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要思绪混乱,一时发愣,脚步也不知不觉慢下来。
孟聿峥察觉,抬头扫视而来。
她回过头。
再次回到卡座时,冉冉正在和张铭阳battle某款热门小游戏。
周围人都聚在一堆玩着什么纸牌打浪和大冒险,唯独这俩,蹲在一边抱着手机,竟然将这么一款不大不小的游戏玩得热火朝天。
冉冉游戏黑洞又争强好胜,张铭阳略胜一筹,两人十几个回合下来,冉冉愣是没讨到便宜。输了不说,偏碰上张铭阳又是个贱叟的,不顾姑娘越来越丧的脸,大肆张扬宣传自己有个手下败将白冉冉,并同时吹嘘自己这款游戏打遍天下无敌手。
冉冉气得切齿,恨不得一口咬死他。
幼稚鬼。
归要在冉冉旁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气泡水。
很快余光便瞥见一道身影往他们这边过来,酒吧里视线明灭不定看不清男生样子,但卡座里一众男生都纷纷招呼起他:
“峥哥,怎么才来呀?”
“又陪你家祖宗去了?看不出来咱峥哥挺怜香惜玉啊?”
“来来来,等你半天了都,罚酒三杯!不许跑!”
“罚酒罚酒!”
孟聿峥被一堆男生围着闹,不让走,非得把酒喝了才肯罢休。他敌不过,硬生生被灌了三杯。
旁边的张铭阳这时正好在游戏,战况激烈,问的时候也没带脑子:“嘛去了你?”
归要看过去。
他放下酒杯的同时,视线也朝这边若有若无地瞥过来。
两个人目光在半空虚虚碰撞。
她的心脏跳动剧烈到像是要蹦出身体去。
孟聿峥不爱跟着闹,挨着张铭阳坐下,随口回道:“幸幸的猫儿没了。”
张铭阳眼睛盯着屏幕,哎哟着附和一声:“那只猫猫可是她的心肝,这没了那小姑娘得多伤心呐……哄好了?”
“没,”他伸长了腿,搭在桌脚,往座里一靠,“丢给阿姨了。”
“啧,你这做小舅的,哄哄人家怎么了?”
不痛不痒的责怪,换来孟聿峥一声轻嘁。
张铭阳习以为常。
两人同寝一年多,这位爷的脾气他还算明白。
幸幸那小姑奶奶他也见过一两次,性子骄纵乖张,难缠得很。孟聿峥这厮脾气最是不服管,旁人想拿他把柄胁迫他,且不说能不能拿住他的把柄,就是拿住了,人那脑子也灵活着呢,三下两除五地就能给你踹一边儿去,干净利落,手还不沾血。
幸幸那姑娘才十几岁,肯定不是这魔鬼的对手,而且想让他哄姑娘?那不可能!今儿能好脾气陪着幸幸一起埋猫猫已经是他作为小舅最大的仁慈。
那边张铭阳分了半颗心,这边归要却清清楚楚地听见,今晚那个被他陪着埋猫猫的小姑娘,是他的侄女。
心里有股名不正言不顺的喜悦悄悄蔓延。
就像原本被巨石堵塞的河道口突然恢复正常畅行,连地上那点纸巾碎屑在眼里都变得明媚可爱。
张铭阳又赢了。
还是一边同孟聿峥聊天,一边不费吹灰之力赢的。
张铭阳那样儿实在嚣张样儿,冉冉气不过,瞄见了旁边人淡如菊的归要,嘿嘿一笑,转头就拉了个群,把她带着进了游戏。
归要这游戏进得莫名其妙。
她还没从那边的情绪出来呢……
游戏很简单,底层逻辑也相当明了,计算物与物的距离,小人跳过去正中靶心就行,越准分越高。两个人单独battle,一把下来两分钟左右,最后计算分数排名。
简单好上手,但也得拼点脑力。
归要的性格其实挺要强。
高中三年的经历算得上逆风翻盘,过去苦学三年,慢慢钻研着钻研着就上了头,野心开始在狂奔的路上滋生疯长。后来她便被养成了个习惯:但凡是个比赛,就必须得拿第一。
于是第一把的胜负一目了然,她赢。
张铭阳觉得是侥幸。
这款游戏可是他一朋友开发出来的,核心代码的逻辑他都知道,从发行到如今营销起飞,他就没输给任何人。
张铭阳不服,嚷嚷着再来一次。
归要没意见。
结果转头就输了。
张铭阳不死心,又连续来了几把——全输。
看着那个死掉的小人,张铭阳傻眼了,不信那个邪,又来了几个回合,结果次次都是对方赢,且深感对方技术稳如老狗,他被压制得连个翻身的可能都没有。
刚还吹牛自己打遍天下无敌手呢,这会儿就啪啪打脸。
张铭阳面上挂不住,急了,赶紧找了周围一帮兄弟兵,一群男生跟打擂台似的,浑身解数的劲儿都使出来了,愣是攻不下她这高高在上的擂台。
一桌子拼拼凑凑也有十来个男生,竟没一个人能奈何得了她,张铭阳眼睛一闭,肃然起敬。
奶奶的,这姑娘也忒厉害了!
有点意思。
经张铭阳这么一闹,刚还在玩游戏的一群人也不玩游戏了,全注意着归要和张铭阳的夺擂赛,个个都心想着这姑娘刚在角落里悄无声息的,谁知道小小的身体,竟藏着大大的能量。
有人看得哈哈大笑,损张铭阳,你丫不是特牛么?现在被一姑娘端了老窝,丢不丢人呐。
冉冉不爽,瞪回去:“姑娘怎么了?我家要要不是一般的姑娘,聪明又能干,单枪匹马挑你们三军都不带喘一口气儿的!”
被凶的男生笑起来,说是是是。
归要却被捧得险些握不住手机。
孟聿峥在旁边看了有一会儿,没说话,大家伙揶揄张铭阳的时候也只自顾自地抽烟,神思散漫,不知道在想什么。
是等到有人不死心再上,新一轮即将开始时,他忽然抬起手,按住那人:“我来。”
归要心头一跳。
张铭阳却大喜过望,兴致勃勃地把人拉进了游戏群。
但凡孟聿峥出手,就没见过哪次是败着回来的。
她愣愣地盯着那个那排小字。
——“张铭阳”邀请“rebirth”加入了群聊。
rebirth。
新生。
那边的男生们早不淡定了,孟聿峥一向不爱凑热闹的,原以为今天会沉默到底,居然稀了奇地要主动加入。
那不得可着劲儿地霍霍呀?!
“不行!不行!”有人飞快地拦下他,“峥哥这种量级,要来那就得加注了,不然就白玩了……妹妹,峥哥的便宜可不是人人都能占的嘿。”
说着,那人给她疯狂使着眼色。
归要领会,微怔,下意识看向他。
他没什么反应,只坐在那里任由这帮人闹,唇间衔着烟,挑着一抹淡笑,人沉在白色烟雾中,真实情绪颇有点叫人捉摸不透。
但至少可以确定——他在默许她的一切决定。
她得感谢酒吧里昏暗不清的光线和节律极强的音乐,否则烧红的耳根子与狂跳的心跳都将悉数暴露于众人。
她攥紧手,稳声道:“赌什么?”
这就算是应下了。
姑娘是真上道,众人见状,炸开了锅,什么离奇古怪的要求都有,唯有旁边看透一切的陈朔,推了推眼镜,给了一个俗气至极但绝对令某人满意的方案:“三局两胜,谁输了就无条件答应对方一个要求。”
她答应得也爽快:“好。”
孟聿峥低低地笑了。
细听其实有几分玩味。
可惜她当下一门心思地想赢并未注意到。她只想赢,就像当初想考进京大那般疯魔。
哪怕她并不知道自己得来那样一个机会要如何利用。
她只是最擅长把握机会。
但她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因为两分钟后,她落败看结果,发现对方每一环都准得不像话。等到第二次游戏开始后,她突然对对方的操作有了一个具体化的描述:就像一个精准操作的机器人。
机器人。
几乎是一瞬间她便联想到什么。她反应极快,猛地抬头,从她的角度看过去,正好能看清他手机上的状况,以及他周围几个男生神秘莫测的坏笑。
归要垂眸,看下去,不可思议地微微撑开眼睛。
对方屏幕上那个小人正在自己动!
他竟然给这么个小游戏专程写了个外挂!
与此同时,一旁的张铭阳白眼要就翻上天了,是真对这种仗着有技术就欺负姑娘的无耻行径狠狠鄙视。
不要脸!
他只是在姑娘面前菜了点,但也算光明磊落,谁跟这人似的,为了赢不择手段卑劣无耻的混蛋!
她走了神,小人“吧唧”一声,摔在靶下。
孟聿峥再胜,胜负已分,明了既定。
她没想到他竟会使诈,气着了,蹭地一下站起来,脱口而出他的名字:“孟聿峥!你耍赖!”
男生这种群体,本质上就是一个坏。男女旗鼓相当,对峙博弈,姑娘却反被逗弄,这种时候,姑娘越生气,他们就越来劲儿。
没人在意这场游戏真正的输赢。
有的只是较量出结果后各自的反应,与利用赌注的那点心思。
归要这一声清脆的似怒似嗔,受酒吧环境的烘托,无疑像一把火,烧得年轻气盛的男生们热血沸腾。明明是孟聿峥赢了,一群人却激动威武得像是自己打了胜仗。
就着耳畔一片不怀好意的起哄,孟聿峥颇不正经地歪在座里,慵慵懒懒,面上挂着一副无赖样儿:“一没明文规定,二没事先说定,我这怎么还被说成无赖了?”
归要被对方这套无厘头却理直气壮的话绕得发懵,瞧着那张脸,张了张口,想不出半点理由来回驳他。
酒桌上的游戏较不得真,这种没脸没皮的事也司空见惯。既然如此,那便要应允承诺:随他提任意要求。
纵观全局申辩无门的冉冉吞了一口唾沫,拳头渐渐硬了,孟大佬这么大费周章地想赢,最好别趁人之危,搞什么不要脸的勾当!
归要屏气凝神,等着他的答案。
大伙儿也都全神贯注,毕竟也是头一遭见到孟聿峥这么为难一姑娘。
在场人思绪满天飞,恨不得隔空打架争论,正主却闲散地靠在沙发里,仰着头,那双眼睛丝毫不避讳地望住归要,笑容终于是溢出几分暗味。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那是归要脑海中蹦出来的唯一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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