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跃金,海面上只有海浪拍打船舷声。


    顾谨戈带队巡逻的海域还差最后一个区域,所有人都打起十二万分精神。


    夜幕即将到来,返航的时间也快到了,顾谨戈从甲板转移到指挥室,深邃锐利的眼神紧紧盯着巨大弧窗外的海面。


    周卫军站在他的身旁,没有说话。


    这时,一名斯文秀气的小战士突兀地喊了声报告,他是雷达操作员。


    只见他目光没有从面前的仪器上挪开,语气紧张地快速说道:“顾连长!前方海域有一个异常信号!”


    顾谨戈脸一沉,这片海域是华夏领土,但凡是军舰探测出的不明信号源,那这只可能是敌人的信号收集器!


    周卫军快速走进探测仪器,二次确认后,神情严肃地朝顾谨戈点点头。


    “全速前进!”顾谨戈沉声道。


    果不其然,随着潜水员跃入海中,不一会儿,一个放置在珊瑚群堆中的信号收集器被网捞了上来。


    顾振革打量手中设计精巧的小黑匣子,决定即刻返航。


    国旗在疾风中猎猎作响。


    铁臂挥舞、土地翻动。


    南海岛西侧,一片尘土飞扬的工地上。


    建设团和外聘合同工中的水电工们聚集在这里。


    顾振革身穿一件洗得发白的工作服,从他参与南海岛的第四个社区建设开始,这衣服就不经穿了。


    此时,他握紧手中的电钻,神情专注,四周是一堆堆乱中有序的电缆和工具,身为编外的合同工,顾振革主要负责新小区的水电部分,他精准地打孔,再将电线穿进孔洞,固定在水泥地上。


    “叮铃——”一颗没什么存在感的螺帽顺着木板掉落在地面,恰好打在铁质的工具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顾振革一顿,心跳陡然加速,一股强烈的不安从他心底升起,他本能地屏息凝神,平复心跳。


    军区急救室内灯光刺眼,谢秋娴脸上痛苦地躺在手术台上,她的身旁,伍军医、邹军医一左一右站着,等着宓珠为她做好生产前的最后准备;


    一门之隔,叶白芷的手死死攥着,眼睛死死盯着门,仿佛能透过那扇门看到里头的情况;


    芩兰花侧脸红肿,鬓发也有些凌乱,只是她此时顾不上整理头发,只是不安地搂紧闺女,满脸担忧。


    时间回到半个钟头前。


    随着芩兰花对邓家愚孝的长子提出和离,邓飞从最初的不可置信,脸色逐渐狰狞到能吓死人的铁青。


    谁也没能想到,这男人说癫就癫——竟是不顾亲闺女在场,直接一拳挥向孩子她娘。


    “呜哇哇哇哇哇——”哭声骤然爆响。


    叶白芷没有多想,直接一个飞踹将欲扑上来的男人踢出门外。


    “嘎吱——”清脆又骇人的骨裂声伴随闷重的倒地声响起。


    就在叶白芷怒不可遏地想再去踩上一脚时,偏头倒地的芩兰花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手指疯狂抖动,指向她的眼前。


    谢秋娴脚底汪出一滩稀白的水迹,满脸惊慌地抱紧自己的肚子......


    下一秒,急促的呼救声自顾家客厅响彻家属院。


    谢秋娴难产了!


    消息一经传出,不用叶白芷开口,热心的婶子们就自发行动起来,通知当爹的顾振革,又回家找出产妇可能会用到的东西,对了,就连呆站在顾家门口的邓飞都被人看着。


    有看热闹的人问虎背熊腰的婶子打听发生了什么事,那婶子一脸怒容咒骂道:“还不是这孬货打老婆!还当着小谢的面,这把人吓得孩子都受惊了!”


    两个钟头后。


    灰头土脸的顾振革和头发凌乱的顾谨戈在急救室楼下撞见。


    “哥!什么情况!嫂子被人打了!?”


    人云亦云,谣言就是这么出来的,顾谨戈带队从码头往军区赶,结果路上就听说自家大嫂“被人打到早产了!”


    在大门处将疑似信号收集器的东西交给周卫军,顾谨戈脚步一转,直奔军医大楼。


    顾振革只是听说媳妇儿难产了,还不知道“有人被打”的事情,闻言腿一软,差点直直摔在台阶上。


    顾谨戈焦急的神情一僵,赶忙握住亲大哥的臂膀,没再说话,大步朝二楼走去!


    急救室外。


    叶白芷直直看向霍文武,表情冷淡。


    邓飞是武装团的人,霍文武是武装团的团长,连带着,叶白芷现在极其看他不顺眼。


    霍文武无奈,他本来还在准备下个星期军区进野区狩猎的事宜,没想到窗外闹哄哄的,这一打听才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别说叶白芷只是给臭脸,他现在都已经开始头疼顾谨戈这小子回来可怎么办!


    谁不知道这小子前些年拼死拼活立功,就为了能够尽早将哥嫂和小侄女接来......


    想到这,霍文武目光黑沉地看向不远处走廊靠墙站的邓飞,视线又不经意地扫向那个据说是他媳妇的女人脸上的舆情痕迹以及那女人身旁还不及他腰高的小姑娘,脸色难看道:“这件事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小芷!”顾谨戈几乎是半拖着大哥走上二楼,见着急救室外乌泱泱的人,喊了一句。


    叶白芷踮脚、偏头朝人群外头看去,抛下霍团快步朝顾谨戈的方向走去。


    “秋娴姐在里面...”她忙不迭对着顾大哥开口,只是话说一半,不知道怎么继续。


    刚才有个小护士出来拿东西,她一路追问,知道里头情况并不是很好。


    顾振革目光死死盯着急救室的门,似乎没有听到叶白芷说什么,伸手推了推弟弟的手,僵滞地朝前方走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除了叶白芷他们,只剩下芩兰花和邓小花。


    在那些热心婶子回家前,顾谨戈还特意拜托了相邻的婶子帮忙去家里照看下顾月兰。


    至于邓飞,霍文武派人将他关了紧闭,不管他是不是打了媳妇,吓到群众早产、甚至还可能是难产,光凭这一点,足够重罚他了,甚至这个群众还是战友家属!


    明亮的白光将走廊照射得犹如白昼,急救室外除了呼吸声,仿佛时间都凝固住了。


    墙上几道斑驳的影子就这么或站或坐,最初还能听到的呼痛声早就弱到好似幻觉。


    顾振革脸色苍白,整个人摇摇欲坠。


    “踏踏踏”沉稳的脚步声从楼道里传来。


    周卫军从江旅办公室刚出来,就撞见霍团脸色难看地带人经过,问了操场附近训练的人才知道邓飞那小子打媳妇把嫂子给吓着了!


    就在周卫军快要走到急救室门外的长凳前时。


    急救室的门,终于开了!


    出来的是鼻尖上沁着汗珠的小宓,顾不上其它,衣襟前可怖沾着大片血迹的她哑着声音笑道:“母子平安!”


    想着下午人仰马翻的场景,宓珠面上疲惫又喜悦。


    那么多人,那么多血,她真的好怕秋娴姐...就跟她娘当初一样,说是病逝,其实就是小产没了的!


    她可是都记得!


    叶白芷紧绷的情绪终于放松下来,腿一软,就靠在墙壁上缓缓滑坐下来。


    她也怕啊!要是谢秋娴在她面前出了什么事,那她跟顾谨戈...她是没脸再出现在顾振革面前。


    “我能进去吗?”顾振革双眼通红,嘶哑地开口。


    宓珠犹豫了一瞬,摇头轻声道:“邹医生和伍医生在照看秋娴姐,马上就能出来了。”宓珠记得之前在书上看过,有产妇因为环境卫生问题而感染离世,顾哥现在一身的土,可不能进去。


    顾振革也没有坚持,只要小娴没事,要他做什么、听什么都可以。


    宓珠只是出来通知一声,实在是下午送来的场面太吓人,又亲眼见着秋娴姐差点难产挺不过来的模样,她都吓到了,更何况外头这些至亲...


    “呼——”叶白芷重重吐了口气,终于有心情对旁边惴惴不安的俩母女说笑:“芩姐,小花,你们也别站着了,快坐下歇歇吧。”


    芩兰花眼神复杂,愧疚又不安地朝前走了几步。


    几个钟头的等待,她感到自己呼吸都要凝固,沉重的愧疚感让她几乎不能喘过气,谢秋娴在手术台上的每一秒,都是对她的审判——如果她不跟着谢秋娴回家,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些事情了?


    终于,芩兰花站到顾振革身侧,她艰难而颤抖地开口:“我...对不起,我...真的没想到会这样...”


    不管怎么说,邓飞打了她吓到谢秋娴是不争的事实,就算她不想,那也是因她而起。


    顾振革没看她,他目光一直盯着急救室的门。


    没功夫去查证前因后果,他必须亲眼看到自己的女人平平安安地出来!


    叶白芷就靠坐在芩兰花脚边的墙壁上,她伸手拽了拽颤抖身子的女人,认真提醒道:“芩姐,这事是邓飞那个畜生的错!与你无关。”


    或许是她的表情太过严肃认真,芩兰花怔愣许久,才慢慢回身,抱住了一直缩在墙边的闺女。


    翌日。


    叶白芷起了个大早,直接去了家属院。


    谢秋娴还要在军医这观察两天,坐月子的事情也被芩兰花坚定地包揽了,而叶白芷这个没成家的大姑娘,身为顾谨戈的对象,自然负责起小月兰这几天的起居饮食。


    至于邓飞?


    顾谨戈在从叶白芷这了解了前因后果后,让大哥好好照顾嫂子和小侄子,从医院出来就不见人影。


    “混账!”怒吼声隔着门板都能听到,门外驻守的小战士一个激灵,背又直了几分。


    伍建设是凌晨才从第四小区的建设工地上回来的,一回来就听说有人打媳妇,还把另一个怀孕的小媳妇吓得难产了!


    畜生!真是畜生!


    别看伍建设长相唬人,这军区里要说整个疼媳妇、耙耳朵的排名表,那前三必定有他。


    再者说了,这出事的还是小顾的嫂子,这小顾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让家里人来岛上,这才过一年,就整出这事!


    霍文武从昨天下午开始就没笑过,平日的笑面虎变成了活阎罗,不笑的模样是能把小孩吓哭的模样。


    “好了!都冷静点,事情已经发生,该怎么解决才是最重要的。”江旅年纪大了,什么风浪没见过,沉声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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