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姜缨面不改色, 暗暗后悔,她给柳渊梯子,是让柳渊慢慢往上爬,不是叫柳渊一步登天。
柳渊倒好, 一张口就是后位, 她若退缩, 倒显得她吃了败仗,无碍,败就败了,她允许说出去的话再泼回脸上, 她抬袖“啪”一声拍掉柳渊的手, “开玩笑而已, 陛下何必当真?”
“阿缨你!”
柳渊瞠目,难以置信地瞪着她,胸腔里沸腾的情热冷却下来, 涌出一股澎湃的委屈与愤慨,“出尔反尔!言而无信!苍黄翻覆……”
姜缨惊住, 原来柳渊不只会为了一方帕子和自己生气,还会奋力谴责自己, 好像自己无情地搅碎了他天大的期盼。
柳渊是真委屈极了,好半晌都没住口,姜缨听得脑子都懵了,迷迷糊糊地想, 他可*七*七*整*理真能骂啊, 他还记得自己是谁么?这么气急败坏又红眼的模样不觉着丢人么?
柳渊犹不自知, 直到帷幔里传出一声,“娘亲……”他才仓促闭了嘴巴, 看都不看姜缨一眼,疾步推门出去了,又反手将门扣得严实。
姜缨回神了,“……”
见鬼了,她把柳渊气恼了!
满满还在喊娘亲,想是柳渊的声音惊醒了他,他不住声地委屈地喊娘亲,姜缨也顾不得柳渊了,迈步到了床边,进了帷幔,又将满满哄睡了。
姜缨在房中徘徊数步,瞥了一眼桌上湿透的外衣,门外风雨呼啸,斜射进檐的雨点拍过窗户,料想柳渊也不会傻到立在外边,该拐进隔壁屋里躲着了。
她哪里知晓,柳渊还真是个傻的,此刻正懊悔地立在门外,受着凄风苦雨,心里痛骂自己:朕不该那样说阿缨,阿缨不要后位又怪不得阿缨,都是朕的错,朕有什么脸面谴责阿缨!可是,朕没穿外衣,风雨好大,阿缨会不会可怜朕,开门找找朕……
过了好长一会儿,指望得到姜缨怜惜的柳渊身上湿了大半,门里也毫无动静,柳渊要悔死了,阿缨定是生气了,铁了心要把朕淋死!
姜缨翻出那件为京外兄长做的新衣,抱着才往门边走了一步,房门咯吱一声开了,柳渊神色惨淡地进来,后背抵上关好的房门,“阿缨,对不起,朕不该那样说你,都是朕的错,朕也不该唐突地提起后位,惊着阿缨了……”
抬起头望过来,目光一触及姜缨怀里的新衣,登时神采焕发,奔过来笑问,“这是阿缨给朕的吗!”
姜缨扫了一眼他还发红的眼角、快要湿透的上身,实在想张口骂一声,柳渊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小孩子都知道下雨天往屋里躲!
偏偏柳渊双眼期待地盯着她,叫她骂又骂不出口,气得抬袖将夏衣扔了过去,低低道,“闭嘴换上,别再惊醒满满。”
“谢谢阿缨。”柳渊压低声音,接过新衣。
门外雨声小了下去,房里沉寂下来。
柳渊唇边含笑,无声地解开衣领退去湿衣,毫不避讳地露出不着存缕的精悍上身,指腹摩挲着新衣的袖子,思及是姜缨一针一线缝制的,抬眸瞥了一眼姜缨。
有时候,沉寂并不是一件好事,它会催生放大心底的妄念,柳渊不该在这静默中瞥过去的,因为当他瞥见姜缨坐在桌边,垂眸低颈地整理满满的夏衣,脑中就轰得一声失了清醒,他只有一个念头,阿缨好乖,乖乖地为他们的孩子整衣服,好想……
姜缨思付着等满满醒了,为满满换新衣,忽地警觉地一侧头,只见柳渊坦露上身,也不穿新衣,只将新衣捏在掌中,却直勾勾盯着自己,不由心头狂跳,低低斥了一声,“还不把衣服穿上!”
柳渊立时清醒,披上新衣,也不拢好,缓步靠过来,线条紧致的腹肌漏了漏又没入衣中,他伏身在姜缨脚下,“阿缨现在不想要后位就不要了,但阿缨不要出尔反尔,还是把属于阿缨的东西都要回去吧。”
阔大的新衣松松地披着,敞开的衣领正对着姜缨,几乎裸—着的胸膛逼得姜缨才瞧一眼就闭紧了眸子,赶紧应下,“知晓了,陛下快起身穿好衣服!”
柳渊还不罢休,“既已说定,那朕今天还点东西给阿缨。”伸出双臂轻轻环住了姜缨腰身,“抱抱吧,在校场时朕就想抱一抱阿缨了。”
当年他看着演武场上使长枪的姜姑娘,面上端着太子殿下的威仪立着,心里想的却是,姜姑娘练枪时间好久了,也累了吧,怎不歇一歇?
及至姜缨歇息了,与薛仲何一起立在武器架边闲谈,他又在想,姜姑娘一人在武器架边就好了,还要什么薛仲何?白日里无人知晓的嫉妒到了夜里就成了妄念,梦里他抱到了武器架边的姜姑娘……
门外风雨停了,姜缨被柳渊环住腰身,身处微凉的怀抱中,稍微动动就碰到了柳渊裸—露的胸膛,忍着悸动正欲一把推开柳渊,柳渊自己仓促地撤开了,神色奇怪地起了身,“雨停了,朕出去瞧一瞧。”匆匆出门。
姜缨觉着他莫名其妙,也起身靠近床边等满满醒来。
柳渊进了隔壁房间,一墙之隔,他靠着墙壁,心中情潮翻涌,竭力控制自己不去找姜缨,只靠全身神经回味怀抱姜缨时的柔软触觉。
他现在在做无耻之事,以前也是个无耻之徒,当年向帝后两人要赐婚圣旨的前夜,他对姜姑娘的妄念已深入骨髓,他的梦也从抱姜姑娘到拥有姜姑娘。
梦中他将姜姑娘抵在武器架上,架上空荡荡的,姜姑娘恼红了脸,将长枪横在两人中间,他无动于衷,蓄势待发,压着枪上的红缨俯过去,厚颜卑鄙地吻了上去……
第二日醒来,柳渊还是那个高高在上丰神威仪的太子殿下,上朝时他代病了的皇帝理政,群臣伏在他的脚下,将他当作新君侍奉,他垂着眸子,容色轻淡,心里想的却是,孤要娶姜姑娘。
下了朝,柳渊步履不停地去了皇帝的寝殿,皇后正在服侍皇帝用药,他接过药碗,将剩余的药汁喂给皇帝,待皇帝气息平稳,皇后安心,他冷不丁道,“儿臣想娶太子妃了。”
帝后大喜,“儿啊你终于开窍了,我们马上召礼部为你准备太子妃的人选名单。”
柳渊摇头,“无须准备名单,儿臣只娶姜姑娘。”
帝后大惊,“什么姜姑娘?哪个姜姑娘?”
柳渊笑道,“姜缨,校场上使长枪的姜缨。”
接下来,无论帝后两人如何反对,怎么说姜缨不合适,柳渊都只有一句话,“儿臣只娶姜姑娘。”把皇帝都气精神了,奈何柳渊态度坚决,“儿臣要赐婚圣旨。”
两方僵持许久,谁都不松口,皇帝就是不给这道圣旨,阴阳怪气道,“想娶自己去求,想必以你们的情意,没这道圣旨,你那姜姑娘也会同意。”
两人还以为柳渊会得意地甩袖就走,毕竟适才嚣张透了,他们这约等于同意的行为该让他更为兴奋,结果柳渊立着不动了,半晌,轮到皇帝嚣张了,“柳渊啊柳渊,你可真是朕的好太子,求个姑娘还得依靠一道圣旨。”
太后要气晕过去了,还以为儿子开窍了,谁知道只开了一半,另一半被人家捏着呢,她恨铁不成钢地道,“不会有赐婚圣旨,你自己去求,求不来就死心吧!”
柳渊淡淡道,“姜姑娘无意婚嫁,儿臣去求也没用,什么都比不上父皇下道赐婚圣旨,姜姑娘不嫁也得嫁了。”
帝后一怔,有那么一瞬间,两人觉着姜姑娘怪可怜的,被自己儿子算计强娶,一瞬过后两人一致笑起来,皇帝气顺了,“她不嫁正好,你求不到怪你自己!”
帝后气定神闲,柳渊也很淡定,“那儿臣自己下圣旨,不劳烦父皇了。”
这阵子皇帝病了,皇帝允他代自己理政,勤政殿的折子都是他批的,自也拟得出圣旨,他已恣意妄为到了大逆不道的程度,皇帝断然容不得,奔过来扬袖就扇了他一巴掌,“你敢下,朕废了你!”
柳渊偏过头,极俊的面容上落下红痕,这还是他第一次挨打,皇后心疼得当即哭了,“以你的意思,那姜缨也不喜欢你,你何必非她不行呢?”
柳渊垂眸,“姜姑娘是不喜欢儿臣。”
但是有什么关系呢,孤很喜欢她,孤想要她,她进了东宫,再不会有沈家那样的人骗她了,也再不会有李漠那样的人要娶她了,孤可以守着她……
柳渊道,“父皇废了儿臣,儿臣也要娶姜姑娘。”说着要出寝殿,太后慌张地疾步去拦,皇帝阴沉着脸下令,“叫礼部过来,姜缨是吧,太子妃就她了,朕倒要看看你娶个不喜欢你的人会结出什么样的果!”
能结出什么果?
后来,还是在这个寝殿,柳渊神色平和地同帝后道,“儿臣要和太子妃和离。”
皇后捶他的心都有了,皇帝气得踢了他几脚,冷笑一声,“不是非她不娶?不是废了你你也要娶?强扭的瓜味道如何,够不够甜?”
柳渊受着冷嘲热讽,笑道,“都是儿臣的错,太子妃无辜被牵连,如今她想离宫,儿臣愿放她离开。”
皇帝默了一下,皇后叹气,“人是你娶来的,你想放就放吧,不后悔就行。”
柳渊当时道,“儿臣从不后悔自己的决定。”
当年的满口笃定,都是射到现在的利箭,扎得柳渊心口突突冒血,他倚着墙壁喘了口气,情潮释放之际,既痛苦又快乐。
夏日的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风歇雨停后天幕明亮起来,满满穿了新衣跑出房门,被大步迈过来的柳渊提到了怀里,满满惊喜地喊,“父皇!”
姜缨立在门前,见柳渊已收拾好了自己,没了淋雨的狼狈,穿着她做的新衣,不是宫里华美繁杂的纹路,清风朗月似地淡雅,不免多瞧了几眼,耳边传来白芙的笑声,“所以衣服还是穿到陛下身上喽!”
姜缨收回视线,笑了笑,破天荒没还嘴,白芙惊喜地琢磨出了她的心思,尖叫出声,“求你快回宫好不好?我要做你宫里的大管事!”
姜缨当没听见,“太后娘娘呢?”
“陛下来了,太后娘娘搁屋里躲着呢。”
白芙领着姜缨去了太后的房间,太后可真是受了大委屈,一见姜缨就叹气,姜缨头皮发麻,“太后,我们出去吧,陛下不会生气的。”
太后又叹了口气,“行宫那边,太上皇整日被困着,他身体也不太好,阿缨……”欲言又止,姜缨自然明白,“我会和陛下说的,只要太上皇太后不拿满满要挟我。”
“绝不会了,阿缨相信哀家。”
太后欢喜地出去了,及至见了柳渊,柳渊毫无意外,将满满递给太后抱着,太后笑道,“这阵子哀家想了想,你不愿立后便不立了,你父皇也是这个意思,别因这个和你父皇生气了。”
姜缨就对柳渊道,“既然立后一事不提了,行宫那边也不好围着了,对吧?陛下?”
柳渊应了一声,“阿缨说得对。”
过了一日,姜缨尝到了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味道,傍晚她从酒肆回来,一进院门,瞧见太上皇和太后在陪满满玩,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将身子一转,又回酒肆去了。
酒肆人多热闹,秦夫人和秦尚书这对夫妻还在小酌,见她去而复返,惊讶道,“怎又回来了?”
姜缨踌躇一下,“可能问姐姐姐夫一个问题?”
“尽管问。”
姜缨道,“假使,注意,是假使,姐姐家里来了两个多年不见的长辈,姐姐该怎么做?”
秦夫人道,“什么样的长辈?”
姜缨看了一眼秦尚书,秦尚书十分热心,极力想帮助她,“没事,妹妹大胆说。”
姜缨迟疑,“我姐夫的爹娘?”
秦夫人浑身一激灵,秦尚书是个老实人,不爱拐弯抹角,“哦,原来是太上皇和太后去姜府了。”
姜缨,“……都说了是假使了!”
“对呀,假使太上皇和太后娘娘来姜府了,妹妹在担忧什么呢?”秦尚书循循善诱。
姜缨对上两双关切的眼神,心里一暖,也不遮遮掩掩了,“两个长辈关心满满,要在姜府住下了,我……不想回去了。”
秦夫人纳闷,“这可不是妹妹的性格,妹妹一贯迎难而上,现下退却,应有别的原因吧?”
姜缨烦躁地点点头,又张不了口,秦夫人笑道,“我相信妹妹会解决的,对了,妹妹到秦府用晚饭吧。”
“妹妹还没去秦府吃过饭呢,走吧!”
秦夫人牵起姜缨的袖子就带她出了酒肆,秦尚书欢喜道,“妹妹喜欢吃什么菜,我命人先回府安排着。”
姜缨笑起来,“都可以。”
“去我家吃饭,妹妹这么开心么?”秦夫人笑道。
姜缨猛地点头,除了姜府,她也有很多吃饭的地方了,她又有什么可忧虑的呢?
天幕已黑,姜府饭桌上,满满乖巧地坐在太后身边,太上皇垂下嘴角,冷冷地坐着,柳渊容色淡淡,指腹抵在杯面上,听随从道,“姜姑娘从家里回到酒肆后和秦大人秦夫人坐了会儿,随秦大人秦夫人回秦府了。”
“下去吧。”柳渊挥走了随从。
太后笑道,“阿缨既有了吃饭的地方,我们也不便等了,先用饭吧,满满想吃什么?”
满满没吭声,往太后怀里缩了缩,因为其余两个人神色不好,他有点害怕,太后一看索性抱起满满走了。
太上皇冷笑一声,“姜缨现今的亲人可真多,也不知道你能排上第几?轮到第几天,她才和你吃顿饭?”
这话是真能戳柳渊心肺,柳渊神色冰冷,“父皇若是来吵架的,还是回行宫吧。”
“你以为她不回来是因我来了?”太上皇两指夹起筷子砸了过去,“还不是因为你!”
“是,都是因为朕,都是朕的错!”柳渊腮边绷出青筋,捞起桌上的茶杯,甩袖砸到了地上,砰砰声震得太上皇面色一僵,太上皇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也走了。
太上皇找到了太后,神色温和地摸了摸满满的脑袋,太后道,“不若我们回行宫吧,哀家瞧阿缨不回来也是因我们,阿缨不回来,渊儿心里也不好受。”
太上皇沉思,“因为我们什么?”
“你脸色难看,说话难听,脾气差劲。”其余的话,太后顾及满满在场也没提,没料到满满只听了这两句竟也点点头,“好难看,好难听,好差劲。”
太上皇瞪了瞪眼,“……”
柳渊在饭桌边坐了良久,满桌的饭菜一口未动,他确定姜缨不会回来吃饭了,起身出了府门,在夜色中骑马奔到了秦府。
秦尚书得了信,忙奔出来行礼,柳渊道,“姜姑娘用完饭了么?”
“回陛下,尚未。”
柳渊道,“朕进去等等她,别告诉她朕来了,她什么时候尽兴了再提。”
秦尚书称是,请他入府,“陛下可用过饭了?”柳渊不语,只大步走着,“朕去花厅等着即可,秦卿去用饭吧,劝姜姑娘少饮些酒。”
恭送柳渊进了花厅,秦尚书被柳渊赶回了饭桌上,他看着眼睛亮亮的姜缨饮了几杯酒,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妹妹少喝些吧。”
姜缨点点头,秦夫人不住地为她夹菜,两人是吃饭吃得高兴,饮酒饮得开心,秦尚书坐着不动,看姜缨眉眼弯弯,心中纠结万分,“妹妹开心么?”
“自然开心。”姜缨对着秦夫人笑道,“姐姐好会饮酒。”秦夫人自豪地承认了,两人用过了饭,又在月下拿着酒杯互碰,秦尚书不安地盯着,“妹妹少喝些吧。”瞪了一眼秦夫人,给她使眼色,“你也是!”
秦夫人觉出他有事,便也不喝了,姜缨遂也不喝了,和秦夫人说了许久的话,眼看时间过去许久了,姜缨起身笑道,“我该回家了。”
秦夫人急道,“夜已深了,不若……”
秦尚书截下她的话,终于能说出来了, “妹妹不知晓,陛下已来秦府等了妹妹许久了,现下在花厅坐着,等妹妹回家呢。”
姜缨愣住了,“陛下?”
“是的,陛下他……兴许自己还未用饭,特地来秦府寻妹妹,不若妹妹去花厅见见陛下吧。”
姜缨随着秦尚书秦夫人去了花厅,见柳渊居于上座,正垂眸静静地坐着,不言不语的,也不知道累,也不知想些什么出神了,鼻头倏忽一酸,柳渊为什么总喜欢这样守着她呢?
秦夫人有眼色地拉走了秦尚书,姜缨慢慢地靠近柳渊,柳渊终于有所察觉,抬眸见是她,眸子透出惊喜,“阿缨,你用完饭了?”
姜缨点头,一张口发现喉咙哽住了,说不出话来,柳渊没发觉,起了身牵起她的衣袖要走,发觉她不动,见她只看自己,有些纳闷,“阿缨,你喝醉了?”
姜缨心想,可以喝醉。
于是,她故作茫然地眨了眨眼,柳渊抿抿唇,“真醉了?”
她从嗓子眼里嗯了一声,柳渊不满,“朕吩咐了秦卿让你少饮的!”她明白过来了,怪不得秦尚书总劝她不要多饮。
柳渊犹豫了一下,张口询问,“阿缨醉了,要让朕抱你回去吗?”
姜缨心里啊了一声,也不是不可以,可是这在别人家里,两人抱在一起,终究不好,她正要摇头,忽听柳渊笑道,“阿缨醉了,明日也不会想起来的,朕要抱阿缨。”
紧接着,柳渊双臂将姜缨横抱在怀里,轻松地大步迈出了花厅,姜缨也不拒绝了,埋首在他胸前,只觉柳渊力气好大,抱着自己依然能步履生风。
姜缨阖上了眼,鼻尖嗅着清雅香气,出秦府门口时她听到秦尚书秦夫人恭送柳渊的声音,惊了一下,把他们给忘了,但愿他们不要把柳渊抱她的消息给捅出去!
姜缨后悔莫及,被柳渊抱上马背后,脸颊正对着他的胸膛,听柳渊道,“阿缨抱紧朕。”她伸出双手抱紧了柳渊,柳渊按住她的后颈,让骏马慢慢地溜达着。
夜色已深,凉风习习,街道空荡荡的,沿路灯笼摇晃出光影,月光淌过骏马踏过的道路,马蹄声悠悠地响着,姜缨不知柳渊为什么让马儿这么慢。
按在颈后的手掌动了,慢慢地移到她的下巴,托起了她的脸颊,她惊讶地望着柳渊低下头,难过道,“朕等阿缨回家吃饭,阿缨为什么不回家?”
“以后朕要排队和阿缨吃饭么?那轮几天才轮得到朕?”
“朕在阿缨心里排第几?”
“把朕排第一吧,他们所有人对阿缨的喜欢都没朕多,朕就该排第一。”
柳渊以为姜缨醉了,无所顾忌地说着,手指摩挲着姜缨的红唇,“朕要排第一!”
柳渊忽地又笑起来,笑得张扬俊美,他头次在姜缨面前这么放纵,“阿缨醉了,意识不清,那朕吻吻阿缨,阿缨明日想不起来吧?”
姜缨,“……”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姜缨心中生出了危机感,然而太迟了,一只手掌牢牢地按住她的腰身,另一只托起她的脑袋,柳渊飞快地吻了下来,吻得又凶又猛。
姜缨觉着柳渊如同野兽,单凭一张嘴就能吃了她,骏马慢慢地向前行着,她在马背上如坠云雾,心脏砰砰乱跳,快要晕过去的时候,柳渊终于放开了她。
姜缨身子发软,无力出声,被柳渊搂在怀里,柳渊的笑声被夜风吹了好远,马蹄狂奔起来,她迷糊地想,柳渊要带她飞去哪里。
及至姜府,柳渊将她抱回了房中,她真如喝醉了般迷迷糊糊,恼怒之际扬袖要去打柳渊,柳渊握住她的手掌往自己脸颊上拍了几下,笑道,“好了,打过了,阿缨明日全忘了吧。”
能忘了才怪。
姜缨第二日醒来,记得清清楚楚,又是恼又是羞,偏偏也不好找柳渊言明。
用早饭时,姜缨惊住了,太上皇与太后牵着满满过来,太上皇面色罕见的平和,不等她行礼,竟道,“姜姑娘无须行礼,姜姑娘坐吧。”
太后笑道,“阿缨快坐呀。”
满满过来抱她,“娘亲坐下吃饭。”
姜缨坐了下来,带着满满用早饭,太后时不时朝她笑一下,太上皇安静得很,瞧着平易近人,只有姜缨觉着十分诡异,用过早饭,牵着满满去找白芙,“怎么回事?”
白芙解答不了,满满会,“娘亲,皇祖母说皇祖父脸色难看,说话难听,脾气差劲,所以娘亲才不回家。”
姜缨吃惊,“当真?”
满满点头,白芙道,“满满说的假不了!”
姜缨干干一笑,倒也不是真因这个,没料到太上皇改变了对自己的态度,之后太后找上了她,笑道,“阿缨今日晚饭要在家吃么?”
姜缨讪笑,“要的。”
她就去了秦府一趟,又不是真像柳渊说的一家一家地去,可惜她是这么想的,其他兄长姐姐们家就不这么想了。
其他兄长姐姐们一听她去了秦府用晚饭,还极其开心,自然秦氏夫妇嘴巴严密,没把柳渊抱她回去这一幕给宣传出去,但不妨碍其他兄长姐姐们也想邀请她去晚宴。
于是邀帖一个一个地送入姜府,姜缨瞧得眼花缭乱,全堆书房书桌上了,晚间柳渊过来正好瞧见,翻开一个一个数日期,数到最后,脸色难看极了,照这个样子,他根本没机会和阿缨在一起用晚饭。
到了晚饭点,姜府饭桌上诡异地坐全了人,姜缨,柳渊、满满、太上皇、太后,五个人都看似平和地用完了饭。
饭罢,五个人还没散开,太后笑道,“阿缨收了许多晚宴帖子,哀家瞧那日期,都要排到下个月了,阿缨这阵子还在家么?”
姜缨正犹豫着怎么答话,太上皇对柳渊道,“朝政繁多,你白日里忙,见不了满满,晚间才抽出空和满满用顿晚饭,倒也辛苦,姜姑娘,你说是吧?”
太上皇简直像变了一个人,懂得体贴柳渊了,懂得温和询问姜缨了,姜缨点点头,毕竟这也是事实。
柳渊却道,“朕不累,朕若晚间不来,一天都见不到面了。”
太后叹了口气,“也就晚间一顿饭的相处时间了。”
满满也叹气,“我想天天和父皇在一起吃饭。”
姜缨,“……”
你们一家四口演什么呢?
姜缨再傻也反应过来了,合着是为那堆邀帖,她也不表态,去书房将那堆邀帖收好拿进了自己屋中,见柳渊立在门外,又想起柳渊吻她的那一幕,心说那时候你倒霸道,这会儿装什么可怜?
柳渊还以为她真忘了,迈步进来,“阿缨,朕会命亲卫带父皇回行宫。”
“不必,便让太上皇住在这里吧。
“那听阿缨的。明晚朕会早来一会儿,阿缨若去晚宴,带上朕好不好?”
姜缨摇头,“不妥。”
柳渊去了,那意思就变了,他去不得,柳渊岂能不知这个原因?他还是问了,只是试探姜缨的态度而已。
见姜缨明晚真要舍了自己,柳渊抿抿唇,“那阿缨早去早回,朕在姜府等阿缨。”
“陛下不要等我!”姜缨脱口而出。
柳渊闻言面色不太好,“那朕不在姜府等了,阿缨早些休息,朕先回宫了。”
他走得很快,姜缨有些出神,她也不知怎么地,就说出了不要等我那句,她不喜欢柳渊静静地守在那里,尤其是在自己不知的情况下。
翌日晚间,薛府来人接她,她带着满满上了马车便走了,太上皇与太后目送她离开,太后思付,“哀家还是觉着阿缨在忧虑什么。”
太上皇道,“难不成是为我那些话?我是说过她身份低微,不堪……”
“停,别再说一遍了。”太后叹气。
太上皇道,“我给她道歉?”
“你还会道歉?”
“……”
薛府今日极其热闹,不只姜缨,还有其他府里来了,好几个鲜嫩小姑娘过来围着姜缨,姜缨很喜欢她们,与她们玩笑许久,满满被薛仲何抱着在众人之间穿来穿去。
宴席喧嚣,姜缨忍不住饮了几杯,瞥见满满被翰林院几个同僚看着,也就安心下来,忽地瞥见薛首辅出去了,她心头浮出了点烦躁,悄悄跟了上去。
薛府她也来过了,熟悉些,一路跟着薛首辅到了远离喧嚣的凉亭,她在繁花满枝后面瞧见一道挺拔的背影,听到薛首辅的声音,“陛下,姜姑娘并未饮几杯,陛下可要去看看?”
“不必,薛卿看着她就好,她听薛卿的话。”柳渊的声音满是倦怠。
“陛下累了,不若回房歇歇,还是上次陛下跟着姜姑娘来歇的那间房。”薛首辅道。
“朕记得,她送了薛卿一只黄鸭,被朕要了去,现今还在宫里养着呢,等过阵子还给薛卿。”
“陛下说笑了,那已是陛下的东西了。”
“不是朕的,是她送给你的,朕会还给薛卿的。”
薛首辅还要说话,柳渊又道,“回去吧,别让她发现了。”
薛首辅沿路返回。
姜缨立在花枝边,心下明白过来,原来上次在薛府,柳渊是为自己来的,不是为与薛首辅商议事情,他还口是心非气自己。
姜缨心里百感交集,气柳渊不听话,非要这在夜里枯等静守,又恼柳渊糊涂,分明更霸道的事情都做了,他若跟自己来薛府,自己又能如何?何苦在这耗心耗神?
姜缨忍着胸中酸胀,往前走了一步,碰得花枝乱响,又忽闻脚下一阵嘶嘶鸣声,心中一惊,知晓脚下有东西爬过,还不只一条。
姜缨倒也不慌,闭上眸子暂时不动,突觉衣摆一重,有东西爬了上来,她登时睁眼,揪断花枝往下狠抽,下一刻光亮闪起,灯笼摔下来,一道人影扑过来将她抓起抱在怀里,顿时嘶鸣声乱起,追着那灯笼去了。
姜缨惊呼,“陛下!”
“无碍。”
柳渊已扯掉她衣摆上的那东西,那东西本已被抽得扭曲,当下被随手扔了出去。
柳渊横抱起姜缨,进了凉亭,坐回凳子上时换了姿势,使姜缨坐在他的大腿上,脸色发沉,“不在宴会上,乱跑什么?”
姜缨还未朝他发火呢,闻言面色也冷下来,“那陛下不在宫里,乱跑什么?和兄长在这亭子里议政?”
柳渊一听就知晓自己暴露了,声音低下来,“朕想见阿缨,一日都不能少,阿缨扔下朕来薛府,朕只好在此等着,好送阿缨回家。”
柳渊说着,抱紧了姜缨,脑袋枕在姜缨的脖颈上,姜缨抬袖想推开他,思及他在这凉亭守着的模样,必定还是垂着眸子静静的样子,心被绞了一样的疼,她不想看柳渊静静守着她的模样了,抬起的手无声地落了下来。
“陛下不是要还我东西么?”姜缨捧起柳渊的面容,目光深深地注视着男人,“今日想还什么?”
柳渊什么都不说,低头吻了下来,吻在了她的头发上。
昔年的夏夜,柳渊在做什么?
他在东宫里,静静地坐着,他的太子妃沐浴过后,由宫女们服侍着梳发,他瞧得出了神,不由自主地起了身,想问一声,孤能不能帮你梳发?
太子妃冷不丁望过来,“殿下要走了么?”
他只好顺势点点头,太子妃不言语了,也不说送送他,转过头去,黑发散下来遮住了令他痴迷的容颜。
他心说,孤不想走,孤想帮你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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