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孟书婉不知道自己昏迷时, 程景森已经知道了夏航宇做的混账事情,还狠狠教训了他一顿,人现在就在隔壁病房躺着。
她以为男人摸自己的头是出于同情。
复杂的情绪从胸腔蔓延到鼻腔, 程景森表达的很含蓄,却比热情的关怀更让人酸涩,让她无法抑制地落泪。
她只能把头垂的更低,“……谢谢。”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
她不知道的是程景森心里压着怒气。
程景森视线扫过女孩玉色的脖颈,细弱的一手便可掐断。
怎么越来越瘦了。
程景森皱眉, 沉默了片刻,站起身来。
他整个人都极具存在感, 哪怕不看他,也能感觉到。
孟书婉下意识地抬头, 一块灰蓝色的手帕递到面前。
她愣了一瞬反应过来手帕是给自己, 连忙用右手去接, 却忘记了自己右手才缝合伤口,一时间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现在知道疼了,男人在心底凉凉嘲讽,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孟书婉苍白的小脸皱巴在一起,眼泪汪汪, 又可怜兮兮。
程景森瞧着她,展开手帕盖在了女孩脸上, 随即单手按头,用给三岁小孩儿擦脸的方式迅速帮她把脸擦拭干净。
孟书婉被迫仰脸:“……”
属于成年男人的身躯,灼热,具有压迫感, 一股说不上来却很好闻的气味侵略着孟书婉的鼻腔。
她还没分辨出来那到底是肥皂还是烟草的气味时,给她擦完脸的男人若无其事走开了。
他的态度太过平常, 仿佛在他眼中,孟书婉跟程衡是一样的小朋友,帮她擦脸只是顺手。
不知道是因为男人手劲大还是她皮肤太娇嫩,孟书婉的脸颊红红的,却比刚才没血色的样子好上很多。
程景森收回视线,平静地抚平手帕上的褶皱,折成方块放回口袋。
孟书婉见他也不说话,张了张嘴,最终选择了沉默。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孟书婉低头啃起了苹果。
她其实没什么胃口,又不敢主动开口。上次他就因为她抓人贩子的事情凶了她,也不知道这次会不会批评她。
病房内只剩下她咔嚓咔嚓吃苹果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声音渐渐停止。
“吃完了?”程景森问。
“嗯。”
孟书婉点头,其实还剩下一些,男人选的苹果特别大,她实在吃不下去了。
程景森目光平静地看着她:“吃完了就谈一谈吧。”
气势之盛,令孟书婉捏紧了苹果,隐隐后悔,自己怎么不继续吃下去呢。
她已经猜到了程景森要跟自己谈什么,却有些想逃避。
“我错了。”孟书婉抢先开口,低着头语气诚恳。
程景森没发一言,只是盯着她。
孟书婉最先受不了,微扬起脸来,可怜巴*七*七*整*理巴重复:“我知道错了。”
程景森:“你认为的错是什么?”
孟书婉茫然:“不是我割腕……太、太过极端吗?”
程景森:“这是你保护自己的手段,就算极端一些也不算错误,最多只能算是欠考虑。”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她在面对危险时会有一股近乎亡命之徒的莽气。
比如她一把火烧了屋子,比如她以身试险追逐人贩子。这种光脚不怕穿鞋的莽气,不能算错误,只因她缺乏安全感,本身拥有的就少,自然能豁得出去。
只是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不可取。
这要是他的兵,早就被他训得狗血喷头。
孟书婉有些懵,那她错在哪里啊?
他望着女孩呆呆的模样,脸上的红已经褪去,只剩下白,白得像瓷器一样,经不起敲打。
他忽然意识到,她不是自己的兵。
这只是个可怜、敏感的小姑娘。
他把预备说教的话咽了回去,轻声说:“等你养好伤再说。”
孟书婉见他欲言又止,十分鸵鸟精神地想:他那么忙,等我伤养好,他早就回部队了,哪里还有机会说我。
忽然她想到了什么,赶紧看向程景森,祈求:“景森叔,能不能别告诉程爷爷我住院的事情,我不想他老人家担心。”
“要想你程爷爷不担心,就珍惜点自己的身体。”程景森冷笑。
孟书婉不敢反驳,只能眼巴巴瞅着他。
她的眼睛生得特别漂亮,不是传统的杏眼,却拥有杏眼的楚楚可人,这样一瞬不瞬盯着人瞧时,格外能引起心软。
程景森避开她的眼睛,沉声说:“我答应你不会主动告诉他。”
这个保证让孟书婉松了口气,连忙露出讨好感谢的笑容。
忽然,有什么声音从外头传了过来。
好像是在吵架,一道女声格外尖锐。
“打你的人在哪?我要弄死那个王八犊子!”
这声音有些耳熟,孟书婉歪头思索。
“我出去看一下。”
程景森起身,不等孟书婉回应就大步朝门口走去。
门原本是半掩着,他走出去后就将门关上了。
外头的声音被门隔绝小了许多,孟书婉渐渐听不见那些吵闹声了,安静的环境让她昏昏欲睡。
第 82 章
“哥你说呀, 是谁打的你!”
电话打回夏家时,是夏曼曼接的电话,一开始她还不相信, 半信半疑到了医院,结果就看见自己的三哥满脸青紫躺在床上,右手还被打了石膏,简直要把她吓死了。
在跟医生确认手只是骨折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后,她悬着的心才放下, 立马就追问起凶手,结果自己三哥居然一言不发, 问急了还冷着脸让她别管。
她怎么能不管?先不说这是她亲哥挨打,哪怕是为了夏家的脸面, 她也要知道下手的是什么人!
可是她一而再的追问, 夏航宇则是选择扭头去望窗外, 一副拒绝回答的态度。
“哥!”
夏曼曼跺脚,他这么不配合,处处透着古怪。
她狐疑地问:“你该不会真的是老爸吧?”
刚才她有问过是不是老爸夏勇峰动的手,只是被她哥否认了,可现在瞅着, 似乎又像是老爸下的狠手。
最近三哥因为离婚的事情跟家里闹得很僵,老爸不止一次提到三哥就骂, 上次还把三哥关了禁闭。本来以为关完禁闭事情就过去了,可前天家里又爆发了一场史无前例的争吵,爷爷甚至都把三哥身边的人去了,而老爸更是说要跟三哥断绝关系。
以他的性格, 要真是别人打的他,必不可能这样安静, 只可能是最亲近的人下的手,想来想去,夏曼曼只能往自家老爹身上猜。
“都说了不是,别瞎猜烦得很,你没啥事就回去,别搁这儿杵着。”夏航宇不耐烦地斜她,一说话就牵动嘴角的伤,疼得他皱眉,眼神越发阴郁。
夏曼曼委屈,嘟着嘴抱怨:“我这不是心疼你,你以前去打仗都没受这么重伤,胳膊都吊着,脸也青青紫紫,我看着都疼问你你不说是谁就算了,还凶我!”
夏家养成的三个孩子里,夏曼曼是老幺,夏航宇去前线时,还是个初中生,只知道三哥回来时全头全尾意气风发,压根不知道他战场上受过的伤可比现在重多了,最危险时一只腿差点没保住。
夏航宇嗤了声,这算什么重伤,那家伙到底顾念着轻易没下死手,只是这断了的右手惩戒意味太重,让人很不爽。
他自知理亏,所以那一脚踢来时便硬生挨了。可程景森不肯罢休,听了他的解释,反倒更生气,为了个没亲缘的侄女断了他一只手。
夏航宇越想越郁闷,偏偏妹妹又一个劲追问,问得他烦不胜烦,可要再继续呛声,夏曼曼指定要哭,他掀起被子将头蒙了起来,装听不见。
“哎!”夏曼曼气得跺脚,瞪着他说:“行,你不告诉我,我回去跟咱妈说!”
夏航宇一听,立马掀开被子,怒道:“臭丫头,你别跟妈乱说!”
“哼,我就说,说你被人打成猪头躺在这儿!”夏曼曼冷哼,转身就走,刚才她也是试探,要真是老爸打的,老妈肯定知道,而他的反应就说明不是老板打的,那她反正是要弄清楚动手的人是谁,既然他不肯说,那就换个人来问。
“你站住!”
夏曼曼不停,甚至小跑起来。
怒气冲冲打开门,压根没注意到外面靠着墙抽烟的程景森。
“臭丫头真是上天了,给我站住!”夏航宇起来要追,动作在与外头男人对视时顿住了。
男人跟那鹰隼一样,让他感觉自己仿佛是被监视的敌人,一旦有所行动,就被男人毫不留情歼灭。
妈的。
夏航宇气笑了。
索性又把被子蒙起来,眼不见心不烦。
他现在的心情可谓五味杂陈。
他先是被看上的姑娘摆了一道,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干的事情不道德,心里本来就心虚,结果又被好兄弟狠狠揍了一顿,还不能反抗,更是憋屈。
这一天,他的心情跟麻酱一样,怎么搅和都黏糊啦擦。
“不怕憋死。”
夏航宇一愣,猛地掀开被子,就看见程景森坐在了床边,一脸平静地看着自己,那样子到真像是来探病。
“呵呵,放心死不了,挨你一顿毒打都没事,还能被这被子憋死不成。”他冷笑,桀骜的脸上戾气横生。
程景森只是看他,没说话,但眼神却让夏航宇心如滚水,难受得不行。
“不是,程景森你几个意思,这都教训过了,你还来干嘛?是觉得打轻了想再补上两脚?”他咬牙切齿,眼底满是愤懑。
程景森依旧平静,淡淡开口:“你要不是我兄弟,就凭你干得混账事情,确实是打轻了。航子,你什么时候学会仗势欺人那一套了?你以为我先前为什么问你是不是喜欢孟书婉,那是在找你确认真心吗?我是想提醒你,别忘记自己是谁。航子,现在我还想问问你,你是京市的夏航宇,还是61连的夏航宇。”
京市的夏航宇,可以仗着家世权势去欺负一个完全弱势的小姑娘。
61连的夏航宇不会。
61连的夏航宇是能誓死守护国家边境线保卫人民百姓的军人。
程景森望着脸色煞白的男人,轻轻叹了口气:“航子,你还记得你之前说过最恨自己的婚约被|操控,可你看看你现在在做什么。你在肆意践踏自己最宝贵的东西,拿它去赌气,去斗狠。”他站起身,拍了拍夏航宇的肩膀,语重心长:“别让嫉妒蒙蔽了心,你真觉得不公平,就堂堂正正去争,而不是为了怄气,把一个小姑娘顶在前面。”
夏航宇被他说得脸一阵白一阵红,心里头空空荡荡,原本粘稠的麻酱一下子被水冲开了,什么遮掩都没,直白露出了他不愿意承认的事实。
他嫉妒大哥在家里面受宠,不甘心自己都做了那么大牺牲,结果依旧比不上大哥在爷爷跟父亲心里的地位。因为不甘心,因为嫉妒,他的心被堵了,只想要摆脱现状,想要报复他们,他们越在意的,他就越要破坏。他们在意利益,他就要离婚,在意名声,他就闹一出真爱无敌。
先前那次程景森没把话说白,其实是觉得以夏航宇的脑子能想明白这么浅白的道理。可他忘记了,这事情一旦发生在自己身上,就容易一叶障目。
夏航宇闭了闭眼睛,深深吐出一口浊气。
他望着已经走到门口的男人,忍不住开口问:“你干嘛刚才打我的时候不说。”
那时候程景森要是跟他说了,他顶多是身心一起痛苦,现在估计也就缓过来了,不像现在,又难受起来。
程景森回过头,一本正经地回答:“只顾着揍你了。”
夏航宇:……
他抹了把脸,保证道:“你放心,我不会再为难你那侄女了。”
程景森:“我也不会再给你机会为难她。”
小姑娘属刺猬,里外都长刺,一次就给自己折腾住院,哪还能再来几次。
顿了顿,程景森说:“等你料理清楚了,记得给她赔礼道歉。”
夏航宇点头,他是要好好理一理自己跟夏家的矛盾了。
就想程景森说的,有些东西要是不甘心,索性挑明了摆在台面说清楚。
……
孟书婉不想让程安国知道自己住院的事情,特意求了程景森,可程安国是谁,儿子急匆匆离开时,他就觉察到不对劲,后面儿子回来又说没事情,更加引起他的怀疑,最后找了人调查,才知道孟书婉居然被夏航宇逼得割腕住院。
这给老爷子气得要命,掏出枪来就要去崩了夏航宇。
程景森把人拦下,说:“她不想你知道,就是怕你着急上火,你现在过去,她反而会更内疚伤心,本来就病恹恹,再难受出个好歹来,你岂不是更心疼?”
程安国脸红脖子粗:“那也不能任由她被那个王八犊子欺负!”
程景森:“我已经教训了,折了一根手,断了一根肋骨。”
程安国一愣,心里舒服了一些,“还是下手轻了,要我说再断一根肋骨才解气。”
程景森:“毕竟是夏家人,过犹不及。等后面再让他跟孟书婉赔礼道歉,物质总比再断一根肋骨实在。”
这话倒是戳中了程安国的心巴,他是想给书婉那丫头东西,可也知道那丫头不会收,可没钱没东西攥在手里,那丫头始终没安全感。夏家重面子,这次事情是夏家理亏,后面也肯定会给书婉补偿。
“只是委屈了孟丫头,哎。”程安国叹气。
若是以前,程景森会觉得委不委屈都已经发生了,再委屈又能怎么样,只能自己消化解决。可现在,他沉默了,脑海中闪过女孩那苍白的小脸,心里总归是有些不舒服。
程安国虽然答应了不去看孟书婉,却还是找了个护工照顾她。
孟书婉以为护工是程景森请来的,还挺感激,只是在吃了护工做的菜后,这感激就打了折扣。
护工被程安国耳提面命一定要给她做健康有营养的饭菜,所以这送得饭菜都是汤汤水水,还没滋没味。
一连吃了两天,她实在是受不住,就趁着护工离开,捏着钱想出去溜达溜达打打牙祭。
结果刚走出病房门,就遇到了一位意想不到的人。
第 83 章
新修的住院部外林荫道幽深, 不时有护工推着病人出来散步,再往远就能看见来来往往的人影。
孟书婉收回视线,回眸冲着孙雅雯浅笑, “孙阿姨,要不就在这儿说吧。”
周围开阔的环境让孙雅雯轻轻皱了下眉,这还不如在病房里呢,病房内虽然有别的病人在,可好歹有帘子, 谈论起事情来拉上帘子就行。但都已经在外面了,总不能再走回去。
孟书婉自然看出了孙雅雯不想在这里, 只不过她也不去什么僻静地,自从被他儿子在僻静地绑架后, 她现在对于人少的地方犯怵。这儿刚好, 边上就是林荫路, 又是住院部,人没前面门诊多,说话也不担心被打扰。
其实孙雅雯会来找自己,孟书婉还挺惊讶,而且一碰面, 孙雅雯就表明身份,甚至在替夏航宇道歉后, 又态度坚决地提出聊一聊的请求。
其实孙雅雯的目的无非就是封口,就算她不提,孟书婉也不会往外宣扬。但考虑到孙雅雯这类贵妇人的手段,你表现得越清高反而越麻烦, 所以她就同意了。
现在就孟书婉就等着她开口。
孙雅雯将手提包换到了右手,微笑着点头同意在这里谈话, “小孟多大了?”她语气温和。
“二十。”
孟书婉有些奇怪她干嘛问这么个问题,按理说自己的情况,孙雅雯应该早就调查过了,否则不会等事情发生两天了才来找自己。
“真年轻呀,平时在寝室是最小的那个吧。”孙雅雯笑眯眯说着,就像是一位许久未见的长辈。
孟书婉有些懵,这怎么还唠上家常了,难道这位孙女士是怕一上来就谈条件自己会拒绝?
孙雅雯:“听说你学的经济管理,学这个专业的女孩倒是不多,不过要是以后能去M国Y国留学深造一下,回来进到央行发展前景还是不错的……”
孟书婉越听越不对劲,难道是他们这个圈子里的贵妇人都喜欢说话绕弯?要真是为了铺垫接下来的赔偿,那没必要再绕下去。她选择打断了她的话,“孙阿姨,您有什么事可以直接说,如果是关于夏航宇的事情,我想只要他以后不再来打扰我,那我们之间不会再有任何交际。”
孙雅雯很久没体会过被人打断说话,心里头有些不舒服,看孟书婉也就越发不不顺眼,可再不顺眼,也要忍着,毕竟儿子闹到现在这个地步,必须要个体面的方式解决,现在这种最合适,既可以满足儿子缓和他跟家里的矛盾,又能堵住其他人的嘴巴。
她噙着笑说:“小孟你是个善良的孩子,愿意原谅那臭小子,但是阿姨可不想你这么吃亏。这次是他闹的太过,不过也事出有因,是对你太喜欢了,又跟他爸欧气,想着先斩后奏,没想到把你伤到了。他爸已经罚过他了,现在胳膊都打上石膏了,我……”
“孙阿姨,这些客道话真不用说了,您就明说来找我是要赔礼道歉,还是另有原因。我这伤口等会还要换药,耽误了又要挨呲,要只是道歉,我接受了,没啥事我就回去了。”孟书婉再次出声打断了孙雅雯。
“……”
一连两次打断说话,孙雅雯脸上的笑淡了下去。
脾气还真是臭,怪不得做出割腕的事情。
孙雅雯深深看了眼女孩,浅浅笑着,眼底有着轻蔑,“看来小孟是个爽利的性子,那阿姨也不绕弯子。你跟航宇闹得这样大,对他对你都不能说没影响,不如你俩就把证领了,等十一国庆办酒,你喜欢念书,我们也会支持,留学深造也好,还是以后入职都会给你安排好,你们小年轻想自己单住也可以,是东城的小洋房还是西城的四合院看你们喜欢。”
孟书婉懵了,被孙雅雯的提议震惊到,简直就是天雷滚滚。
孙雅雯:“你是个可怜人儿,老家糟心的亲戚断了断了,嫁妆阿姨会帮你准备,另外也会给你一千八的彩礼,该有的东西一样都会少,绝对让你风风光光出嫁。”
“…等等,孙阿姨,您是不是弄错了点什么,我先不说我跟夏航宇之间只有刑事纠纷,就算真有些什么感情纠纷,也不代表我要嫁给他。”孟书婉无语,这话说得她跟夏航宇发生了什么见不得人事情一样。
孙雅雯哽住,皱了眉,保养得意的脸上露出了不解,“你始终要嫁人,嫁给航宇不比嫁给那些小青年强?还是你怕他以后会对你不好?这个你放心,你是他千方百计争取来的心尖儿,他肯定会好好对你。”
孟书婉表情怪异,忽然有些明白夏航宇的疯癫和奇葩遗传谁了。
母子俩处理问题的方式多相似啊,都是高高在上,不拿别人当回事,自以为让她嫁入夏家就是她祖上积德要感激涕零了。
“孙女士,你或许有些想当然了。先不说我嫁不嫁人跟你们没关系。就算是我嫁人,那么我是嫁给谁,嫁的好不好更跟你们没关系。”
孟书婉瞅着孙雅雯脸色难看起来,学着她方才那样浅浅一笑:“我知道在你们眼中我的家世不行配不上你们夏家,可在我眼中,一个只知道依仗权势气压普通人,完全不懂得尊重为何物的男性也配不上我。”
“…你,你这个小姑娘讲话这么难听,什么叫配不上你!”
孙雅雯多久没被人这样顶撞过,气得捂住了胸口,在她观念里,自己家肯接纳孟书婉,还肯给那么多嫁妆,已经算是给足了这个小毛丫头面子,怎么到了这毛丫头嘴里,反倒是他们家配不上她?!
孙雅雯不理解,还很生气。
孟书婉被她刷白的脸色吓了一跳,这别不是有心脏病吧。
孟书婉把剩下一些更犀利的话咽了回去,选择速战速决,“孙女士不是我说话难听,是你儿子做的事情太过分。我不知道你从哪里知道我们的事情,但是我可以很清楚的告诉你,我对夏航宇没有一丁点男女之情,而他一而再再而三做出伤害我的事情,我都保留了证据,这些证据如果我们互不打扰,那它永远不会出现,但如果我继续被你们家骚扰,那即使是夏家也不能在京市只手遮天。”
她居然敢威胁我?她一个毛丫头怎么敢威胁我?
孙雅雯现在是被雷劈中的那个,无法理解自己活了大半辈子,居然被一个毫无根基的黄毛丫头威胁了。
孙雅雯气得浑身颤抖,攥着手提包的指头生疼,“好好好,你不想嫁是吧,行,不逼你,但你得写个保证书,保证自己不会在外面乱传!”
孟书婉无语:“孙女士,我凭什么给你写保证书,活像我是加害者一样。”她晃了晃右手腕,讥讽道:“我宁愿割腕也不肯跟你儿子结婚,难道你觉得我还会想跟你儿子在牵扯上关系?”
女孩脸上的轻蔑太过刺眼,孙雅雯完全受不了,那种被人无形扇了一巴掌的屈辱,让她感觉到了窒息。
她狠狠瞪了孟书婉一眼,转身就走。
身后,女孩的声音不疾不徐,“孙女士,记得把我的住院费结了,就当是对我这个受害者的补偿。咱们两清,互不打扰。”
孙雅雯脚步一顿,脸瞬时黑如锅底,走得更快了。
孟书婉望着,大概这是孙雅雯女士人生难得的滑铁卢,她没忍住笑了出来,但也算是松了口气。
一开始她自以为孙雅雯是找自己谈补偿封口的事情。
她想着只要自己接受了补偿就行了,这件事就算过了,至于要报复回去什么的,她真的没想过,起码现在对于她来说。
夏航宇就是个癫公,这种人,在没把握一下子碾死的情况下,就离远一些。现在他虽然跟夏家闹别扭,但依旧是夏家的人,真出事了夏家不会不管,比如现在,孙雅雯就出现了,养尊处优的官太太跑来处理儿子的糟心事。
结果没想到孙雅雯也是个癫婆,居然想出了要她嫁给夏航宇这样“忍辱负重”的法子。
她怎么可能答应,所以她才会故意说那些话刺|激孙雅雯,为得就是让孙雅雯放弃这个念头。
孙雅雯这样的太太,是绝对不允许一个刺头当儿媳妇。
“真是要了老命,这母子俩一个个是什么脑回路。”
孟书婉叹了口气,沿着林荫路往外走。她还没忘记自己出来的目的,是要去打打牙祭。
医院外有家国营饭店,现在不是临近饭点,已经有不少人吃饭,孟书婉本来想要炸酱面的,但想着自己的手腕,就改要了一盘猪肉三鲜饺子,又要了碗面汤,配着吃了起来。
她还从未觉得猪肉三鲜馅这么好吃过,好吃到她眼睛都眯了起来。
吃完饺子,她又要了两个烧饼,溜达着出了店门,走在林荫路上,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怎么自己现在可以这么坦然面对苦难了?
还没等她思考出原因,视线就落在了远处。
早该离开的孙雅雯正站在一辆红旗车旁,她身边是一位手缠绷带的男人,男人看不清神情,只是很快就钻进了车里,孙雅雯随即也坐了进去。就在车子要启动时,又有一位穿着淡蓝色连衣裙的女孩跑了过去,对着车内的两人说了什么,随后车子启动,女孩冲着车子挥了挥手。
夏航宇,许星悦。
孟书婉眸色冷了下去。
她现在不知道是该惊讶夏航宇为何受了伤,还是该惊讶许星悦为什么对他们的态度那样友好。
…
与此同时,程家书房内,程安国看着裴山送来的资料。
老二这段时间的变化程安国看在眼里,也清楚老二这么努力是为了什么。对于老二要娶许星悦这件事,程安国并不像宋永芳那般反对,先前不同意不过是觉得老二心性不定,想一出是一出,那出国留学可不是拍脑袋的事情,出去后可靠不了任何人只能靠自己,要是他吃不了苦跑回来了,把人小姑娘丢在那,那要人家小姑娘怎么活。
如今他做出了改变,程安国也不想让儿子难受,索性就让人再调查一下许星悦,到时候也好用资料堵妻子的嘴,省的她老提什么配不配。
刚好裴山五月份时打电话说六月末要回京市办事,到时候还要来看望他,他便把这件事交给了裴山。
裴山是当年程安国的通讯员,他退下后动用关系将裴山调去了湖州军区,隔着个太湖也有人脉去调查。
只是现在看到这资料,程安国觉得妻子的决定也许是正确的,这个许星悦可有点不简单。
裴山:“师长,我找人走访了许家街坊,许星悦在老家就嫁过人,只是没多久许星悦就回了娘家,说是夫家就发生了一场火灾,除了她以外全部烧死,又过了半年许家也出了场变故,只剩下许星悦一人投奔了无锡舅舅赵勇,对外都宣称没嫁过人,是教养极好的才女。赵勇借着这个才女的名头为她做媒定了无锡牛家,只是没多久她就离开了无锡到了京市。她到京市的门路走的是夏家。”
裴山末了又补了一句。
程安国沉默了许久,才说:“裴山,这次辛苦你了。”
裴山笑道:“师长就别跟我客气,小二也是我看着长大,有些事情还是得查清楚才稳妥。”他声音里带着冷意,有些看不上许星悦欺瞒
程安国也笑了笑,说:“等过段时间请你来喝喜酒。”
他没说是谁的喜酒,但裴山大概也明白,总不会是程景林跟那位许星悦的喜酒。
裴山走后,程安国在书房内坐了许久。
在裴山来之前,他收到了夏家老爷子如今D区司令夏启元的电话。
第 84 章
“星悦。”
程景林拍了下许星悦的肩膀, 往她手里瞟了眼,见是信,便又好奇地问:“谁的信, 看你脸色不太好,是出了什么事吗?”
许星悦不动声色将信堆叠,“我舅舅的信。”
她没多说,垂着眉,眼尾泛着红, 微微低头的样子黛玉般哀愁。
程景林明白,她被舅舅责骂了, 而被责骂的源头还是因为他。
程景林怜惜不已,抱着她说:“星悦,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辜负你, 最迟后年我就去会塞纳河畔找你。”父亲这段时间态度软化让他看到了希望, 他相信只要自考上大学,父亲就会答应自己出去留学。
许星悦想起信中朋友的提醒,心中泛起寒意,故作忧愁道:“嗯,我是相信你的, 可景林,婚姻要是不能得到长辈的认同是不会幸福, 不如就算…”
“不许说丧气话!”程景林捂住了她的嘴,将人板正面对面,郑重道:“你放心吧,就算我爸妈都不同意, 我也要跟你在一起,是咱们俩人结婚, 又不是跟他们结婚,以后日子是我们过,我乐意就行,而且我爸已经有松口的意思了。你看我这么不爱念书的人,为了你,我都要考大学了,我知道现在委屈你了,要你自己一个人漂洋过海,相信我,用不了多久我就会去找你,我爱你,星悦。”
程景林七月二十要参加高考,而许星悦在八月一号要去天津港做游轮远渡重洋。
他们能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了,程景林格外珍惜。
许星悦感受着男人逐渐炽热的目光,心里却是讥讽,她很想大声质问,你知不知道你家人又再调查我,你口口声声说爱我,为什么不八月份就跟我一起走?可是她不能,她只能垂下满是恨意的眼眸,用柔软纤细的手臂拥住他,用轻柔婉转的声音说:“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正因你这般好,我就越难受…”
女孩扬花瓣白的脸上满是泪,戚戚然:“…我配不上你。”
…
六月末的天跟小孩脸一样说变就变,晌午还晴空万里,歇个晌起来就乌云密布,再抬头就落起了雨点子。
李婶着急忙慌收衣服,抬眼就望见急匆匆进来的程景林,忙说:“景林回来啦,你妈吃饭时还念叨你不见人影,我瞧着是不高兴了,你等会可别又呲她。”
这母子俩原先多好呀,现在就跟乌眼鸡一样,说不了两句话就吵吵起来。
“嗯嗯。”程景林点头,快步朝里面走。
李婶纳闷,这孩子今天怎么心不在焉,“哎呀,忘记告诉他老大回来了。”李婶暗怪自己脑子不好使,不过转念想,就算自己不说,这兄弟俩也能碰见,毕竟老爷子发话了,今晚上要搞个家宴,老大再忙也得留下。
程景林压根没注意到李婶说什么。
他现在心潮澎湃,满脑子都是要捍卫爱情的雄心壮志。
他要告诉父亲,自己要娶许星悦,现在就要娶!
他快步走到书房前,正要推门进去,就听见里面传出了大哥和父亲的声音。
“真的有婚约?”
“当然有,只是你当时你妈二胎是个男孩才作罢,后来你孟叔病重托孤,这件事才又被提起。原本想着那丫头敏感自强,我当时没提,想等着她适应了再说,如今夏家那边逼的紧…”
婚约…程景林心头一震,呼吸粗重起来。
“您这是准备要履行婚约?”
大哥声音低沉,是在询问父亲。
“对,比起把书婉送入火坑,如今……”
父亲声音停顿了下,随即大声呵斥,“谁在外面!”
脚本声疾近,书房的门自内打开,大哥程景森冷峻地盯着他。
可此刻的程景林已经顾不得害怕,他推开大哥,猛地冲进去,像一头愤怒的牛犊子,程景森皱眉,想制止,却被程景林躲开。他怒气冲冲:“大哥你别拦着我,我就想问问,是不是为了孟书婉,咱爸就可以他亲生儿子推进火坑?”
程安国闻言板起脸,吼道:“跟你老子大呼小叫,你这是要造反啊?还有什么叫火坑,你管娶书婉叫进火坑?”
程景林梗着脖子吼回去:“怎么不叫,她自己招惹的夏航宇,凭什么要别人帮她承担后果,要我娶她,她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这话可是戳了程安国的肺管子,拍桌而起,怒骂:“你小子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要不是姓程,你想挨书婉一下老子都能给你狗爪剁了,你真能娶到书婉这样的姑娘,你就透着乐吧,还搁这儿大呼小叫,捧着鱼目当宝贝,有福都不会接,真他娘的脑子是被驴踢了!”
程安国眼中的孟书婉那是百里挑一的好,人品相貌才学个顶个拔尖,这样的媳妇给谁谁不得偷着乐,偏偏自家傻儿子,白长一双眼睛,还没长脑子!
程景林被骂得火气更胜,直接怼回去:“这福气谁爱要谁要,反正我绝不会娶她!”
程安国也被气到,怒道:“*七*七*整*理你想娶谁?娶那个许星悦?我看你真是比没头没脑的苍蝇还混乱,人家哄你三言两语,你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她什么底细你清楚吗?你自己好好看看!”
一张纸甩到了程景林脚边。
程景林捡起来,一目十行看完第段后,怒极反笑:“呵呵,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连声说着,眼里愤慨不已,“不就是嫁过人吗?她当初嫁人完全是情势所迫,后面又苦命没了丈夫,这本该是同情可怜的地方,却被你们拿来当做屈辱,程安国同志,你还自诩是开明人,我看你也就是老顽固…”
他猛地收住了话音,整个人在惯性下跪在了地上。他忍着膝盖的剧痛,转头瞪向踢自己的大哥,“你凭什么踢我!”
程景森居高临下,声音冰冷:“你可以宣泄自己的不满,但不能不尊重父亲。程景林,你真觉得父亲是因为许星悦嫁过人才不允许你们在一起?”
程安国被他气得叉腰,“你跟他说什么,他就是猪脑子!”
程景林一听,挣扎着要起身,程景森单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他只能狼狈的跪在地上,赤红着眼睛,恨恨道:“还能是什么,你们以为我不知道她结过婚吗?我知道,可结过婚又怎么样,哪怕是结两次三次,我都喜欢她,我就是要娶她,至于那个孟书婉,谁爱娶谁娶,我是不娶!”
今天许星悦跟他讲了一切,把那些更不堪的过往摊在他面前,哭得肝肠寸断,怕他会嫌弃自己,那样的许星悦,他怎么会辜负,他恨不得把心捧给她!
“你!”程安国指着他要骂,却望见了站在门外的孟书婉,一时间哑声,半晌才说:“书婉,你别听这小子胡说。”
孟书婉没想到兜兜转转,前世那让她难堪的一幕再次上演。
她努力挤出一个笑,想安抚一心为自己的程爷爷,想用平静的语气告诉他,自己没事,可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眼前起了雾,心中的委屈、难堪让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程景森望着她,那样单薄,苍白,像是轻轻一吹就散开的青烟,可在她抬眸时,又变成了浓郁的朝霞,灼烧进他心底。
“没胡说!”程景林感受到大哥手上的力道减弱,立马脱身站起来,瞪着门口的孟书婉,在看清她此时的苍白时,心底闪过一丝异样,但很快就被他压下去,满眼厌恶道:“孟书婉,别以为自己现在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别人都要捧着你,你自己招惹的烂桃花自己收拾,别想我娶你,想都不要想,你连星悦一根手指都比不上!”
他说完就冲了出去,将立在门口的女孩撞倒在地。
程景林裹挟着怒火离去,脚步声震天。闻声赶来的宋永芳惊愕,拉着他问:“出什么事情了?”却被程景林甩开,头也不回走了。
宋永芳不知所措,只能往书房走,远远看见大儿子将孟书婉扶起,然后就人听见大儿子说:
“既然当初是说嫁程家儿子,那也不是非要嫁给二弟。”
第 85 章
“既然当初是说嫁程家儿子, 那也不是非要嫁给二弟。”
男人的话一石激起千层浪,不单单是孟书婉,连程安国都被他的话惊到了。
“不行。”
“不行!”
孟书婉和宋永芳同时出声。
孟书婉看向奔来的宋永芳, 愤怒让她的脸有些扭曲。
“程安国你是不是疯了,她个丫头片子哪里配嫁给咱儿子!”
愤怒之下,宋永芳也不再遮掩,直接将自己对孟书婉的鄙视表露出来。
她冲到跟前,抬手就去扯孟书婉, 却被儿子单手隔开。
儿子人高马大,杵在那越发衬得被他护着的女孩娇小。
宋永芳看着刺眼, 低吼:“程景森!”
程景森不理会母亲的警告,冷声说:“这事总要有人负责。”
“负什么责, 子虚乌有的事情哪里需要你负责!”宋永芳气得脸都红了。
孟书婉抿了下唇, 从震惊里反应过来, 开口道:“婚约的事情…”
“你们俩进来。”程安国站在门口,打断孟书婉的话。
宋永芳也想跟着进去,却被程安国拦下。
程安国大嗓门吼:“李婶,李婶,带她走!”说完, 不顾宋永芳反抗,用力把门关上。
“我凭什么走!那是我儿子, 你要给我儿子找媳妇,还不许我在场?程安国你丧良心不,孟书婉多大,景森多大, 他俩结婚差着辈呢,你不嫌丢人, 我还嫌丢人,开门,给我开门!”
宋永芳疯狂拍门。
早就缩在角落等着的李婶,连忙跑过来,连拖带拽拉走了宋永芳,“太太,咱别拍了,师长什么脾气您是知道的,咱先等等,等爷们儿把事情捋顺了,自然会告诉咱们章程,现在师长就在气头上,您上去也是遭殃。”何况,人还不让你进。
李婶强拉着宋永芳回了客厅,将人按在了沙发上,又是拍背又是抚胸。
宋永芳哭道:“这叫什么事啊,怎么就要我景森娶那个小丫头片子,我当初就该坚决反对收留她,发好心还发出祸端了,她前脚才跟夏家小子不清不楚,后脚就要祸害我家老大,偏偏程安国那老王八蛋还把她当宝贝。”
这简直就是晴天霹雳,宋永芳接受不了。
李婶却瞧得清楚,在太太说出那句‘丫头片子哪里配嫁给咱儿子’后,程师长的脸就跟锅底一样黑,明显是不开心自己相中的儿媳妇被人诋毁。虽说今天这个事晴天霹雳一样,可这家里顶天的两个爷们都应下了这门婚约,太太再不愿意也没辙,要么就祈祷孟书婉自己说动程师长,否则啊,这儿媳妇是板上钉钉了。
可这时候她也不好再戳宋永芳肺管子,只能捡好话安慰。
书房外,被众人遗忘的程衡面无表情地盯着木门。
屋内,程安国看着并排站立的两人,目光中带上了审视。
“程爷爷。”孟书婉率先开口,“如果是因为夏家的事情,那我想不需要用到婚约。昨天夏航宇的母亲找过我,我已经明确拒绝了她,而她也因为我的拒绝很不愉快。”
她相信以孙雅雯的高傲,是不会愿意接受一个处处不合心意的儿媳。
所以压根不需要用什么婚约来帮她应付夏家。
程安国沉默了片刻,以一种奇怪的目光注视着孟书婉,刚满二十岁的小姑娘,再聪明,再通透,还是无法勘破阶级圈里的弯弯绕绕。
良久,他叹了口气,说:“给我打电话的是夏司令,他亲自开口为孙子求娶你。丫头,我知道你不喜欢夏航宇,而夏家太乱,我也不放心你嫁过去。”
“…夏司令?”孟书婉愣住,脑子“嗡”了一声。
如果孙雅雯出面只是为了给儿子善后,那夏司令呢?他那样的大人物,特地打电话来,是为了什么?
“夏家人丁不旺。”程景森见她慌乱,淡淡提醒。
因为人丁不旺,所以就不会浪费任何一位子嗣。夏航宇再怎么跟夏家闹,夏家都不会让他真的脱离夏家掌控,先前只是教训一下他,只是没想到引起了夏航宇的逆反心理,夏家见夏航宇铁了心要离开夏家,这才软了态度。
至于孟书婉以为的善后,其实不过是想要安抚夏航宇。以夏家的实力,就算孟书婉真割腕死了,也翻不起什么水花,更何况她没死。
这个真相太过残忍深刻。
孟书婉被砸得缓不过神来。
她明明那么努力反抗了,可到头来,自己的反抗竟像是个笑话。
脑子一抽一抽的疼,她攥着仅存的理智才让自己没当场崩溃大哭,可那脸色已经是比哭还难看。
程安国心疼,他知道孟书婉要强,又是个不服输的性子,如今被逼成这样,心里哪里会好受。
这事来得突然,本想着让老二娶她,结果老二是个不争气的混账玩意,没那个福气,倒是老大站了出来,让他惊了下。不过真心比较起来,老大确实更优秀,只是到底结过婚还带了个孩子,书婉不一定会愿意。
他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道:“丫头别急,夏家还是留了余地,而且婚约的事情也确实是真的,本来你刚来时我就想提,后来想着你刚来什么都没适应,就想缓一缓再告诉你,现在刚好借着这个机会,程爷爷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嫁给我家老大?”
如果她真不愿意,那他程安国就算豁出去一条命,也会护住她不被夏家欺负。
“…我。”孟书婉茫然地看着程安国,一时间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上辈子,她也如此刻惶惶不安,本来以为今生做了那么多改变,总归是不同了,可现实给了她当头一棒,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程景森视线在女孩慌乱苍白的脸上扫过,沉声对父亲说:“父亲,让我跟她单独谈谈。”
程安国深深看了眼大儿子,“好。”今天的事情有些超出他的预料,但这个意外倒也不算坏。
比起混不吝的老二,成熟沉稳的大儿子今后才能护住书婉。
程安国出去了,将书房留给了俩人。
孟书婉只觉得程安国一走,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凝重起来。孟书婉愣怔了几秒,视线从男人侧脸上晃过,气场逼人的男人察觉到她的注视,目光追寻过来,对视间,她视线被烫到一般快速移开。
她往边上挪了挪,小心翼翼拉开俩人的距离。
这个举动被程景森看在眼里,他生得剑眉星目,眼型是极为深邃的丹凤眼,静静盯着一个人看时,让人觉得自己仿佛被锁定了一样。
“我知道事情已经超出了你的承受范围,但事情已经发生了,若不解决,只会越来越糟糕。”
他冷声说着,向她迈进一步。
“可解决也不需要用这种方式…”
孟书婉后退,宛如炸毛的猫,警惕又惶恐。
“这种方式最简单有效,夏家就算短时间内不会对你怎么样,但夏航宇只要不跟他们服软,那你只会成为他们博弈的牺牲品。”
他站定,没再向前。
可他的话却像是骇浪,一下下拍打着孟书婉,将她的隐忍彻底击垮。
眼泪从她苍白的面颊滚落,大颗大颗,是她的悲愤,委屈。
她蹲下身,双臂环抱着自己,这是最没安全感的姿势,缩成小小的一团,试图把自己藏在阴影里。
有人在她面前蹲下,将她庇护进自己的影子里。
他凝视着将自己藏起来的小姑娘,轻声说:
“等你念完大学,我会跟你离婚。”
*
孟书婉走出民政局时,整个人还在恍惚。
她看着手里崭新的结婚证,上面的名字明明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
她居然嫁给了前世的大伯哥…
那天她哭得浑浑噩噩,在听见程景森许诺等她念完大学就离婚后,她脑子一抽稀里糊涂就答应了。
后来的事情就跟西洋镜一样,她完全被程景森牵着向前走。
程景森则效率很快,她前脚答应结婚,后脚就写了申请,隔天就带着她来了民政局。
“现在要去百货商场还是去栅栏口?”
程景森见她许久都不说话,便开口询问。
今天除了领证,还要去置办结婚用的东西。按程父的意思,这场婚礼要大办,既然大办,那所需的东西就不能省。
宋永芳不满意这场婚事,又在跟程父赌气,今早就称病不露面,摆明态度,就是不管。
程父就自己操持起来,不过一些个人用品还是要小两口自己去置办。
孟书婉回过神来,对上男人沉静的眼眸,还是有些不习惯这个身份的转变,下意识别开脸,“我没经验,听你的。”
这倒是实话,上辈子宋永芳看不上她这个儿媳妇,而当时程安国又被气病,婚礼办的很仓促。她又因为觉得对不起程景林,忐忑不安,整天缩在房间里,根本就不知道弄了些什么,到摆酒当天,赶鸭子上架出去敬了一圈酒就又被送回屋里了。
程景森沉默,视线在女孩白嫩的脸上停留几秒,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这是娶了个小娇妻。
第 86 章
俩人结婚是权宜之计, 但在老一辈儿眼里,结婚就是结婚,哪有真假, 俩人都领证了,一个被窝还能睡出两家人?
一早,程安国就搜刮了各种票外加五百块钱塞给孟书婉。孟书婉脸嫩,又一时间接受不了身份的转变肯定是想着随便凑合,但程安国不想亏待她, 别家大院媳妇有的,她也得有, 而且还得是最好!
老爷子的攀比心空前高涨,豪气扬手, “东西挑好的买, 手表要那个什么劳的, 衣服鞋子买外贸的,再去照相馆拍那个婚纱照,就照着李海儿子儿媳妇结婚照拍!”
于是乎便有了方才的一幕。
程景森轻轻笑了下,在孟书婉愣神时将她手中的结婚证抽走,“那就先去照相。”
两人到了京市最大的国营照相馆。
橱窗里摆着一大块展示板, 最中间贴着的就是一大副彩色婚纱照,围着它还有各式照片, 但在那大幅婚纱照的映衬下都成了捧月的众星。
照相馆有专门供人拍照的衣服,这次他们赶巧,新到了两款婚纱。一款是白色长袖纱裙,衣领缀了圈蕾丝, 领口处缝了两颗珍珠扣,裙子蓬松铺开, 很是秀气典雅;另一款是纱和绸缎的结合,长袖上罩了蕾丝泡泡袖,裙子自然垂坠,但裙摆很大,铺开时像百合花一样。
孟书婉本来是想随便选一套应付,可当她真的近距离触碰到婚纱时,眼睛还是不受控制地黏了上去。
在满大街都是蓝绿灰时,新到的婚纱洁白如雪,只是挂在那,就美的梦幻,无疑是书中罗曼蒂克的化身。
化妆师见她迟迟没有决定,倒也见怪不怪,笑道:“女同志要是拿不定注意,我取下来给你比一下,你看看上身效果。”说着就把两套婚纱取下来,挨个放在她身前,现在的婚纱都是稀罕物,只有选定了才让你穿,一般都是比一比看个大概效果。
只是这样的比对对于孟书婉这样的美女并没有什么区别,两套婚纱都很衬她,就连化妆师都纠结了,“哎。你长得太好了,一般人很少有适配这两种风格的,瞧你这皮肤白的,感觉等会都不用擦粉。”
孟书婉被她说得羞涩,轻轻咬了下嘴唇,视线在两套婚纱徘徊,犹豫要穿哪一套。
“拍两套吧。”
一直默不作声的程景森忽然开口,吓了俩人一跳。
孟书婉赶紧拒绝:“不用,拍一套就够了,就选这件吧。”她指着白纱裙。
现在人结婚能拍新婚照就算不错了,穿婚纱已经属于赶时髦,哪里还能一口气拍两套。
程景森:“既然都喜欢,就都穿,你程爷爷出门前布置的任务可是要比过李家。”
孟书婉听到‘程爷爷’脸就红了起来,今早出门时,她一时间没转变过来,喊程安国还是喊爷爷,没想到现在被他拿来调侃自己。
化妆师在边上听得明白,这两位是不差钱的主儿,立马接话道:“那感情好呀,这两件婚纱都是昨天刚到店,全新不说,款式也是最新的,女同志还是第一个穿的人,拍出来的婚纱照保准洋气漂亮,全首都找不出第二个来。”
孟书婉被说得心动,手指头动了又动,最后点头答应。
程景森看着,眸中闪过笑意。
化妆师铆足劲来打扮孟书婉,泡泡袖款的婚纱给孟书婉卷了扣叩群寺二尓而五九意司弃上传本文,欢迎加入头发,配上了蓬蓬松松头纱,格外俏丽甜美;白纱裙款的婚纱则是把头发盘起,精致的蕾丝头纱搭配珍珠发箍典雅秀美。
至于程景森的礼服则就没什么花头,黑西装白衬衫,唯一的变化就是领带花纹。
对于穿惯了军装的男人,西装倒也适应的很快。旁人穿着会略显松垮的西服穿在他身上倒是合适,肩宽腿长,整个人英挺冷峻,就是他个子太高,西裤略显委屈,不过有孟书婉的婚纱遮掩,倒也显不出来那短了一截的裤腿。
男帅女靓,登对上相到摄影师连拍两套意犹未尽。
俩人从照相馆出来时都已经十二点了。
带着燥热的风一吹,吹来了隔壁包子铺的香味。
“找个地吃饭,吃完去百货商店。”
程景森再次下决定,不给孟书婉犹豫的机会。
他们就近找了一家国营饭店,点了一只烤鸭,一道炸鹿尾,一碟凉拌菜。烤鸭片好后,鸭架拿去烧了汤,端上桌后满满当当,丰盛到让邻桌侧目。
菜上来后,俩人就安静吃着,沉默的气氛让孟书婉一开始如坐针毡,可渐渐地,她就被美食征服,心思都在卷烤鸭上了。
程景森轻抬眼皮,见她低垂着眼睫,嘴巴鼓鼓吃得倒是挺香,没了今早出门时的局促不安,恢复了几分神采。
短时间内让接连遭受打击的小姑娘接受身份的转变很难,他能做的,也就是尽可能的让她开心一点。
孟书婉的胃口小,一连吃了几个烤鸭卷,就着炸鹿尾、凉菜又喝了一碗鸭架汤,已经饱了大半,她瞅了眼边上被遗忘的米饭,米饭是程景森专门给她点的,他自己则是习惯吃白面馒头,她悄悄按了按肚子,觉得自己还能再塞一塞。
只是在她刚要抬手去拿时,一只深色的大手探了过来端走了米饭。
孟书婉:“……”
她眨了眨眼睛,看向了对面的男人。男人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的视线,大口吃着米饭,以一种风卷残云的架势将桌上的菜席卷一空。
好能吃,孟书婉暗暗嘀咕,但也松了口气。
想到接下来要去百货商店置办彩礼,孟书婉犹豫了起来。
这个时候彩礼流行三转一响:自行车、手表、缝纫机、收音机。
只是他们是假结婚,婚纱照拍一拍是应付一下程爷爷和到时候上门吃酒的人,别的其实不需要,只要置办结婚时穿的行头就好。
她想着,便把想法跟男人提了。
程景森听后,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起身向外走。
孟书婉连忙跟上。
他们出门时是坐了程家的车,只是从照相馆出来,就没看见车,也不知道被小赵开去了哪里。
如今吃完饭,车子依旧没回来。
程景森倒是平静,没表现出任何不悦,而是侧眸问她:“你想走过去,还是坐公车?”
这里离百货商店不远,走过去大概二十分钟,坐公车则是两站路。
孟书婉毫不犹豫选择了前者。
她刚好消消食。
第 87 章
二十分钟的路不远也不近, 是从女生寝室走到图书馆的距离,孟书婉以前跟夏桃边走边聊,往往一桩八卦还未讨论完就已经到了目的地, 可现在她只觉得这路跟取经一样漫长。
她觉得这么并排走好尴尬,悄悄看了眼他,男人侧脸冷峻,正专注地向前。她不动声色放慢了脚步,渐渐与他拉开了距离, 一前一后让她放松了许多。
只是没多久,男人就慢了下来, 又要与她并排,她只能装作不知道, 等过会故技重施再次走在男人身后, 可他仿佛后脑勺长了眼睛, 总能慢下步调来,这样几次后,孟书婉也不知道怎么较劲上了,忽然加快步伐超过了男人。
既然你不肯在前,那就我走在前面。
她的较劲来得突然, 程景森看着前面走得急匆匆的姑娘,有些好笑, 不过这样也不错,能较劲就代表快走出来了。
孟书婉来回折腾几次,特别是后面加速,已经把自己折腾热了, 偏偏回头一瞅,男人不紧不慢跟着, 似乎不在意她这一番小孩子脾气。
六月末的太阳热烈,她原本冷白的皮肤泛着红,芙蓉玉般。
程景森瞟了眼她汗津津的额头,拦住了边上骑着洋车卖冰棍的小贩。
两毛钱一根的雪糕有多好吃呢?
大概就是能让人觉得太阳都不那么晒了。
孟书婉捏着雪糕,停了下来。
天很蓝,鸽子呼啸着从头顶飞过,银杏树叶被风拍的嗦嗦作响。
她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景森叔,你干嘛要答应娶我?”
这是她想不明白的地方。
前世,在程景林拒绝婚约离家出走后,程景森并没有站出来。
就好像原本重新落地的靴子又被抬了起来然后落在了边上。
这也让她恍惚,雾里看花般,不那么真切。
雪糕融化的很快,奶白色的雪糕液流淌到手指上。
程景森瞟了眼,淡淡提醒:“雪糕化了。”
孟书婉:“…哎?”
一句话让她手忙脚乱,等抢救完雪糕,方才那点子情绪也就过去了。
最终,程景森也没回答她,而她也没有继续追问。
靴子都落地了,再纠结似乎也没什么意思。
既然他已经说了这是一场假结婚,那也许这里面他也得到了好处。
俩人到了百货商店,本来想着目标明确,会很快结束购物。
可没想到进去后,俩人就因为买手表产生了分歧。
孟书婉想随便买个一百多块的,既不算太便宜也不算太浪费,可程景森却无视了她的话,直接让柜员把女款rolex拿出来,一一让她试戴。
“真的不用,这太贵了,我觉得刚才那款就不错。”
孟书婉拒绝试戴,仰着脸去跟他抗|议。
程景森:“父亲特意点了这个牌子。”
又拿老爷子说事!
孟书婉瞪他,只是在男人视线扫过来时,又怂怂地挪开,乖乖伸出左手。
柜员看了好一会戏了,见状连忙为她试戴,还不忘说几句俏皮话:“二位是新婚吧,女同志这是掉进蜜罐了,你看你爱人生的一表人才不说,你公公还那么疼爱你,rolex女士手表不是我夸,做工绝对好,特别是这款兰花主题,机械表芯,还是18K金,特别衬肤色。”
玫瑰金衬得她手腕纤细如冷玉,细细的皮质表带简洁淡雅,确实要比她先前试戴的那款好看。
可再好看也贵呀,五百多块呢。
“我觉得还是刚…”
“就这款。”
程景森直接让柜员开票,完全不给孟书婉拒绝的机会。
孟书婉捏着那精美的盒子,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这块手表,不仅超出了预算,还是他的钱付的账。
程安国给她的钱和票她本来是不打算用,只想用自己的钱来付,结果现在事情又脱离了预期。
然而有了这个手表做开头,后面男人的雷霆之势,她是挡也挡不住,最后索性摆烂,任由他带着各种买买买。
从衣服鞋子到雪花膏唇膏,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懂。
其实在程景森买手表的时候,那个柜员就小声提醒,说要讨媳妇欢心,从头到脚都别省。
虽然程景森比孟书婉大了九岁,可他长得好还穿着军装,一看就不简单,而且他们俩站在那,一个冷一个娇,要不是有隔阂感,是真的非常登对。柜员以为是孟书婉拿乔,嫌弃程景森年纪大,所以才特意给程景森支招,好让他赶紧讨小媳妇欢心。
程景森则以为这些都是结婚必备,又加上孟书婉先前说随便凑合凑合,他便自己做主,给她全部置办上。
等最后出百货商店时,俩人手里面提满了网兜。
“这里这里。”
抽烟的小李一见到他们俩出来,立马掐灭了烟上前帮忙提东西。
“自行车已经送回胡同了,收音机要明天才能送过来。”小李向程景森汇报。
原来他先前离开,是受了程景森的命令,去买自行车跟收音机,这俩东西是稀缺货,不单单是要有钱有票,还要能赶上时候,不然去了人家直接摊手说没有,那你去了也是白去。
“嗯。”程景森点头,拉开车门让孟书婉先进,随后也坐了进去。
他坐下后,就对孟书婉说:“你既然不要缝纫机,就折成手表,加起来买你手上这块刚好。”
那手表盒子她一直捏着不肯戴,无非就是觉得太贵重了不敢戴。
孟书婉愣了愣,心里头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
怎么这假结婚,弄得这样正式。
第 88 章
且说回程景林怒而离家奔赴爱情。
许星悦原先借住在舅妈赵爱媛亲戚家, 那家人在十年结束后就立马出了国,留下小小的四合院交给赵爱媛打理。
只是五月开头,赵爱媛忽然要收回四合院, 说是亲戚致电在海外生活艰难想托她把这处宅院换成银钱。许星悦瞧着舅妈那虚伪的脸,心里嗤笑,不过是看她没攀上夏家,程家也没着落,就不想哄着她这个外甥女。
许星悦倒也没怕, 转头就在程景林面前哭了一番,隔天就搬进了西区马连巷。
屋子是程景林兄弟家的, 也是一进的院子,前年刚大修过, 看着比先前赵爱媛亲戚家的还要好。
许星悦虽然只住到八月, 可程景林却舍不得她将就, 前后跑了几趟百货,里里外外填了好些东西,让好友戏成是提前体验当一家之主。
其实要说程景林对许星悦爱得刻骨,倒也不见得。
一开始是为色所惑,再后来是为水乡女子的温柔多情倾倒。
可程景林这样的大院子弟, 不是没见识的毛头小子,更何况他自幼不缺女人缘, 懂事起屁|股后面就跟了一串小姑娘,什么样的姑娘没见多识过,不过是一时新鲜,要是没后面的波折, 用不了多久也就是过眼云烟。
许星悦正是知道这个道理,故意露出破绽让调查自己的宋永芳不喜, 再不动声色挑拨起程景林,让他顶在前头冲锋,自己则只需要维持无辜可怜的形象,自然而然就成了宋永芳的眼中钉。
宋永芳也没让她失望,一次次反对只会激起儿子的反骨,成了她跟程景林爱情的试金石。
只是她还是高估了自己。
程景林没有如她期望那般,不管不顾与她私奔到自由的海外,而是天真的想要安抚好两边。
爱情哪有海枯石烂。
它可经不起时间,距离。
可她一时间又找不到破局之法,只能慢慢煎熬,又因忌惮孟书婉,做了一些过激之事。
好友通风报信,才让她寻到了釜底抽薪的办法。
她清楚程景林为人大气,又有英雄情节,便先程家一步将自己的过往和盘托出,借着‘可怜’之色,不仅博得程景林三分怜惜,更激得他要回去与父母摊牌。
他一走,许星悦就开始掐着时间等。
果然,不出两个小时,程景林裹挟着怒气回来了。
她按捺住欣喜,一边用绘着芰荷的扇子替他扇风,一边试探他的心意。
“怎么了?是你爸妈不同意吗?没关系的,我知道我出身不好,你爸妈会介意很正常。我没了爹妈,羡慕你们这些还能有爹妈管教的人,你要是因为这事跟他们置气,也别说要娶我了,咱们就此算了。”
她说着话,手里的扇子向自己压来,半遮着脸,神情戚戚。
程景林听的不是滋味,这么好的姑娘,自己爹妈居然都反对,亏他以前还觉得只是宋女士固执古板,没想到父亲那有过之而无不及,还想要他去娶那个孟书婉!
一时间他替自己不值更替许星悦委屈,便将家里发生的事情倾吐出来。
当许星悦听见程父要让程景林娶孟书婉时,捏在扇骨上的手指都泛了白。
果然,她的直觉是准确的,那个孟书婉确实是程家看中的儿媳妇。
与她那纯洁的外表不同,许星悦自小就是利己主义者,当初为了躲过下乡,她便在追求者里选了一位结婚。一开始夫妻俩也是过了几天蜜里调油日子,只是男人得到了就不珍惜,而她那时年纪小又自傲,不懂得低头,不过半月俩人就吵得不可开交,好在一场大火来得凑巧,她摆脱了婚姻重回单身。
也是这场婚姻让许星悦醒*七*七*整*理悟,只单靠颜色是无法真的驾驭男人。
男人好色且多情,今日喜欢你的容貌,明日就能喜欢她人。
所以才会在遇见与自己风格相似的孟书婉时那般戒备。
她怕孟书婉取代自己。
程景林察觉到恋人的沉默,登时握住了她的小手,信誓旦旦道:“你放心,我已经与家里决裂了,逼我娶孟书婉是想都别想,我就要娶你,他们不同意随便,我们明天就去领证,我也不考那个高考了,等到了八月,我跟你一起出国,以后再也不回来!”
他说得情真意切,慷慨激昂,可许星悦却没任由情绪支配点头答应。
他户口本都没,怎么领证?
出国需要办一堆手续,他父亲一句话,就能给他按死在那。
当然他肯定会说跑到南边,偷去港城,那样更加轰轰烈烈,可激|情过去后,他肯定会后悔,一旦后悔,他就会埋怨让自己变成现在这种样子的她。
许星悦想得太透彻了。
所以她用冰凉的手指缠住他,低声哄:“别生气,孟书婉遭遇那样的事情,你父亲心疼她才会想要帮她解困,你既然明确表达了不同意,以孟书婉的脾气应该不会再想嫁给你。你准备了这么久,眼瞅着要上考场了,可不能因为赌气说不考就不考了。我还记得你当时跟我说要参加高考时的样子,那么意气风发,我一直觉得那会是我心中最美好的记忆。”
其实程景林也是一时口快说的赌气话,他不是小孩,清楚没有介绍信没有手续,要想出国,只有偷渡一条路可选,可偷渡了那就意味着名不正言不顺,异国他乡生存都成问题,又怎么能完成自己的承诺。
所以当许星悦劝说他时,他只是略表达了对父亲和孟书婉的不满后,就答应继续参加高考。
最后,他还信誓旦旦道:
“我不会再回那个家,就算他们要跟我断绝关系,来逼我娶孟书婉,我也不会答应!”
只是等了数日,没等来家里断绝关系,也没等来逼他娶孟书婉,却等来了大哥结婚的消息。
而结婚对象,正是孟书婉。
“疯了吧!”
程景林震惊。
自己的大哥居然心甘情愿娶比自己小九岁的孟书婉?
许星悦也很震惊,不过她更惊讶孟书婉的好运,先有夏航宇,再有程景森,这俩人听说还是好兄弟。
“不行,我得回去一趟!”
程景林坐不住了,他觉得大哥是在帮自己才会娶孟书婉。
许星悦握住了他的手,柔声说:“我陪你一起。”
这次,她得亲眼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
夏家也收到了程家的喜帖。
夏航宇盯着那张红纸,半晌气笑了。
夏曼曼小心翼翼把那红纸移开,“哥,你别生气,是孟书婉没福气当我嫂子,她愿意被人笑话,就让她被人笑话去,你好好养身体,咱爸说下月让你去土管局报道。”
夏航宇皱了下眉,懒洋洋靠在沙发上,没有接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从医院回来后,他就是这个状态,经常神游太空,似乎精气神都去了大半,好处是,不跟长辈吵吵了。
可这样的三哥吗,让夏曼曼很心疼。
夏曼曼觉得三哥为这个家付出了太多,可偏偏大家都把他的付出当成理所应当,一点也不珍惜。
这次他跟家里闹起来,其实夏曼曼心里头是支持的,想要家里那一尊尊大佛经过这一闹都能挣开眼睛看一看可怜的三哥。
至于孟书婉。
她从喜欢变成了讨厌,不识好歹的玩意儿,以后她肯定要好好收拾一顿。
只是夏曼曼没想到,看起来对那喜帖没什么兴趣的夏航宇,居然会在婚礼当天,跳窗离家,跑去了程家。
第 89 章
程景森跟孟书婉的婚礼就定在了领证后的第三天。
宋永芳这些天都在装病, 时间这么赶就算是她来办也不一定能弄好,更何况是程安国那个大老粗,到时候自己不出面, 这婚礼肯定办不成。
可让她意外的是,程安国是铁了心要给孟书婉撑腰,往日里不问庶务,这次却是拿出了十二分精力去操办。
因为时间太赶,首都饭店定不了那么多桌。程安国便托人弄来了百十斤鸡鸭鱼猪肉羊肉, 特意请来了首都饭店的大师傅来掌勺。院子里摆上十来张大圆桌,回廊底下还从老战友那顺来了好些开得正盛的花卉, 再把请来的奏乐班子安置在花卉后,花开富贵喜乐热热闹闹, 好些老人感叹多少年没见过这样体面局气的婚礼。
宋永芳气得不行, 可她到底还是要面子, 终于在婚礼这天“痊愈”,站在门厅前迎宾,旁人与她夸起孟书婉时,也丝毫看不出她对这个儿媳妇的不喜。
这次程安国是奔着大办去的,邀请电话一个个打出去, 临时印刷的请帖也发了好些。他虽然退下来了,可往日过命交情的老战友还有不少, 再加上提携之情的晚辈也多,不算程景森自己的战友兄弟,就已经占了大半桌子。
孟书婉朋友少,而且也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结婚, 所以就请了同寝的三人。
除了夏桃外,其余两人都不知道内情, 只当这是一桩父辈定下的姻缘,原本还为孟书婉抱不平,觉得这俩人年岁不配,男的还是二婚,前头生的还是个儿子,孟书婉年纪轻轻就要给人到那个后妈,以后日子指不定怎么辛苦。
可当她们进了程家的四合院,见到穿着西装迎宾的程景森后,立马改了口,说这老男人跟老男人也是有区别的,像她家这位仪表堂堂前途无限,西装都挡不住胸肌腹肌的老男人那叫成熟男人。她们还在羡慕孟书婉得到婆家尊重,丈夫又好,继子也跟她处得来,已经比绝大多数人幸福。
夏桃却是为闺蜜委屈,要不是那个夏航宇发神经,书婉怎么会嫁给程景森。就算程景森千好万好,在她夏桃眼里,也配不是自己的好闺蜜书婉。
所以当其余两人在新房里开心跟孟书婉夸程景森时,夏桃一言不吭,活像是受了大气。
孟书婉见她这样,也明白她是在为自己难过,便挑了一颗巧克力递给她,“小桃子,帮我尝尝什么味。”
她刚涂了口红,马上就要出去敬酒,巧克力这种容易粘牙的糖,自然不方便吃。
夏桃清楚这点,便没多想,接过巧克力塞进嘴里。
这是国外的巧克力,孟书婉拿的恰好是黑巧,夏桃冷不丁吃到嘴里,浓郁的巧克力在舌尖化开,苦味渐渐被香醇取代,竟然还能品出甜味。
夏桃愣住,眨了眨水灵灵的桃花眼,对上了她笑盈盈的眼睛,一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看起来是黑的苦的巧克力,真正吃的时候是甜的,她是在告诉夏桃,这场婚姻看起来是错位的,不相配的,可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却恰恰是解决了她的麻烦。
比起程景林,更加有责任有担当的程景森,会是一个很不错的结婚对象。
当然关于他们先前约定的大学毕业后就离婚这件事,孟书婉没有告诉任何人。
婚礼上,孟书婉跟着程景森一桌桌敬酒。
程景森是二婚,一般二婚很少会办的比头婚还热闹,可到场的人一看到新娘子花容月貌,还是清大的高材生,顿时明白了这是程老爷子怕亏待了这位新儿媳,特意大操大办。
程安国的朋友都是有身份地位的人物,前世孟书婉跟程景林结婚时,他们也到场了,只是那时的她怯懦自卑上不得台面。不少人私下叹息老程太重情义,这样的二儿媳也难怪小儿子不喜欢。
如今的孟书婉气质脱俗落落大方,又清大高材生还是个见义勇为的英雄,一众老前辈看着直呼程老爷子这是有福气,娶了这样好的儿媳妇,以后子孙三代不出孬种。
宋永芳听着大家对孟书婉的夸奖,要多别扭有多别扭,她心底不认可孟书婉这个儿媳,可听别人夸,又觉得与有荣焉,总之很矛盾。
长辈们敬完,就是平辈了。
有不少程景森的战友取笑他这是老牛吃嫩草,这么水灵的小媳妇,这以后不得疼得软了双脚。
不过大家也好奇,这么严肃板正的程团长以后小妻子闹脾气了,他是弯腰哄妻,还是低头训妻。
面对大家伙善意的打趣,孟书婉乖乖做出新媳妇的娇羞,垂眸不说话,恰好喝了几杯酒的脸颊晕开胭脂色,倒也真像是害羞了一般。
程景森神色淡淡,只是在敬完酒,不动声色让人给他们换上了烈酒兑洋酒,这些平日里只喝白酒的人哪里遭得住,没几杯下肚就晕头转向,热菜都没吃上几口。
敬到靠门一桌时,孟书婉愣了下,有些没想到程景林跟夏航宇,都坐在这桌。
程景林会来在意料之中,毕竟他当时离家是怕跟孟书婉结婚,如今孟书婉都嫁给他大哥了,他自然没什么好躲着了。不过他的脸色很古怪,愤怒算不上,倒有些别扭。
他清楚大哥是为自己挡刀才娶的孟书婉,可看见大哥在敬酒时那么护着她,他就有些不是滋味,说不上来,就是心里头不舒坦。
夏航宇是意料之外的人,他先前的疯,还让孟书婉心有余悸,见到他就下意识皱眉,警惕地盯着他。
程景森察觉到了她的不安,微微侧身站在了她身前,而这个举动也让夏航宇忍不住冷笑。
“新婚快乐,好兄弟。”
这好兄弟三个字说的咬牙切齿。
夏航宇是怎么都没想到程景森会跟孟书婉结婚,之前还冠冕堂皇说是帮着侄女出气,怎么现在就不顾伦常娶这个小侄女了?
呵呵。
程景森不在意他的阴阳怪气,只是淡声道:“吃好喝好。”
末了,他视线扫过夏航宇的右手,那里并没有装石膏,“伤没好就少喝点。”
他说完便带着孟书婉去了邻桌。
夏航宇脸一阵青一阵白,猛地坐下愤愤喝了杯中酒。
孟书婉转过头,扫了眼坐在角落的女孩,女孩一直垂着头,看不清脸,但孟书婉却认出了她是许星悦。
“怎么了?”程景森问。
孟书婉回过头,淡淡笑道:“没事。”
程景森若有所思,视线扫过她方才凝视的地方。
两人继续敬酒,直到最后一桌。等到华灯初上,才将所有宾客送走。
程安国喝多了,被送回来房间,宋永芳原本是看见了小儿子,可一个转头,小儿子就不见了,只能憋着气回房间去照顾程安国。
“小衡是在房间吗?”孟书婉问李婶。
李婶:“一直在房间呢,乖乖的,刚我去瞅了眼,饭菜也都吃了。”
孟书婉点点头,心里却是叹了口气。
程衡自从知道他们要结婚的事情后,就表现的异常平静,没有一丁点吵闹反对的意思,只是过于安静了。
领证那天,孟书婉在百货商店给他买了喜欢的糖和积木,想着回去了好好跟程衡聊一聊。
结果小家伙虽然没拒绝她的礼物,但是却拒绝跟她说话。
这种拒绝沟通的态度,也让孟书婉有些无奈
加上后面几天一直在忙结婚的事情,她也就只能先把这件事放一放。
等明天,还是要再找他聊一聊。
孟书婉下了决心,要尽快解开程衡的心结。
她不想这个小家伙变回沉默阴郁。
新房是用的程景森原本的房间,简单收拾过后,各处贴了囍字。
俩人一前一后进了房间,孟书婉看见床上铺了满床红被子,一时间有些莫名尴尬。
她回过头,正想跟男人商量今晚怎么睡,就看见男人正在用修长的手指解风纪扣,
他席上喝了不少酒,此时有些燥热,靠在椅子上,长腿支着,微微仰头,露出的喉结上下滑动,整个人没了一贯的冷峻端正,反倒是有种破戒的欲感。
孟书婉心间一颤,猛地收回视线,去给他倒了一杯水。
“喝点吧。”
程景森眼眸下垂,视线扫过那握着水杯的手指,很白,指尖染着粉。
他缓缓坐正,伸手接过,两人的指尖不经意相触,温凉与炽热,短暂的感知,迅速分开。
“谢谢。”
他的声音暗哑,颗粒般的质感滑过她的耳膜。
一杯凉水冲淡了胸口的燥意。
他低声说:“今晚你睡床。”
孟书婉如释重负,也顾不得跟他客道,立刻转身走向床铺。
她今天穿了一身红色的长袖套裙,从后看去,腰身细细的,似乎能环握,裙摆下露出的小腿,年糕汤团一般莹润。
她很少这样明艳,却格外适合。
程景森想起了方才战友的调侃,‘你倒是娶了个小娇妻啊,艳福不浅哦。’
程景森猛地视线,掐了掐眉心,神色瞬时变得冷凝起来。
然而就在这时,耳畔传来孟书婉一声惊叫——
“啊!”
第 90 章
孟书婉在看清床单上的东西后, 瞳孔紧缩,猛地向后退去,恐惧让她哪怕捂住了嘴, 惊叫声还是溢出。
余光里闪过一道身影,她整个人就被男人护在了身后,而男人也看清了吓人的东西是何物。
蟑螂。
大大小小的蟑螂躺在红艳艳床单上。
看着是祖孙三代被一窝端了。
“这怎么会有…”
孟书婉缓过神来,有些难以置信瞪着那团被子,那股子恶心的劲让她说不出来那俩字。
她不怕蛇, 不怕老鼠,蜘蛛蝎子也不怕, 唯独怕能飞来飞去又顽强的蟑螂。
这份恐惧源于幼时在南方生活的经历。她那时不过四五岁,跟着一群小孩满大院疯玩, 有次孩子王领着他们进了废弃的房子里寻宝, 结果一拉抽屉, 里面密密麻麻全是蟑螂,受到惊吓后竟然飞了起来,等那孩子王尖叫着转过身时,脸上身上爬满蟑螂,那一幕堪称是孟书婉的童年噩梦。
男人额角抽动, 脸色黑沉下去,眼底有怒意翻滚。
他动作很快, 一抽一卷,床单连同被子都被他卷成团拎在手里朝门外走,紧绷的身体,让他行动间都是肃杀之气。
孟书婉此时还处在害怕中, 现实加回忆带来的双重冲击让下意识地跟随这里唯一能给她带来安全感的人。
“抱歉,劳你铺一下床单, 柜子里有干净的床单…”程景森回头看了眼。
白炽灯下,一身红色的孟书婉小脸煞白,如同受惊的小鸟,亦步亦趋。
程景森沉默了一瞬,“算了,你坐椅子那吃点糖,等我回来。”
孟书婉愣愣望着门口,半晌,才回头瞅了眼光秃秃的床,有些头疼,“这小子搁这儿憋个大的……”
敢在老子新婚夜这么干的人也只有儿子了。
只是她没想到程衡的怨气会这么大,居然会用上这样的方式表示自己的不满。
孟书婉皱了下眉,决定还是出去瞧瞧。
程衡住的房间以前后罩房改的,从程景森住的东厢房过去有些距离。
她到的时候,门是关上的,屋内灯亮着,父子俩的身影映在窗帘上,一大一小,对峙着,谁也没有开口,安静的都能听见前院里酒蒙子拼酒的声音。
这是暴风雨来前的宁静?
正当她猜想时,屋内有了声音。
“为什么放蟑螂?”
“……”
“说话,既然敢做就别装缩头乌龟,为什么要放蟑螂,谁教你的?”
男人声音低沉冷硬,能感受出声音的主人此时正在压抑着怒火。
孟书婉在外头听着都害怕,有些担忧地向屋内望,视线被窗帘遮挡,只能看见小男孩的身影,一动不动,似乎像是听不见看不见一样。
小程衡的脾气孟书婉早就领会过,只是后来俩人相处融洽,让她渐渐忘记了小程衡的倔强和执拗。
小程衡今天会这样做,是觉得自己被欺骗了,而欺骗他的还是自己信任的人。
孟书婉在心中叹气,有些懊悔这段时间不该忽略了他,要是刚决定嫁给程景森时就跟小程衡解释清楚,或许现在就不是这样的局面。
程景森气势吓人,可小程衡根本不怕,黝黑的眼睛跟他对视,气氛一时间变得格外压抑紧绷。
笃笃。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响起,随后便是一道纤细的身影从门口挤了进来,又飞快把门关上。
孟书婉瞅了眼他俩。
一大一小,相似的五官,却像是深仇大恨一般,见她进来,又齐齐看向她。
“……”
孟书婉有些压力,对上男人沉沉的目光,还是挤出笑来,“那个,我觉得还是让我跟小衡聊一聊吧。”
出乎意料,程景森对于孟书婉的要求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扫了眼那边板着小脸的儿子就离开了。
男人一走,屋子里的气氛都没那么紧绷了。
孟书婉看了看小程衡,小孩哥冷着小脸,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
哎。
孟书婉叹了口气,走过去,在他身前蹲下,清亮的眼眸与他对视,柔了嗓音说:“对不起,不该让你那么晚知道。或许你觉得我骗了你,先跟你当朋友,转头又嫁给了你爸爸…”
小程衡看着她,放在身侧的手握紧:“不是吗?”
他开口打断了她,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愤怒。她就跟以前那些女人一样,不!比那些人更可恶!
“你就是骗子,叛徒!”
她怎么可以这样,那么温柔的对他,却是在骗他,等他把她当成朋友,当成姐姐了,转头又成了他的后妈!
小程衡既愤怒又委屈,他不懂,为什么她要这么坏,明明之前还好好的,怎么就从姐姐变成了后妈。
“……”
孟书婉哑然,心一抽抽的疼。
无论她是不是事出有因,都已经伤害到了小程衡。
小程衡会做出放蟑螂的事情,其实就是觉得自己被欺骗了,才会愤怒的报复。
她鼻腔酸涩,有些无措地望着他,“对不起,对不起,小衡,我知道你现在很生气,也不会相信我的解释,可我还是恳求你能听我讲完……”
她将之前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小程衡,从自己被夏航宇胁迫,到她为自保割腕住院,再到程景森站出来帮她。
她没有因为小程衡是小孩就省略,而是如以前那般,将事情转化为他更能理解的话语告知。
程衡抿着唇,有些不信她的话,可看着灯光笼罩下温柔的女人,那些反驳的话又被他咽了下去。
他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是该继续恨她,还是要选择原谅她。
孟书婉走出了房间,她抬头望着夜空,幽幽叹了口。
她看出了小程衡的纠结,她也没想过现在就能得到他的原谅。
她会过来,只是不想小孩那么生气,也不想激化父子俩之间的矛盾。
毕竟,她有嘴巴,遇到误会会说出来。可这父子俩,一脉相承的锯嘴葫芦,似乎互相释放冷气,就是他们解决问题的方式。
刚刚她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就知道自己再不出来打断,只怕今天就算是把小程衡吊起来抽,程景森也得不到任何回应。
这么一想,她更加想叹气了。
然而视线下移,就对上了男人幽幽的目光。
“……”
他居然没走。
孟书婉先是一愣,随即也明白,男人没走才比较正常。
他只是不善于跟儿子沟通,并不是不在意儿子。
她回头望了眼屋子,屋内的灯还亮着,小孩儿的身影印在窗上,孤零零的,有些可怜。
她抿了抿唇,眼中闪过心疼,随即小跑到了男人身边,拉起他就往前面走。
这个时候要是再让小程衡发现他们俩在屋外,只怕心里头更拧巴。
程景森垂眸,他的手很黑很粗糙,却也衬得女人的手如白瓷一般细腻,极致的皮肤差带来的视觉冲击,让他身体内的酒意翻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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