。但对于这个普通的家庭来说,最致命的打击也就在此处:高额的医药费用。

    考虑到小芸的身体状况,只能采取异体干细胞移植。这在当时属于造价极高的手术,医院初步估算的费用是三十万。

    三十万。易开春粗略算了算,就算他不吃不喝,也要再赚三十年才够这个数。

    他该怎么办?

    坐在女儿的身边,他满脑子只有这个念头。他的存款只有不到两千。三十万……哪怕是把认识的所有人都求一遍,也凑不到它的一半。

    易开春再一次意识到了他在病魔面前的无能和无力。

    一直坐到天黑,床铺上的小手捏紧他的手,软软的声音可怜兮兮地喊他“爸爸”。

    他才恍然初醒。

    已经失去了一个挚爱,他还要再失去另一个吗?

    要治好她,他唯一的女儿,他唯一的念想,他的命,他的根。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一定要治好她!

    他棕黑色的瞳仁重新变得坚定起来。

    他一家家走访亲戚,邻居,工友,高高的脊梁弯下来,能求的都去求一遍,可是一个月下来,就如同他预料的那样,他筹备到的钱额,还不足十分之一。

    普通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也才四五百,养家糊口已是不易,能拿出钱来接济他的人就更寥寥无几。

    他行走在街道上,步履蹒跚。

    这条路的街灯由他维修过,现在正拖拽着他的影子。

    特写镜头再次给到了他的眼睛。

    疲惫,迷茫,不安,惶惑。

    就像不知这夜的尽头在哪里,他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他徘徊到夜深,不愿回去看邻居或同情或退避的眼神,也不敢去看小芸稚嫩却苍白的脸。

    一辆摩的从他身边驰过,停在前面的路口。金链子在昏黄的灯光下抢夺人的视线,他虚虚望去,隐约辨别出了前面那个人的影子。

    他的邻居之一,在街坊口中不三不四的街溜子,使街坊看不起却也不敢得罪、跟着“大哥”混的角色,刘二。

    刘二是另一个让林琼下了很大功夫的角色。

    他坏在并不唯利是图,却对任何一片黑暗淡然处之。因为同情心会使人怯懦,因此他早早摒弃同情心,泰然接受冷漠带来的好处。

    他看不上易开春这样的老实人,所以在易开春找上门来时,他第一个反应是拒绝。

    这个老实人的故事他听说过一点:死了老婆,女儿又得重病,走投无路。

    可易开春身上几十年的踏实是个不安分因素,哪怕他一时有了邪念又如何?万一事成之前他良心发现,岂不是连累一群人?

    刘二懒得管他,粗言秽语把他赶了出去。

    然而第二天这个老实人又来了,求他带他挣钱,挣快钱,挣大钱,要他干什么都行。

    刘二本来要拿棍子动作停下来,突然咧开嘴笑了,露出一颗镶银的牙齿来:“做什么都行?”

    第十二场戏打板开始。

    易开春站在小卖部的门口,手指微微颤抖着,一双眼不住地往身后的黑暗中看。

    他知道刘二在那里监视着,等着他支开收银的姑娘,从台子里偷钱。

    五百——这不是一个小数目,这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月的盼头,一家子的口粮,却还不够他女儿一次化疗的费用。

    他的步伐如千钧,难以迈动,却最终迈动。他的眼神从害怕到更害怕,战栗感从他的骨头缝里爆发出来——那是他保留了三十年的良知在做最后的斗争,爆发出的锐利的悲鸣。

    是的,悲鸣。

    林琼在分场梗概上写了这两个字。表现在易开春的脸上,却是如死灰一般的坚定。

    由他接过线的钨丝灯泡下,他的眼神如同没有光泽的金属。他对曾向他伸出援手、省下育儿钱来救济他的商店老板下手,亲手绞断了保险丝,趁机拿走了柜台里所有的钱财。

    他不知道他是怎么走进那片黑暗的,除了尖锐的嚎叫,伴随着血液沸腾的翻滚声,他什么也听不见。

    他做了坏事了。

    偷空恩人的柜子,拿着不知道过了多少遍手的血汗钱,并把它们悉数甩给了手戴金戒指的刘二。

    刘二嘿嘿一笑,高高抬起胳膊拍他的肩膀:“你小子!”

    柜子里的钱并不多,数额也并不重要。对于刘二来说,重要的是这个过程。

    随后他招呼易开春上车,一辆半新的EVQ,说他们该跑了。这时他背对光明,被他杀死的良知的血液,终于扑簌从眼眶里滑了出来。

    他的眼睛终于变成了黑夜一般的颜色,深得看不出里面藏纳起来的一切。

    在拍摄前二十场戏时,整个剧组的氛围都比较阴沉。他们见证了易开春这个角色的“死亡”。好人的堕落,总是显得更悲哀些。

    虽然也有人因为男主角演绎出来的反差而兴奋,但总体基调上——尤其是饰演小芸的小女孩笑着安慰爸爸自己会好起来时,还是有不少人惋惜着落下了眼泪。

    这个情况一直到主要女配角的出现才缓解了些。

    易开春正式“入职”后接到的第一单,是去拐骗落单的小孩。

    作为行业菜鸟,他接触不到核心任务,每次轮到他做事时,都只是最基础的“上饵”和“钓鱼”。同样的,他能分到的肉汤,只有清汤寡水的沫沫。比起他之前的工资当然多不少,可离凑齐小芸的医药费却差得远。

    一开始他的工作并不利索,为此挨了不少训。高大的身躯,挨罚时微微蜷缩,一声不吭。

    后来他就熟练起来了,只要闭着眼,就好像忘记了世俗的情感,把小鱼们骗走、直接抱走,再转手给负责“送货”的上级。

    恰好这时刘二又出现了,对他说:既然你都习惯了,正好有个空缺由你补上。这次咱们做的可是大生意,要送货到国外去,你机灵点,不要掉链子了。

    刘二的金项链在他眼里反射出了扭曲的姿态,也使他的双眼重新活过来,迸发出了奇异的光芒。

    “好嘞!都听你的,二哥。”

    易开春如行尸起灵般绽出个笑来,从干枯的喉咙里挤出了谄媚而温顺的附和。

    作者有话要说:

    我,悲情男主爱好者。

    第73章 day73

    73

    “在我此前的印象里,一个中年男人和小女孩的故事,总是存在灵魂上的特殊羁绊。”

    阿尔说:“好电影都这么做,不是吗?”

    “但我的想法很直接。”林琼说,“不需要那老多东西,作为一个配角,她已经足够聪明,足够有个性,这就够了。我说难听一点,那种所谓的灵魂羁绊,本身并不平等。拿所谓的艺术来粉饰它,看起来没有那么畸形罢了。还有,我要纠正一点,三十来岁不算中年!”

    三十出头的青年编剧忿忿不平。

    引起这个话题的原因,是那个戏份仅次于邹彦生、多次遴选才决定下的配角小女孩终于进组。但和试镜时不同,她在正式表演时展现出了过于成熟的态度。

    林琼对此很不满。

    他要求这个角色早慧,并不是早熟。

    在多次和小女孩交涉,同一场戏拍摄了五六次后,小女孩有点情绪低落,躲起来哭鼻子去了。

    邹彦生倒是有耐心,亲自去买雪糕哄她开心。小女孩也好哄,没多久就破涕为笑,自己跑了回来。

    不过,多亏这件事,倒是让她找到了一点害怕的感觉。

    主要是害怕林琼。

    外表那么漂亮的大哥哥,看起来很随便,可一拍起东西来,只是皱个眉就好吓人。有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在她身上,甚至让她久违地感觉到了紧张。

    倒是脸冷得像吸血鬼的导演此时都变得面慈目善起来。

    “试试,这场戏是今天的最后一次。”阿尔说。

    林琼知道所有人的的耐心都在变差,包括他自己。如果要保证最后拍出来的质量,还不如先让大家松缓下来,肯定道:“不管成不成,拍完了先休息。”

    虽然是为了这次拍摄才组成的摄像班子,却已经在一个多月的拍摄中找到了默契。导演和制片人一声令下,纷纷各就各位,重新绷起弦来。

    这场戏要拍的是小女孩彤彤得知拐卖的真相。

    她自记事以来就住在福利院里。由于她患有腭裂,面貌丑陋,所以迟迟没有人领养她。外貌的缺陷使她性格孤僻,很不合群,经常独自在外面玩。

    直到伪装成中年富商的易开春找上门来,言辞恳切地表示要领养她。这让彤彤相当激动。她满心沉浸在即将进入新家庭的喜悦当中,完全没有注意到管事的主任和她未来的“养父”之间交换的眼神。

    然而,在褪下了最初的激动之后,她慢慢发现了这个“养父”不太对劲。

    不是从态度上出现的端倪。其实“养父”对她很好,几乎关怀备至。她此前很少感受到过如此专一的关爱,这正是她尚短暂的生命中极为渴望的东西。易开春说,他们将会离开这个城市,跟随他前往国外生活。

    去国外生活!此前彤彤想都不敢想。她一直觉得,这是电视里才会出现的说法。虽然她连看电视的资格都没有。

    易开春询问她对国外有没有了解。彤彤点头说,她会看国外的小说。她还来不及去上学,但她经常偷偷去听课,认识了许多生字。福利院里有很多旧书,甚至还有词典。她无聊的时候,就会去找书来看。

    她最喜欢的小说叫做弗兰肯斯坦,因为里面主角的遭遇和她同病相怜。“我和他一样,都被抛弃了。他长得很丑,我也长得很丑。”

    “不……”易开春却强烈地阻止了她这个说法,“你的脸是可以做手术治好的!”几秒钟之后,他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咳嗽了一声。彤彤脸上骤然出现的光芒令他无法直视她的眼睛。

    “真的吗?!”彤彤一次次追问。

    易开春只能含糊地给出回答。

    否则他能说什么呢?她的目的地的确是国外,却不是出去治病,而是作为别人的脏器库。而他,是押送她去往刑场的刽子手之一。

    长达半年的“亡命”生涯让他几乎以为自己足够冷漠了,可在得知任务的那一刻,他的内心还是产生了动摇和颤抖。

    他恨啊。恨那些有钱人,可以漠视他人的生命,把器官作为买卖品。可他也恨自己的无能和虚伪——假如有钱,他何尝不是想直接买到和小芸契合的骨髓配型?而不是让小芸在痛苦中等待,等待一个难以出现的机会。

    眼前的这个女孩总是让他想起小芸。

    他同样聪明的,乖巧的,懂事的女儿。

    所以在离开这个城市前,彤彤央求着,说想去游乐园玩半天——鬼使神差,他居然答应了。

    所谓的游乐园,只是这个小城市的市政模仿外头做的一个游乐设施,门票要二十块钱一个人,小孩子半价。易开春甚至都还没有带小芸去过这种地方。牵着彤彤的手走进去时,他出现了短暂的幻觉。

    此刻他好像真的是一个父亲,而彤彤是他的女儿,他的确带他的女儿来游乐园了,以健康的、清白的姿态。

    整个游乐园都充斥着彤彤的欢笑声。她坐在旋转的小飞船上,大声喊:“爸爸,你看我飞起来了!”

    她彻底放下心防,开始喊他爸爸了。

    听着她的笑,易开春也跟着笑。可笑着笑着,就有温热的液体从脸颊处滑落。

    从游乐园出来,易开春又给彤彤买了新衣服,为她梳好了乱糟糟的头发。他维持了从前的习惯,给彤彤也梳了两条小小的羊角辫。在这个过程中,他仔细打量了彤彤的脸。

    和彤彤说的不一样,她其实长得很精神很好看。如果通过手术来改变嘴唇上的缺陷……他不敢继续往下想。

    和他的小芸一样,这个孩子,也只是缺少了一点运气。

    投生在有钱人家的运气。

    他对着梳好头发的彤彤,咬了咬牙,说:“走吧!”

    彤彤就是从这时开始觉得不对劲的。因为这个领养她的叔叔,看起来不太像个“有钱人”。自然,她并不在乎未来的养父是不是有钱,她只是很奇怪,为什么养父要编造出这样的谎言。

    他们很快辗转到了另一个看起来更加偏僻的小镇,在这里,她见到了一个被称为“二哥”的陌生男人。

    据“养父”的说法,这个叔叔将会带他们去办理护照。

    可护照是在这样的地方办吗?

    她没有经历过,但依托她从书本上看到的知识,她形成了一种敏锐的直觉:恐惧。从“二哥”的身上,她感知到了一股无名的恐惧。

    更加让人害怕的是,她在这里遇见了其他的孩子。他们被像猪猡一样,安置在一个狭小的房间里,屋子落了锁,窗户封死了——他们连叫声都传不出去。

    看着屋子里这些同龄人或稚嫩或有缺陷的脸。

    年仅十岁的彤彤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她也许遇上了人贩子。

    这场戏终于还是顺利地拍完,小女孩如释重负,小眼神不住地往林琼那边瞟。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理,竟然渴望一直表情严肃的制片人能开口夸夸她。

    见林琼没有把多余的注意力分给他们,立刻就去找剧务说话,她有些失望,不由得看向旁边的邹叔叔,然后发现——他竟然也摆出了同样失落的表情,好像一只没有得到表扬的大狗狗。

    小演员:“……”

    看来不是她一个人没出息嘛!她在心里庆幸地想。

    随后的几天,他们才挑了晴朗惠风的天气去拍了游乐园的戏份。

    前一段拍得有多压抑,这一段拍得就有多温馨——这是个很美的小城,山水秀丽,清澈的河水贯穿了这片历史悠久的栖息地。高大的男人携带着活泼的小女孩,叽叽喳喳的笑声使整片天空都变得更加熠熠生辉。

    然而接下来的戏份重新把所有人带入了紧张的状态:

    刘二发现了易开春残留的恻隐之心。他警告易开春不要东想西想,甚至搬出了小芸来:“想想你自己的亲生女儿!”

    扭曲的痛苦重新出现在了易开春饱经风霜的脸上。连日来的心理斗争使他看起来憔悴不堪,甚至苍老了几岁。他别开脸,忍着抬手捂眼睛的冲动,低声吼道:“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可他又清楚这些孩子的命运。

    尤其是彤彤,聪明又可爱的彤彤,她在几天前还絮絮叨叨地说自己的梦想,她想当个医生,去帮助所有像她这样的小孩。可她憧憬的手术台,却会是她生命的终点。

    而彤彤看起来对此一无所知。

    所有的孩子聚集在一起,在他们的严加看守之下,持续向南迁移。

    什么签证,护照,不存在的。他们运输这批孩子的方式是偷渡:把这批活体器脏兜售给买家,他们自然有办法见缝插针地把他们运输出去。

    还有两天,他们就能抵达预计的交换地点,而买家会在那里等待。他们的任务只到把这批“货”送出去为止。

    易开春本该觉得轻松。可他的眉眼却并不听话,没有松下来的时刻。

    他控制不住地想再去看看彤彤,却没想到正好撞破了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一幕——彤彤踮着脚站在几个小孩搭成的人墙上,正在拆头顶的灯泡,往里面塞东西。

    没有人贩子会去注意被拆过的灯泡,但之后入住的人会发现灯泡不亮,而去找人维修。而彤彤这一路来不知道已经这样做了多少次,她在里面放上了求助信息,和她留意的每一个地点。

    易开春目瞪口呆。同样僵住的还有彤彤。他们是趁人贩子交班的时候进行这些秘密活动的,那时他们不会马上来注意这边,可还是被发现了。

    彤彤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可几乎是下意识地,她细细叫了一声爸爸。

    她曾经注意到,这个称呼会让眼前这个男人高兴又悲伤。

    易开春的手顿在半空。短短的一瞬,无数个念头在他脑海中纠缠。

    也许已经有人发现了彤彤留下的信息,甚至警察已经开始追踪他们,只等一网打破。那样他就完了——他出外经商的谎言会被戳破,小芸的医药费也会就此夭折,小芸会没命!

    不,也许还没有人发现彤彤留下的信息,也许彤彤这还是第一次报信就被他抓住,只要掐在摇篮里……

    可是,小芸真的需要这样的性命吗?

    小芸会接受由其他女孩的命换来的命吗?

    小芸会因此而感激他,感激他践踏人伦道德底线而换来的生命?

    不止是一个彤彤,以后他将要运输的,将要拆散的,还可能是三个,四个,无数个彤彤,他要收割他们的生命,青春,人生,然后用他们血肉献祭而来的果实,血淋淋地捧到他无辜天真的女儿面前……

    他的小芸如果得知真相,还能心安理得,好好活下去吗?

    她会有一个拐卖人口的父亲,一个杀人犯父亲,一个使她蒙上污点、终生只能活在愧疚中的父亲!

    而彤彤,这样一个聪明的女孩,她竟然能想到这样的办法,却只能死在他们这种恶人手里,葬送她本来可以和和美美的前程?

    她仍然在喊他“爸爸”。

    这个他本不配担当的称呼。

    彤彤紧张得连腿都软了下来。

    因为易开春的神色一变再变,额头上青筋暴起,眼眶睁得血红。

    在她看来,对面这个人贩子是打定了主意,要把这件事揭穿,甚至可能立刻做出一些可怕的行为。她开始抖,却不是出于自身的害怕,而是她脚下的孩子们因为害怕齐齐发起抖来,有人甚至没忍住发出了呜咽声。

    易开春终于开口了。他们只是察觉到这个动作,就感觉两眼一黑。

    然而他们听到的却是:“睡觉就睡觉,说什么悄悄话?”

    随后他把动作放轻,门重新拉了回去。一切归于寂静,孩子们面面相觑。

    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易开春跌跌撞撞,死死咬住自己的胳膊,以防有一丝哭声泄露出去。细细的血丝渗了出来,代替了泪水流淌。

    他无声恸哭。

    阿尔为这段情节的配乐,选用了舒伯特的《魔王》叙事曲唱段。

    ——是谁在黑夜和风中奔逃?

    是一位父亲带着他的孩子。

    他把孩子抱在他的怀里,

    搂紧他,让他保持暖意。

    ——宝贝,为什么藏起你的脸?

    ——爸爸,你看没看到那个魔王?

    魔王戴着王冠,拖着长袍!

    ——宝贝,那是一团雾。

    【来,跟我走吧,可爱的孩子】

    【我来和你做有趣的游戏】

    【随我去海边,那里有五色的花开放】

    【我的母亲为你准备金线织就的衣裳】

    ——爸爸,爸爸,你有没有听见?

    魔王正对我许下诺言?

    ——不要出声,宝贝,你要安静。

    那是风吹响树叶的声音。

    【聪明的孩子,你可要随我同行?】

    【我的女儿们会殷勤将你逢迎!】

    【她们每个晚上在花园跳舞】

    【跳啊,唱啊,摇晃你使你不得苏醒】

    ——爸爸,爸爸,你有没有看见?

    魔王的女儿们正站在暗处?

    ——宝贝,宝贝,我看得很清楚,

    那是几株灰色的杨树。

    【啊,我爱慕你,喜欢你那美好的脸蛋】

    【你如果不愿意,就用武力使你就范!】

    ——爸爸!爸爸!他现在要来抓我了!

    ——魔王抓得我痛苦难忍!

    “砰”的一声,音乐将会伴随这个动作戛然而止。易开春狠狠将脑袋撞在粗壮的大树上,身子软塌塌地滑跪下来,血与泪一同砸落在深红色的土壤中。

    的确有人留意到了彤彤留下的信息,即便她书写潦草,甚至还有错别字。可警方还是依据这些单薄的线索摸了过来,形成埋伏圈。

    交易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而易开春因为早有心理准备,竟然先一步察觉到了有便衣的存在。他木着脸,如同往常一样,对着刘二点头哈腰,唯命是从。等到入了夜,买家们进入交易地点,去往孩子们所在的地方,打开门验货时——

    滋啦滋啦。

    电流的声音闪过,屋子里瞬间陷入了一片昏暗!

    “彤彤,快跑!”

    嘶哑的男人大喊,所有的孩子宛如跑道上的选手听到了起跑令,卯足了力气向门外冲去。

    《魔王》的变奏升调,紧张急促的旋律中,孩子们奔向了自由的门扉。

    恶人们自然要去阻拦,却被一个高大的身形横撞过来,冲得四分五裂、人仰马翻。

    刘二最先反应过来,大喊了一声“易开春,艹你妈的”。

    他顾不上那些逃跑的小孩了,一想到是这小子坏了好事,就怒从中来,费了吃奶的力气去揍人。可惜黑灯瞎火也不知道是谁在打谁,一片混战。

    一直盯梢的便衣们抓紧时机鱼贯而入,三五下就把在场所有人制服。

    易开春的头被砸出了血,两手后剪,气喘吁吁地跪在地上。西南边陲闷热不堪,他只穿了件薄透的灰色背心。它遮挡不住什么,湿哒哒地粘着肌肤。假如此时有一盏明灯,就能暴露出他身上大大小小的淤痕。

    一个便衣拄着手电筒,看他想起身,走过来猛地把他的头按在地上,低声骂了几句。

    刘二也在骂他,用方言,骂得极为难听。

    易开春的脸贴着满是灰尘的地面,脑袋里嗡嗡的,身上没有一处不痛。他咧开了嘴角,像是想哭,又像是要笑。

    四周诡异地安静下来。

    他清楚地知道,那并不是没有声音,只是他短暂地失去了听觉。

    事到如今,该说点什么好呢?

    至少这些孩子们得救了。

    故事的最后,自然是依法量刑。刽子手们将会得到应有的惩罚,而易开春,他参与过好几桩拐卖案件,即便可以将功补过,也还是避不开牢狱之灾。

    进拘留所之前,他提出了一个请求。

    这是电影的最后一组镜头。

    住院部的一楼,小芸坐在病床上,认真地画画。她因长期做化疗而浮肿的小胳膊不敢持续用力,所以只能涂出一层浅浅的颜色。

    负责照顾她的护士来为她送药,看见她的绘画本,笑着问她这是在画什么。

    小芸指着白纸中央小小的树苗,说:“这是我!”

    又指着旁边大大小小的花朵们:“这些都是护士姐姐!姐姐们是我的朋友,每天陪我玩耍。”

    “那上面这些黄色的线条呢?”护士又问。

    “是爸爸!”小芸自豪地说。

    “爸爸就像是太阳,照在小小的我身上,所以我才能长大。就算爸爸不在这里,可是我知道,他一直都在想办法陪着我。只要有爸爸,我就什么都不怕——”

    她忽然顿住了,似乎有所感应,向窗外看去:“爸爸?”

    可窗户外头什么都没有。

    除了铺满一扇窗的阳光。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个戏中戏!小邹的巅峰角色!

    啊!!

    颁奖!明天就颁奖!

    (啪叽啪叽啪叽啪叽)

    问:此时小邹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请问小玉京你有什么头绪吗?

    琼::)

    以及,我之前写《风的耳朵》的时候,在里面用了舒伯特的魔王,当时是想表现出紧促感,不过写到这里发现才更适用,所以挪到这里了。前面那段会改掉。

    魔王这个曲子讲的是一个父亲骑马带着病重的孩子回家,在路上孩子说自己见到了魔王,父亲一边安慰他一边拼命往家赶,但等他到家时,才发现孩子已经在自己怀里断气了。结合剧情食用一下。

    (不瞒你们说,翻译魔王这段歌词填进去的时候,我自己哭了一次,泪点奇低的一些人)

    第74章 day74

    74

    白光渐渐消失,屏幕转向灰暗。

    这是电影《开春》的导剪版本,林琼再一次见证从文字到画面的转变,抬手抹了抹眼角,发出感叹:“这特么不是公益片吗?”

    跟着他一起看的尹思明扯出最后一张纸巾,狠狠擤鼻涕,把纸坨坨摔进垃圾桶:“有没有这么苦逼的公益片啊?!”

    林琼:“我真不敢相信这是阿尔拍的片子。”

    尹思明继续抽噎:“我也不敢信。”

    阿尔:“这毕竟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

    邹彦生笑道:“您好像只是负责接生?”

    拍摄一结束,男主演和导演的“冲突”又明显起来。林琼觉得他们挺幼稚的,发出警告:“现在还算是工作时间!”

    两个人于是和平熄火。

    “正式剪辑我会删除一些冗余的部分,”阿尔说,“在此之前,你们认为有哪些不足之处?”

    说实话,林琼觉得成片相当接近完美。

    他自认只是写了一个简单的故事,阿尔却用高级的叙事视角把剧本的优势最大化,给电影增添了风味和高度。

    当然,讲故事的能力固然重要,最点睛的还是邹彦生深入灵魂的表演。

    林琼切身体会到了,演员,编剧和导演高度契合的滋味。这让电影的完成度无可挑剔,林琼作为故事的创作者,在看完整部电影后,依然觉得惊艳和回味。

    邹彦生的表现太好了。

    电影里有大量缺少台词,纯看演员表现力的片段。就如林琼所期盼的那样,邹彦生真正用上了他的眼睛。

    即使不说话,仅仅从眼神就能判断出他的情绪变化。阿尔也格外喜欢拍他的眼睛,最开始充满冲劲和希望的,被打击到谷底时陷入绝望的,挣扎的,求救的……

    易开春那些想说却说不出口的话,竟然都从他的眼神里透了出来,牢牢牵住人的心神。

    纵使他犯了错,入了歧路,观众却还是清楚地看到了他的本质。

    阴云密布,生长在荒芜之地的野草,却始终朝着寻找阳光的方向。

    “都很好,”一向心狠嘴毒的林琼竟然说,“都很好,我找不出挑剔的角度。”

    在他身后的邹彦生轻轻牵起嘴角。

    《开春》这部电影的前期准备很多,但总拍摄时长加起来不过一个月。阿尔剪完这个片子,又花了不到一个月。速度快又稳,林琼几乎还没来得及歇息,就开始忙电影上映的事。

    经过投资人和当地部门引线,这部片子还会在邻国两地同步上映。

    电影官宣时,已经不会再出现怀疑的声音。

    几乎所有人都对双木小玉京的新作抱着期待,有些人甚至已经把编剧是双木小玉京这一点当成了电影质量的保证。

    当然,也有人相信质量,但表示对这个题材实在不感兴趣。

    直到上映当天,出现了#破碎恶人感#的热搜。

    求知欲使不明真相的群众点进去,看到一群人围绕着“邹彦生穿湿.身背心被人踩在地上摩擦”和“邹彦生被人揍得伤痕累累的涩气”、“人夫的堕落怎么这么带感”进行激烈讨论。

    求生欲又使他们默默退出来。

    然而好奇的种子还是种下了。有人在接受电影频道采访的时候承认,她(他)们的确是奔着一些刺激的画面才来看电影的,但很快被剧情吸引,又被虐出几斤眼泪,一时不知道该不该骂营销诈骗。

    “是我会给高分但是绝对不会看第二次的电影。”一位不知名女士评价道。她戴着看3D电影时才会使用的镜片,并不愿意给记者看她的眼睛。

    “我没有哭,”一位坚强的男士如此坚称,“眼睛红?这是天生的。”

    “我,我,我全程真的很感动,我最受不了这种情节了,而且现在也很难看到这种情节……我还挺感谢小玉京的,感觉他在这部电影里探讨了很多东西,看完也突然明白为什么有人老说善恶就在一念之间……啊?我碰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办?我不道啊,应该不会像易开春这样吧,但是我又能理解他。电影应该也不是让我们来评判他的做法对错吧。”一位很理性的感性选手。

    “这不是小玉京的作品里我最喜欢的一部,但确实是让我触动最深的一部,看的时候我会想起来父母对我的付出。最让我惊喜的还是邹彦生吧,我一直觉得他的外形是花孔雀类的,但是这次看电影的时候我很入戏,他能给我带来那种父亲一样朴实的感觉,很好,特别好,推荐大家去看。”

    “看完就是很感慨,如果是我小时候碰到这样的情况,以我的智商只能是死路一条,感谢现在安定的社会环境,救我狗命。”

    “……最喜欢哪个情节?可能是最后那个阳光的情节吧,我前面都坚持住了其实,到了那里我才破防的。”

    “……对这部电影有什么期许?拜托生生快点拿影帝!真不是为了看脱衣舞,就是,你懂吧!”好,鉴定为双木小玉京黑粉。

    显然这位先生的想法也是许多人的共同愿望。

    而让这个愿望实现的方式,就是今年八月底将要隆重举办的金月奖。

    两年一次的金月奖,作为国内含金量最高的电影奖项,总是会凝聚不少人的目光。

    今年的颁奖典礼同样是全球直播,负责主持的嘉宾是匡四维和已经拿过双料影后的当红大花陆芃。

    直播间里热度非凡,不禁让人想起了四年前,《水边的乐园》第一次直播的那天。

    而且许多观众的目的也和当初一致:吃双木小玉京的瓜。

    【邹生生,你要争气啊!】

    【万人血书求邹彦生拿影帝】

    【为了大家能一饱眼福,你要加油!

    【有一说一,确实演挺好的,这不让邹彦生拿影帝我不是很能认同】

    【值得!生生值得!】

    【诸君!我喜欢跳舞!】

    同样热闹非凡的典礼现场,众星汇聚。长长的红毯上,造型五彩缤纷的演员们极力在镜头前表现出最美的姿态。

    邹彦生在众人的期盼中姗姗来迟。

    他今天的装扮很契合角色,黑白撞色的修身西装,勾勒出他完美的比例,也让他具有十分矛盾的美感。

    在他的身边,跟随着一高一矮两个身穿纱裙的小女孩。他一手牵一个,在媒体拍照时,矮下身子同时把两个小女孩扛在了肩膀上。

    顶着最温润的气质,却做着最具荷尔蒙的动作。

    连一些女记者也没忍住叫出声来,闪光灯更加疯狂地闪烁着。

    自然,也有许多人关注着,林琼为什么没有一起出现。答案当然是——林琼懒得凑那个热闹,他太饿了,提前溜进会场大吃特吃。

    陆芃过来找他时,他嘴角还残留着偷吃的罪证。

    “还是这么爱吃,”陆芃笑着说,“少喝点水,观众一会儿可不希望镜头里见不着你。”

    林琼摊手:“怎么着,内定了要给我颁奖啊?”

    “你想得美,”陆芃哼哼笑了,“有点紧张感行不行啊帅哥?”

    林琼也不是完全不紧张。

    这次参赛的电影共有一百八十来部,《开春》获得了五项提名。

    其中邹彦生成功入围最佳男主角,林琼入围最佳编剧,阿尔占了两项,最佳剪辑和最佳导演。另有一个最佳美术奖,碰上的对手是几部色彩大片,赢面不大。

    林琼的主要对手则是许青河的最新作《画外人》、两位女性编剧的共同作品《第三个女人》等。

    这些编剧不是和林琼合作过,就是林琼在名编剧盘点榜上看见过。其中有个编剧,林琼还上过他的课。

    这些人都是前辈,拿过大大小小的奖项,得到了市场和业内人士的认可。和他们同台竞争,林琼自然有一定压力。

    他再狂妄,也不敢夸海口说自己的作品绝对比他们好。

    接受采访时,林琼面对记者的提问,也只能摊手一笑。

    “有点压力,但不算多,能拿奖是最好了,拿不到就再接再厉。”

    记者又问:“您最初开始做影视区评论视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之后从事编剧行业,以金月奖为目标呢?”

    其实这话有点指引林琼的意思。他要是顺着话来,这之后万一拿了奖,做专访时就有文章可做,还能渲染渲染。可惜林琼毕竟是林琼,他选择了弹幕最多的答法:

    “倒也没有,当时纯粹觉得烂片越来越多,倒胃口。”

    【小玉京,不愧是你】

    【直言不讳】

    【好好好,我的嘴替还在】

    【来人,把这句话裱起来,放在编剧学院的门口!】

    记者没想到林琼在这种场合讲话还如此不留情面,只能赔了个笑脸,把话题引去邹彦生身上。

    “邹先生对这次的最佳男主角有没有信心?”

    邹彦生轻声:“您猜猜呢?”

    记者哑然一笑:“这……我想您是自信满满,势在必得的。”

    “那就借您吉言了。”邹彦生依然笑得温和。

    颁奖典礼正式开始,《开春》剧组的人坐在一块儿,林琼今日穿了一身苍绿色的西装,更称得他皮肤白皙,坐在邹彦生的身侧,非常惹眼。

    镜头扫过时,他正偏头去和邹彦生说话,邹彦生会心一笑,引起弹幕上激烈的涌动。

    【啊啊啊啊啊圣经鹅的天堂】

    【太般配了!快把我杀了给他俩助助兴!】

    【林琼是吃了几个天山童姥,怎么保养这么好,一点也不见变的】

    【到底什么话要悄悄说!给我也听听!】

    【小玉京,你别笑,一会儿可能就笑不出来了】

    【急急急急急,怎么还不到最佳男主,我现在就要看到结果啊啊啊】

    观众们心急,嘉宾们自然也是。

    众目瞩望下,首先轮到的是最佳编剧奖。

    这是全国编剧们翘首以盼的荣耀环节,是含金量等同于华青编剧工会奖的金字招牌。多少从事文字工作的人,去体验人间,笔耕不辍,就为了等到领奖台上的一时半刻,哪怕只能在上面发出一声哽咽。

    VCR一个个从大荧幕上掠过。首先是《画外人》The Painting Outsiders,编剧许青河(原创);随后是《第三个女人》The Third Woman,编剧王双、齐灵予(原创);《秽土》The Human World,编剧展望星(原创);《喵斯拉》Meowzilla,编剧胡闻……

    最后易开春的脸显现,屏幕下方一行金色的字幕:

    《开春》In Early Spring,编剧林琼(原创)。

    “编剧,是故事的缔造者。”

    颁奖嘉宾用沙哑的声音说道:“自梨园金鸣,戏曲诞生,讲故事的人,就这样出现了。然而随着时代演变,编剧的任务,不再是讲故事这么简单,我们肩负了更多——对故事内核负责,对听故事的人负责。有好编剧,才能有好好故事。那么,什么样的标准,才能算得上是好编剧呢?”

    他拿起装着候选人名字的信封,高高扬起,像举起了一种信仰。

    “作为编剧,我们需要善良,他应该对人物有共情心,来转述他们的情感;作为编剧,我们需要视野,看透事物的本质,并阐述它;作为编剧,我们需要学习的能力,去钻研,去拓宽知识面,而不做误人子弟的莽夫;作为编剧,用需要创造力,不刻舟求剑,拒绝泥古不化;作为编剧,我们要守卫内心的一片净土,而不是人云亦云,随波逐流。”

    “编剧,是影视的血液。我们需要的,就是年轻的、新鲜的、热滚滚的血液,来为社会驱逐病痛,来使人间精神焕发。很高兴,今天出现在名单上的红细胞们,都符合这个条件。”

    在他说这些话时,几个年轻的编剧的脸同时出现在了大屏幕上,其中几个眼含热泪,为他的这番话而感动。

    他拆开信封,脸上的表情逐渐从郑重变成欣慰:“今天要拿到这个奖的人,不仅具备以上全部素质,还是颗闪闪发光的新星。我们几个老人常常私下讨论,他是一个正在成长的奇迹,一片正在萌发的草原。”

    “在他身上,我看到了创造力和未来。我愿意在此担保,未来十年内,他将会是编剧行业的领军人物,是新的砥柱,是接替我们辐照下一辈的青春太阳。”

    林琼忍不住去抓住了旁边邹彦生的手。

    “让我们恭喜这个一路向前的年轻人,林琼,获得第三十九届金月奖最佳编剧奖,实至名归!”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我居然写了四个版本!

    明天完结!啪叽啪叽啪叽啪叽!让我们恭喜琼!下章艾草!

    琼:?

    第75章 day75

    75

    林琼接过奖杯,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想了会儿,最后笑了笑。

    台下的观众们也都跟着笑。

    “嗯,又拿奖了,真是不好意思。”林琼举起奖杯,“感谢老前辈的认可,和大家的掌声。我能做出的承诺,就只有写出更好的作品,争取不被我从前发出去的回旋镖打中。”

    “想必你们都知道,我呢,其实是半路出家。没有经验,没有作品,也没有太多心理准备。当时只有一种,我必须写点什么的决心,满腔的热血。可以说,我的第二段人生,是从写作开始的。四年了,这段时间经历了很多,有过波折,也接受过批评,总归,是一点点在变好的。”

    他修长干净的手指捏紧奖杯,放在胸口:“这不是我得到的第一个奖,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以上。”

    林琼深鞠一躬。

    掌声雷鸣般不绝于耳。

    弹幕里也是一片感慨。有从小玉京刚开始做吐槽视频时就关注他的粉丝评论:

    【真·十年老粉来了。之前小玉京上综艺的时候,我都不是很理解。后来才发现他一直在尝试新的领域,不局限于去挑一个行业的错处,而是自己靠行动去改变。】

    【很好,真的很好,呜呜呜呜】

    林珏坐在电视机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屏幕。听完林琼的话,她两手一拍,自豪道:“不愧是我的儿子!”

    杜勉本来都做好了随时递纸巾的准备,见她这个样子,无奈地笑了。

    “看完了,”他拿起衣服披在她身上,建议道,“要不要休息会儿?”

    “不,不着急!”林珏手臂一扬,阻止了他的动作。“还没看到重点呢!”

    杜勉:“嗯?”

    “哎呀,你真是比我还老古董!你知不知道那件事啊,邹彦生要是能拿影帝,小琼可是答应了要跳脱衣舞的!”

    杜勉:“……”

    是亲妈吗?

    林琼拿了沉甸甸的金月奖杯走下来,就被邀请去参加电影频道的主持人专访。等他参加了采访回来,看见陆芃和匡四维正在开始报幕。

    最佳男主角的评选马上要开始了。

    评选VCR为邹彦生视频选取的片段,是易开春在偷钱之后那一节。

    刘二拽着易开春的手让他上车,他本想反抗,最后却忍住了,低声说了句:“你说的我已经做到了,不能骗我,二哥。”

    “想必现在有许多人正在期盼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女主持陆芃脸上的笑意真是挡都挡不住,“那么,最佳男主角将会花落谁家呢?有请两位颁奖嘉宾来为我们揭晓。”

    负责颁奖的是一位老牌影后,与曾经和邹彦生在《边缘之门》演过对手戏的老戏骨吴光。吴光个子不高,在影后面前甚至还矮了半个头。他拿着信封,温和笑道:“容我卖个关子,请诸位来配合我猜一猜,这个人是谁。”

    观众席一片嘘声。

    “他是我的一位后辈,和我曾经有过合作。”

    这句话极有针对性,镜头从五个人脸上集中,化作了滑宇和邹彦生以及另一个年轻男演员的面孔。

    观众席里有吹口哨的声音,滑宇挠了挠头,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为了扭转他曾经留在人们眼中的刻板印象,他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努力。这些年来,有许多人看见他一点点进步,并被他日益精进的演技征服。”吴光的声音沉稳而有力,“这是他第二次入围这个奖,恭喜他,这次如愿以偿。”

    答案出来了。

    “恭喜邹彦生,获得第三十九届金月奖的最佳男主角!”

    邹彦生在所有人的欢呼下站了起身,踏着掌声前行,在笑声里,他行至领奖台上,郑重地接过奖杯,向观众鞠躬。

    鼓掌声越发躁烈。

    安静了一瞬,邹彦生才说话:“大家好,我是顶级花瓶。”

    正在台下讶然时,他笑意款款,继续说道:“的2.0版本邹彦生。”

    【草,这家伙有够记仇的哈哈哈哈】

    【林琼刚刚是不是在磨牙23333脸都扭曲了一下】

    【记仇生(狗头)】

    【你们懂什么,这叫情趣(狗头)(狗头)】

    【翻旧账,何尝,不是一种,秀恩爱(扭曲)(翻滚)(以蛆形态出击)】

    “我要说的话,其实在昨天提名表彰的时候就已经说过了。对于我来说,这并不是一个梦,而是我和我的伙伴们共同努力的结果。我很感谢每一位愿意耐心等我成长的朋友,也很感谢我的灵魂伴侣,林琼。”

    林琼摸着自己的鼻子,正为“灵魂伴侣”这个词肉麻时,又听见这家伙恶劣地强调:

    “和他的赌约,我做到了。也希望他呢,愿赌服输。”

    弹幕和现场同时沸腾。

    【好!!!】

    【好好好好】

    【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

    【好好好相爱相杀是吧,瓜子花生矿泉水大家腿都稍一稍了哈!】

    【小玉京!出来混总是要还的!你悔悟罢!】

    【我不管我不管我现在就要看脱衣舞!】

    【等下,首先你们记不记得一件事,小玉京就是生生的编剧……所以……】

    【我就像路边的狗突然被踹了一脚】

    【米娜,都是play的一环啊(大悲)】

    颁奖典礼在一派喜气洋洋中结束,嘉宾们离场合影时,还有记者争先恐后地想对林琼进行采访。

    然而他们看见的是,林琼被高大的新影帝挡得严严实实,保镖似的,拥护着林琼快速走过。

    但躲得过记者,可躲不过数以亿计的网友。他们在各个平台对林琼的后台进行私信轰炸,有恭祝双喜临门的,有问什么时候官宣的,甚至还有祝早生贵子的。

    当然,最多的还是问他会不会兑现诺言,真的直播跳一段脱衣舞。

    也不用脱太多,不然容易被封直播间,跳到只剩裤衩子就好了。

    林琼看见这种发言的时候简直无语凝噎,心说,他可是宁肯脱.光也不想脱到只剩下裤衩子啊!

    不仅网友在问,连他亲妈都打电话过来问:“小邹表现那么好,你要不也表现一下?”

    林琼:“……”

    他选择以沉默对抗。

    “你说你要是不想跳吧,把剧本写那么好干嘛?是不是,早和你说过啦,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你呢就是管不住你这张破嘴,这下好了嘛,看你要怎么收场……”

    亲妈话里话外没有一点担心,只有幸灾乐祸。说不定林琼要是真下定决心去直播开跳,她还是榜一。

    “没关系,”林琼倒是早有准备,“我自有办法。”

    邹彦生和林琼双双拿奖的新闻在当天屠榜,号称“我很少上网”的邹彦生转发了一条V博:

    我再也不喝奶茶了:都说了不要@双木小玉京,你们老@双木小玉京不就是想看@双木小玉京笑话吗?非要@双木小玉京把@双木小玉京逼上绝路吗?我们为了@双木小玉京的心理健康考虑就不要@双木小玉京,可以吗?不要再@双木小玉京了!

    此举引来众人围观,@双木小玉京的人越来越多,却有人突然发现,双木小玉京连夜充了V博会员,已经改了ID名称。

    林琼V:双木小玉京赌的咒,和我林琼有什么关系?

    好好好,当街食言,众人对他不要脸的行为叹为观止。

    但也有人说,这才是小玉京啊,自从他露脸出镜,你们就忘了这件事,他一贯这么不要脸的。

    不要被那张漂亮脸蛋给骗了啊!

    网友们越吵越闹腾,却无人发现,正主早就悄悄匿迹,没有再上线过。

    林琼醉了。

    即使有人帮他挡酒,他还是喝了不少。

    模模糊糊的,他被人抱了起来,好像还听见了一片起哄声。只是他没精力搭理,树袋熊似的,死死扒在眼前的大树上,时不时用脑袋蹭两下。

    车子里面开了空调。

    面颊下方的肌肤本应该是温暖的,此刻却有几分凉爽。同样有着温润凉意的一双手触碰着他的发梢、紧阖的眼帘。

    “不舒服么?”

    “也没有。”林琼调整了一下脑袋的姿势,下巴正好卡在人家脖颈处,满意地发出一声喟叹。

    随后他听见了耳侧细微的,喉结滑动的声音。

    他于是哼哼笑了起来,抬起手去拨弄它,顺着它滚动的痕迹摩挲。

    “别闹。”头顶的声音这么说,却没有人来阻止他。

    朦胧混沌中,他好似半梦半醒。偶尔清醒过来,他忽然想起:“我拿奖了,老板。”

    “嗯,”邹彦生一边抱着他,单手支撑他的臀.部,一边用左手抽空去开门,“我知道。”

    “你也拿奖了!”林琼更加大声。

    “是啊,”邹彦生走进屋子,把林琼往上托了托,脚尖带上圣身后的门,“原来你还记得呢?”

    “小瞧谁呢……”

    他挣扎着要从邹彦生身上下来,邹彦生也顺从地放开他,显然是不打算和一个酒鬼多作计较。

    他让林琼自己站好,开了灯,一回头,发现林琼已经甩掉了那身利落的西装,正低头把里面的衬衣扣子向下解开。

    白皙的肌肤一寸寸曝露,好像一颗包了米纸的牛奶糖,已经被打湿了半边。

    邹彦生的目光暗下欲延欲延来:“……宝宝,在做什么?”

    林琼这时好像又清醒了,干净的眼睛里盈着笑意。

    他漫步走来,一边走,布料一边往下掉。

    到最后,只有一块T字型的黑色棉布还挂在腰间。

    邹彦生的目光更紧了,缓缓后退,仿佛是被逼着坐下。一只赤白的脚抵在他的胸前,撇开他的领口。

    “做什么?”

    林琼歪着头,笑得很迷人:“我来找你,愿赌服输啊。”

    作者有话要说:

    小邹:所以你里面就穿着这个去拿的奖……

    琼:(面红耳赤)要死啊!你管我呢!

    哎(望天)

    明天!明天真的完结!

    第76章 day76

    76

    “对了,我要冒昧问问,彦生那方面的爱好是不是真挺奇怪的?”

    看到陆芃这句话之前,林琼扶着酸痛的腰起身,床上空荡荡的,阿哈尔捷金种.马早就走了。

    泡在浴缸里,他才有余力去看从昨晚到今天攒下来的消息。

    被顶到最上面的就是陆芃,看到文字就能脑补出来她贱兮兮的语气。

    林琼:“……”

    他真想夸一句姐们儿慧眼识变态,可惜夸不出口。

    最后他决定抹黑邹彦生:说对了,他是M,喜欢被小鞭子抽。

    陆芃:嚯!这么刺激!那得是他给你跳舞啊?

    林琼:“……”

    真对不住,小玉京给广大S群体丢脸了。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聊了会儿,陆芃问:咱就是说,你们准备啥时候官宣?

    林琼一愣,他完全没想过这件事。

    换句话说,现在他和邹彦生这个情况,狗仔都懒得专门跑过来拍他们(主要又怕碰上之前那种乌龙),官不官宣有必要吗?

    他跑去刷网上的评论。

    昨天的热度过去,有些人被刚曝出来的出轨小瓜转移视线,今天关于他的讨论少了许多,但数量依然可观。

    倒是没人说他赌不起,大部分人都是调侃居多。比如“林琼姓林,双木小玉京姓双,明显不是一个人嘛”;有人表示林琼改id的行为属于掩耳盗铃,强烈要求V博官方把林琼的id名改回来;还有人劝他以后写剧本收着点,别写太好,容易让邹彦生发挥。

    林琼:“……”

    算了,过几天就过去了,总会有爱豆谈恋爱要曝光的。

    他如此自我安慰。

    等他吃完了早午饭,尹思明突然兴冲冲地给他发了个消息过来,说:生生还真够味儿嘿!怎么着,你们决定不再此地无银三百两,彻底放飞自我啦?

    林琼:?

    他点开帖子,看见上面的问题是:怎么看待双木小玉京不兑现脱衣舞诺言这事?

    一瞬间,林琼心里澎湃的吐槽之意滔滔不绝,正想说老子跳了啊!就因为跳了还挨了草啊!懂不懂一夜四五次的含金量啊!他付出了这么多,还有苦不能言,简直岂有此理。

    随后他往下翻,就看到了下面的第一条高赞回答。

    邹彦生(演员,已认证):谢邀,私下看过了。

    这条回答底下已经积攒了上千条回复。

    【?????细说私下看过】

    【?把我们当外人?跳了不让我们看?】

    【啊?啊?敢情当初说的直播不是给我们直播啊?!】

    【那会儿就暗度陈仓了?你们……】

    【等下,这莫非是官宣……】

    【啊!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辈子只要活的够久总能让我嗑到一对真的!】

    【啊啊啊啊啊圣经!圣经!这就是天堂吗!】

    林琼:“…………”

    特么的,原来要曝光的是他们自己啊!

    林琼的电话打过去,邹彦生正卸完妆,在等吹头发。

    “生气了?”邹彦生笑着问。

    “比起我,”林琼哼哼两声,“蔓姐更生气吧。”

    “蔓姐不会生气的,”邹彦生笑着说,“正好相反,因为有你在,她对我放心得很。”

    “神经病!”林琼嗓子哑了,所以听起来很没有气势,“我看你今天敢不敢回来!”

    邹彦生笑着问:“我要是回来,你要怎么惩罚我?”

    惩罚两个字被他说得软和又暧昧。

    林琼红了脸,心说特么最后到底是谁惩罚谁。

    多么严肃的词汇,就这么被一个变态玷污了,令人扼腕。

    他想到陆芃说的话,清清嗓子,问出了他最关注的问题:“邹彦生,老实说,你是不是很想公开?”

    邹彦生:“想啊。”

    早就想拿着喇叭大声宣布,告知每一方空气,每一寸土地,让世界为他们见证。

    想让他们互相铭刻对方的标签,让任何人看见他们其中一个就想到另一个。

    想让林琼彻彻底底,里里外外,从名义到内在,全部都属于他。

    “很早就想。”邹彦生低声回问,“你呢?”

    “……”电话那头传来林琼的声音,“那就公开吧。”

    虽然现在公开不公开真的也无所谓了!

    还有谁不知道双木小玉京给邹彦生跳了脱衣舞?!

    “还是和蔓姐商量一下吧。”林琼说。

    顾枝蔓当然是同意的。

    邹彦生不是传统偶像出身,早年间虽然有过一段时间花美男人设,也多靠女友粉和男友粉拥簇,但成功转型之后,事业粉比例增加,粉丝们对邹彦生的恋爱容忍度会变高。

    尤其这个人还是对邹彦生职业生涯大有助力的林琼。

    早在林琼当初和邹彦生相互绑定的时候,大部分粉丝就接受了这个人的存在。

    这也是邹彦生纵容的结果。

    她对此没什么好说的。她最清楚邹彦生这些年来有多不容易,也明白林琼的出现有多珍贵。

    既然两个人感情稳定,想要公开,就公开好了。

    粉丝那边,工作室自然会出安抚的方针。

    不。顾枝蔓心里其实是这么想的,你们公开之后,真的会有人惊讶吗?

    林琼挑了个合适的日子,两个人回母校溜达。仍然是暑假,距离上次回来过了几年,学校里唯一的变化是食堂又在翻修。

    他们去了政法楼,林琼坐在从前经常上课的教室,觉得有些唏嘘。

    “你说,”他对着讲台上的邹彦生说,“这要是平行世界,我们两个没做明星也没做编剧,就正常毕业去当了律师,我们还会在一起吗?”

    “会的。”邹彦生很肯定,“你一定会看不惯我的做派,经常骂我。”

    林琼:“……”

    倒不是没有可能。

    “我呢,可能会偷偷注意到你,”邹彦生继续说,“觉得你很可爱,喜欢你,然后想办法让你更关注我。”

    林琼:“……”

    “不过,”邹彦生摸着手下的讲台,很惋惜的样子,“既然是平行世界,还做同辈是不是有点可惜?假如你是老师,而我是学生,我会更高兴的。”

    林琼:“……你小子不会对师生普雷也有兴趣吧?”

    邹彦生微笑:“惭愧。”

    林琼:“…………”

    忘了,这个人的世界是没有纯爱两个字的!

    为了不继续玷污这座伟大的象牙塔,林琼把邹彦生赶出了教学楼。两个人走到体育场,此时太阳向西而去,留下了大半的荫阴。

    这会儿还留在这里的,只有一些为大学生运动会做准备的体育生。不过他们大多在室内,不在足球场。

    没有人来打扰,很安静。

    “这里不错,”林琼席地而坐,把架子立在地上,固定镜头,“就在这儿拍怎么样?”

    邹彦生配合地坐过来,握住他的手。

    林琼想起来从前,很多学生情侣晚上就喜欢往这边来,靠得近近的,贴着聊体己话。难得在这里,竟然又找到了从前做学生的感觉。

    “那,怎么说呢。”拍摄开始了,林琼看了眼镜头,又看邹彦生,“我们想个开场白?”

    邹彦生温和笑道:“很高兴告诉大家,双木小玉京和邹彦生在一起了。”

    当天晚上,单个视频播放量超过八千万、已经停更四年半、荣登鸽王榜榜首的双木小玉京,忽然更新了。

    不同以往的是,这次的标题朴素而简单:

    《恋爱通告》

    “我们在大学的时候互相还不算认识,不一样的专业,不一样的老师,上大课都不一定在一个教室,所以只是远远看过对方几眼……嗯,还参加过一个辩论赛,打输了,虽然这事我自己都快忘了。”

    “正式有接触,还是上综艺的时候,最开始我挺讨厌他。”

    “但是我那时候就很喜欢你呢。”

    “就算我出视频骂你?”

    “知道你是为我好。”

    “总之,综艺上接触之后,感觉这个人也……还不错吧!”

    “只是不错吗?”

    “后来又开始觉得很讨厌就是了。”

    “我倒是越来越喜欢呢。”

    “就是这么回事,合作多了,自然而然就,嗯……

    我知道有很多朋友关心着我们的状态,这次出这个视频,是向你们交代,也是希望得到你们的祝福。”

    “就是这样,作为演员的邹彦生和作为编剧的林琼先生,决定以这个契机开始步入婚姻……”

    “【哔——】怎么回事?这个我可没听说过啊!”

    视频的最后,是由邹彦生亲自演唱的一首老歌。

    “风儿轻轻的吹,

    雨也绵绵下个不停,

    望着走过的脚印,

    有崎岖有平静,

    看着你的眼睛,

    我最熟悉的表情,

    一路上有你,

    因为有了你,

    人生旅程不再冷清。

    迎着风,

    迎向远方的天空,

    路上也有艰难,

    也有那解脱,

    都走得从容,

    因为你是我,

    生命中的所有

    将我的心,放在你手中,

    御严御严……  陪你到永久

    ……”

    作者有话要说:

    歌词摘自伍佰《与你到永久》。

    正文完结!!撒花花!!!

    从去年八月到现在,拖拖拉拉写了大半年,后期由于我自己的问题,导致描写不详尽,这是最大的遗憾。总的来说,还是写出了一个完整的故事,和我脑子思考了很久的戏中戏,大家能够喜欢真是太好啦!

    后面大概还有一章番外,是拍另一个电影的情节。

    这本完结之后,我大概会暂停写耽美,另开马甲从头学习,写一点新东西。预收的两个脑洞我还是很想写的,等我蜕变回来再磨刀!(叉腰)

    谢谢大家陪我到这里!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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