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白榆算得全,但若换个人在凛乌的位置,却不一定能让他算来好处。
有人在帮众人洗刷——霜月。一个盒子,一张纸条,几粒解药。霜月顺水推舟拍下药珀时,就已将局势掌握。
所以梵心会得知霜月在拍卖场扬言将药珀送给凛乌的消息。
所以霜竹能轻而易举知晓事情原委。
颜舒向来也是情报通达,有他在凛乌身边,也不会让事情朝着不好的方向发展。
而就算没有霜月颜舒出手,阁相之间也是铁板一块,谁又能真正将其踢出个窟窿来呢?
更何况身处帝位的,并非是元冬泽。
元冬泽性情乖张,在位时通过各种手段拢了不少权,所以有的人便习惯性地认为帝君比阁相尊贵许多。
实则都是泯界顶梁的,绝无可能为了其中一个砍掉另外一个。差别虽有,却并没有过分的大。
因此凛乌和两位阁相谁都不会有事。
谢白榆所做,并非至关重要。
只是凛乌刚好乐意与谢白榆结交。
原则上来说有宗门的人不允许入一念府,但谢白榆肉眼可见的气运滔天,如今更是身怀离火,还与司伐阁梵心有交情,那么剩下的阁相也就不会对此次破例有什么异议了。
能驱使离火的天骄,不紧赶着往自己这边拢,难道还有送出去的道理?
……
夜幕降临,珩澈随同凛乌一起离开赛场。凛乌没让其他人跟着,两人走着走着,珩澈才发现,这似乎并不是别院的方向。
“师尊,我们这是要去何处?”
凛乌缓下脚步,让珩澈从他身后行至身旁。
晚风吹得祥和,他轻声开口:“久闻回春堂流萤谷夜间景色粲焕,这难得来一回,可不得去走上两圈?”
得了这样的回答,珩澈有些意外——凛乌应当见过很多美景,这回春堂的流萤谷,只是一片会发光的飞花丛罢了。
当真至于让凛乌特地来看几眼吗?
略朝身侧转头,瞧着珩澈怔然的样子,凛乌展颜一笑,并没有要多做解释的意思。
……
两人离回春堂建筑群的灯光越来越远,却也与另一片灵动的灿烂越来越近。
隔着些距离,便已听到那边传来的三两声音。
到了。
回春堂的人其实很少来流萤谷。
——有这时间不如出去刷药材。
而且但凡进入宗门有些年头的弟子,也早已看腻了这片流萤飞花。能来的,只有偶尔几个刚入门不久的新弟子了。
凛乌简单施了一个障眼之术,便无人识出他们俩。此刻在旁人眼中,他们只是两个平平无奇的回春堂小弟子。
各色飞花像萤火般飘荡在半空中,不可尽数。
及膝高的花丛托举十色光海,随着远处揉来的晚风、人的脚步,漾开层层涟漪。
映亮了一片绚烂夜空。
凛乌眼中也被飞花映出些色彩光亮,他抬步走向花丛,慢慢陷入五光十色的柔芒之中。
一头银发也好像被“改头换面”,成为飞花荧光的画布。
每走一步,就会从花丛里带起些新的流光,而本就在空中的色彩光亮,竟也轻得可怕,随气流而动,从袖角袍身淌过,又散回空中。
珩澈立在原地,木直的双腿好像被忘却,耳边也不再闻周围那些弟子的声音。
唯有眼前飞花迭起,那人伫立其中。
映亮夜空的光彩全都失了色。
他好像看见凛乌笑了笑,唤他“阿澈”。
不知是否只是他的幻觉,故而回过神后,竟不敢应声。
原来,哪怕景色并不怎么奇绝,只要其中有那个人,就也会变得惊心动魄。
真的是他的幻觉啊……凛乌此时仰头看向空中,方才并没有对他笑,也没有唤他。
凛乌置身花海,无数灿烂将他团团围住。
珩澈瞳孔骤然一缩!
这是……
阵法!!
“师尊!”语气中满是焦急、担忧,与害怕。
一颗心都跟着揪了起来,偏偏他又不敢贸然上前。
凛乌在开启什么阵法。
被扰断怕一定会影响到凛乌。
此时,凛乌见珩澈发觉,只是悠哉悠哉地朝他点了个头。
他早该想到!凛乌怎么可能只是来看这些流萤飞花的?
但对方既然选了这样一个地儿——偶有人往,飞花不尽,变数多而不可计,那应当是不会被干扰到的。
珩澈不是不明白这点,只是事关凛乌,他凡事都必然要想个万一。
万一他上前,叫凛乌遭到反噬呢?
万一这个阵法,对凛乌来说至关重要呢?
万一……
“阿澈无需惊慌,为师只是在开一个小阵法罢了,也就灵力耗得多了些,其余无碍。”
听到凛乌依旧平和的传音,珩澈才勉强稳住心神。
他真的太怕了。
明明凛乌那样强大。
可他忘不了凛乌心口顶着大窟窿,一身血倒在白茫茫中的样子。
也会永远记得,曾有几日他怀中搂着空荡的红衣,苍白的霜雪将他堆压,刺骨的池水将他浸透。
他该如何心安?
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无比漫长煎熬。
但其实片刻不足,凛乌便做完一切,重新向他走来。
这阵法隐蔽至极,也低调至极,周边的弟子无一注意到这边的情况,仍只是各自赏玩飞花。
“担心?”
凛乌再次响起的传音让珩澈如梦初醒,他亦传音回答。
“师尊…我……”珩澈显然有些无措。
但最终,他还是道:“嗯。”
作为徒弟,担心师尊好像并没有什么可避讳的,可他的声音仍是有一两丝细微的落寞织于其中。
显然,珩澈并不满足于二人的师徒关系。
凛乌走到他面前。
飞花光海是那样热闹绚烂,眼前的珩澈是那样安静冷清。
凛乌垂眸,替他捻走肩上两片花瓣。
“我还能让自己出什么事不成?”
珩澈眼中的光亮动了动,并不答话。
你能。
哪怕你灵力尽失,我也没能留下你。
凛乌将花瓣凑在眼前端详了片刻,一枚泛着红光,一枚泛着白光,被他收入了储物佩。
“别不开心了,我往后做什么,事先给你知会一声可行?如此好让你心安。”
柔光一片,花海之中,他温和的笑容晃乱了珩澈心弦。
“师尊……”
欣喜之下,更为深重的罪恶攀锁住珩澈跳动的心脏。
自己凭什么呢?
这是自己可以得到的吗?
凛乌……
“阿澈。”凛乌认真地望进他的眼睛。“我在,你便只管无忧。”
珩澈思绪都滞涩下来。
“多谢师尊……”
是因为,自己长得很像那人吗……
——也挺好的。
不……凛乌不是这样的人。
从小到大,凛乌对他的关心仔细从未有假。
可短短几百年,跟凛乌的曾经相比,连微毫都够不上吧……
故而珩澈又不那么自信起来。
……
在回春堂的时间一闪而过。
这次珩澈留意着谢白榆最后炼制的丹药。
他没有忘了,也根本忘不了。
——无可悔。
当谢白榆药成之时,珩澈紧张得像是踩上了独木桥,呼吸都略微迟缓起来。
这药不能再落到凛乌手中了,绝对不可以!
“此次回春堂炼药大比的头名是——”
“谢白榆!!”
场上呼声热切,而珩澈如临冰霜。
凛乌轻轻搭了下他的袖子:“阿澈,与我来。”
珩澈回神,随凛乌起身,两人双双来到谢白榆所在的台上。
台下众人的静默透着些喧闹的意味。
帝君与少君同行,且帝君让少君走在他身旁……还!能!再明显一点吗!?
凛乌与珩澈这般,众人都忽视了凛乌亲自下台将赏赐给谢白榆这件事。
帝君这怕是故意的……就是想拉着少君在他们面前晃一圈。
站在位上的几位相公眼观鼻鼻观心,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个月……半个月……
“小友甚是合寡人眼缘,今日寡人高兴,小友只管说,你想要什么。”凛乌唇畔勾起轻缓的笑容。
天哪!他们听到了什么!谢师弟这也太好运了吧!!!
但帝君说他今日高兴?在为什么高兴?难道仅仅是和少君一起发个奖?
众人又将目光投向珩澈。
少君是怎样将帝君吃得这般死的?
谢白榆眼中亮了亮,颤颤巍巍道:“弟……弟子想要入一念府,不必退出回春堂的那种。”
场下更沉默了,重新把目光投向台上的主角谢白榆。
谢师弟这……是不是有些不太好?但帝君应该不会生气?因为他看起来真的很高兴的样子。
谢师弟这一步走得妙啊……
果然,只见他们的帝君面上笑容丝毫不改,轻声道:“好。”
随着话音落下,场上一道青光亮起,又渐渐散去,只余一枚青色令牌。
一面刻有“一念”二字,另一面刻有“三思”二字,还带有些清浅的纹样,是十神纹和一念府的标志。
凛乌:“一念三思,三思一念,既为一念府学生,还请务必牢记。”
谢白榆眨了眨眼睛:“弟,弟子谢过帝君。”
这次,全场的惊讶被沉默掩抑,有至少一半被珩澈分走。
……
次日一早,凛乌一行人来到了焕焰门。
焕焰门上下都洋溢着一股气息。
——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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