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红被带走接受调查时,孟书婉已经下了火车。
要整治李春红这样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报警,只不过要是一开始报警说李春红造假,以李春红这老油条的能耐,肯定有一百句脱身的话,说不定还能倒打一耙。
所以她才会演了一出戏,多次假装上厕所,故意在走来走去的乘务员面前刷刷脸熟,而在李春红看不到的角度,她每次见到乘务员都会用投去求救的目光。
一开始乘务员或许不会注意,但次数多了,乘务员肯定会起疑,所以后面在她独自出现在乘务员面前说出“有人要拐卖自己”时,乘务员才立马带着她去见了乘警。
现在有了涉嫌拐卖妇女的罪名,李春红肯定会被好好审讯,哪怕不能真的让李春红被判刑,起码也能让她吃一番苦头,等李春红反应过来是她搞的鬼时,只怕会更加恼怒。
这一路上,李春红为了彰显自己的善良热心,可是给吃给喝,孟书婉可以说是白嫖了一路。
孟书婉想着轻轻笑了声,抬眸盯着那鲜红的站牌看了片刻,抬步向站外走去。
兜兜转转,再一次回到了这里。
是终点,也是起点。
…
孟书婉并没有直接去程家。
现在才上午8点,她不打算这么早过去,更重要的是,今天是清大报道的日子。
她想先去清大看看。
前世她只知道自己被顶替了名额,但是因为录取通知书都没收到,所以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考上了哪所学校。
只不过因为她那时报的志愿全部都在首都,其中第一志愿是清大,后面两所是首都大学和农业大学。
当时她是先去查了农业大学和首都大学,结果虽然找到了几个与自己同名同姓的人,但是因为籍贯地不同,都不是顶替她的人。
原本她还想继续去清大查,可是那时因为她央求程安国动用关系查人的事情被婆婆宋永芳知道了,本就瞧不上她的宋永芳,只觉得她是故意搞这一出来掩盖自己没考上的事实。宋永芳还专门找到她训斥,话里话外都是她这样的行为会给程家蒙羞。
那时的她本来就遭受着心理折磨,被宋永芳的训斥后,彻底不敢再去查了。
但是现在回想起来,她觉得顶替自己的人应该就在清大。
哪怕到现在,孟书婉依旧确信,自己真的考上了大学。
77年的确是这十年间恢复的第一场高考,在此之前没有任何风声,知青们都被消磨掉了希望,丢掉了书本拿起了锄头。
可她不没有,大概是因为十五岁时痛失双亲,她在回到黄桥村后,一直用书本来麻痹自己,爷爷也支持她念书,还是坚定地告诉她,读书,才是她的出路。
所以在这四年时间里,她没有一天是放下书本的,而在回来之前,她也是军区大院内,同龄里学习最好的那一位。
在真的踏入考场,见到试卷的那一刻,她还松了口气,题目不难,都是她或多或少复习过的知识。
所以她在考完后,才能那么自信的把志愿全部填写到首都。
现在,她决定完成前世未完成的心愿。
找出那个小偷!
孟书婉按着记忆,坐上了公交车,倒了三趟车,在临近中午的时候,到达了清大。
清大的校门很宏伟,青砖砌成,涂着洁白的油质,漆黑的铁门敞开,来来往往的学子走过,每一位脸上都是神采飞扬。
孟书婉望了眼那“自强不息、厚德载物”的校训,心中是难以言喻的激动和向往。
此时正是报道的时候,除了学生外还有送行的家长。
孟书婉混入其中,进入了学校。
她的打扮并不显眼,这个时候穿着军大衣的人很多,重新把围巾围上,遮住了半张脸,慢慢走在校园内。
她感受着周围的一切气息,贪婪地呼吸着,这是她和妈妈共同的梦想。
孟书婉的妈妈就是一位知青,热爱书本,追求浪漫,在嫁给她父亲孟长征后,依旧不改自己的热爱,会随时随地看书,写随笔,也培养了孟书婉读书的习惯。
她曾不止一次想,要是爸爸妈妈还活着,或许妈妈会跟她一起考大学,爸爸会骄傲地送她们来上学,还会严肃的叮嘱她们要好好念书,而她和妈妈则会立下军令状,然后阳奉阴违,在校园里肆意玩耍,享受着这样温暖,自由的阳光。
“小婉。”
一声呼喊,将孟书婉拉回现实。
她猛地回头,可身后并没有记忆中的身影。
她苦笑了下,正要转身,视线内捕捉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青年模样周正,正背着大包小包往这里走,跟在他身边的少女不知道说了什么,两人停了下来,像是起了争执。
孟岩?
孟书婉皱眉盯着青年,目光又落在了那位穿着枣红色袄子的少女身上,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少女是谁,孟岩的妹妹,孟婉。
原来孟婉考上清大,而孟岩陪着来首都报道了,怪不得孟长兰会说什么等孟岩回去了就让她嫁过去。
孟书婉又看了两眼,随即收回视线,继续朝着前面走去。
孟岩跟她的交际仅限于在黄桥村时,两人见过几面,打过几次招呼,后来再听到他的名字,就是孟长兰逼着她嫁给他。
所以,孟岩对于她来说,其实就是个陌生人,她不想再有任何交际。
*
新罗巷,程家。
程景森进门时,程母宋永芳正在客厅看报,48岁的她保养得意,浑身上下透露出精致和贵气,听见脚步声,侧眸望去,见到大儿子回来,她立刻放下了报纸迎了上去,“你可算回来了,你爸昨天就在念叨你怎么还没消息。”
宋永芳一边拍着儿子身上的浮灰,这般风尘仆仆,眼底都有了青黑,叫她心疼:“你这一路上没睡觉吗?怎么脸色这样差,是那孟家出什么事了吗?”
程景森点点头,却没展开说的欲望,眉宇间的凝重让他本就冷冽的气质越发迫人,他看着满眼担忧的母亲,放缓了语气说:“妈,我先去书房。”
宋永芳也知道大儿子的性格,能让他神色这么差只怕这事还不小,“好,你快去吧,我叫李婶给你做碗炸酱面,你们爷俩说完了,下来吃。”
程景森点头,快步朝着书房走去。
宋永芳看了会,幽幽叹了口气,自从月前丈夫做了个梦,就一直心神不宁,念叨着是不是自己那位老哥哥出事了,邮了信也等不来回信,他前天彻底坐不住了,就让在家休息的程景森跑一趟黄桥乡。
说实话,宋永芳是不懂丈夫为什么那么在意那位老战友孟远鹏,要说是当年战场上的恩情,可那些年,也早在他儿子身上还完了,要不然凭着孟长征的家世背景,哪里能进广|州|军|区,还当上连长,说白了都是因为有丈夫明里暗里帮衬着,他对自己儿子都没这样用心过。
所以,每次看着丈夫对孟远鹏送来的书信珍惜的样子,她就有些无语,要不是知道这送信的孟远鹏是男的,还是年长丈夫十来岁的男人,她真以为丈夫有什么毛病。
只是这次,只怕丈夫要伤心一番了。
也正如她所料,当程父听完大儿子的汇报后,整个人脸色苍白地僵坐在椅子上,手中的毛笔何时掉的都不知道。
程景森并没有出声安慰什么,一个是他不善于,第二也是他清楚这个时候,父亲只想要安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程父终于缓了过来,他深深吸了口气,却怎么都压不下那翻涌的悲戚,半晌,他才沉声问:“那小婉呢?你带她回来没?”
程景森想到自己查到的事情,眸中闪过异色,平静道:“没有,她失踪了。”
“失踪?”
程父眼神瞬间锐利。
“嗯,我找到孟家时,孟家已经是一片废墟,房子都被大火烧的干净,而孟书婉下落不明,询问周遭村民和孟家亲戚后,只说她在前日离村,去向不明。”
基本上是孟书婉踏上火车的时候,程景森就到了黄桥村,俩人刚刚好错过。
程景森言简意赅,陈述了所见所闻,当然,他没说,在他看来是孟书婉想要逃婚才亲手放火烧了自己的家,制造混乱出逃。
这些事情不适合现在告诉老爷子。
他太清楚孟叔在老爷子心中的分量,俩人年龄虽然差了十几岁,可却是实打实的过命交情,程父不止一次感叹,若非当年在延东战场上有孟叔护着,他早就被冻死了,也绝没有如今的成就和事业。
所以,面对悲痛的父亲,程景森说:“爸,孟叔坟前我已经替您上了香,至于孟书婉,你放心,我已经派人去查了,会把孟书婉带回来的。”
程父颓唐地撑着身子,半晌才点头道:“务必,全须全尾将人带回来!”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带着强大的压迫感。
程景森行了军礼,虽未开口,却依然是对父亲许下了承诺。
程景森目光落在父亲陡然苍老的面容上,略微停留了一瞬,缓缓转过身离开,将书房留给这位痛失挚友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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