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乌带着珩澈自若梦楼满载而出,并没有立即回宫。
泯海的海风拂过二人的发丝,黑白相交。
似那阴阳鱼图。
两人并排坐在落满了栀子花的木屋顶上,看远处的海面浮光跃金,残阳如血。
漂亮的桃花眼几乎目不转睛地凝望着那日落,金与红在本只有黑白的眼中添上一抹颜色。
风动、花谢、日沉、月盈、星转……
水面被风吹皱,又被日月星辰照亮。
珩澈看着这一切,抬手接过一朵由风吹来的栀子,捻成灵气,绕在指间。
那香气又随风散去。
变化无常……
造化无极。
似是心有所感,却始终差上半点。
忽地,凛乌侧过身,神色莫名,而后便低头埋进他怀里。
珩澈心中传来凛乌的心绪波动,有些苦涩,又有些委屈。
竟远比二人说开那时要委屈。
几乎要催出珩澈的泪来——这还只是通过尾羽传过来的情绪。
所以情绪的来源——凛乌,他眼角真的湿了。
珩澈下意识抚上怀里那颗脑袋。
凛乌怎么了?
好像……这几次他跟凛乌在一起时,遇见夕阳,凛乌的情绪便会出现波动。
但从未像这般脆弱。
“阿澈…”凛乌的声音有些发闷。“你唤我,唤我的名……”
“凛乌。”
“嗯……”凛乌环在珩澈腰上的手紧了紧。“还要听。”
“……凛乌。”
“嗯。”
……
不对,这般脆弱的凛乌,先前有过。
——从那给他补魂的灵器世界出来后。他恢复了两百年前的记忆,凛乌也恢复了关于那位前夫的记忆……
当时凛乌就被往事伤得意识混乱。
那个时候的凛乌,肯定也是知道他们俩在灵器世界发生过什么的,但却丝毫没有在意,也没有提起。
所以……那前夫与凛乌的往事,竟比他还伤人得多……
珩澈叹了口气,对此颇为心疼。
他将凛乌从自己怀中挖出来,与之对视,认真而和缓:
“凛乌,他与你分别,是在日落的时候?”
珩澈不能放任不管,也做不到。他要与凛乌更近,直至完全站在一起,凛乌也愿意,那他便要了解凛乌的更多。凛乌过往所受过的伤,他也会去治愈。
说一点儿也不吃味那是不可能的,但他知道凛乌如今心中的人是他,这就够了。
哪怕那人没死,现在就活生生站在二人面前,他也相信凛乌会选择自己。
凛乌那双长睫上还挂着细微的湿润,闻言摇了摇头。
感受到珩澈心中对他的关切,他冷静了不少。
“不,是在日出……只是日落和日出太像了。”
“那时我明白自己对他的喜欢,刚说出口,他就消散在我眼前了。”
看来传说终究只是传说……并不是爱人,明明只是喜欢……
珩澈近前,将凛乌拥入怀中,温声道:
“他在日出时离你而去,那往后日出日落,我都伴你,不离不弃……”
凛乌本就是触景伤情罢了,闻言心中泛暖,抬手回抱着珩澈,轻声答:
“好。”
……
回宫的途上,他们见帝京灯火热闹,珩澈有意带凛乌排解,便走入了片片灯火。
帝京能认出二人的还是不少,因此他们简单变化了一下面容,但在对方眼中依旧是原样。
人们穿行在明明暗暗的灯光之中,各色灵气朦胧纷然。
缥缈的月与市声作陪……
是热闹的,也是恬然的。
珩澈握着凛乌的手。
看月色清冷,看灯火明灭,看繁华喧嚣……
忽而他心念一清。
世间变化由生灵或神明推动,而这些,都起于他们的一念……
神明也好,万象生灵也好,
皆是——
念动。
只要在此世间,念动就是绝对的,而念不动,则是相对的。
无极由来太极生。1
念动,便是造化。
某些桎梏瞬间消失。
珩澈体内三脉中的魂脉成为某种特别的东西,融入识脉。
若非说他的魂脉变成了什么——那便只能说与规则之源类似。
他可以捏就规则了……原来这便是……
衍虚期。
此刻,他感觉到识脉与灵脉脱离,各自独立。
而识,才真正是他……
“凛乌,我手中有一颗种子。”珩澈突然道。
“你猜,是尖的还是圆的。”
“阿澈当真厉害,恭喜阿澈,叩问衍虚。”凛乌笑了笑。“我猜是方的。”
珩澈一下子就愣住了……
——他一直都觉得,凛乌在灯下笑起来,就是故意杀他的。
他不自禁地靠近,再近……
而后动心地吻上凛乌。
十指依旧紧扣。
松开时,两人眼中都带有暖情与笑意。
“很喜欢。”
凛乌说。
“阿澈的吻。”
此时,珩澈将另一只空余的手在凛乌眼前摊开——赫然一粒方形的种子。
随着珩澈以灵气浇灌,那粒种子快速发芽、生叶,长到半尺高时,结出一个花苞。
凛乌抬指,带着自己的灵气点了下那花苞,多瓣绒绒的红色花瓣展开。有一瓣单出来,形状独特,另九瓣都簇在一起,活似一只赤狐。
世上没有这种东西。
见到这独特的植株,凛乌的欢喜溢于言表:“嗯……知道你这样会有什么后果吗?”
珩澈思绪一滞,他头一回使用衍虚的力量,还真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会不会扰乱此界规则?
他正忐忑着认真思考所有可能,凛乌却一把将他抱起。
只听凛乌道:
“你会几天都穿不了衣裳。”
珩澈:“……”
啊?
还不待珩澈反应过来,二人便消失在原地。
凛乌掩盖二人面容时使了点小心思。
——过几天应该就能买到小舒舒和奉尘的话本了。
方才在旁人眼中,他们便是奉尘和颜舒。
颜舒与奉尘等人常在帝京走动,因此虽有回头率,但也不会很过分。
可由于凛乌与珩澈是携手而行,那些光明正大的回头率便一下子都成了悄悄打量。
而后又听到……
当然,珩澈唤他名时屏蔽了一下。
……
暖池中,凛乌幻化出了一对狐耳和一条赤色狐尾。
那狐尾环在雪白的腰上。
拉近着二人的距离。
月色照人幽幽,与雾汽化在一起,同波光粼粼的水面一同荡漾起层层叠叠的涟漪。
胀暖袭人,如探入雾中的蟒一般,先是缓缓试探着前进,接着,便势如破竹。
“嗯…”
珩澈眉头微锁,一对蝴蝶骨被惊得轻颤,腿脚发软。
“…凛乌……”
凛乌自然是会意,慢慢出来后,使珩澈转过身,与其四目相对。
暖池的水都是灵泉水,并不会让珩澈难受。
雪色长臂环上凛乌脖颈。
珩澈将头埋在凛乌颈侧,听着不能平定的心跳,任由施为。
于是他脚底一悬空,便被抱在凛乌怀中。
他张口轻轻咬在凛乌颈侧,下方被刚才的热重重……
暖水拍在岸沿,不能停歇。
这叫珩澈几乎转不过气来,逼红了雪色的面颊与眼尾。
“…呜……”
——好一个谢白榆。
珩澈与凛乌二人本就有尾羽契在,又加上那丹药。
珩澈不禁咬牙。
当真是,愈仙愈死……
或许是暖池的水有些烫人了,珩澈整个人都被蒸得有些淡淡的红。
“嗯…”
“阿澈,你离我耳边太近了……”
于是凛乌便身体力行地,让珩澈知道了凛乌有多么喜欢他难抑的声音。
……
在水里,珩澈唯一能抓住的只有凛乌,所以他抓得
很紧。
算不清的大小玉珠自两人之间滚落至水中、融于水中。
当然,也有许多融进了珩澈的灵脉。
但水花并不会因此停下声音。
试与更番纵,全没些缝儿……2
……
当珩澈再次完整地从长宁宫出来,已是几日后了。
凛乌很少用灵力,但那等时候反倒是没停过灵力……
从暖池到殿中各个地方,还有那些若梦楼淘来的小玩意儿……那本幽凰阁的书凛乌当真是没白看,对此,珩澈可谓是深有领教。
哦对,期间那面镜墙也嵌上了,凛乌出手,那必然是比当初的珩澈要轻松的。
珩澈也算是切身体会到了当初凛乌的感觉……想到一些画面,窝在柔云椅中的珩澈深深地闭了闭眼。
柔云椅是凛乌弄出来的,把一些相应的材料炼成柔云的模样,躺上去亦是绵软舒适。
躺在将离苑晒太阳看看景致正好。
珩澈窝在椅中,凛乌则窝在珩澈怀中。
谢白榆来时便见得这幅景象。
——十二阁都要忙疯了,老师身为帝君,这么闲的吗??
直到珩澈掀开眼皮,以一个讳莫如深的眼神递过去,谢白榆才回过神来,开口道:
“师娘,先生。”
此刻他莫名觉得,先叫师娘会比较好……
——事实证明龙傲天的直觉总是准的。
凛乌有气无力地抬手,遥遥指了指谢白榆不远处的石桌石凳。
谢白榆立刻会意,过去坐下。
凛乌习惯了睡觉,这连着操劳几日,累倒是不累,就是总缺点精神。
——看来还是得改掉睡觉这个习惯。
随后,凛乌便从珩澈怀中起身,珩澈也起来,二人坐了过去。
“白榆寻我是有何事?”凛乌开口询问。
谢白榆面露难色。
凛乌注意到了,有些意外。
——什么事能让龙傲天露出这般神情?
于是他温和引导着谢白榆:“别怕,只管说出来。”
“先生,离火……”谢白榆略有些失落地垂下头。
“离火在我手中,好像变得越来越黯淡了……”
凛乌还以为是什么,笑着摇了摇头。
“原因不在你,近日世界会有些动荡,离火对世界的感应本就比旁的事务更强,故而也就变得黯淡了些。”
谢白榆瞬间重新亮起眼眸,看向凛乌。
见凛乌点头道:“真的。”
但同时,他又很快注意到不对之处。
——世界动荡??
“先生,这世界动荡,可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凛乌面不改色,心不跳脸不红:“不错,你师娘要叩问衍虚期了。”
珩澈:“……?”
他不是前几天就衍虚期了吗?
“原来如此!学生恭喜师娘——”谢白榆突然愣住。
“什么——?!衍虚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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