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在之前, 秦言一直都以为小崽子说的乱七八糟的胡说就是做梦做的,然后就是阮丹青那次差点出事引起的,所以一直都没有当一回事, 偶尔小崽子说多了还会拍拍人让她少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直到上次她发现, 花花并没有乱说,她说的阮闵还活着是真的, 说的秦思丹是坏人也是真的,她是真的看到了
小孩子总是有些灵的,尤其还有汪媒婆在前, 秦言是信这些的。但是她没听别人说过,也没见过这种事,她也想象不到这是怎么回事, 她也不敢去想小崽子是真的梦到了, 还是经历过
这很难定义,但是当一个四岁小崽子长期梦到那些超过自己年龄的事情、天天看到打打杀杀生生死死, 真的还能只是梦吗?
秦言说不清楚, 看着紧紧搂着自己的小崽子, 她伸手拍着花花的后背,低着眸子,能看到花花白白的比起之前消减了很多肉的胳膊, 自从上次落水之后, 花花就迅速瘦了下来,吃再多也没补回去了
当时为了让他们相信她,花花说了很多上辈子的事, 但是都是些生生死死, 谁杀了谁谁是坏人干坏事谁又死了,或者说是一些就近的实事, 是小孩子编都编不出来的那种,让秦言这个大人来看都是不知道的,但是阮闵的反应来看,她说的是准的
事后他俩也说过这事,这么精细的事情,不可能是光靠做梦能梦到的,但是看着花花白白嫩嫩单单纯纯的小眼神,又还是那个萌萌哒的小机灵鬼,没有变化。
她记得梦里很多东西,从这几年往后面很多年看,她都能说出点东西,唯独具体问到她自己,那就是语焉不详的,没两句有用的
秦言也不得而知小崽子在梦里碰到的事,只是有时候想想,也知道肯定不会很好的。她心又颤了颤,深深洗吸了口气,轻轻拍着花花后背
而花花就这样紧紧地搂着秦言,咬着牙没有再发出一点声音,但是眼睛湿漉漉的,温热的眼泪径直地流,也流到了秦言心里,让她不由颤了颤
“娃儿不舒服,我们先回去了,小舟”
她冲着那边廖小舟淡淡说道,情绪明显低了起来,没有再继续折腾的心情了。说完,她又看向了那边的谭应,比起之前的礼貌客气,眼神冷淡了许多,甚至带上了审视
廖小舟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眼瞅着小崽子的样子,还是点了点头,反正也就是走了过场。
“那你们先走嘛,我这边忙完了就回去”廖小舟说道
“秦同志,不如让我来抱抱孩子吧?我家里孩子都是我带大的,哄孩子很在行”谭应突然说道,低着眉,神情温煦,看得出来,他对于秦言这个相亲对象是非常满意的
这么俊个大男人低着头主动请缨,一般人相亲对象还真拒绝不了
他们这个年龄嘛,结过婚有孩子可再正常不过了
廖小舟介绍的这人就是,结果一次婚,妻子病逝,他一个人带着孩子,性情好又顾家,从条件来看确实是很不错了
这年头家世好的人多,脾气好的人不少,长得高的人找得到,个人能力强的人也不少,但是几者结合下来,那真是凤毛麟角了
秦言人认同廖小舟的心,也认同她的审美,但是她看人的眼光,真是一如既往地糟糕啊。这样想着,秦言抱着小崽子后退了一步,冲着谭应摇了摇头
“不用了,她认生”
廖小舟:……
这可是陌生的狗都能抱一下的小崽子,认生在哪里了啊?她这老姐妹睁着眼睛说瞎话还说得有模有样呢
秦言没管她,说着就要带着花花离开这,打算先回去问问是个怎么回事,说是迟那是快呢,也就这个时候,后面传来一阵喇叭的声音,走在路中间的几人纷纷转头
一转头就看到了后面显眼的军车,还有前面嚣张的牌子
“是总院的”廖小舟眉头皱了皱,然后拉着秦言往旁边退了几步,冲着秦言小声说道
“应该是闵司令,就是秦思丹的养父,出了名的不好惹,站在那里都晃眼睛,压人得很,我就远远见过两次,看不出一点人气的,跟石头似的”
“希望莫来找茬,应该也不至于哦”
廖小舟还是有些担心阮闵迁怒的,他好歹是秦思丹那边的,秦思丹和她们有矛盾,又因为花花受伤,又在她们军区重伤,人要迁怒好像也是正常的
她在那里心里纷杂,面上还是非常严肃的,站直了身子冲着车子非常标准地敬了个军礼,她是文工团的,但是也是隶书军区是军人咧
心里吐槽归吐槽,面上的尊敬却也是发自内心的
公事私事分开嘛
不过也因此,廖小舟错过了一边秦言欲言又止的神情,站在那里期盼着车子直接直接开走,但是越想什么越来什么,车子还是直直的非常精准地就停在了她们面前
廖小舟默默向前一步,挡在了秦言前面,看着那落下来的车窗,果然是见过几次的阮闵那张冷脸,冰冷的不带一点人气,就像他这个人一样,手段强硬又不容置疑,是出了名的不好惹
年纪轻轻就位居高位,前途一片大好,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再过两年还能再升一级,论谁惹到他,那都没意外的可以说是踢到铁板了
廖小舟很是警惕
“首长好”
她主动打了招呼,就看到这本来就冰冷冷的人越发冷然了,这大热天的,他就跟冰箱一样自己散着冷气,看着就是想找茬的模样,看得人是脊背发毛
廖小舟看着阮闵,再看看前面坐着的秦思丹,头皮发麻,刚想慰问几句呢,就对上了阮闵的目光,跟冬天的冰刺一样的,有些扎人咧
“你们在干什么?”阮闵目光从廖小舟脸上掠过,又看了看旁边修长温煦文艺气的谭应,最后来到了秦言身上
她今天穿着桃红色的长裙,掐腰收袖,头发整齐编着,妩媚又火辣,和平日不太一样,尤其是刚才远远的,他在车上就看到他们‘拉拉扯扯’,阮闵目光一下就更锐利了几分
“呃”廖小舟话刚出口
“相亲呢,我妈受欢迎得很啊,年年都好多来说亲咧”阮冬青眼睛一瞪小嘴一叭,在那里添油加醋道
“啷个了?不可以吗?有你撒子事吗?撒事不干管得倒是多”
廖小舟:???
“一边去,哈戳戳咧”秦言嘴角一抽,眼皮一跳,一巴掌拍阮冬青脑袋上,没好气道
“我又没有乱说”阮冬青撇着小嘴,那叫一个东西是要拿,但是情是不领的
秦言用眼神剜了剜这破闺女,没忍住又抬脚轻轻踢了她一脚,这才看向了阮闵,看着他格外生硬冰冷的模样,略微心虚了一瞬,立马就又理直气壮了起来
“搞撒子?有事?没事我们回去了”
阮闵不说话,紧紧抿着嘴,就这么看着她,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啊,冰冷冷的,但是莫名能看出几分震惊委屈
“出院了?”秦言挪开眼睛,只要她不看,她就是理直气壮的,这狗男人失踪那么多年,她相个亲怎么了?她都没再婚给他看已经是非常给面子了
她把目光挪向了副驾驶位上的秦思丹,这近一个月的住院,让她看起来消瘦苍白了不少,但是比起一开始的柔弱阴沉,又莫名多了几分坚韧,看着就是成长了一番,也比刚开始那会儿顺眼了不少
如果秦思丹是什么都没做的秦思丹的话
秦言勾了勾嘴角,不仅没有发作,还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般,非常和气地和她打着招呼
“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本来想去看看你的,但是你叔叔说怕你不适应,让你自己先消化消化。现在回来军区了就好,我们都在这,以后可以多照看照看你,你可别和我们客气。”
这笑吟吟的模样,这端的长辈的样子,秦思丹上辈子没见到,这辈子倒是见到了,果然是和她想的一样讨厌啊,她的手放在腿上紧紧捏着,脸上,扬起一抹笑
“是啊,没想到会这么巧啊,嬢嬢,原来当初是弄错了,闵叔叔还是有家人的。真好,有了嬢嬢你们,以后闵叔叔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没得人照顾他了”
“那你可想多了,那么大个人还要我照顾吗?有手有脚的”秦言笑呵呵的,道
“老子给他娃儿带啷个大已经够意思了,哎呀,你们年轻人啊,还是太年轻了。我跟你说,男人啊是不能惯,你撒子都不让他干,以后家里撒子都是你干”
“搞忘了,你从小也没得个妈咧,没得事,你闵叔叔收养了你,我也勉强算你半个妈了,以后我多跟你说道说道”
说刺人心窝子的话嘛,谁不会呢?
秦言乐呵呵地和气说着,秦思丹就笑得有些勉强了
“应该的,都听嬢嬢的”
“你个妹儿,性子啷个软啊,看到一点不像是你闵叔叔带出来咧。我就是摆摆龙门阵,这说的好像给你立规矩一样,莫得必要。你都好大的人老,过两年都可以结婚了,有撒子随便问我,听不听你自己思量。
我们这乡坝里待着的,书都没读过两句,只有讲些老话了,还是你们城里长大的年轻妹儿安逸,大学生懂得多。不像我家里这两个,字都不识几个,出去都是文盲咧”
秦思丹笑得更勉强了,看着笑吟吟的秦言,不知道她是随意一说还是故意说的,但是不管是哪一样,都预示着这人的不好惹
她是家里绝对的主心骨
一个活了四十年,在那个年头能把酒楼办得风风火火能顶家成业的女人
“也没有,你们家丹丹和冬冬也很厉害……”
一番商业互吹之下,最先晕晕乎乎的人
是廖小舟
“等等,等等,撒子个情况?老姐妹我脑壳有点晕,你扶我一哈”廖小舟撑着秦言道肩膀,看看自己新认的老姐妹,再看看这车子,脑子一团乱麻,脸上一片震惊
“这个,这个,你”
“哦,是他,旁边那个瓜娃子的亲老汉”秦言看着都有点心疼这老姐妹了,摸了摸鼻子,然后点了点头!!!
她死了
她要死了
廖小舟笑不出来了,廖小舟生无可恋了,廖小舟在阮闵冷冰冰的眼神下,拔腿就跑了
“我们还要去团里排练,就先走一步,首长再见”
并且,她今天是不可能再出现了
秦言可真是她的好姐妹啊,让她死的那种好啊,廖小舟心里悲愤
看着她凄怆的背影,秦言又摸了摸鼻子,心里有些小愧疚了,但是也不能怪她吧,她就是不好意思说啊
总不能直接说我那早死的死鬼老公变成司令回来了吧?
再说,她也还没有正经接受这狗东西呢
都怪他
秦言瞪了瞪还在那里散发着冷气的阮闵,然后冲着人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直接转身就走
阮冬青紧跟其后,跟在秦言屁股后面,看着自家眼睛红红的小崽子,冲她做着鬼脸逗人
花花埋着半张脸,就露出两双红红的汪着泪的大眼睛,看着她妈的鬼脸,吸了吸鼻子,在秦言肩膀上擦了擦眼泪,然后继续埋着脑袋不理人
阮冬青挠了挠脑袋,觉得难搞了,这小崽子不太好哄啊
“等等我,等等我”就在他们离开没两步的时候,那边陆弘修从车窗里面跳了出来,那动作麻利的,像是那从跃龙门的小鱼,一个弯曲就蹦跳出来,然后两步跟了上去
他明显剪了头发,头发短到发根,一张脸没有任何遮挡,但是他完美撑住了这个发型,甚至桀骜坚韧的气质越发突出,活脱脱就是一个小酷哥,还是很能打的那种
“嬢嬢,嬢嬢花儿啷个老?”陆弘修蹦跳了一下,伸手拍了拍花花的脑袋,很是关心
“你又打我?”花花脑袋被拍,人立马就暴躁了起来,挂着眼泪睁着红眼睛呲牙,“你烦不烦,你又打我”
说着,她就又挣扎了起来,呲牙咧嘴的,一看就是想干架了
秦言犹豫了一秒钟,然后果断把恢复‘活力’的小崽子放到地下,就见到她一下子就冲到陆弘修面前,扑过去就冲着人又挠又咬了起来,跟小狼崽子似的
而陆弘修就老老实实站在那里,不反抗就算了、重话也不说一句,呲牙咧嘴地任由花花挠抓,跟收了爪子的老虎似的,更像是个冤大头了
秦言闹不明白这小两只怎么做到一个无理取闹一个任打任骂的,一开始她还会说花花几句,但是久了,她也懒得做这个恶人了
“走了,你们两个自己跟到哦”
秦言打了个哈欠,又瞥了一眼那边车里的阮闵,潇潇洒洒走在前面,阮冬青则是吧嗒吧嗒走在后面看着两个孩子,瞅瞅这个瞅瞅那个,眼睛亮晶晶地发着光,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车子里面,阮闵坐在车窗边上,看着她们几个一直走远了一些,这才收回了目光,淡淡道
“走吧,先去宿舍”
“要不我自己回宿舍吧,嬢嬢看起来不太高兴,闵叔叔你去看她吧”秦思丹‘懂事’开口
“不用,去宿舍,她们,不用管”
阮闵微微皱着眉头,声音淡淡的不带什么情绪,但是看着就是不太高兴的模样
感情好像也没有她想的那么好,联想到之前阮冬青的态度,秦思丹抿了抿嘴,把笑容压到了心底。
果然,上辈子他这般溺着阮冬青夫妻俩是因为他们悲惨经验在前,而这辈子一切都没有发生,她们所有人都无病无伤。这就算是亲生的,几十年没相处过,感情能有多深?
更别说阮冬青她们她们的态度这般差,就是普通人家当爸的都不一定高兴,更别说阮闵这种身居高位的人了
她好像也不用那么着急,就静静地看着她们作死就行了
秦思丹捏着手里的包,低着脑袋,弯了弯嘴角
**
回到家里,吵闹了一路的花花也安静了下来,任由陆弘修抱在怀里,坐在沙发上看起了电视
而秦言则是去忙碌去了,虽然今天什么也没干,但是这一来一回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差不多该煮饭了
家里的菜都是现成的,每天有专门的人送过来,今天的是鲜嫩的丝瓜,还有黄瓜、西红柿、四季豆、芹菜,都是现下最常见的菜,不过今天难得的,还有两斤牛肉和两条花鲢
花鲢放在水缸里面,有成人的胳膊那么长,七八斤的大鱼,是昨天江里捞到,养了两年的大鱼,看着就非常肥美
杀起来那叫一个舒服
一刀砍下去!
那还能再砍一个的,要是猪脑袋就更好了,尤其是那种长在人脑袋上的猪脑袋
秦言坐在院子里,手上拿着大菜刀,用刀背直接一下砸在鱼脑袋上,然后利索地去鳞剖肚,动作那叫一个专业
阮冬青和魏语干不来这些,就坐在小板凳上,在一边洗菜削皮,还是有模有样的
“说起来,那头你们打算啷个搞?”魏语看向那头杀鱼的闺女,纠结了很久还是问了出来,“闵司令啊,其实人还是多好咧”
说起这些事,魏语都觉得自家闺女的经历过于奇幻了,这从小在医院被抱错,就这她一辈子也就见过这一例,还是自家的。
这抱错也就算了,现在那死去多年的老公还活着,甚至还也失忆了,从一个上门女婿一跃变成了司令,这谁想得到啊
反正魏语以前是打死都没想过的,不过一旦联系上了,她们家小花花确实和阮闵挺像的,也难怪她们以前就觉得好像在哪见过她了
“我们和他也不是很熟,但是他的事情听得倒不少,往前头拉几场打仗,都有他的参与,打仗非常厉害,管兵也很厉害,我们这边每次军演比赛,第一名都是他手底下训练出来咧,那是相当能干了”
“你站哪头的哦?老太太,啷个,腰杆杆也因为权弯了啊?”秦言翻了个白眼,刀子刺一下削下一片厚薄均匀的鱼片
一会儿弄酸菜鱼
“哪有,我们这不是摆龙门阵,讲老实话的嘛”魏语讪讪说道
“闵司令确实就是啷个人嘛,这些年全都在训练带兵打仗咧,个人问题那晓不得多少人在那里操心,也没见他理过。那冷刀子冷脸咧,她们都说要锅炉里头找烧化的铁才能把人融了”
“呵呵我看把他直接扔锅炉里头还差不多”秦言无语
不过听着这些话,她心里还是要好受一些,要是这狗男人这些年在外面还勾勾搭搭一婚二婚的,那她绝对带着孩子就直接跑人,一个脸色都不给人的
呸,想着,她拿着菜刀重重砍下,鱼尾鳍掉落,她又接着砍了几刀,往后边一扔,家养的几只大鹅就鹅鹅鹅啄了起来,偶尔的,它们也想改善口味咧
魏语看着她这样子,默默闭嘴了
算了,她这一把年纪的,小年轻的事情可不归她管了
……
就在她们忙碌的时候,门外,阮闵再次上门了
比起上一次空手而来,只是为了带她们去渝城查真相,这一次,他手上大包小包拎了很多东西,就连后面的小于几个手头也拎了不少,诚意那叫一个十足
“哟,钱不少嘛,啷个呃,发工资了?”秦言阴阳了起来,瞥着这些个东西,都是不便宜的阴阳品,又是大几百了
“莫下个月连我们生活费都没有”
“……有之前战场的补助,我一直没去领,暂时够用”阮闵老老实实地说着
秦言又冷笑了一下,在那里哐哐剁着鱼骨头,动静非常明显了
魏语站起来和人打着招呼,说不上热络也说不上冷漠,就是普普通通的,像对待普通朋友一样
阮闵面上冷冰冰,但是整个人都僵硬了起来,微微低着头,一句一句地回着魏语的话,完全没有平日的高冷
秦言瞥了他俩一眼,继续在那里剁着鱼
今天中午啊,那又是热闹的一顿了
……
花花和陆弘修本来是在一边打闹的,打着打着,她眼珠子转了一下,直接跑到了屋子里面,爬到阮闵身上,坐在他腿上,非常难得地搂着他的脖子,凑到他的耳边轻轻说着话
“坏爷爷,你帮我救一个人,我就勉勉强强原谅你”
救吧,就当替梦里徒有悔恨的他救吧
第 72 章
在花花的梦里面, 如果有谁在其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那绝对是那小山村里唯一的大学生
她年纪不大,很喜欢笑, 即便笑容里永远藏着忧伤。她皮肤白皙, 在那个偏黑的山村里白净得格外明显,也因此, 她遭受的事情也比一般人更多
花花到小山村那会儿,那人也只过去了两年,但是她已经流掉了两个孩子, 又生了一个没养活,她的身体很不好。一般像她这种失去‘价值’的女人,在村里的会非常惨, 但是好在她是大学生
她甚至可以说是村子里专门买回来的大学生
她们村子太远太远了, 光是到乡上都要爬五六个小时的山,太贫穷也太落后了, 但是就是这么一个村子, 出了个能干人, 到了大城市,有了体面点工作当了领导,也带动了某些不法活动
毒p
准确点是粗糙的大烟罂粟, 一年一年他们赚了钱, 但是一年一年他们也出不去也不想出去了,没有人会想嫁进来,他们也不敢暴露情况, 偶尔骗几个女人进来, 但是远远不够
没结婚的年轻人、正在成长的少年人、死了妻子的老光棍,从十岁到七十岁都需要准备‘妻子’
而女人就是她们选定的村子里的妻子、老师, 兼制毒师
她是学化学的,是高材生,是有一片大好前途的人,在小山村里受了那么多年折磨,唯一想的也只是离开这里,直到最后,她只有碎骨头离开了那里
她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
尤琬
她很聪明,是这个年头优秀的大学生,在学校都是年纪前几,拿了很多奖才会被盯上
她也很善良,善良到日复一日受到折磨,却从没有想过弄死那些人。善良到最后,即便已经疯癫了,也会为了自己带大的孩子,顶了那个罪
说是顶罪也不准确,她只是,换了大花花准备很久的药,她甚至善良地将那些见血封喉剧痛折磨的药换成了温和的毒药。她以前有无数个机会动手,但是她从来没有动过这个念头,却在意识不清醒的时候动手了
她甚至可以换掉那药物,甚至可以阻止那场悲剧,但是她也知道,她阻止了其他人的悲剧,最后的悲剧会变成大花花
那是非常非常沉痛的梦,沉痛到隔了一个世界的小花花想到都会心口发闷,也是即便妥协也要去救的人
“她叫尤琬,是学化学的大学生,就在川渝的大学里,你要救她,不要让她被拐走了”
虽然这一世,即便被拐走了,花花也能想办法找到她救她,但是她希望这种事情不再发生
花花软乎乎的声音在阮闵的耳边响起,让他瞬间皱起了眉头,嘴角紧紧抿着,神色越发冷峻,显然,也就是一瞬间他就联想到了这句话的深意
小崽子之前的语焉不详,好像有了出处,她绕过秦言她们来找他,也有了理由
有了名字,甚至专业,要找一个人对于阮闵来说是很简单的事情,但是
“你还要抓那些坏人,他们拐了很多人,他们还制/毒”
虽然这个时候才开始起步,还只是很粗糙的种植,但是已经初见之后的影子了
至于是先抓人还是先捣毁窝点,就看阮闵了,花花只知道,梦里的尤婉出事,就是在这个暑假出事的。说完了这个话,她就闭着嘴巴什么都不说了
她小崽子和成人比还是差了很多,但是她还是知道,有些东西不能说,说了,她婆肯定会超级超级难过的
现在这样子,也挺好的
“你好好弄哦,弄好了我以后就讨厌你了”花花怕阮闵不上心,又这样说了一句,声音是软软的,态度是坚定的
阮闵的心也软成了一片,像是冰山融成了水,又渐渐起了酸,最后成了苦,他不是很熟练地抬起手摸着花花的脑袋,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涩然
“救人是我的职责,跟你没有关系,所以,你可以不用因为这件事原谅我”
花花松开了他,睁着大眼睛看着他,两个人一大一小,五官有五分的相似,只是一个冰冷一个活泼,一个生硬一个柔软,两个人眼睛都是远看黑近看偏黑的大眼睛,这会儿这么直接对视着
“我这些年错过了很多,我会慢慢补偿你们,你可以慢慢看,慢慢地原谅我”
花花歪了歪脑袋,看着阮闵,见他是非常认真陈恳地说着,并不是光嘴上说的好听话,她抿着小嘴,继续瞅瞅他,然后,从他腿上跳了下去,吧嗒吧嗒就抛开了
小崽子并不重,但是她一离开,阮闵瞬间就觉得空落落的,垂眸看着地面不说话,这好听话说着是好听,真做起来吧,就像是沙漠里迷失半个月的旅人推开到嘴的泉水,需要的毅力非同小可
这段时间下来,家里去总共四个人,他只攻克了阮丹青一个孩子,现在好不容易第二个崽花花松口了,他把人给拒绝了
阮闵抿着嘴,一会儿陷入小崽子梦里的事情,一会儿困于小崽子现在的排斥上,简直比他打攻坚战还要麻烦,起码,他面对那些事不会这么瞻前顾后各种思虑
他向来都是一往无前、坚决果断的
不过这一次,阮闵想错了,他也没有反复思考太久,那刚才跑开的小崽子已经迈着小步子回来了,两只小手放在后面,停在阮闵前面
“给你”她露出白白牙齿,眼睛亮晶晶的仿若藏着小星星,然后,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了他
那是一块牛奶雪糕,很明显区别于市面上的其他雪糕,是自家弄的,光是看着仿若都能闻到浓浓的香甜奶味
这还是第一次,花花主动给她递东西,对比之前她不是踩人就是骂人,这真的已经是非常大的进步了
“谢谢”阮闵看着小花花弯弯的眼睛,良久,她非常郑重地把东西接了过来,珍惜的好像手里拿着的是什么贵重物品一样,郑重又珍惜地拿着,就这样盯着雪糕
“要化了哦”花花歪歪脑袋,软乎乎提醒他
“好”阮闵郑重点了点头,又看向了雪糕,在小崽子的催促下,他深吸了一口气,如临大敌一般,把雪糕一口咬下!!!
花花瞪大了眼睛,看着阮闵就这样三两口直接把东西咀嚼下肚,有些懵懵地看着他,又看看几口就没了的雪糕,再看看他的嘴
这,不冰吗?
她又看了看,干脆拿出自己的那根雪糕,刚想也大口咬碎试试,就只看到一根沾着碎冰的木片
她震惊了,她沉默了,她爆发了
“老子要弄死你个先人板板咧,陆弘修你莫给我跑!!”
不跑那是不可能的,陆弘修跑得那比兔子还要快,一下子就蹿出去老远了,不过没一会儿他又慢下了步子,回头看了几眼,等花花走近了又跑,走走停停的,两个人一路跑到了外面,绕着院子跑了起来
陆弘修打小就跟着训练,很多成年人可能都没法和他比身手,这会儿绕着跑就跟逗猫似的,悠哉悠哉的
“哎哟”
一直到听到花花的吃痛声,他立马回头,跑过去把一个列切摔地上的花花抱了起来,给她拍拍衣服看看胳膊,很是担心
“摔到没?”
然后,那本来还吃痛的花花挪开捂着眼睛的手,大眼睛里面闪过狡黠,哪有什么哭意啊,她呲了呲牙,就着那么一推,就直接给陆弘修推到了旁边的鹅圈里面
三头抻长脖子,群战眼镜蛇、路过的狗都不放过的大鹅们齐齐看向了他,目露凶光
“鹅鹅鹅”啄他
陆弘修被啄得呲牙咧嘴,捉了这个还有那个,又不敢用劲还手又一对三的,开始在不算大的鹅圈里面逃窜起来
花花满意了,站在鹅圈外面,双手叉腰,仰着小脑袋发出咯咯的大笑声,带着大仇得报的痛快,还有洋洋得意的幸灾乐祸
陆弘修在里面抱头蹿着,看着外面嚣张大小的花花,嘴角扬了起来,然后,一个跨步直接从鹅圈里面跳了出来,跑过来一把背起花花撒欢似的往外面跑,就跟负重训练似的,绕着操场飞快跑着
花花惊一下,下意识闭上了眼睛,等到再睁开看清楚了情况,她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抓着陆弘修的脑袋拍拍
“咯咯,驾,驾,跑快点”
“哈哈看我的”陆弘修也笑得张扬又肆意,在操场上肆意奔跑
周围都是他们开心的笑声,一开始只是他们两个,等到了后面,其他的小朋友们也陆陆续续凑了过来,一起在宽大的操场上奔跑、追逐,到处都是属于小孩子的欢声笑语
所有人都是快乐着的
**
阮闵是个行动派,很快便锁定了花花所说的尤婉
很巧的是,她就是在省城的大学里,今年大三,成绩很好,这学期期末成绩是年纪第一,基本上已经确定了毕业就会进入省城最出名的研究所里面工作,前途一片光明
她性格内敛,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学习和实验上面,明日也参加了很多的比赛和活动,是一个非常上进忙碌的学生
身边接触的人也都是同学,和外面少有接触,暂时的,阮闵看不出有什么问题,只是让人先跟着,并且找人去了花花说的那个地方
那里真的是太远太偏,车子进不去全靠腿,山外是山,山里还是山,山山相连,哪哪都是山,外人进去里面很难找到路。里面过于封闭了,还需要慢慢的打探,不能急一时半会儿
但是尤婉这边倒是不需要
“真的?她好好的不?”花花坐在车子里面,拉着阮闵的袖子,一双眼睁得大大的,脸上难掩紧张
“好好的,一会儿就去看她,我们就过去走一圈,你要是喜欢她可以去和她打招呼,但是其他的都不能提,可以吗?”阮闵认认真真和花花说着
“可以,我不得说,我连我妈我都没说哦”花花立马拍了拍胸口雄赳赳以做保证
虽然梦里的大花花和家里人相处的时间不多,大部分时间都困在那个罪恶的小山村,大部分时间都在法律边缘试探,但是她小花花可不是咧
她的家里人,那还是她的婆,她的嬢,她的爸爸妈妈咧,还是要这样往下排的
“你真厉害”阮闵忍不住摸了摸花花的脑袋,看着她的目光沾上了怜惜,不管是因为她那不好定义的梦,也因为她之前受的伤
“我们慢慢来,不管是梦里面的坏人,还是现实里的坏家伙,我们都一个个来收拾”
“那那个坏东西咧?”花花说着就皱了皱鼻子
秦思丹这段时间已经在军区里了,她们两家关系也传出去了,那偶尔还是要走动一下的,就很讨厌。尤其是一想到上辈子这人干的事,花花就更觉得讨厌了
但是她是有大局的花花,她只能忍着
可是把她委屈惨了
“坏人,抓”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我们做什么事都需要证据,不然,今天我们可以指着这个人说有罪抓了,明天别人也可以这么对着我们说,我们需要证据法律”阮闵并没有因为小花花是小孩子就哄她,而是仔仔细细翻来覆去和她说着这些
“那要是没有证据呢?”花花鼓着嘴,又想到了上辈子的事,她妈她们就是因为没有在证据,秦思丹一辈子都没有被绳之以法
也是因为没有证据,好多好多坏人做了坏事都逍遥法外
大花花就是因为这样,一点点褪变一点点变成了标准的‘法外狂徒’,那真是相当漫长而曲折的一辈子了
“那就继续找,继续等”阮闵静静地看着小花花,对上她那双澄澈的大眼睛,想到了她的判定,是一个非常容易走极端的小崽子
“找证据,靠法律,不仅是为了正确惩治坏人,也是保护自己。无论什么时候,保护好自己,才有机会说其他的。一时的冲动一时出气是简单,但是事后就回不去……”他道
“那要是冲动了呢?有坏人要杀我,我杀回去了,这样不也是保护自己?”花花刨根问底,就是想要直到阮闵的想法,想知道,梦里的他在知道大花花结局的时候,会是什么看法
“实在没有办法的时候,反杀保护自己,一点问题没有。如果是在有其他办法,能跑、能找人帮忙的情况下,杀回去说不上是保护,更多的是出气了”阮闵抚摸着她的脑袋
“那就是杀回去了呢?就是出气了,也是坏人了?”花花睁大眼睛继续看着他
“不是坏人”阮闵静静地看着她,这样说道,“但是做错了事要承担后果,可能要赔钱、可能要坐牢、可能要偿命,做错事了就要想着承担这些”
花花没说话了,她眨着大眼睛,然后一把搂住了阮闵的脖子,比着手指,软乎乎地说着
“我现在有一点点喜欢你,就一点点哦”
“那你撒子时候多喜欢我一点?”阮闵忍不住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有些僵硬的微笑,低头看着这软乎乎的小崽子
是和他血脉相连的小孙女,是他以前从没想过的存在
“唔,等我婆喜欢你了我再多点点叭”花花皱皱鼻子,拍拍他的肩膀,声音软软的还带了些语重心长
“不要着急,当大人要有耐心”
阮闵深深沉默了起来,想到来之前秦言还一副他要拐孩子要跟他干仗的模样,总觉得距离喜欢她的喜欢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也只有慢慢来了
不过花花有了这一点点喜欢之后,对待他的态度就大不相同了,不再像以前一样抓人挠人踢人不说,还时不时让他抱一个贴一个,那真是让阮闵舍不得把人放下的,等到了目的地下车了,他也是直接抱着人走的
没人说一句不是,只是会忍不住多看两样
他穿着齐整的军装,身形高大,神色冰冷,冷冽的气势藏都藏不住的,但是就这么一个人,怀里还抱着一个软乎乎的左右望着的小崽子,一大一小一冷一热的,别提有多显眼了,更别说他身后还跟着几名明显的警卫员,那是一眼看出来的不简单
学校里多数还是学生,一个个正在青春肆意风华正茂的好时候,他们饱含着新中国的上升精气神,展望着未来,充满了理想抱负
这个时候大部分人已经放假了,但是有些人因为经济不方便两边往来,还有的人还有多余的学业工作,还有些就近的人会组织各种社团活动,学校里面充斥着热闹向上的氛围。
尤其是今天,学校里面有一场重量级的比赛,好多人都过来凑着热闹
阮闵便是就着这个机会过来的
他们一下车就有专门接待的人过来给他们引路,一个个面带紧张,但是又是藏不住好奇的目光看过来
花花坐在阮闵怀里,也睁着大大的好奇的眼睛看着他们,要是和谁视线对上了,还会非常活泼地冲着人挥挥手天天一笑,那唇红齿白的小模样,看得人直想捂心口咧
好在路途说不得远,等到他们到了专门的位置上,一群年轻人捏着手,激动得在一边摆手
“好帅好帅,没见过这么帅的”
“天呐,那小娃娃好乖啊,他竟然还是抱到的,多好的爸爸啊”
……
一群人原地激动感叹了一番,其中就有人看向了一群人里面最为瘦小的小个子女生,她五官清秀,一头短发利落剪在肩膀上,瘦瘦小小但是又带着干练
“对了苏易,你不是军区来的吗?你知道他是哪个不?看起来来头好大”有人好奇地问了起来
她们只知道来的人不简单,具体的没人知道
短发女孩也就是苏易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但是其实,她是知道的,像阮闵这般气势模样的人,见了一次少有能忘的。
以前军区大型军演的时候,她见过这人两次,一次比一次气势逼人,不像这会儿,竟然还抱上了孩子,可真是惊掉人的眼睛
想着军区的事,苏易抿起了唇,嘴角的笑很难再压下去
她总算有时间回去找原老师了
**
这边,花花跟着阮闵坐到了位置上,周围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头,也不能这么说,大部分其实也是四五十岁的年纪,和阮闵也差不多,但是看着就是一副上了年纪的模样,不管是说话还是体型,花花听了两句他们的互相吹捧,就探着脑袋看向前面的位置
那里摆放了很多的桌子,上面挂着牌子写着队伍的名字,花花只认识简单常见的春、一、万这种,看不明白
她又转着脑袋在四周张望,虽然说已经是放假时候了,但是这会儿礼堂里外都坐满了人,有过来凑热闹的,还有那从各个地方各个学校筛选出来的赢家,在这里争夺最后的胜利
这些人穿着整齐的队服,能轻易分出谁是谁,其中大部分人还是带着些紧张,担心后面的比拼,但是也有少部分人从容淡定,继续干着自己的事情
尤婉就是这样的
在那么多人群里,她说不上很显眼,一眼看过去,那是一眼也看不到的,好在花花认得学校的校牌,在左右一转悠,最后锁定了人群中间的她
她低着头看着手上的书,从容淡定得像是过来这边看别人比赛的一般。比起花花梦里面的尤婉,她白里透红,没有后面的憔悴,眼神清明,不需要戴眼睛,也没有藏不住的忧伤,看着就是寻常的大学生模样
真好啊
花花和阮闵说了一声,就从他怀里跳了下来,仗着个头小,在礼堂里轻松穿来穿去,一点点去到尤婉那边。也一直等到她到了位置上,阮闵才收回了目光,那边小于几个则是分开注意情况,避免任何意外发生
而处于中心的尤婉浑然不知,还坐在那里看着书
一本爱情小说
她甚至都没有看比赛相关内容,她一直都觉得,学习是没办法临时抱佛脚的,她平日该学的学该做的做,正经时候再学不如放松一下,就比如说现在,她正看的男女主情谊正浓,正要这样那样
“唰”一下
一个小脑袋压到了她腿上,她一双桃花眼睁得圆圆的,此刻就这样亮晶晶地看着自己,那小嘴嫣红,露出几个齐齐的小米牙,头发长长的像是长发公主一样半披散着,搭在尤婉的膝盖处
尤婉怔住,低着头看着这突然冒出来的漂亮小娃娃,再看看,她下巴一厘米之隔的酱酱酿酿剧情
她一秒把书合上,颇有些手忙脚乱的把书塞到了一边,然后看向笑嘻嘻的小花花
“嗨呀”花花搭着脑袋,伸出两只小手在尤婉面前挥了挥,眼睛弯弯,眼眸明亮,像是十五的圆月,明亮又皎洁,清除夜里的黑
尤婉愣了愣,也不知怎么的,眼睛就是那么一酸,看着花花开朗的小模样,也跟着轻轻挥了挥手,声音轻轻的
“你好呀”
第 73 章
花花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比赛
一个个大学生们站在竞赛场上面, 进行多方面比拼,个人赛、双人团队赛、单人团队赛,面对各种各样的试题和试验毫不畏惧, 一起商量又一起拼搏竞赛
每个人站在上面, 都是自信满满意气风发,像是发着光一般, 看得人挪不开眼睛
花花坐在阮闵怀里,一眼不眨地看着赛场上的尤婉,看着她站在那里, 没有了往日的内敛腼腆,在那边抢题答题,面对各种问题都游刃有余, 在一众出色的大学生里都很是显眼, 是光里面最耀眼的那一束
花花心里涌现出一股很难言的情绪,像是一股热流, 从心脏一点点蔓延, 从里到外忍不住的战栗
她也想这样, 她以后也想像这些人一样,像他们一样这般意气风发,她也想成为这么厉害的人咧。
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圈, 看着这里面的一个个人, 看着他们和外面格格不入、看着他们斗志昂扬、看着他们神采飞扬、看着他们身上的那种勇往直前的精气神,她突然收回视线,抬头看着阮闵, 非常郑重地说道
“我以后也要考大学”
她也想要像这些大学生一样, 发光发热一往无前
“好,等过两年读书了, 花花好好学,以后肯定能考上的”阮闵摸了摸她的脑袋,目光沉静,带着对花花的自信
“我们花儿这么聪明,肯定没问题的”
“肯定的”
花花咧着嘴笑了起来,眼睛像是小月牙一样弯了起来,梦里的大花花在那种情况都能考上,她小花花绝对绝对也没问题的
他们就坐在这里看着比赛,等到中午时候上半场结束了,他们也就离场了
这比赛得持续很多天的,阮闵可没有那么多时间一直在这里看着
花花全程被他抱在怀里,她搂着人的脖子,把脑袋搭在他肩膀上,顺着往后面看去,看到了结束比赛站在一边的尤婉。花花冲着她露出个大大的笑容,然后挥了挥手,就这样跟着阮闵离开了
梦里是梦里,现实是现实
花花就是想确定一下这人,确定一下她好好的,现在见到了人,确定了这辈子她们不会再像梦里那样陷入绝境,便也不会如梦里那般互为依靠,那挂念也就放了下去
“再见了”
花花收回了目光,然后拍拍阮闵的肩膀说道
“我要下来走”
阮闵把人放了下来,可以把她脑袋都抱住的大手小心翼翼牵起她的小手,又放缓了步子,带着她在校园里面逛了起来
来都来了,还是逛逛吧,多感受一下,以后孩子想考大学的心会更热烈的
阮闵这般想着,已经开始有长辈样了呢
而这边,尤婉站在角落里,怀里抱着书,看着那边花花和阮闵渐行渐远,有些怅然若失。这个情绪来得很猛烈,也来得很是莫名,她忍不住捂了捂跳得过快的心脏,感受它一下一下快速跳动,又渐渐平缓了下来
“尤婉尤婉,你站在那干什么呢?快点,我们去食堂抢吃的,今天有鸡腿哦”那边,她的朋友挥着手大喊
他们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毕业后就会分配工作,工作后分配房子,前途一片光明。他们一个个都笑容灿烂,无忧无虑,带着这个年纪的青春灿烂
“来了”尤婉也露出个大大的笑容,小步跟了上去,听着大家夸她今天的表现
她偶尔说几句,大多数时候,就是腼腆的笑着,听着大家说话,走到一半,她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但是什么都没有看到
她抿了抿嘴,回首继续走着自己的路,一步一步
**
见过了尤婉,花花心里最大的担忧也放了下去,至于其他的就轮不到她一个还没上学的小崽子来担忧了,她开开心心蹦蹦跳跳地回家
“哟,这谁啊?这不是跟着别人跑了的小崽子嘛,还知道回来啊?我还以为你就去城里住大别墅了,看不上我们这小房子了”
一回到家,在院子里等候已久的秦言就阴阳怪气了起来
花花:……
她看看她外祖祖家里的二层房子,觉得这也不能说是小房子,但是她聪明地闭上了嘴,惹不起,根本惹不起咧
“啷个?沉默就是承认了?还是外面好哦,还是外人好哦,跟到别个吃香喝辣就是安逸是不是?”秦言的怨念都要凝结成实质了
今天一大早的阮闵就坐着车子过来家里,然后把花花给带走了,只带了花花!这说明了什么?说明这祖孙俩有小秘密有悄悄话了啊
这才多久?这才几天?这俩就有小秘密了,这再两年还得了
小白眼花一朵
秦言愤怒了,也吃醋了,非常不开心非常不好哄了
“没有嘛,我最喜欢我们婆了”花花吧嗒一下跑过来,爬到秦言身上,搂着她的脖子,嫩嫩的脸蛋蹭了过去,声音软软的,说着甜言蜜语
“我们就是出去一下下啦,等下次我们两个出门呀,我最喜欢跟婆一起出门了”
“呵呵,嘴上说得好”秦言此刻不吃这一套,冷笑一下,又看向旁边跟柱子一样站着的阮闵,呵呵一笑
“啷个,还不走?等到吃中午饭啊”
“花花还没吃午饭”阮闵说道
“没吃饭?这都几点了?你啷个带人咧?”秦言的声音一下子就大了起来,“小娃娃不按时吃饭长不高啷个办?”
说完,她又瞪了瞪怀里的花花,对着花花甜甜的笑容,没好气地戳了戳她的额头,把人放地上
“只晓得傻笑,晓不得饱饿咧,回去,我煮个面吃”
花花立马笑嘻嘻跟了上去,跑到门口了,又想起阮闵,赶紧停下来冲他招了招手,让他一起进去。他们在那边看完比赛,又逛了一会儿学校就回来了,都没吃饭的
他们,都想在家里吃咧
她这一举动,看得秦言越发心塞了起来,忍不住瞪了瞪阮闵,没好气地招呼
“啷个?还要我专门请你啊”
阮闵动了,迈着大步子走了过来,他站姿挺拔,腿长手长,走起路来就跟行走的白杨似的,走得还快,没一会儿就到了秦言旁边,他撩了撩袖子,道
“我可以做点撒子?”
“老子煮个面条还需要你搞撒子?”秦言掀了掀眼皮,有些无语道,“没得事干就去把那个龟崽子逮下来,我看一天不收拾她皮痒得很。”
阮闵回头一看,就发现小花花已经活蹦乱跳得跳到栏杆上去扒着滑了
那小小一个的,半边身子扒在栏杆上面,晃着脚丫子,用肚子顶在那里,倏一下就从上面滑了下来,然后在落脚点处一个趔趄,险而又险地拉着栏杆,差点点就飞出去了
“……花花”阮闵心情复杂,第一反应是为小孙女活泼乱跳而开心,第二反应就是菜就别玩了,大步过去把人拎了起来
“不是说要考大学吗?我们来认字”
他转移花花的注意力,去一边架子上拿上纸币就带着花花认字
好在今日激励在先,花花这会儿还有些上头,也就老老实实跟着他一起学算数练字了。
没一会儿,厨房里的秦言就煮好了面,佐料都是现成的,也就是烧火烧水废了些时间,其他的都很快了
“自己过来端面,我可没得三只手”秦言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
花花一个机灵,从趴着的小茶几上坐了起来,然后一个哎哟又趴了下去,可怜巴巴地抬起脑袋
“肚子都饿瘪了,我走不动老”
阮闵还能怎样呢?他只有轻轻叹了口气,拍拍小花花的脑袋,然后把她抱了起来,放到一边的餐桌上去,声音硬邦邦的,又带着几分无奈
“我去给你端”
“要多点嘎嘎跟辣子”花花强调
“嘎嘎没问题,辣子还是少点吧,等你好玩了再来”阮闵没被她哄过去,瞥了瞥她脖子上的小伤疤,这会儿好得差不多了,但是还是像白斑一样,还得再养养
“我”花花还想再挣扎一下咧
“磨磨蹭蹭个撒子?一个个咧,非要我端过来啊”秦言已经大步端着一小碗面条过来了,清汤寡水,一肉香四溢,上面的鸡蛋金黄泛着油渍,但是一点辣都没有打,不用说就知道是谁的
“吃这个,还想吃辣子,我看你一天天像个辣子”秦言把花花的碗往桌子一放,骂骂咧咧几句,又看向一边的阮闵
“发撒子呆?端面,自己去加调料去”
说着她就转身了,阮闵默默地跟在她的后面,看着她身上的白色围裙,又看着她洗手做饭的样子,心里蓦地生出一股暖流,那种一直飘渺着的心也落到了实处
他就这样跟着来到厨房,看着秦言端起一边小份的面条在那里自顾自加着调料,又看看自己这边明显的大份面条,看看前面的一排调料,盐巴辣子酱油黑醋小葱香菜碎花生……
他的神色严肃了起来,像是面临什么重大艰巨问题一般,继续盯着
等到秦言都给自己的弄好了,才发现这人竟然还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她面无表情地看了过去,看着他老大的个头,看看他手里的大碗,再看看面前日常的调料
“莫跟我说你不会放?”她盯着阮闵
阮闵默默地点了点头,伸手拿着碗递到秦言面前,低着眸子,看起来还有些可怜巴巴的模样
个屁啊,秦言嘴角一抽,就想一脚给人踹过去,这又不是让他煮饭什么的,自己加个调料都不会的,这是猪还是大爷呢
“你”她狠狠瞪了瞪人,刚想让这人爱加不加,大不了吃白面,目光就被他露出来的手给吸引了
他的手又大又修长,手指骨节分明,以前时候拿着纸币在账房算账的时候就很有书生意味,现在的话,手还是那个手,但是指腹的茧子明显过厚,又几根关节也略微扭曲,从指尖到手腕,多是磨灭的指纹还有大小的疤痕,尤其有一块明显烫伤的痕迹,正处在手腕的位置,很是显眼
“我看你一个人硬是要饿死,几十岁的人了连花花都比不上”秦言咬了咬牙,狠狠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接过了他的碗给他加了起来
这人不喜欢吃醋就不放,喜欢辣椒要多放点,还有少不了的香菜小葱……
秦言动作很是麻利,没一会儿就给他放好了调料,里面最显眼的绝对是那一大勺的肉臊子了,光是闻着都能闻到香辣味
“自己端”
阮闵看着这慢慢一大碗的面条,又看了看口是心非的秦言,在她的瞪眼之下,接过了碗,然后,把她的也一起端着走了
“算你有眼睛”
秦言稍稍满意了一点,跟在后面走了出去,刚出去就看到餐桌上坐着的小花花脑袋贴在桌子上,小手夹着面条使劲往上面抬,那长长的面条垂了下来,落到她的嘴边,然后一大把掉到嘴里
“啊呜”她十分餍足地大口大口咬着面条
“……阮小花你是不是找抽,哪个叫你啷个吃饭咧?给我坐好了,老子一巴掌拍死你”秦言吼人
“啊呜”花花打了个激灵,脑袋迅速离开桌面,端端正正地吃了起来
“龟崽子”
秦言没好气瞪了她一眼,这才坐到了旁边的位置,阮闵则是坐到了她的对面,整个人沉默寡言的,没有冰山那么夸张了,但是也是硬石头一个,看着就烦人
秦言没再理他,自顾自在那里吃了起来,她平日是骂骂咧咧暴脾气火辣椒一个,但是吃起饭来是格外的安静,即便是吃面没发出吸吮的声音,和对面的阮闵形成鲜明的反差
不过她也没说什么,只是偶尔瞥过去那么几眼,他就吃完了
吃完了!
“你饿死鬼投胎吗?”秦言都震惊了
她想着这人的饭量,还专门弄了四两的面,她自己这二两才吃了几口呢,他就吃完了,村头饿死狗都吃不到这么快点
“不烫吗?”
“还好,习惯了”阮闵这样说道,一副无所谓习以为常的样子
可恶,他绝对是故意的,秦言忍不住咬了咬牙,一口重重咬在面条上,眼睛盯着对面的阮闵,像是从上往下要把人看透一样,但是看不透,这人怎么看怎么就是个硬邦邦的臭石头
“我看你连个调料都不会放,你们在外头在战场都有人给你们煮饭的?”秦言狐疑地看着他,有前车之鉴在着,她怎么看这人怎么都是一肚子坏水的
“在战场吃不了饭,一般就是馍馍馒头罐头这些”阮闵正正经经地说道
“那你们在外面带兵训练呢?也是这些?”秦言震惊,上下打量着阮闵,“你不是司令吗?”
“嗯,所以我偶尔会有改善的,吃的馒头也会多几个”阮闵说道,“在外训练条件艰苦,有馒头这些都很好了,大部分时候就是粗面馍馍,然后自己找吃的”
“……那在军区呢?”秦言又问
“吃食堂,我在家的时间不确定,一个人也吃不了多少,食堂很方便”阮闵硬着一张脸,挺拔着背,看起来多大一个领导的,过的还不如她们母女几个呢
“呵呵,活该,喊你当初非要跑去参军吧?老老实实的日子自己不过”秦言撇了撇嘴,但是终究还是心软了下来
“吃饱没得嘛?要不要再下一点面?”
“饱了,不用”阮闵摇了摇头,就这样坐在那里,看着秦言和花花慢吞吞吃着面条
秦言明显是不太饿的,花花就是纯粹闲得慌,又在那里开始了花样百出的吃法。秦言坐在旁边和阮闵说话没注意,阮闵倒是注意到了,但是也没说,甚至还帮着她打着配合,和秦言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
他在说自己这些年的经历,简单来说就是
打仗、训练、打仗、指挥、巡逻、训练、打仗
除了训练就是训练,全是正事没有一点日常的
“不对啊,你不是收养着秦思丹那龟儿吗?你不管人的?”秦言眉头一拧,狐疑地看向阮闵
“她那时候已经十四岁了,家里有保姆看着,我只有偶尔回家会看一看”
阮闵斟酌地说道,他只是面对秦言她们的时候愧疚嘴笨不知道怎么为自己解释,但是不代表他真傻,分不清这些好赖
一个可以在战场上屡战屡胜、可以在工作中抽丝剥茧抓隐藏分子的人,只要愿意思考,不可能理不清家里这团子事
“你这个偶尔是多偶尔?”秦言眯着眼睛
“短则一个月,长则半年”阮闵斟酌说道,“我大部分时间都在训练上,很少顾忌这些,所以,她这么偏激可能也有一部分我的原因”
眼看着秦言瞬间变了脸色,阮闵又接着说道
“但是我自认我仁至义尽,这些年在她身上的花费,虽然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同样的钱,我可以用来供养帮助七八个同样家里困难的孩子,可以用来资助好几个退伍困难的下属。她可以心有不甘可以有怨气,但是她到了现在的地步,那她也要承担责任”
“虽然现在还没有找到确切证据,但是我保证,这件事我会给出一个让你们满意的结果,只是还需要时间。”
秦言道神色稍敛,但是还是有些气恼,撇了撇嘴,道
“晓得是哪百年去了”
“抱歉,这个我也不能给出准确时间,不过我并没有放下这事,你放心”阮闵郑重地说道
“我除了放心还能搞撒子?我还能直接去捅那龟儿一刀?”秦言翻了个白眼,没在说秦思丹这人了。
之前那事,她们家吃了这么大亏,小花花伤成那样,现在还得对人笑脸相迎的,秦言心里不乐意得很咧
不过,这人不是就担心她是个坏‘后妈’吗?那真没有担心错,她还真就当定这个‘坏后妈’了,这软刀子谁不会插啊
“说了这么多,啷个,后头又有撒子事啊?”说着,秦言话音一转,看着对面的阮闵冷笑一下
“今个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说得那么多,说吧,又有撒子事情?”
那了然的模样,阮闵一下子就沉默了下来,一双漆黑的眸子看着她,脸绷得更紧了,人也越发僵硬,坐在椅子上,就像是那烈日之下暴晒的巨石,一点点裂开,最后砰的一下,就碎成了小石块,气势瞬间弱了下来
“……我明天要出个门”
“嗯?”秦言挑眉,怎么的,出个门都要跟她说了?这前几年没见面可不见这人说什么呢
“……可能要去好几个月”阮闵艰难地说道,气势瞬间就从高山跌到谷底了,声音都弱了几分
秦言放下了筷子,直想把手里的碗直接砸过去,但是她忍住了,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手里的筷子都快捏断了,咬牙切齿
“几个月?两个月也是几个月,九个月也是几个月,一年两年也是几个月”
“说不好,最短应该也是两三个月”阮闵自觉理亏,把自己的空碗递了过去,老老实实道,“砸吧”
“老子砸个屁咧砸,碗不要钱啊,你个批人,滚滚滚赶紧滚,要走早点走,看到都烦”秦言把碗摔一边,放下筷子就直接走人,往楼上去了,明显生气了
花花还在那里趴桌子上塞面,也吓得坐直了身子,睁着大眼睛看着她愤然立场,听着那噔噔噔的踏步声,缩了缩脖子,一直等到人上了二楼,开门声关门声响起,她才重重地松了口气
“你搞撒子?又惹我婆生气了”她瞅着对面的阮闵,软乎乎说道
“对不起”阮闵抿着嘴,有些愧疚地说着,“我才回来就又要走了”
“不碍头,反正你在不在都莫得区别”花花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多扎心的,她眨着大眼睛,软乎乎地说道
“那我们说的事咧?你走了啷个搞?”
“我找了其他人看着,你放心,绝对不会让人出事的”阮闵保证
“哦,那就好”听到这里,花花就满意了,晃了晃脚丫子,看着对面像木头一样坐着不动的阮闵,歪了歪脑袋
“你啷个还不动?上去哄我婆呀”
阮闵愣了一下,看着花花迷茫又认真的脸,就听到她继续说着
“哄她呀,我婆最好哄了,多说好听话哦,顺到她来就好了”
这说的,一听就是非常有经验了
阮闵抿着嘴,看着那边的楼梯,然后起身追了过去,没一会儿就消失在了楼梯上
花花啊呜一下,大眼睛转啊转转啊转,然后直接踩在板凳上,继续竖直了面条吃着,是非常欠打的小模样了
但是此刻没人管她
秦言气冲冲地回到了房间,看着宽阔的房间,不由想到了自己以前的房间,比这个还要宽大,里面放着她从小到大的东西,等再后面,阮闵住进来之后又多了他的
那个人没什么东西,自己的衣服行李就那么简单几件,倒是后面买的书这些有不少。秦言给他专门弄了个书柜放书,又把自己衣柜里留了个角落出来给他放衣服,一点点的,那原本只属于她一个人的房间渐渐变成了两个人的房间
再后面有多了孩子的痕迹
等再后面,那房间还是恢复成了她一个人的房间,就像现在的一样,但是又有些不太一样,这里不是她的房间
秦言从没打算一辈子住在这里,她预计的,等后面日子再稳妥一些了,几个孩子都稳定下来了,她们就又去城里买个房子,重新开始起步
但是不管在哪里,她自己的家是没有的了,再怎么弄,他们一家子再怎么呆在一起,属于秦言的家是不再了的
四十岁的秦言也不会是二十岁的那个秦言,那年的秦言再也回不来了,那年的阮闵也早就没了
“噔噔噔”敲门声打散了秦言的思绪,她站在那里,暴躁地扯了一句,“滚”
“噔噔噔”敲门声依旧锲而不舍地穿到她的耳里
一秒两秒,一分钟两分钟
“我说话你听不懂啊?”秦言的怅然转为愤怒,直接来到了门口,一把拉开了门,对着阮闵就是一阵噼里啪啦的怒骂
从他听不懂人话,到他什么都不会干,到他这些年的不负责任……
“那么喜欢走你莫回来啊?老子都晓不得要你有撒子用,一走几年十几年咧,你啷个有脸还在这垮着批脸像是老子欠你一样。走走走,你快点走了,真的没得必要回来了,尘归尘土归土,有时间回来看你两个娃儿就够了,没得必要来找老子”
“老子一个人一天天逍遥快活得很,你这个批人一回来,我一天烦这个又要烦那个,家里头倒霉我也倒霉,好处我是没看到咧,苦吃得不少……”
秦言越说越愤怒,激动得一张脸红通通的,额头脖子上青筋都冒了出来
阮闵就站在那里,低着头听着她的谩骂控诉,听着她说着她们这些年的不容易,听着她指责自己这些年的不负责任,他的心脏像是被绳子束着,随着她的话收缩又控紧
“……对不起”他低着头,愧疚又无奈
除了这个,他不知道能说什么
“滚”秦言胸口不住起伏,因为情绪激动,从脖子到脸上都染着绯意,那双明亮的眸子里仿若燃着浓浓的火焰,就这样看着阮闵,冷冷的
“现在就滚”
阮闵张嘴想说什么,但是看着她这幅模样,他还是闭上了嘴,漆黑的眸子里印着缩小版的她,仿若把她印进心里一般,他道
“好,等我回来”
说着,他深深地看了秦言一眼,像是要深深地记住她一般,然后转头离开
他的步伐慢了许多,那永远挺直的脊背也弯了几分,带着几分颓意,整个人都沉在浓浓的低压之中,冰冷中,更多的是愧疚自责
秦言说的确实没错,他这些年确实什么也没有做,就连现在,能做的也极少极少,就连那算得上不错的津贴,他也基本散了出去
除了这一身军装,还有这个好听的名头,他什么都没有
阮闵说不出反驳的话,阮闵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安慰,他甚至连一句以后不会这样的承诺都给不出来
他
陷入阴郁的阮闵突然被一股力推到了一边,重重砸到了墙上,也没给他反应的机会,那带着些微凉柔软的唇印上了他炙热的唇瓣,然后,那像小狗一样随意发泄地啃咬随意落下
是带着血腥味的交缠,是温热的呼吸和不住起伏的胸口,是暴风雨一般的疾风,是那孤岛中随着疾风飘摇的孤树
良久
在阮闵漆黑眸子变了颜色中,他又被狠狠一把推开
秦言胸口剧烈起伏,抬着头看着面前宛如青松一般的男人,她重重擦了擦嘴角的血渍,狠狠地咬着牙,从牙缝里发出声
“你最好活着回来”
阮闵紧紧压抑着胸中的汹涌,像是猎鹰一般锁定着秦言,看着她嫣红微肿的唇瓣,看着她染着血丝的眼,看着她愤怒又关心的表情,沙哑着声音
“好,我一定会回来的”
“等我”
第 74 章
时间匆匆而逝, 转瞬间就到了过年的时候
阮闵是个不说假话的人,说是最早两个月,那两个月真的就是最早, 眼见这人离开都快半年了, 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那是相当‘准时’了
只是偶尔的, 家里也会接到远在他乡的阮闵的电话,知道他还活着,其余的也就没有了
日子还是照旧的过, 多了阮闵和少了一个他差别也并不是很大,毕竟他早就缺失小二十年了,家里早就习惯了这么几口人了
这段时间里, 阮丹青也考起了省政府的工商局, 负责的就是厨师考级的这一方面的,这个职位是这两年才有的, 往外招的也少, 而且需要很强的食物方面基本功, 她算了捡了个便宜。
厨艺比她好的文化比不过她,文化比她好的基本功不过关,她中规中矩的算是‘另辟蹊径’打了个信息差进去, 但凡再晚两年, 可能就没这么简单了。不过又说起来,再晚两年,她也不是现在这个小初中生了
她们职业工作基本等于从头摸索, 刚开始还是挺忙碌的, 整天都得思索工作的事,但是等到基本秩序规章建设好了之后, 她倒也清闲了下来,也就每年正经考级的那几天会忙碌一些
每天从早五晚三变成了朝九晚五,不用天天切数不清的菜了,就十来回的通勤时间从军区来回半小时变成了军区省城来回两个多小时,还真是不习惯的咧
就像是廖小舟说的那样,食堂里的工作虽然是厨师,但是就食堂的大锅饭,并没有给她太多锻炼提升的机会
至于去外面的饭店,就现在的这个行情,那也不会有以前那般练技术弄大餐挑食材的时候,太奢侈了,不符合现在节俭的主流价值观,也不符合现在的社会情况
今年乡下的收成可不太好
当然,明面上来看,今年的收成别提有多好了
那一个萝卜千斤重,两头毛驴拉不动,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乡下粮食变仙草,真就亩产万斤了,但是实际上
饥荒已经慢慢开始了
“今年这营生不好过了,本来天就不好,大家各种抽水勉勉强强把粮食弄上,这大锅饭弄得人心膨胀,顿顿想吃白米饭,干活不干活一起吃,他们啷个就想得这么美呢?大队总共就那么点人,抽了大半出去炼钢,锄头铁锅都拿去融了,这后面,难搞啊……”
大早上的,秦言就接到了来自阮太阳的电话,电话里面的他唉声叹气,也就这么短短半年时间,他那是头发又白了大半,人憔悴得不得了
“这报粮食上去,都是亩产几千几万咧,公粮交完了我看他们吃些撒子,反正我是管不了了,爱啷个报啷个报。我就是跟你说一声,你们今年子过年没得必要回来了,到时候烦躁躁咧,帮我跟老三也说一声,喊他莫回来……”
电话挂断,秦言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脸色也沉重了不少
从今年九十月份收粮期间其实就可以看出今年的情况不太理想,各个地方兴起的冒进的风,虽然上面已经察觉并且开始作出针对改善,但是到底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改变的事。
地里开始浮躁,几百亩的亩产吹几千上万亩,一亩地塞十亩地的苗,本就因为天气旱影响产量了,这样一来更是雪上加霜,偏偏还没办法不跟着走
别人亩产几千,你的大队亩产几百,这算上去就是生产不积极,是政治不积极,拉出去是要挨批的。
这也就算了,农业拉不起来,有些吹无可吹,又兴起了工业炼钢,那地里正是繁忙时候呢,把壮劳力拉去弄什么劳子的炼钢,练出来也就算了,大部分都练不出个什么
几番影响下来,就算是上面已经在纠正了,但是这股风一兴起,那就不是人为能轻易按下去的了。而今年也才是开始,勉勉强强也还能过日子,但是后面呢?
一个人清醒十个人清醒,在这上亿的人海中,也就是小水滴,什么也干不了
秦言深深吸了口气,知道阮太阳的意思,他是在提醒她可以多囤点粮食。
虽然她们上次屯了几千斤的粮食,但是他们家现在人口多,真要是放开吃的话,几千斤也吃不了几个月,但是屯粮的话
“我们屋头户口都在城里,每个月都有固定的粮食份额,就算是再缺粮,总不会一点都不发给我们吧?更莫说军区是自主种粮的,有基本的保障,在这种情况下,家里的那些省着点吃怎么都是够的”
阮丹青刚好今天放假,也听到了这个电话
在城里待了大半年了,又在省工商部门工作,多了不少见识,她现在比起刚来时候的温柔小意,更多了几分果断雷厉
“不说现在的粮食不好买了,就算买得到,这在乡下大家悄悄藏到吃也就算了,在这里,藏得到哪去?到时候别个都在清汤小粥饿肚子,我们大鱼大肉顿顿饱?那也不太合适。家里头粮食现在刚刚好,这要是多了,到时候这家困难那家也困难,是给还是不给?”
“不多不少我们将将够吃,就不用担心这些。”
阮丹青思考了一下是这么说的,他们家以前那个情况,多准备东西是叫防患于未然,是为了生存,就现在的话,再屯粮一大堆粮食,那就有些贪得无厌了
毕竟,按照她们家现在这个情况,要是她们都挨饿闹饥荒,其他人家就更别说了
“那好像也是啊,那我们就这样子,撒子都不管了?”秦言迟疑
“那也不是,虽然不好买大堆粮食,但是每个月多的票多的粮我们可以买了放在那里,家里头酸菜腐乳这些可以多放点,还有香肠腊肉板鸭这些放得久咧也可以准备,等到天气热和了,那些野菜菌子……”
阮丹青不假思索地就这样说了起来,说着说着,她又反应了过来,嗔了嗔秦言,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妈你也是,你哪里还用我说这些啊,你就看我笑话嘛”
“我哪有,我就是那么一问”秦言摆了摆手,眼中笑意盎然,看着自家大闺女的目光带着满意和骄傲
“我们家丹儿都成大姑娘了哦”
“那是哦,都二十多的人了”阮丹青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容依旧温柔,只不过比起以往多了几分爽利,这半年的生活还是让她有了很多不同的见识的
也不怪以前分了士农工商,商人虽然钱多永远在最底层,这见识到的接触到的,甚至连心态都不一样的
“二十多了,想过撒子时候结婚莫得?”秦言话音一转
“……那也不着急,再稳一稳哦,我后头还打算读个夜校大专,把学历提一哈,我们那就我一个初中生”阮丹青叹气
经过这半年的稳定,主要也是因为自身撑起来有底气了,她现在对于结婚也没有以前那么排斥了。以前那个情况嫁错人对他来说是雪上加霜,现在的话,那就只是一个错误,改了就是,不会影响她的人生
但是她依旧不着急,她后面还有计划,一步步来吧
“那你们看哦,我就是想到,原墨过完年也三十了吧?啧啧,给他捡便宜了”秦言打趣
真说起来,原墨就是典型的老牛吃嫩草咧,比她闺女大七岁呢
阮丹青脸颊微红,嗔了嗔秦言,转移话题
“快下课了,我们去接花儿吧,晓不得她考试啷个样”
“就几步路还接,她小龟崽崽倒是弄到好日子过了”秦言嘴上嫌弃着,人倒是很利索地带上一边的军用水壶,又带上一条毛茸茸的围巾,就迈着步子抢先出门了
阮丹青落后了两步,在那里抿着嘴笑,慢悠悠地跟了上去
半年的时间不长不短,不只是她们这些人有了变化,就连军区也是,前几个月又新修了一栋宿舍,也意味着今年招的兵多了一些
军区里的人倒还是那些人,今天是孩子考试放假的日子,过来接人的也多了一些,她们在这里待了这么久,大家都认识她们了,看着就跟着走了过来
“老秦,丹儿,接花花呢?”
“你们花花成绩肯定不用担心,也晓不得我家那个娃儿,这要是再考个零光蛋出来,我真要一脚踹死他”宋大姐感叹着,手中还拿着一根棍子
“……应该不至于,今天才考完,也晓不得成绩咧”秦言无力地安慰宋大姐
宋大姐就是食堂宋姐的亲姐,家属院里的八卦头子,奈何知道再多别人家的八卦,也阻止不了,她家老小是考零蛋的命,可是给她气死了
“没得事,就他那个卷子都不用仔细看我都晓得,不是白卷就是乱涂乱画,你们不用安慰我”宋大姐看得很开,拿着那根细棍子就在这边等着
等到那下课的铃声一敲,那小崽子们就跟那溯流的鱼群一般,一个接一个溜了出来
那跑在最前面的,赫然就是宋大姐的小儿子,瘦干瘦干的一个,那脸上的笑都快飞出来了,直到看到了外面的宋大姐,他一个呲溜,转了个方向拔腿就跑
“你给老子站到,你个龟儿子,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哪个教你在卷子上撒尿咧”宋大姐怒吼着就追了过去
秦言阮丹青:……
竟然还有这么回事吗?那确实该打了,真是皮破天了
说起来军区里的孩子就是这样的,大家都盛行放养,再加上家里条件好,左右看着都又是那‘打打杀杀’各种训练的军人,从小就影响到了,一个个皮实得没办法
还好还好,秦言看到那人群里慢悠慢悠走出来的白白净净的小崽子,心里松了口气
还好她们家小崽子还是听话的,皮是皮了点,但是也在正常的范围内
没有那什么单手爬三楼、深水里面蹿、相约炸粪坑、深夜扮小鬼的神奇熊法
她还是白白嫩嫩,大眼睛尖下巴,甜甜一笑萌得人心坎儿都软了的小崽子
“婆,大孃”花花背着自己的花书包,穿着一件黄色袄子,吧嗒吧嗒跑了过来,抱住秦言的大腿,眼睛亮晶晶的
“我又考了一百分哦”
“哦哟,啷个厉害?”秦言就着把装了热糖水的水壶递给花花,又给她围上了中午漏下的围巾,脖子围着一圈,遮住了小下巴,让她看起来像个小兔子一样
“不是才考完吗?成绩就出来了?”秦言把人抱了起来,理了理她的头发,高兴道
“出了,我写完得早,老师就直接给我改了,语文数学都是一百分哦,政治表现也是一百分,我有三个一百分哦”花花骄傲地扬起小脑袋
“好好好,三个一百分,一个一百分一块钱,花儿今年子就有好多钱了?”秦言扬着笑
“三块钱,我要把这个钱花了,我过年买好多好多鞭炮放,她们都没得我多”花花斗志昂扬,经过了那么多小朋友的比较,她小花花,也成功变成了虚荣的小花花,凡事要争个第一
“买,你自己的钱你自己说了算”巧了,秦言也是这般争强好胜的人,对于自家小崽子成绩拿第一,事事压人一头是非常赞同的
她们家小崽子,就是得这样咧
阮丹青在后面一言不发,算了,她们高兴就好了,索性也不是什么大事咧。
她们很快就回到了家,快要过年了,魏语和廖明事情又多了起来,要等到饭点才回来。阮冬青的话,过年正式服装厂忙碌的日子,部队里需要重新置办新衣服这些,还有一部分新年的年货……
忙得她都没有时间偷懒了,算是家里最忙的人,每天早出晚归的
所以家里就剩下了常年在那里学习,学得昏天黑地,整个人都学得有些‘脱俗’了的陶桉树了
他学习已经大半年的时间了,有时候会去跟着许敬去学校参加一些考试,有时候会出门带带孩子休息一下,但是大部分时间里,他就是这样埋头学习的
从小学知识再到高中知识,冗杂得让他晕头转向的,没日没夜地看着练着,总是弄了个大概了。那大批量的知识进了脑子,他又天天闷在家里的,这半年时间,已经足够他改头换面了
他身上已经很难找到以前的浮躁懒散了,整个人带着学习过度的疲累还有知识进脑的明亮精神,吊儿郎当嬉皮笑脸的气质被清俊渐渐取代,站在那里还是有模有样了
比以前顺眼多了,秦言瞥了一眼这样想着
“休息了啊?锅里有姜汤,自己端两碗喝一下,免得感冒”现在冬天了还是有些冷的
她们家还好,没有起冻疮的体质,像有的人就是手上耳朵上全是大片大片冻疮,看着都疼
“唉,好”陶桉树揉了揉太阳穴,脑袋还有些晕沉沉的,他又朝着花花张开双臂,带着些疲惫道
“花儿,过来啊爸爸抱抱”
“哎”花花吧嗒吧嗒冲了过来,然后贴心地搂着他,拍拍他的后背,软乎乎地安慰他,“爸爸是不是很累啊?那我们休息哈不学了嘛”
“那不得行,我都累了这么久了,啷个也要考起,不然都对不起我自己”陶桉树咬着牙,真的是全凭一口气撑着的
他读书没什么底子的,初中小学的内容简单,他半知半懂的靠着点基础勉强蒙一蒙还是能弄个及格,对于高中的,那就真是全部从头再来了
而许敬对他的要求确实全部都懂,必须每一个知识点每一步都懂了,从小学开始重新打基础,前面几个月都是小学初中的内容,后面基础打好了,就疯狂塞高中的,大半年时间给他塞了个全部
但是不得不说很是管用,他现在光是凭借着初中小学底子,都能对高中的题做得有模有样了。就是脑子都给他塞迷糊了,整天晕晕沉沉,还得有段时间来适应掌握
“花儿考得啷个样?读书要好好读,一开始基础打好了,后面学起来就顺了,也不得想你爸爸我现在这种”
但是读书也不会让人立马变性,他正经了没两下,就抱着花花抱怨控诉了起来
“累啊,真的超级累啊,感觉脑壳都空老,好像找个大学生换哈脑壳,这样我就不用这么老火了”
“别个大学生还不是自己学出来咧?你想一年学别个十多年的事情,你不累哪个累?还换脑壳,你学得进去就谢天谢地谢谢你那个脑壳吧,还算是有点子机灵在”秦言嫌弃
“妈你是在夸我还是讽刺我哦”陶桉树放开了花花,自己跑去舀姜汤喝了
家里姜汤的是加了红糖的,味道很好喝
“我是在撅你,懒米日眼的东西,以前但凡认真点不偷懒,有现在这么恼火?”秦言嫌弃
“……那我还是觉得一次性吃苦安逸些”陶桉树说完,端着姜汤就往门口溜走,喊道,“我去给冬冬送姜汤,一会儿就回来”
“夸不得的懒狗,花儿,以后莫跟他学晓得不?”秦言嘱咐花花
“嗯嗯,我肯定不跟我老汉学”说完,花花又自动举一反三,补充道,“也不跟我妈学”
秦言给了她一个赞赏的眼神,摸摸她的脑袋,就去厨房里准备晚饭了,现在外面风风雨雨的,她们家吃的也简单了起来
顿顿得加点粗粮,一顿饭鸡蛋加肉算两个肉,不能再多了,这叫节俭,军区也有专门负责的人宣传咧,这些当领导的要以身作则
虽然她们也可以悄悄的,但是秦言还是觉得没必要,不是她吹,就她的厨艺,那清汤小菜也依旧好吃着咧
又不是没过过苦日子,问题不大。而且,也只是限制肉粮的,又不限制调料,不影响的
这秦言都去忙活了,阮丹青自然不能说就在那里看着,撩撩袖子也跟着进去忙碌。她们母女俩都是煮饭老手,就家里几个人吃的才对她们来说简直不要太轻松了,就是慢悠悠一边聊天一边弄着,那东西也有条不紊就清洗了出来
花花没有事情干,抱着装了姜糖水的军用水壶就往外面跑去了
“雁子雁子”
她熟门熟路到了程雁家的门口,巧合的是,程雁家就在秦思丹家门对面,花花垫着脚转头就看到那边往楼下走去的秦思丹
她嘁了一下,眼珠子溜溜转着,然后,她盯上了这边地上爬着的大蜈蚣,这玩意儿生命力强,这边冬天不算冷,哪哪都能看到
花花打小就是小动物昆虫杀手的,那是一点都不怕的,利索地把东西一捏,又从兜里拿出了弹弓,随便摘了几片叶子一包,闭上一只眼睛,对准正在行走的秦思丹,手一松,人一顿,就听到那边传来的惊叫声
她蹲在那里捂着嘴笑了起来
大坏蛋,虽然暂时抓不了,但是她要先收利息咧
“砰”被她抵着的门发出响声,里面的人发现推不动,也疑惑了起来
“搞撒子,花花?”
“等哈等哈莫急”花花低着声音说道
做坏事,她也是有经验了的,里面的小伙伴也是一听她的声音就知道了,也跟着蹲了下来坐在地上,两个小家伙就隔着门小声说起了话
“花花,花花,我们一哈去耍撒子?”
“我婆弄了酒糟桂花丸子,我们去我屋头吃东西”
花花抵着门,两条腿曲在那里,穿着浅绿色的裤子,脚踝露出来的毛线袜子浅黄色绣着小白花,整个人就是冬日的小春花,明媚又清新
里面的程雁穿得灰扑扑的,就连脸上也是灰灰的有些脏,像是地里打滚的小煤炭,但是一双眼睛明亮得惊人,慢慢都是快活生气
等到时间差不多了,花花悄悄摸摸起来看了一下,确定秦思丹已经走了,就让程雁出来了
“喝”花花大方分享自己的姜汤
虽然因为生姜有些辣,但是生姜的辣又和橘皮的清甜融合,带着格外的香,更别说还有这时候难得一吃的糖了
程雁都顾不上说话,咕咕咕的就跟小水牛一样咕噜噜喝完,用袖子擦了擦嘴,从兜里掏出一片用纸包好的花生糖片递给花花
“我妈藏在柜子最高头嘿嘿,才拦不住我”程雁嘿嘿一笑,捣蛋必有她一手的,家里的什么东西都藏不过她,并且
“我还给我哥他们分了,到时候我妈骂起来我们一起”
花花朝程雁竖了个大拇指,非常佩服她的勇气了,她自己的话,那可是不敢和秦言对着干的
屁股痛咧
小两只一个鲜亮一个灰扑扑的,都露出白白的牙齿,然后手牵手蹦蹦哒哒跳着下楼了,下了楼更是张开双手,迈着步子迎着风跑了起来,空气里都是她们咯咯哒欢快笑声,她们就这样一路奔跑到花花家
这边都是双层的小楼,带花园的那种,花园里以往大多种着鲜花,现在基本也开出来种起了小菜,冬日的菜有很多,白菜、莴笋、花菜一颗颗的,看着也是鲜嫩
她们这边冬天就是雾区,只要不出太阳的天,那从早到晚都是雾气蒙蒙的,带着些湿冷,外地习惯了冬日明亮的人初来乍到肯定会不习惯的,也就是本地人见惯了
那也习惯不了啊,这不,那是哪天一出太阳的,外面的空地里就长满了人,都争先恐后晒着太阳咧
今天天气很好,晒得蔬菜越发嫩绿了,这一片里好说谁家的菜长得最好,那绝对是秦言家里的了,一颗颗菜像是尺子量出来的一样,左右间距一样,就连菜也差不多大,长在那里就带着满满的绿意生机
而半年以前,这边还是花团锦簇,生长着五颜六色的花儿
半年的时间实在是有些长了,长到,久不回来的人都有些踟蹰,站在院子边上,一身军绿色军装,站在栅栏边上像是一棵笔挺的树,没有多余的枝叶展示,只有紧紧抓在地底的深根
花花和程雁蹦跶着跑回来就看到这边站着的人,花花愣了一下,然后眼睛一亮,迈着步子快速地跑了过去,砰一下重重地抱住许久未见黑成煤炭的阮闵,仰着脑袋,激动得扯着嗓子就大喊了起来
“婆,婆,我看到”说道一半,花花又卡了起来,小奶音那么一转,立马哎哟了起来,一屁股坐到地上,有模有样的哀嚎了起来
“我摔到脚杆杆走不动咯”
阮闵:……
屋子里面传来噼里啪啦的响动,再然后,秦言她们急急忙忙地跑了出来
“摔到哪儿了,你个龟崽崽都喊你一天天莫乱跑乱窜,你”
秦言慌慌乱乱地跑了出来,嘴里的念叨和脸上的慌张担忧在出来这一刻戛然而止,她有些怔怔地看着那边黑得不成样子的男人,仿若回到了最初那几年,她每天都会忍不住在家门口左右张望,一天又一天的守着,等待着他的回来
但是一次都没有等到过
“……你回来了啊?”她怔怔地看着他
“嗯,回来了”他道
第 75 章
这大年三十大搬家的, 那可真是元旦翻日历——头一回咧
别人都是乡下进城,郊区进中心区,就他们家反着来, 算是从城中心彻底落脚林南军区了
秦言想想还总觉得怪怪的
“你们几个觉得是这边安逸些还是城里头安逸些?”这临近搬家了, 秦言忍不住询问几个孩子的意见了
“那还用问?肯定是城里头安逸噻,走哪里都方便得很, 那个大院那个排场哦,啧啧,不得了啊”对于这种乱七八糟的问题, 阮冬青永远是第一个响应的
大过年的,她穿着一身喜庆的深粉色的桃花袄,上衣下裙, 头发成两个小丸子, 那是原地就能和一边同款的小花花拜把子的程度
这工作大半年了,她不仅没有憔悴不说, 更是找到了工作的乐趣, 精气神一天比一天好, 越发的水灵了起来,白里透红的,出去外面谁也猜不到她是孩子妈
她嘴角嚼着一颗酥糖, 一只手抚着下巴, 眼睛灵动地转着,前面才夸着,后面就话音一转
“不过我选军区, 我工作就在这儿, 每天上班好方便哦,我也不想换工作, 我这哈好耍得很”
秦言翻了个白眼,然后无视着靠不住的小闺女,看向另外两个
“我也选军区”阮冬青都说了,那接下来肯定是陶桉树了,她们夫妻俩那就是一唱一和永不分离的
“首先是军区待习惯了,其次是军区也很方便,出门进城坐车一个小时,懒得等就骑自行车,多久去都没得问题。反正我们就算是在城里头也不得天天出去转,转也没得那么多票”
陶桉树也是正经不到两秒钟的,然后在秦言的冷眼下又收敛起来,正儿八经地说着
“最主要的是,外面撒子情况妈你也晓得,这今年子收成不好大家都饿到肚子,明年子后年子咧?虽然说城里头肯定也不会不得净饿到肚子不发粮,但是总比不上这边我们军区自给自足啊”
“而且我们在这就是鸡头,随便蹦跶安逸得很,去了城里大院里头,随便哪个都是领导咧,好有压力哦”
这个确实也是,秦言又看向自家大闺女,阮丹青属于现在城里军区两头跑的,也是最有发言权的人了
“我也觉得这边好,小树说的都有道理,最主要的是这边省事些,城里头要杂乱一些,我看到那些个今天左明天右的都有点虚,还是就在这边住到安逸。我就不信哪个胆子那么大敢跑到这边来翻家”阮丹青如此说道
现在外面虽然比起刚建国那会儿安稳了许多,很多该定的成分早就定了,也不代表没有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事情。阮丹青以前在乡下时候还不怎么接触得到,后面来军区了也没感觉,但是这会儿去工商局上班了就感受到了
虽然说她们家现在有两道关卡在先,一个魏语廖明在先,她们的成分谁也说不了嘴,又有阮闵在后,就跟大山一样立在那里,但是阮丹青还是不太喜欢城里那种氛围,尤其是,谁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更乱啊?
“军区安逸些,城里头对娃儿也不好,乌烟瘴气咧”她也摇头
最后,秦言看向了花花,也就是意思意思
她早在之前就通过花花的嘴知道后面那十年的可怕,不然也不会都要搬家了才来问其他人的意见,过场还是要走一下的嘛
“这里这里”花花毫不犹豫地选择,她可喜欢这里了,好玩得很,军区玩腻了还能去山里窜,可比城里有意思多了
行吧,既然过场都走了
“那就搬吧”秦言大手一挥
搬家的任务就交给了阮闵、陶桉树还有原墨三个大男人了
这栋房子是军区之前就空着的,阮闵打了个申请就很轻松地调了过来,林南军区也是属于他的直属管辖咧。反正,他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家的,在哪边都不会影响工作。就是别人都是从下往上调,他是从上往下调,倒是那边大院里不少人过来劝了劝他
然后得到他一个嗯,转头他第二天继续搬家的,也确实是他的脾气了
这边房子之前就修整好了,他们可以直接拎包入住,只不过前面都没有搬家的好日子,近期也就今天是宜搬家,阮闵愣是苦等久等等到了今天才搬
这种时候他就忘记封建迷信了
秦言在心里嗤笑,抬着下巴,看着他们三个大男人大包小包的任劳任怨地搬家,心里舒坦几分,略微满意地点了点头,冲着旁边的阮丹青教导道
“看到没?男人就是要多干活,你越心疼他越不得干活,他们有压力还有个样子,没得点压力跟大爷似咧”
这种时候,就连阮冬青也疯狂地点着小脑袋,强烈赞同这一点
虽然平日小树哥哥好小树哥哥棒的,真到了干活的时候,阮冬青绝对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她这会儿就不记得心疼人了,对上那边陶桉树看过来幽怨目光,她也是非常果断地挪开了视线
装作没看到
反正干活是不可能干活的
阮丹青作为勤快人还没这个觉悟,看着三个男人在那里搬来搬去的,还有些纠结难耐,她轻轻咬着唇,小心询问
“我们真的不帮忙吗?东西啷个多”
“不、帮”难得的,秦言和阮冬青异口同声,然后拉着她就往外面去了
至于小花花,别说帮忙了,她这会儿已经跑到阮闵和陶桉树正在搬的沙发上坐着,晃着脚丫子别提多悠闲了
大半年过去了,她依旧是那个懂事仅限于秦言和阮丹青的小崽子
可恶啊,陶桉树桃花眼都快瞪冒烟了,都不见这添乱的小崽子挪一下屁股的,他倒是想张口说,那嘴还没张开呢,阮闵冰冰凉凉的视线已经看了过来,那结实得能打死一头牛的肱二头肌随着使劲而微微颤动,看着也是能一拳打死他的
陶桉树憋屈认栽
半年过去了,他依旧在家里底层爬不上来的,心塞
不过对比起他,很明显,旁边那距离踏进阮家们还有很长一段距离的原墨才是最心塞的,但是他性子稳重(要脸)所以完全没有表现出来半点不满和着急,永远一副沉稳儒雅、包容又大方的模样,算是他这个年龄唯一的好了
毕竟,老男人会疼人嘛
原墨:……
总而言之,搬家是个大工程,虽然说秦言把大工程全都交给了三个大男人,像家里的棉被杂七杂八锅碗瓢盆还有那一大堆的屯粮硬货都是让他们三个人搬的,但是像是各自的衣服鞋子私人用品这些,她们还是自己拎的
不过搬和拎已经很能展示其中不同了
家里东西不少,但是她们搬过来也就那么大半年,东西再多也多不到哪里去,阮闵三个又是壮劳力的,一个上午的时间他们就把廖家的东西全都搬走,并且打扫得干干净净
“唉,我觉得东西放这边也不碍事,你们可以一三五住那边,二四六住这边啊。两边格局也不一样,那边腻了就回来呗”魏语很是不舍地拉着秦言的手,眼中都快冒泪花了
她闺女才找回家半年呢,住了半年就走了,她怎么想怎么舍不得啊。她闺女又能干又厉害,家里家外打扫得干干净净,一手厨艺让她每天跟着运动都半年长了好几斤肉的
“你是舍不得我还是舍不得我煮的饭?”秦言抽回自己的手,睥睨地看着自己的亲妈,无语又嫌弃
“就隔了一条路,对面窗子阳台直接看过来咧,我要是都住烦了我不如去路边打个地铺了。”
“……啷个讲的嘛,你是我姑娘我舍不得你好正常嘛,讲这些,我一天在食堂怕找不到吃了?”魏语死要面子不承认
“哦,我本来还想说以后你们把口粮拿过来就在我这边吃算了,现在看来还是食堂更方便”秦言双手抱胸,继续睥睨,看魏语怎么说
“食堂方便是方便,但是我这把年纪也活不了几年了,还是得多陪陪我姑娘,我们是不是要准备年夜饭了?”面子是面子,但是美食也很重要,魏语迅速改了口,一点不带犹豫的
都是自家人,撑什么面子呢?
“那也差不多了,走吧,妈”说完,秦言大步流星快速走开
后面,魏语因为她的称呼久久愣住,这么久以来,这还是第一次,秦言喊她妈。即便这几个月来她们的关系逐渐好了起来,会一起煮饭吃饭,会一起出去挖野菜找野果,也会互相嫌弃怼人,但是秦言从来没有喊过人
她魏语也能理解,也做好了漫长‘攻坚战’的准备,现在这胜利来得有些突然,猛的一下,魏语都反应不过来,神色痴呆了几分,傻傻站在那里
“走咯,祖祖”花花拉了拉魏语的衣袖,抬着脑瓜子瞅着她,义正词严道,“你莫想躲懒,今天都要得干活”
“……我没躲,好了好了,莫拉我,你等下摔了就好耍了”魏语那飘到天上去的思绪被拉了回来,但是脸色在震惊和惊喜之间交换回不来了
至于引起她心情起伏的秦言,那是扔了话就直接溜走了,她步子迈得快快的,嘴角忍不住勾了勾,再然后,她把那股难言的热流激动压了下去,面无表情地一转头,一点也不奇怪地对上了阮冬青鬼鬼祟祟的神色
“想说撒子?”秦言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就是眼中带着死亡的光,“我们屋头不讲究过年不打人”
“……没有,我再思考等下干些撒子活”阮冬青收回蠢蠢欲动的作死的心,继续做回了自己的小鹌鹑
阮丹青依旧是站在一边笑,她的旁边是穿着黑色大衣身形颀长的原墨,这人形象方面向来都是满分的,满满的儒雅气,看着就很文化人
“冷不冷?”原墨眼中含笑,双手插在大衣兜里,低头看着阮丹青,关心道,“怎么不带手套?”
“麻烦,不爱带,我大冬天洗菜都是冷水,这又不冷”阮丹青瞥瞥原墨,嘀咕,“哪个像你一样天天讲究得很”
虽然也不是原墨瞎讲究,他的衣服就是这一类的,带着正式些都衣服,他穿着就是一股子儒雅气
像陶桉树也有大衣,他穿着就是清俊开朗,阳光大男孩
风格那是非常不同了
原墨一惯不会反驳她,要么就摆摆手赞同她,要么就扬扬笑调侃回去,比如说现在
“好像是有点,那等后面你来安排我穿什么好不好?”
一点也不好
阮丹青抬眸瞪了瞪他,然后顶着泛红的脸颊加快了步伐,走到前面和阮冬青一起了
“啧啧”对此,后边的陶桉树给予原墨最诚挚的嫌弃,“美得你嘛,臭不要脸咧”
原墨:……
他忍
一群人就这般热热闹闹地完成了这场搬家,然后边开始准备起了这场这么多年以来头一次团圆的团圆饭
虽然说因为收成问题今年大家在吃上面都减了很多,上面也要求节俭点,但是好歹是大过年的,大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眼了,更别说,秦言她们还是理直气壮的
她们这不是一个年夜饭,总的来说,那是四家人的年夜饭
魏语廖明一家、廖小舟老杨一家、秦言她们一家、原墨也是一家,大家凑到一起这么多人,那吃的菜多一点也是正常的
完完整整的红烧鱼那是必不可少、老母鸡炖蘑菇是每年必备、糯米八宝饭是小崽子喜欢的、卤猪耳朵猪肝猪心等凉菜沾辣椒面是地方习俗、炸酥肉那是饭前饭后备受欢迎的……
家里人也不多,十多个人,直接用两张桌子凑到一起,大家挤挤一起坐了,非常的热闹
这也是这么多年以来,秦言感受到的第一次团圆的意味,若说其中有什么美中不足的
她目光瞥过了对面略微不自然坐着的秦思丹,端了端手里的杯子站起来
“来,小思,我敬你一杯,之前花儿的事感谢你勇敢出头,还受了这么重的伤,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希望新的一年,像你这种心地善良的人健健康康顺风顺水”
她朝着秦思丹举起了杯子
秦思丹混在这一群不熟悉的人当中,说话说不到一起,相处处不到一处,完完全全的是个外人,她倒是更宁愿像以前一样一个人在城里别墅里过年。现在又被秦言点到,她略微僵硬地站了起来,听着她口口声声的出头、善良,总觉得这人是在点她
但是看秦言脸上的笑容,想着她这段时间的表现,她又觉得不至于,按照这人的性格,真要是怀疑知道点什么,应该不至于这般态度才是。尤其是
她目光又看向她旁边坐着的脑袋都要埋进碗里的小花花身上掠过,想到她平日没有脑壳四处疯耍的模样,这段时间对她的警惕倒是放了下来
就好像,之前的事情就这样消散了,大家该怎么走还是怎么走
现在秦言乍一再提起这件事,虽然是正面的提起,秦思丹心中也是下意识咯噔了一下,又控制好情绪,跟着笑着站了起来,回敬了一杯
“我也没做什么,嬢嬢你这么说就是折煞我了,这都是多久的事了,过去了过去了,以后就不提了,都是一家人的,不讲究这些。”
秦思丹温声细语,谦虚又淡定,仿若不把这事放在心上。不得不说,虽然她平日有些傲慢,不喜欢和周围的人相处,但是因着这事,她现在在军区的评价还是挺好的
军区大部分人都是老实厚道的,即便有时候不喜欢她的脾气,但是对于她的能力和‘秉性’还是佩服的,优秀的人嘛,有点怪脾气挺正常的
更别说她只是面对那些普通人普通家属态度傲慢,面对那些正经领导还是有分寸很得体的,就像这会儿
她还是很能屈能伸的,不然以前也不会经常被夸
“对啊,一家人”秦言眼睛微微眯了眯,呵呵一笑,把酒喝了坐下
过去了啊,过你先人板板的过去,不把人抓出来关进去,这事情啷个都过去不了咧
不过她乍一说起这事,饭桌上也就不由自主围着这个问题说了起来
“说起来,这事情还是没查出来吗?那绑架的人抓到了吗?”廖小舟应该说是对这事最不清楚的了,她文工团还是主排练表演的
“没呢,乱七八糟的,查出来一些人,但是没抓到动手的那个”廖明摇头
而抓到不到那天动手的人,那幕后的人就没办法抓到,虽然已经有些锁定了,但是没证据就是没证据
“唉”魏语也深深叹了叹气,然后看向对面的秦言,见她脸色不好看,又看向她旁边的阮闵,呃,还是那硬邦邦冰冷冷的样子,看不出个什么
虽然说现这人现在变成自己女婿了,但是顶头上司依旧是顶头上司,再配上他这破石头一样的脾气脸色,拿捏是没办法拿捏的
“闵司令那边啷个样?有撒子线索没得?”魏语忍不住问道
阮闵也只是摇了摇头,并没有说什么多余的废话,只是道
“叫我小闵吧,妈”
那冷冰冰的模样,硬邦邦的声音,刀子一般的目光,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脑袋上顶着木仓被逼的呢。那话一出口,魏语就狠狠打了个寒颤,银头发都颤了颤,脸也皱了起来,干巴巴地笑了笑
“说起来也是缘分,我以前都没想过能那么巧咧。对了,小墨,在研究所还习惯吧?我看他们说后面可能要换地方了,后面哪门计划咧?”她转移话题
“还在选址,等到弄下来可能要个两三年,到时候我应该会去常驻那边”原墨说着停顿了一下,看了阮丹青一眼,又继续道
“就在周围市区,来回还是很方便,一休息我就可以回来”
“没得事,以后我空了也可以过去那边,距离刚刚好”阮丹青难得地开口表明立场了,算是站在原墨那边
不过潜藏的意思就是,距离产生美,十天半个月见面的刚刚合适,不会影响她待家里
原墨就,只能笑一笑,并且给她一个幽怨的眼神了
阮丹青当没看到,那是相当理直气壮了。不得不说,虽然她大部分时间很成熟懂事,但是作为阮冬青的亲姐,姐妹俩的脾气总有相似的
“嗯,我跟丹丹都是想的以事业为重,她这边工作才起步,后面需要准备学习的也多,先稳两年再说其他的。”原墨又笑笑道
他知道魏语说的也不只是他的工作安排,更多的还是结婚方面的想法,不管是快还是慢,她们也要安排准备
“也是,年轻人还是以事业为主”魏语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她说的是正正经经,真的没有别的意思,但是原墨听着就有点点扎心了,他对比起来真算不上‘年轻人’了
但是话又说回来,他都三十岁的人了,这顿年夜饭对他来说又是非常非常久违的了,这么多人齐聚一起,一起收拾饭菜、一起聊天、一起坐在一起吃着饭,真的是太久太久没有过了
从他回国到现在,他就没有过过这么多人的年,就算是吵吵闹闹就算扎心窝的,也在大冬天让人打心里暖了起来
他扬了扬笑容,继续吃起了饭
川渝这边兴大年三十吃年夜饭,等到初一起来吃汤圆,然后吃之前的剩菜剩饭,称之为年年有余,也省了时间去做其他的
十来个人原原本本分成了四家人的,不管对谁来说今年这个年夜饭都是很新奇的体验,他们在一边放着电视,里面传来热热闹闹的说话声,在场的人也热热闹闹的说着话
但是那是大人们的事情,小崽子基本上就是插不上话的,花花晃着脚丫子,吃得肚子鼓鼓的,又抱着银耳汤在那里小口小口喝着,听着大人们天南海北地说着天
他们不是军人就是军区搞科研的,说的最多的也就是什么打仗抓人的事情
花花咽下嘴里的银耳汤,脑壳突然转动了起来,就着他们正在说的抓人问题,瞅了瞅对面都快笑不出来的秦思丹,突然开口道
“我还记得抓我那个坏蛋,你们可以找画画咧我说她画噻”
至于为什么现在才说,因为之前她根本没想起这茬,她脑瓜子想事情都是一阵一阵的
她这话一出,大家都转头看了过来
花花眨巴眨巴大眼睛,一脸无辜地看了回去
“啷个?”
不啷个,就是他们都没想过这个操作,不知道实施的可能性如何,但是,有总比没有到好
“你还记得到?那人长撒子样?”秦言诧异地看着小花花
“丑样”花花毫不犹豫地说道,顺便夹带私货,“单眼皮,有点小,像村里头那个傻子,鼻子也矮矮咧,一脚就可以踩过去,脸有点点长,脸这儿这儿有痣……”
别说,她的形容准不准不好说,但是还是比较具体的,这么久了,她还是那朵记仇花,报复心重得很咧
就是找画画的,他们对这个不太熟咧
“花花这么一说,我好像有点印象,国外就有搞这种咧,国内我没听过,不过学校里头搞美术咧那么多,或许可以去找一下,要是有这方面人才,说不定以后还可以发展一下这个方向”原墨说道
在场就他是文化人,也留过学,这方面懂的还是要多一些
“嗯,我去找人”阮闵点了点头,明显的,也觉得这举可行
如果能画出那个人的画像,那查找范围就能缩小了
那人既然在这边出现,那肯定不会距离这边太远,排是不好排,周围人太多了不可能一个个拉出来看,但是有画像的话,可行性大了很多
就是,阮闵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另一边秦思丹,相较于因为新进展高兴的其他人,她的脸上笑容就有些勉强了
他微微敲了敲桌子,收回目光,心里有些思索,但是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继续和其他人一起说着这件事
这个年夜饭吃了很久,一直等到了十二点,他们去外面爆了烟花,大家才各自散去
“这么晚了还回去啊?就在这里住呗”秦言则是客气地留着秦思丹
“不用了,那边收拾得好好的,还要回去沾沾人气,希望今年子日子越来越好”秦思丹笑着拒绝了,然后就大步离开了,就是离开的步伐,比起平日略微仓促了几分
秦言双手抱胸,眯着眼睛看着她的背影,然后冷笑了起来
现在知道急了吧,完了
“就这样不管了?”秦言转头看向阮闵
“有人看着,如果是她的话,不管是打电话还是出门,都躲不开”阮闵面上冷硬着,心里还是不由叹了口气
人心不足,永远都足不了的,而且
“别担心,她,就算没有这事,也逃不过的”说起这个,阮闵就更沉默了,脸上浮现几分一言难尽
他这养女啊,心是真的大
拿粮食用低价去和别人换珠宝这种事
“我们屋头不缺钱”他忍不住和秦言她们强调了起来,“我津贴还会涨的,不管是买黄金还是买宝石,我们正规手续买”
这外面真不是那么好买的,不仔细一点,前脚换了后脚就被抢了,这都要饿死病死的人,谁和你讲那些道理啊?
“有毛病啊,老子自己没得钱?”秦言跟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嫌弃道,“我要那些玩意儿搞撒子?我要买我以前晓不得买?”
买了又不能戴,放在那里干什么?
“……哦”阮闵不知道说什么了
“哦撒子哦,没得嘴哦你,长得跟木头一样,人也是个木头,算了,大过年咧不想跟你吵架,我去睡了”秦言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又提醒了一句
“花花的事给我上点心”
说完,她是真的转身回房间了
阮闵立在原地,看着她消失在楼梯的转角处,站在那里站了很久,他紧紧抿着嘴,整个人都绷直了几分,然后,他跟着走了上去
秦言正要关门呢,就看到这人也跟着走了过来,眼睛都瞪大了几分,警惕地站在门口挡着
“你搞撒子?”
“我们的房间”阮闵还是那个冷脸,但是莫名带上了几分委屈的感觉,低着眸子看着阮闵,又看向那边明显是双人的床和枕头,声音闷了几分
“你之前应的”
“……哦”
第 76 章
大年初一放鞭炮
一大早的, 外面就传来了噼里啪啦的炮竹声,一阵又一阵的,由小到大, 由大到小, 声音断断续续的
被子里的人伸手拉起被子往耳边捂了捂,然后又钻到被子里面, 抵挡外面的声音。不过这个动作一来,就把被子从旁边拉开,让旁边的人吹了些凉, 紧接着,一只骨节分明异常白皙的大手席卷过来,把钻进被子里的人连同被子一起抱紧了怀里
两个人包在一起, 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一阵寒风吹进来,两个人继续美美睡觉
“阿切”???
顶着毛躁浓密宛如鸡窝一样头发的小花花坐了起来, 耷拉着眼皮, 懵懵地看着自己身上消失的被子, 再往旁边一看
阮冬青和陶桉树两个把自己裹得紧紧的宛如两个蚕蛹一般,抱在一起睡得香喷喷的
花花从懵中惊醒,呲着白牙, 然后起身直接跳了到两个人身上
“唔”
“阮花花”
阮冬青和陶桉树正在睡梦里香甜呢, 突然一颗巨石砸来,直接给两人砸醒,他们忍不住捂着心口猛睁眼睛, 就对上小崽子气呼呼的大眼睛
两人齐齐磨牙, 然后把人抓了下来,一家三口在床上你抓我我挠你, 从床头滚到床尾巴,又从左边滚到右边,滚到最后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头发乱糟糟,脸上红红带着压痕的
“好了,起来了,不然妈一会儿得过来抓我们两”阮冬青中止了这场‘大战’,从床上跳了下来,她身上就穿着保暖衣秋裤的,给她冻了个激灵
她打了个哆嗦,加快了动作,去衣柜里拿前段时间才做好的全新棉袄,大红色的料子,上面还绣着各种花纹,有机器绣的也有她手工弄的,非常喜庆了,而且也很贴身
她可不喜欢那种大一号多穿两年的说法,一年有一年的事,等明年小了拆了重新做就是了。
裤子也是配套的红色裤子,裤腿还有裤腰带位置缝了花边,还挂着金色小球,红金交织,喜庆得很咧
大过年袜子也要穿红色的
等到给小崽子穿好了衣服,阮冬青又穿自己的,那可不是红色棉袄了,而是一身红色大衣,穿在身上显得她越发高挑有气质,和棉袄是两个风格
阮冬青忍不住陶醉了一下,摸摸自己白嫩的脸,这才过来给花花编起了头发,挂了两个小中国结当饰品,今天又是小福娃的一天了
“哎呀,啷个有那么乖的娃娃啊,这是哪家的啊”她忍不住抱着花花又蹭了蹭,在小崽子脸上狠狠亲了两口
“咯咯”花花弯着眼睛开心地笑,搂着阮冬青的脖子,也凑过去重重亲了两口
“我呢我呢?”陶桉树也换好了衣服,是和阮冬青同款的红色大衣,穿上去越发清俊颀长,小俩口站在一起那就跟要结婚当天的新郎新娘似的
这会儿他看着母女俩亲昵,也眼巴巴凑了过来
“啾~”
阮冬青和花花转过头,一人就着一边脸重重亲了一下,陶桉树立马笑了起来,笑容灿烂清俊,跟着就亲了回来
然后,一家三口你看我我看你都乐咯咯地笑了起来,最后你牵我我牵你一出门,很惊奇地发现秦言竟然还没有起床
“婆”花花指着楼上就想去喊人
“小娃儿莫乱跑,乖乖洗你的脸”阮冬青和陶桉树对视一眼,两个老司机秒懂
“要不喊一哈?都这个点了”一早起来准备早餐的阮丹青也有些迟疑地看向楼上
家里房间多,他们几个就是住楼下的,很方便不用爬楼咧
“小娃儿吃你的就是”阮冬青瞅着她姐这般说道
“……你信不信我大过年抽你”阮丹青睨了过来
阮冬青果断闭嘴了,在一边洗脸刷牙,顺便去给家里的鹅鹅鹅喂吃的
这不是以前有个词叫沉鱼落雁嘛,这大雁是没有的,但是大鹅有三只,又白又精神,也勉强算一算嘛
几个人就各自干着各自的事
花花在一边洗了脸,大眼睛转了转,然后,趁着没人注意,就一个溜达跑到二楼去了,噔噔噔敲起了大门
“婆,婆,你快起来了”
“你是不是不舒服?坏爷爷是不是欺负你了?”
……
那小声音巴拉巴拉就跟小喇叭似的,精准传到了房间里面
秦言嘶了一下,揉了揉自己的脑袋,习惯性地坐了起来,然后又嘶了一下,又揉着自己的老腰,一低头,那冷空气嗖嗖的,汗毛都栗了起来,也掩盖不住其中红痕
她磨了磨牙,然后狠狠瞪了瞪旁边不知道醒了过来,又或者说根本没睡的男人
“去给老子拿衣服去”秦言直接指使人
这大冷天的,她才不要光着下去拿衣服,冷死她的
阮闵就不一样了,大冷天的,就跟木头一样一点不怕冷的,顶着一张冷脸,老老实实地下床去给秦言找衣服,至于屋外的花花,就让她再叫一会儿吧
等到两个人收拾好了打开门,那已经有一会儿了,屋外的花花瞪着一双大眼睛,紧紧盯着自己婆还有阮闵,小表情很是狐疑
“婆,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没有,昨晚上守夜的嘛,走走走,煮汤圆去了”看着小崽子怀疑的小眼神,秦言眼皮一跳,习惯性地弯下腰想把人抱起来哄一下
嘶,她的老腰啊
“我来”
阮闵还是很有眼色的,老老实实不发一言但是干活,他把花花抱了起来,相比起之前,已经可以有经验地给她调了调姿势,对上她明亮又怀疑的小眼神,面不改色地拍了拍她的脑袋,转移话题
“去放鞭炮”
花花瞬间就被转移走了,拉着他的胳膊强调
“我要自己放,我自己放哦”
“好”阮闵想也不想地回道
“好个屁咧好,喊她放爆到手啷个搞?你一天天给我老实点,小心我大过年收拾你”秦言用眼睛剜她
花花鼓着小嘴,立马老实了下来
她就是标准的吃硬不吃阮的小崽子咧
**
“噼噼啪啪”
鞭炮声噼里啪啦从家里响起,迎接新的一年到来
“吃汤圆了”鞭炮放完,秦言直接就着菜园这里朝着对面喊了起来
没几秒,魏语她们就从屋子里面出来了,所有人都穿着新衣服,脸上带着新一年的喜庆和红润
“新年快乐”
于秦言而言,这也是这么多年以来家里头一次这么热闹,她忍不住扬起灿烂笑容,对着她们就挥起了手,肉眼可见的非常开心了
“新年快乐,妹崽”魏语和廖明也很开心,老两口乐呵呵走了过来,然后,就从兜里掏出了鲜艳的红包递了过来
“新的一年健健康康开开心心”
秦言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们会给她红包,她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收到过来自长辈的红包了,一时心情非常复杂,心中涌出一股热流
“你们也是”
她深吸一口气,还是没忍住,过去给了两个头发花白已经七十岁的父母一人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在他们错愕震惊惊喜的神色中,收了红包,扬着灿烂的笑道
“妈、老汉,新的一年身体健健康康无病无灾长命百岁”
魏语和廖明有些说不出话来,也只是跟着笑,笑完了,继续拿着红包给家里其他孩子散红包,对她们来说,包括阮闵在内,所有人都是孩子了
除了他们,廖小舟老杨几个孩子也跟在后面,她脸上带着嘿嘿的笑,也跟着过来给了秦言一个大大的笑容,也给她塞了个红包
“这是当姐姐的给你咧,至此一次,今年子要收到哦”她道
“姐姐?还可说不准啊,老廖你占我便宜了”
秦言捏着手里厚实的红包,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不过还是没有拒绝她的好意,收下红包和她打趣了几下,也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红包给冯高杨涛杨嘉三个孩子散起了红包
而另一边,阮闵也在僵硬着收了来自魏语廖明的红包后,从兜里掏出一把红包跟着散了起来
很快,现场就变成了红包现场,你一个我一个的,最后人均拿到了四个以上红包咧,当然,最大的收获家那肯定得是小花花了
爸爸一个妈妈一个,妈妈一个嬢嬢一个,婆婆一个爷爷一个,魏祖祖一个廖祖祖一个……
那可真是好多好多的红包咧
而且因为之前的遭遇,大家非常默契的,给她的红包都是超大的那种,最小一个的,都是她那贫穷的爸妈分别给的八块八
贫穷的小夫妻俩:……
真不能怪他们,他们一人赚钱三人花咧
不过因为红包太多也太大了,等到吃完香喷喷暖暖的醪糟鸡蛋汤圆,花花的红包就被收起走了
“等你长大了再给你”
还是这句话,但是花花抬头瞅着自己婆靠谱的模样,一点不纠结地就把红包全递给了她,至于一边同样眼巴巴虎视眈眈的亲爸亲妈
算了,一看就是靠不住的样子,花花才不上这个当咧
等到吃完了早饭,他们就坐着车子出去省城里面玩去了,城里有好些活动,唱歌跳舞耍杂技,走到哪里都是人,这个热闹是军区这边没办法比得
大家都朝着城里面逛咧
……
这大年初一就是一家人团团圆圆聚一聚,等到大年初二的时候,就开始走亲戚了
不过那是在别的地方,在军区的话,要窜门走亲戚的人早早就回了老家,留下的人可没什么好蹿的,大家就约着一起玩了
秦言她们就更别说了,在这边就没两个熟人的,也完全没这个打算,但是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人跑过来串门了
“哎呀,是你们啊,快进来进来,我本来还想到过两天等你们空了去找你们咧”麻将桌上,秦言惊喜地看着院子外面出现的陆衡一家子,迅速起身迎他们
因为之前救了花花的事,秦言对他们一家子非常有好感咧
“嬢嬢新年快乐,新一年事事顺心万事如意”
陆弘修第一个跑了出来,非常正经严肃地和她拜了年,然后就往里面钻了,一下子来到了这边坐在小板凳上面看大人打麻将的花花旁边
“你会打不?”陆弘修穿的很少,大冬天的也就穿着一件见薄绒的黑色外套,之前晒得黑漆漆的人这会儿又白了回来,一过来就把下巴放到花花脑袋上,好奇地跟着看过去
“哇”了一声
清一色一条龙哎,他忍不住瞅了瞅一脸严肃的阮闵,就看着他,把牌给拆了扔下去
“……”
这不至于吧?
“你莫挨我”
他这人也是一身肌肉硬邦邦的,那下巴一放硌得慌,花花依旧是那个暴躁的小花花,一巴掌拍了过去,转头瞪着他
“你烦不烦?一边去,影响我看牌”
“你看得懂啊?”陆弘修说着,又把手肘搭了过去,不过这会儿很识相地搭在一边的椅背上了
“关你屁事”确实看不懂的花花扭过脸,抬着下巴不理他了
不过秦言一走,麻将就三缺一了,来客人总不能继续打,几个人都停了下来,起身去招待陆衡夫妻俩了
至于三个孩子,全都是自来熟,完全不用管的
陆衡家里没什么亲戚,因此大年初二就直接来到了阮闵家里拜年
他家里就他陆丽还有陆弘修三个孩子,加起来一共五个人,虽然是个位数的人,但是平日能闹起十个人的氛围,光是陆泓礼陆泓义兄弟两个,那凑到一起就跟说相声的,你说一句我搭一句,没完没了的
这刚一进来,那是逮谁都能说两句的,让本来热闹的家里就越发热闹了起来
对比起他们,只有八岁的老三陆弘修反倒更像是大人了,他平日不爱说话,眉眼桀骜,能徒手爬墙的,简直酷到没有朋友。不过一碰上花花,这人就得撺掇点什么
这不,因为麻将桌空了下来,花花就坐在那里拿起麻将搭起了房子,一层又一层的,她屏住了呼吸正要封顶
啪一下
陆弘修一个挪动,那累得高高的麻将房子轰然倒下,零散的麻将掉落在桌子上,也掉落到了地上
花花捏着麻将的手停在半空中,只是伸了个懒腰的陆弘修也僵在原地
然后
“陆弘修你给老子站到!!”
小两只又开始绕着院子你追我打地窜了起来,看得大家是乐呵呵的,一边喝着茶一边吃着糕点,一边看着他们打闹,一边聊着天
不过悠闲是他们的,花花还在追着人跑,跑得脑袋都冒汗了,她才一把扑过去抓住跟野豹一样的陆弘修,揪着他长长一点的头发,又和人‘打’起来了
陆弘修呲牙咧嘴,连连求饶
花花不听不听,继续揪着人咬了好几口,最后拧着他的耳朵,气呼呼地说着
“去给我搭回来”
“好好好,要得要得”陆弘修连连答应
花花这才放开了他,从他背上跳了下来,又还是不解气,踹了他一脚,凶巴巴地指着那边的麻将桌
“搞快点”
“……好”陆弘修揉着自己的耳朵,在花花的监视下,又坐回了麻将桌边,迎着陆泓礼和陆泓义嘲笑的目光,翻了个白眼,老老实实地拿起麻将搭了起来
这搭高塔说简单简单,说难也是真的难,尤其是想搭个十几层的那种,本来桌面不算非常平整,尤其是旁边还有两个捣乱的幼稚鬼
只见已经累得一米出头的麻将此刻摇摇欲坠,距离封顶也就三四块麻将的情况下
“阿切”陆泓礼又一个‘不小心’的喷嚏打了出来,那本来就摇摇欲坠的房子瞬间四分五裂,又得从头开始了
陆弘修脸上的笑容僵住,用死亡目光看着这两个无比幼稚的哥哥
陆泓礼和陆泓义干了坏事还是理直气壮的,在那里笑嘻嘻地说风凉话
“哦哟,又倒了,来,捡一捡再接再厉”
“老三你这不行啊”
……
那风凉的模样
“啪”一下,债主花花怒了,一巴掌拍在麻将桌上,捡起两颗麻将就往他们身上扔,扯着暴躁的小奶音
“欠欠欠一天天手啷个那么欠?再翻再翻我给你们手爪爪都砍了,给我捡起来,就你们两个,给我搭,我看你们有好能干”
陆泓礼陆泓义:……
典型的柴火边上加汽油,被烧也活该了
两个人幸灾乐祸的笑容消失了,准确点是转移到了对面的陆弘修脸上了,他们瞪了瞪这小弟,还是苦哈哈搭起了房子
他们现在敢走,改明再被扔去的训练场就得是没有人烟的深山老林了,那边阮闵什么也没说,但是目光里什么都说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惹不起,惹不起咧
他们在这边艰难搭着小花花说的有人高的房子,花花和陆弘修早就跑到另一边去听大人们说话去了,等到总算是搭好了,他们狠狠松了口气,赶紧跑远点喊花花看
免得一口气大了房子直接倒了
怕什么来什么,两个人话刚说完,啪的一声,两个人如释重负的表情僵住,神情戚戚,眼中无光,笑都笑不出来了
“好了,过来坐到耍”那边,秦言一手按着花花的脑袋,另一只手冲着两个大熊孩子招了招
两个人狠狠松了口气,立马窜了过来,就算是在这边坐着也无妨了,总比在那里继续搭房子来得要好一点
花花凶巴巴瞪了瞪他们俩,那小脚丫子还想踹一脚过去的,被秦言一巴掌拍下去了
“人就那么滴点小,脾气倒是大”秦言无语地按着这小崽子,继续和陆衡他们说着话,也就是关于花花之前绑架的事
“对,有那么个想法,但是晓不得得不得行,不说就算有照片都不一定找得到人,这能不能画出来都不好说”
“这倒也是,不过有希望总比没有的好,我看也不用等开学,学生是放假了,但是老师基本都在这边的,老师肯定比学生厉害”陆丽这样说
她头发是齐肩短发,柔美又利索,是个标准的女强人,她是搞外交的,天南海北到处都去过,话里行间都很有韵味,不急不慢又条理清楚。
“咦?好像也是哈,先找老师,老师不行再找学生”秦言也恍然,瞥了一眼旁边一言不发的阮闵,又道
“不过也还是等年过了吧,大过年不好的”
“也是”
……
她们在这里说着,那刚过来的陆泓礼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探头探头,又看看他那笑面虎的爸,再看看这边冷面人的阮闵,忍了半天还是忍不住,说道
“可以喊我啊,我可以试试哎”
“你?”陆丽第一个表示表示,嫌弃道,“莫添乱”
“你可以找个镜子画画自己”陆衡也同样嫌弃
“我觉得我还可以”陆泓礼缩了缩脑袋,被父母打击到了,但是还是压不住跃跃欲试的心,眼睛发亮地看向秦言
“秦嬢嬢你喊我试试嘛,素描哎,我会得很”
他这人长相更随陆丽,五官精致,唇红齿白的,胆子也不是很大,就算晒也不会很黑,很难让人想到他是一个三五不时就会被扔部队训练的预备役军人
“我之前考大学就是想学美术咧,我妈老汉不让,非要说没得用,给我扔军校去了”说着,陆泓礼撇了撇嘴,明显还有些不忿
“军校不好吗?知道你不行都给你选的文职,你平时爱怎么画就怎么画,想找谁学就找谁学,当专业来,你说你学了能搞撒子?去当老师,还是去画宣传报?”陆衡皮笑肉不笑
“长得跟小白脸一样还真想当小白脸啊?你要是敢跟那些艺术家一样飘来飘去,我第一个弄死你”
“我第二个”陆丽也强烈赞同
两个战场军区跑来跑去的人,对于艺术,呃,抱着非常大的偏见
陆泓礼说不过他们俩,只能看向秦言,他觉得这个嬢嬢超级靠谱超级好
“……呃,先画了看看?”秦言哪懂这些啊,画画就画呗,当老师活着画宣传报也挺好的,但是每个人想法都不一样了
这一家子自己都谈妥了,她还是别瞎掺和了
“反正也没得事,我还没看过画人咧,跟照片有撒子区别?”
“不一样的风格,不过也要看像不像,我也是第一次这样弄哎,晓不得可以不可以”陆泓礼自己也有些不确定地搓了搓手,又在陆衡陆丽无语的目光下,挺起胸膛,嘴硬道
“万一呢?”
“我们就看你的万一了”陆衡陆丽纷纷挑了挑眉,坐等看热闹了
陆泓礼拍拍胸口,也雄赳赳去找铅笔画纸坐准备了,好在,这些东西家里还挺多的,阮冬青画图纸花纹都需要,所以家里各种型号的铅笔和纸张都有,最后摆了一排出来
小花花坐在对面,看着对面拿笔跟拿枪似的陆泓礼,对他有一些怀疑,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只是瘪了瘪嘴,再次复述那人的长相
“眼睛有点小,单眼皮,鼻子也矮矮咧,脸有点点长,脸这儿这儿有痣……”
“眼睛小是窄还是短?偏圆还是偏扁?鼻子鼻孔这边大还是小,鼻根长还是短……”
陆泓礼看着是不太靠谱的样子,但是画着画着,神情带入了进去,一边涂涂改改,一边问着各种问题,从五官细节再到高矮胖瘦,还真是有模有样的
甚至,为了以防出错,他很同一个问题问了很多遍,确定了花花前后一样又根据习惯微微修改了一下,涂涂改改之下快一个小时,纸上也跃出了额一个像模像样的人脸
是那种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人的咧,大家震惊
没办法,都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没想过人还能这么画出来
一只手一张纸几支笔,怎么看怎么神奇咧
看完了人像,大家又非常默契地看向了正在确认的小花花,就见到她拧着眉头,小手在上面指来指去,鼓着嘴说道
“眼睛跟嘴巴有点不像,脸大了一点点……”
虽然还有很多问题,但是这个反应
所有人面面相觑,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看着花花和陆泓礼在那里你指我改,一点一点,一点一点
最后
“就是他”
花花指着画像非常兴奋地喊道,大眼睛里是奇异的光芒,小手捏成了大大的拳头
“就是他,打死他,这个坏东东坏得很咧”
所有人长长呼了口气,看着画像里面清晰的男人,仿若一切尘埃落定一般
有了定数
第 77 章
潘老江是在江边出生的
据说他老娘当初不知道怀上了谁的孩子, 偷偷藏着一直到要生了,就跑到江边去了,然后一个打滑掉了下去, 最后救上来的人就变成了他
没人会待见他这么个私娃子, 尤其是他的外公外婆们,勉勉强强给他一口饭吃饿不死就是看在那点血缘的份上了
他一路跌跌撞撞长到了十二岁, 干活也有模有样勉强能让自己饿不死了,村子里的老流氓光棍过来认亲了,其实在这之前大家就有所猜测了, 毕竟他们长相还是有些相似的,但是真等到他找上门了
潘老江手里第一次沾了血,跌跌撞撞逃离了村子, 他也头一次进了城, 再后面,坑蒙拐骗一步步走上了回不去的路, 再后面建国了, 他勉勉强强看着有个样子了, 但是那些个老主顾还是找上了门
他能怎么样呢?
那就继续呗,反正都是养家糊口
他长得普普通通甚至还有些老实,在周围邻居同事眼中是一个老实好脾气到有些软弱的男人, 所以, 当一群武装好的军警进来抓人的时候,所有人都没想到过是他
“老潘?怎么是他?”
“抓错了吧?”
……
而作为当事人的潘老江在这些人闯入家门的时候,正捏着因为之前没有处理完全而时不时隐隐作疼的肩膀, 看着这些人进来, 他不慌也不忙,只有一种一切尘埃落地之感
这么多年了, 那颗一直提着的心总算是落下去了,潘老江心中无悲无喜,摸着手腕上戴着的佛珠,站了起来
“走吧,我都认了”
一群武装戒备的人中,最前面的人赫然就是高大得俯视所有的阮闵,他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像是冬日里突降的寒霜,毫不掩饰其中的肃杀
“哦,那是你女儿是吧?人还好吧?她命挺硬的”潘老江看着阮闵笑了一下,“都那样了还能活,当时淹水里就跟白面馒头似的,扑腾也扑不了,一点没路上逃跑的劲,不愧是你们军区出来的”
“别废话了,你说再多,你的那条狗命都得留着”阮闵只是站在那里,手捏着腰间的木仓,冷冷地看着他,像冰块一样半点不受他的话影响,那冰冷的眸子无情又锐利,一眼看穿他的心思,直接道
“你死了,你的家里人一个都活不了”
潘老江的脸色一下子白了下来,仿若直接老了十岁一般,泄了气,腰背也佝偻了下来,有些心灰意冷的喏喏
“我活着他们就不会有事吗?”
“那得看你说了多少”阮闵拿着手铐上前,果断利落地把他的手给拘住,然后,手肘冲着他的肚子一个用力,又一个踹脚,给人重重地踹在地上蜷缩起来,失去反抗力气
他站在原地,脊背挺直,双腿笔挺,从上往下俯视着潘老江,眼眸冰冷又锐利,带着浓烈地肃杀又一脚把人踹到另一边,哂笑一声
“不过有一点你说的很对,我孙女确实命大又命好,有我们这些长辈,不像你家姑娘,有你这么个当爸的”
他的视线透过前方的人群看到期间穿着新衣服白净的小女孩,又看着地上吐着血宛如死狗一般的潘老江,收回了目光
“把他抓起来带回去审问,小于,去把他家里人也带走”
“收到”小于敬礼,带着人过去把潘老江那惶恐不安的妻子儿女一起带上
那潘老江感受着五脏六腑仿若错位一般的疼痛,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却突然笑了起来,捂着胸口,擦着嘴角的血渍
“咳咳,谢,谢谢”
阮闵瞥了他一眼,没再说话,只是路过的时候,又是一脚,直接折了他之前受伤的左臂,然后带头离开这里
一群人来得突然,走得也突然,没有半分停留、也没给人半分准备的机会,直接离开了这里
……
而远在军区的另一边,秦思丹来到了通讯室内,像是往常一样检查通讯设备并且传递着加密的信息,突然,她的敲击的动作在一则信息上顿了一下,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像是不经意的一般,在这个消息传递出去之后,又将其传向另一边
紧接着,她就若无其事地继续在这里工作了起来
当初找上了穆子民,她也是过于急切没想太多,现在算是上了贼船,脱不了身了,但是,这贼船又很富裕啊
甚至于,她都不用等到改革开放,过几年都可以放办法去往国外,或者去港城,不管是哪一边,都比这一个月几十块工资的地好多了
一开始秦思丹还有些心里压力,害怕被发现,但是久了,她也就淡定了下来,依照现在的通讯防卫,她根本不用过于担心这些,论谁都不至于怀疑到她身上了
她毫无心里障碍地干完了上午的工作,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看向一边的霍玲,扬起了一抹笑。过来林南军区这么久了,她和霍玲还是有些情谊了
“好了没?去吃饭吧”秦思丹道
“先不去了,林主任让你先去找他”霍玲转头看着她,目光有些深深地,道,“你可得小心点,他今天看着脸色不太好”
“是吗?他哪天脸色好了?”秦思丹不是很在意,甚至开起了玩笑,完全没把自己刚才都行为放在心上的,慢悠悠起身过去
因为阮闵的因故,不管在哪里,不管是谁,基本上都是让着她的,所以秦思丹对于这些领导没有丝毫畏惧的,只以为对方又是找自己说技术方面的事
她这半年以来很受重视,已经习惯了面对褒奖了
她淡定自若地来到了办公室,一进去,就看到了坐在椅子上查看资料面色冰冷的阮闵,时间仿若回到了端午那会儿
阮闵也是这般一声不吭地出现在了办公室里
只不过上一次,他是作为她父亲的战友、她的养父过来看望她,而这一次,则是作为军区司令过来对她进行拘捕的
“走吧”
他那目光冰冷冷的没有一丝温度,简简单单的两个字,甚至都不想和她多说一句话的模样,让秦思丹真正的体会到了他无情的模样
宛如一把开了封的利刃,剑锋直指她的心脏,不给她半点否认解释的机会,裂开胸膛,刺破心脏
秦思丹沉默了起来
**
“姓名”
“潘老江”“秦思丹”
“年龄”
“三十七”“二十三”
……
审讯室里面,潘老江和秦思丹作为犯人坐在一边接受审讯
潘老江的脸色苍白,神情虚弱,低着头,衣服也有些脏,非常符合犯人的形象。相比之下,秦思丹就好了很多,要不是她手上带了镣铐,怎么看怎么是个成功人士的模样
“你们俩认识吧?”负责审讯的是警卫员小于同志,像他们这些警卫员可不是随便选的小人物,基本都是在队里表现优异为人聪明前途一片大好的人才能做,自然不是什么空脑袋
“认识”
“不认识”
潘老江和秦思丹同时说道
潘老江看向秦思丹,见她还是那副高傲清高的模样,撇了撇嘴,继续说道
“见过,我那天去拐孩子就是她指示的,本来上面是让我潜伏并且见机行事的,她这么一来我就听她的去了,还以为是什么大任务,结果就为了哪点子事,女人就是不可理喻”
“信不信老子去把你婆娘妹崽拉进来一起”秦言坐在对面,作为受害者家属凉凉地看向他
潘老江果断闭嘴了,很明显,这再是在刀尖上行走的人,只要有了软肋,收拾起来就简单了很多,就是一开始做这些事的时候,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我不认识他”良久,秦思丹才抬起了头,即便脸色有些苍白,即便眼中带着怨恨,但是依旧维持着高傲的透露,她讥讽
“我只是见过他,为什么要去认识这种人?”
“呵呵,就是有我这种人,才让你们这些人模狗样的人还能有个人样,都是阶下囚,你傲给谁看?批婆娘一个,我最烦你们这种人了。要不是你们这些人追到追到,老子早就金盆洗手了”潘老江忍无可忍
这都是阶下囚的,反正都是死路一条了,潘老江也不管那么多了,他多说点态度多差点,他家里面婆娘娃儿后面过得如何就得看他了
他,对不起她们
“装他妈的装,长得是条毒蛇在这里装狼狗,我呸,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撒子样。我都懒得摆了,别个搞这些,不是为钱也是为权,要么就是身不由己,你咧,你咧?丢人现眼,是我都想吐你一口水”
“呸,叛国狗汉奸东西,老子杀人抢人,那也不跟洋鬼子合作咧,我呸……”
别说,潘老江这话虽然糙但是是说到现场人的心坎里了
就连秦言,之前也只觉得这玩意儿不是个好的,害她们家花花还针对他们,但是也没想到这人这么能搞事情,还和国外的人联络出卖信息,可把她给能的了
秦思丹哪里受过受过这种委屈啊,脸青青白白,气得有些发抖,最后,手砸在桌子上站了起来,大吼
“干什么都这么看着我?我有错吗?我追求我想要的我有错吗?我想过好日子我有错吗?尤其是你,阮闵,你凭什么这么看着我,你扪心自问,如果不是你,我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吗?”
这是秦思丹的推脱之言,也是她的肺腑之言,她打心眼里认为,这都是阮闵的错,那‘真诚’的毫无掩饰的神情,深深的,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但是秦思丹没察觉,她还在继续歇斯底里嘶吼
“你说你这么些年收养了我为做过什么?有在外面承认我吗?有像别人家当家长的一样回家看看我吗?有为我操心过学习操心过工作吗?我除了有司令家养女这个头衔以外,还有什么实质的好处?”
“我现在的工作算好吗?一个月就五十块钱,你们知道国外多少嘛?随随便便都是几百上千,就这点欠你们打发叫花子呢?要怪还不是怪军区太穷,怪这边太陈旧,没办法跟国外比”
“我就是想要钱想要权想要往外爬,我怎么了?”
……
她一番话语下来,在场更是鸦雀无声了,有一个算一个,都不由自主看向了最中间的阮闵,他的脸色一开始还是冰冷锐利,这会儿也有些青了
“哪里好就去哪里,国外好你就去国外,怎么,你忘了你自己到底是谁了?”
一句话,秦思丹不由自主地颤了起来,脸色白得宛如一张纸,又怨又恨地看着阮闵,很明显,他戳到她最深的伤处,也是她最自卑的地方
她的出生,她小时候那贫穷又苦难的日子
“你自己亲爸是谁你忘了?你爸去世的时候你多少岁你忘了?你是十四岁不是四岁,我妻子十四岁的时候已经在案板上待了十年也开始管理酒楼,我孩子十四岁的时候已经在地里干活,结婚生女,你十四岁还是个孩子?需要人一步步带着走?”
阮冬青:……
这种时候倒也不必提她啊
“你的日子苦,人人都瞧不起你”阮闵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给旁边的警卫员一个眼神,没一会儿,从外面又走进来一个人
是田孃孃,一直照顾着秦思丹的保姆
她平日大大咧咧热热闹闹喜欢笑的一人,这时候也笑不出来了,神情复杂地看着对面的秦思丹,看着她怨恨狰狞的样子,喃喃
“怎么就这样了啊”
秦思丹不说话了,只是神情激动,带着怨和恨地看着他们所有人
阮闵冲着田孃孃点了点头,田孃孃带着复杂的情绪,拿出一个小本子,就念了起来
“刚开始那年,基本吃穿一个月平均下来三十的样子,等第二年平均下来五十一个月,第三年七十……”
田孃孃有记账的习惯,她写不来什么字,但是有自己的一套图来记,主要是留给阮闵查账的,但是他一次没看过,这份账单就只有田孃孃自己知道了
从秦思丹十四岁开始到现在二十三岁,九年的时间里,光是她一个人,光是田孃孃这边记的账单,就有七千八百就是六块二毛六,还不算她后面上大学的补贴
虽然说这笔钱大头其实是在她的各种学习装扮上,但是不说一般人家了,就是军区那么多领导家孩子,也没有两个能和她比得
也是阮闵工资一直很高,不然谁养得起的
不说其他人,反正秦言一听那是脸都绿了,双眼直勾勾地看向了阮闵
好你个家伙
阮闵沉默地,移开了目光,装作没看到
“晓得老子姑娘不?”秦言一把把人扯了过来,手往桌子上一拍,冷笑道,“在乡坝下,每个月就没花超过十块钱咧,这么多年下来还比不过你的尾数啊,你个不要脸的东西,这都不是钱你是不是要去天上抢啊?”
她好气啊
好多好多钱,她闺女一分都没花到,全给这个白眼狼了
“呸,不要脸的白眼狼,老子养条狗每天喂剩饭都会摇尾巴,贪心不足蛇吞象的玩意儿。”
“行,我承认他给的物质条件很不错,但是爱呢?他有一点点承认我,有一点点爱我,有给我一点点温暖吗?”秦思丹继续发泄
“我日你不要脸的仙人板板哦,他是老子丈夫,爱你阔屁啊,滚一边去,神经兮兮的狗东西,点脸都不要”秦言炸毛,撩着袖子就想去揍人了,被阮闵拉住了
他对此没有反应,只是静静地看着秦思丹,反问
“你质问我不关心你?那你有关心养你长大的伯伯伯妈吗?”
“我为什么要关心他们,你根本晓不得我那些年日子有多苦”秦思丹歇斯底里,最不想听到的就是关于那个乡村,关于童年的贫穷
“我记得你底下还有个堂弟,在那年闹饥荒的时候饿死了”阮闵只是静静地说道,“后面还有个小堂弟,因为生病没钱看发烧烧傻了,你伯爹家里穷,你大哥二十多岁才结的婚,你二哥前几年摔了腿没钱治病耽搁了,变成了跛子,你小侄子去年饥荒差点饿死”
“关我什么事?”秦思丹睁大了眼睛,紧紧咬着牙关,不知道是说给自己还是说给其他人听的
“跟我什么关系?他们穷怪我吗?”
“所以你自卑你心狠你恶毒你没良心怪我们吗?”秦言都快听不下去了,本来是过来看着黑心肠的人痛哭流涕害怕惶恐的样子的,现在没看到这些不说,还给自己憋了一肚子的气
“不看了,你们自己问,该啷个就啷个,就这种没良心的东西,老子也不想听她假吧意思的认错,看到都烦”
说着,秦言起身,拎起一边白眼都快翻出来的小花花就离开了审讯室
就秦思丹这德行,她们再听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
她这一走,后面阮丹青阮冬青陶桉树他们也紧跟其后,一个个很快就离开了审讯室,来到了外面
这大冬天的,一个个给气的面红耳赤,出来都忍不住擦了擦虚汗
“撒子神经病哦”
就秦思丹这精神状态,他们纯粹就是倒大霉碰到她
“狗日的还好抓到了”
“她胆子是大哒,看那个样子是点都不怕咧”
……
她们一群人站在门口说着,虽然人抓了那天空都晴了,但是他们脑门也是黑了
都怪那神经病
“kao死她”其中,花花绝对是最为兴奋的那个人了
要知道,梦里面的最后,那人虽然也没了,但是到死都没有受到惩罚咧,还清清白白的
呸呸呸,不要脸的讨厌鬼
“放心吧,她这次,不死也活不到咧”秦言撇了撇嘴,有些痛快,又还有些微的奇妙,总觉得这来得有些快了
但是仔细想想也不快了,大半年的时间,她们又是监察又是虚情假意的,这上上下下都不知道派了多少人来查这件事了,再查不出来,那感觉也别想查出来了
还好还好,这人冲动犯蠢,不然,谁能想得到竟有人会因为这么点小事搞这么大事出来?
现在的话,不快不慢刚刚好
秦言看着外面的蓝天,心里有些怅然若失,也不知道在怅然个什么,这种时候,明明应该开心才是的
“走,我们回去煮鱼去”秦言深吸一口气,看着冬日难得晴朗的蓝天白云,捏了捏拳头,加大了声音道
“剁椒鱼头、麻辣鱼片、酸菜鱼粉条、炸小鱼、鱼丸汤、鱼骨面,我们来搞个全鱼宴”
正好家里还有好几条鱼
“我要吃鱼脑壳”花花举小手
“吃,多吃脑壳脑壳聪明”秦言豪气说道
“我来弄丸子,我好久没搞了”阮丹青也很是高兴,心情啊,就像是那晴朗的天空一样,自带一颗火红的小太阳,轻快又暖和
“行,交给你”秦言爽快答应
“我想吃粉条,多加点小白菜,我昨天吃肉腻到了”阮冬青也凑过来笑嘻嘻
“滚一边去,只晓得吃的饭桶”秦言一巴掌拍过去
“妈妈你不公平”阮冬青吃痛
“呵呵,你公平你来当这个妈?”秦言冷笑
“那也不至于”阮冬青认怂
……
一家子就这样顶着晴朗的天空,吵吵闹闹朝着家里走去,一个不少
“走快点要不要得?”走到一半,秦言转头,没好气地看着最后面高高大大宛如木头一样的阮闵,喊道
“走最后回去好吃现成是不是?想都莫想,你要给老子干活”
“……嗯”阮闵几个大步跟了上来,长长长长的影子铺在地上,盖住了其他人小小单薄的影子
这次,他们一个不少地回了家
第 78 章
“出来了没?出来了没?”
“别挤我, 别挤啊”
“哎哟,来了来了,可算是来了”
……
省城政府旁边, 热闹得仿若有什么大型活动一般挤满了人
一大清早的, 那人就像是溯游的鱼群,黑压压一大片人挤在了墙边, 从里到外把这里围得水泄不通,所有人焦急等候
“出来了出来了”
随着最中心处的喊声传来,外面更是人头攒动, 那乌压压的一片,像是翻滚的黑背鱼,一个个挤来挤去, 踮脚探头的朝着里面看, 等到里面传来一片片或惊呼或哭泣的不忿声,一个个人又从里面挤了出来
现在是五九年, 这些人大多穿着白衬衣列宁装蓝上衣, 大都是二十岁上下的人, 一眼看过去高高低低都全是精气神咧
不过因为整体个头不高,那中间高大半个头的人鹤立鸡群,仗着身高优势快速扫过前面的红榜, 然后呲牙咧嘴在人群中逆流而上, 等到终于挤出来了,他那精心打理还专门做了造型的头发凌乱起来,那绣着嚣张金丝长龙的衬衣也被挤得皱巴巴的
“妈呀, 哪个批人踩老子脚杆”
陶桉树甩了甩脚, 蹦着一只脚呲着牙跳来跳去,可算是跳离了这边疯狂的人群, 期间,他还被急着闯进去的人拐了一下,又被推了一下,别提有多惨了
“冬啊”他一蹦一跳眼泪汪汪地看向跑过来的阮冬青
“小树哥哥啊”阮冬青也眼泪汪汪看着他,然后,手指着他衣服上皱巴巴的金龙,委委屈屈道,“我的龙它花了啊”
只见那一条完整灿烂的金龙最中间龙身那里有一条明显的划痕,在金光灿灿中黯了下来
那可是阮冬青辛辛苦苦一点点绣出来的呢,她祝福他生龙活虎龙飞凤舞笔走龙蛇的望夫成龙咧
现在龙,断了
阮冬青幽幽怨怨
“哎哟,是我的错,要不是我想到我们冬冬弄的衣服啷个好看不让别个多看看羡慕一下可惜了,就不得穿它出来,不穿出来它就不得坏,都是我的错”陶桉树痛心疾首,一脸愧疚地看着阮冬青
“算了,坏了就坏了,我回去再补一下就好了”看着陶桉树的愧疚,阮冬青也不忍心怪他,这么多人的挤进去出来谁也注意不了,这点小意外谁也控制不了
但是
“龙都坏了,你考起了没得?”阮冬青担心这个呢
现在是七月份了,上个月中,她们家小树哥哥总算是结束了为期一年多昏天黑地的学习,参加了今年的高考,她特意给他准备的上好寓意的衣服咧,现在花纹坏了
她略微鼓了鼓嘴,揪着他的衣服,带上了些小心翼翼
“肯定就是因为龙坏了,那个龙气轰一下就跟到飞走,飞到成绩里头去了,这不是老话说得好,福祸相依,雨过见彩虹……”陶桉树拉着阮冬青的手就是一阵天花乱坠得哄人,逗得人喜笑颜开了,说道
“你小树哥哥我啷个可能没考起?考起了,就是省城大学咧,从今天起,我们冬冬就是大学生媳妇咯”
“真的啊?我就晓得你可以”阮冬青眼睛一亮,一下子就朝着他扑了过去,紧紧搂着他在那里兴奋地蹦跳了起来,周围都是她咯咯哒笑声
陶桉树也是同样的兴奋,一年了,一年了啊,他脑袋都快学傻了,现在结果总算是出来了,他抱起阮冬青也在那里转起了圈圈
两个俊男美女这般亲昵欢快的,在这个保守的时代难得没让人觉得不适,只是被他们的欢快感染,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有些起哄得还在那里骨气了掌
这俩不仅不害羞的,就着就大喊起来
“我小树哥哥考起了大学,以后是大学生了”
“省城大学哦”
……
另一头,那已经跟着走过来的秦言几个,默默收回了腿,转身就往另一边走去
她们可一点不想去当这个热闹中心咧
秦言被这俩破孩子肉麻得擦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脸上却也是藏不住的高兴笑容
“没白亏老子这一年好吃好喝白养到他”
“也该小树考起,他这一年就没啷个耍过,从早到晚都在那里看书,我反正是不得行咧”阮丹青也跟着说道
她虽然也挺喜欢看书这些,但是真要这种高强度从天不亮到睡觉的,她肯定不行的
爱,但不深爱
难怪她只是个夜校专科啊
阮丹青在心里感叹着,脸上也是收不住的笑容
这么多年下来,她早就把陶桉树当亲弟弟一样看待了,现在见到他成熟了有出息了是打心底的为他们小夫妻俩感到开心
就连阮闵的脸上,也出现了难得一见的满意
要说找回家人之后,阮闵最不满意的,那绝对就得是陶桉树这个吊儿郎当一事无成独有一张脸的二女婿了
但是他们夫妻连孩子都这么大了,他也不好说什么,好在这人心里还是有点数,知道要改变,现在勉勉强强的,也有那么点样子了
他们几个就在这边路边等着,等了好一会儿,那两个显眼包还在那里叫唤
“……算了,我们自己回去吧”秦言揉了揉脑袋,那种久违的被显眼包支配的丢人感再次浮了上来
这么多年也习惯不了
“走吧,反正他们也走不丢的”阮丹青也是这样说道
“不,我们走”秦言瞥了瞥自家大闺女,又瞥了瞥她旁边风度翩翩儒雅潇洒的原墨,道,“你们两个自己耍你们的去”
“……哦”阮丹青有些不自在地往旁边挪了一小步,瞪了一眼着没事非要跟着一起过来的男人
原墨朝她笑了笑,依旧是那么的成熟儒雅
年轻人有年轻人的快活,但是老男人也有老男人的稳咧,别的不说,这人的情绪是相当稳重又能包容人的
虽然闹腾起来也是犯人的
就此,他们一家子兵分三路,两两组合自己玩自己的去了,如果小崽子不算人的话
“我们去划船”花花围着秦言和阮闵在那里跑来跑去的,依旧是生龙活虎,半点没有被学习毒打的欢快小崽子
快一年过去了,她长高了不少,脸上的肉肉是回不来了,但是精气神是一点一点养了回来,眼睛明亮,眉眼间带着股活泼劲,整天说上蹿下跳的像是那小野猫一样,精力满满
“划个屁的船,一天天只晓得玩水,我们去拜庙子去,刚好该去回个礼”
即便过去这么久了,秦言对于湖啊江水的还是很忌讳的,绝对不会让花花一个人跑河边玩的,就算是一家子去,那也是很少的
“胆小鬼”花花低下脑袋嘀咕了起来,那圆溜溜的眼睛转来转去,一看又是打着鬼主意的
“再给我嚷嚷,小心我回去收拾你,想都不要想一个人乱跑,我看你腿杆杆打断还差不多”秦言一巴掌拍花花脑袋上,然后揪着她的背带裤带子拉着人一起走,朝着庙里走去
之前陶桉树考试前他们才去上了香求神拜佛,现在他考上了还是该去还个愿的
今天是出成绩的时候,街上来往的人还挺多的,庙里面也是热热闹闹的,那真是同一个中国同一个信仰
灵验,保佑我
不灵,虚假迷信咧
因为人有点多,这边又是山上的,花花蹦来蹦去烦得很,秦言干脆让阮闵把人放肩膀上背着,免得一会儿掉山下去了,不省心的小崽子
再次失去自由的花花撇了撇嘴,坐在阮闵宽阔结实的肩膀上晃着小腿,看着那格外高深的悬崖大山,立马又开心了起来,瞅瞅这里瞧瞧那里,甚至还比了比自己到地上的距离
太远了
“我以后也会长爷爷那么高吗?”花花比比自己的脑袋,又比了比一边秦言和阮闵的差距,觉得从这个角度看她婆非常舒服咧
“我看你狗胆是有那么大”秦言睨了睨花花,冷笑起来,一手拍开她踢过来的脚丫子,顺手拿她长长的到腰间的辫子擦了擦手
“哎呀,你好讨厌”花花气鼓鼓抓回辫子
“呵呵,你也一样”秦言呵呵
祖孙俩齐齐翻了个白眼轻哼一下转过脑袋,谁也不理谁了
夹在中间的阮闵,继续保持沉默
这大半年时间告诉他,作为一个男人,沉默是金,没事少说话多做事就好了
他就这样低着脑袋,迈着大长腿,肩膀上扛着个小崽子,一路爬到了山顶位置,气都还是不带喘一下的
不只是他,就连身后的小于几个也是一样的,体能都不是正常人能比得
山顶的庙其实不大,就一个简单的院子和几间佛像房间,院子里面种着一颗两人合抱的树,双面挂满了红线红牌
走进寺庙,一股香纸的味道便扑面而来,随着山顶的风一路向外,弥漫了在整个山头
阮闵因为职业性质,到了上头就放下了花花,和小于他们在山顶外面等着,就当自己是来爬山的。
秦言则是牵着小花花进了庙里,到一边买了香买了纸,牵着人排着队,挤进了里面一一跪拜还愿
她弄得是有模有样的,倒是花花跪在那蒲团上,鼓着小嘴,看着那带着笑的佛像,甩了甩小脑袋
她小崽子才不信这些咧,要是信这个有用,世上也不会有那么多苦难了,上辈子大花花也不会过得那么惨
信谁都不如靠自己咧
小花花这样想着,就被秦言一巴掌拍在脑袋上,然后被按着脑瓜子朝着蒲团磕了上去,声音从她婆牙缝里传了出来
“给我老实点”
花花余光看着她婆面无表情的脸,瞬间怂了起来,鼓着小嘴,小手扒在地上,脑瓜子点了两下,装模作样地作了作揖
看着她这鬼样子,秦言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用眼神狠狠剜了剜这破崽子,随即又意识到自己凶气太重,赶紧阿弥陀佛了一下,又重新拜了两下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您老佛祖佛人有佛量,不和我们这些小人一班见识咧,我这把年纪就算了,旁边这小崽子您可多关照关照”
在心里巴拉巴拉一通,秦言这才结束叩拜,拉着一边趴在那里一动不动跟小乌龟似的小花花走出去,出门就给人屁股一巴掌
“你给我老实点”秦言瞪了瞪这小崽子,继续抓着人来到这边抽签的地方坐下
都说,我佛有缘将就缘分
可不就是嘛,抽一抽都要一毛钱的缘分,一般人家还真缘不起的
秦言坐在蒲团上面,从对面的小师傅手里接过了签,抖了抖签桶,一根签就掉了下来
“上吉签,富贵荣华天来,福如东海寿如山,您以后日子一定一帆风顺”小和尚笑眯眯地解着答,他光着脑袋,头顶点着黑点,白里透红,看着就
伙食不错
“真的啊”
秦言听着也笑眯眯了起来,没有谁会不想听到这种好话,尤其是她现在可相信这些了。她又跟着问了小和尚好些问题,小和尚不过十五六岁,但是回答地都是有模有样了,佛理一套一套的,秦言也听不懂,但是觉得他说的很好
她就,又往一边的捐款箱里捐了一块钱
花花在一边又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冲着那个小和尚呲了呲牙,狠狠瞪着他
“骗钱咧”
“莫闹”秦言把她脑袋按到自己腿上,继续和小和尚‘相谈甚欢’
这佛家的事,怎么能是钱的事呢?
秦言一直听到心里舒坦了,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这才点点脑袋
“小师傅今日一说我醍醐灌顶啊,容我回去多思考思考,下次再来”
听听,这话都多了些神神叨叨了,花花皱起了脸,又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和秦言对了个正着
“起开,走了,憨包一个”秦言很是无语,拎着小崽子就要走了
“施主留步,不如让这位小施主也测一测?”小和尚笑着挽留,然后,缓缓说道,“买一送一,不要钱”
秦言:???
这话听着感觉就不太对了啊
但是对花花来说,这听着就有意思了啊,她眼睛一亮,一个蹦跶就跳了过来,坐在了刚才秦言坐的蒲团上面,大眼睛溜溜转着,盯着那小和尚又看着那签
“就甩它吗?”她声音软乎乎的
“嗯,轻轻的,甩的时候想着你的愿望,就可以心想事成哦”小和尚笑呵呵地看着花花
花花眯着一只眼,像是小熊猫抱竹筒一样抱着这签桶,然后试探性地晃了晃小手,再晃晃,里面还是没有掉签出来,她干脆坐直了一些,开始用力地晃着竹签,和脑袋一起晃啊晃晃啊晃
啪一下,一根竹签掉了下来
上面干干净净一个字都没有
“啊,是这根签啊”小和尚恍然了一下,又打量了花花几眼,把那种空白签捡了起来拿着手上,对着花花和秦言说道
“无吉无凶,前路无路,前路满路,未来如何全看个人,愿小施主多加保重”
“什么意思?”秦言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的,一下次蹲了下来,脸上带上些担忧,又问,“这签没事吧?要不我再捐点前让她重新抽一抽”
“我命由我不由天,小施主大胆往前走就好,不用重新抽”小和尚笑得有些神秘,然后,“当然,施主一片诚意愿意加些香火钱,广结善缘,为庙里为佛祖尽一份心……”
他话还没有说完,本来还有些蒙的花花已经蹦跶了起来,然后拉着秦言就往外面跑了
别捐了别捐了,她们家有钱也不是这么造的啊
小和尚:……
哎,他还没说完呢,倒也不用这么大胆往前走啊
“你个小娃娃”秦言一边被拉着走,一边想着小和尚说的话,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不得劲,但是她怕再问下去这破孩子掀人家摊子,那才尴尬了
真就是个小炮仗小犟拐拐的
“唉,要是老汪还在就好了”秦言忍不住叹了叹气
她后面又联系汪神婆才知道她已经搬家了,没人知道搬到哪去了,她有些担心,但是也知道像汪神婆这种人,居无定所行迹无踪才是正常的
“不要封建迷信”花花总算把人拉出来了,擦了擦脑袋都汗,双手叉腰,理直气壮又语重心长道
“喊我们出钱的都是骗子”
“我看你才是个小骗子”秦言睨了睨她,嫌弃道,“你想想你哄了老子好多钱”
“我们两个哪个跟哪个哦,那不一样”花花挺着胸,抻着脖子,瞪大眼睛,小嗓门大了几分,“婆你拿我跟他们比?”
“那啷个可能,他们才花我好多钱,你花好多?”秦言呵呵一笑
“讨厌”
花花立马变成气鼓鼓的小河豚,迈着大步子,一步,两步,重的连草都能踩死那种
秦言翻了个白眼,双手抱在胸前,不急不慢地跟在她的后面,脚,也一脚脚踩在花花细长的影子上
祖孙俩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跟着走了出去
刚走到外面,就听到外面嘈杂的人声,伴随着尖叫的声音,所有人都围在崖边指指点点
花花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直接跳了下去,然后像兔子一样蹿了过去,一点反应的机会都不给人,秦言来不及多想,也跟着跑在她屁股后面追,在围栏的位置逮住了花花
“龟崽子,你给我老实点”秦言心力交瘁,恨不得把人抱起来狠狠地揍她屁股,谁家孩子这么皮实啊,真受不了
“那儿,爷爷”花花还在那里探着脑袋往下看,大眼睛瞪得大大的,直接发出了惊呼声
秦言也愣了一下,下意识左右看了看,看到小于几个在围栏边站着,没有阮闵的身影,她一个扑身挤到栏杆边朝下看,果然看到了那熟悉的身影
阮闵此刻正在这边往下十来米的地方,身后背着个人,抓着压边的草根林叶一点点小心翼翼地往上爬着
“去找绳子啊”秦言心里一窒,抱着那快翻出去的小花花往那边小于他们那跑去,把人扔给他们,就朝着寺庙里面跑去了
花花一个踉跄没站稳,一屁股摔在地上,看着秦言一下子就没影了,懵了一下,再看向紧皱眉头的小于几个,自己拍拍屁股起来了,老老实实在旁边站好,然后,看向了一边被压着的人
“啷个了?”花花歪着脑袋看着那明显被扣押的人,很是疑惑
“花花离他远点,这个人刚才把一个小姑娘推下去了,司令下去救人了,你别乱跑”小于牵住了花花嘱咐,神情严肃又带着几分担忧,看像崖边,心里提了起来
他们几个反应没有阮闵快,等到他们反应过来,阮闵已经顺着滑了下去,抓住那摇摇欲坠的受害人,但是也还是又往下滑了一截才停住,这会儿正朝着一颗能受力的粗树爬去
花花没想到还有这么一个内情,眼睛瞪得大大的,不由看向了那被拘着的人,看着也就是二十岁的样子,还很年轻,五官清秀,眉目见带着一丝熟悉,这会儿还在那里挣扎,大声喊着
“我没有,快放开我”
“她自己掉下去的,莫污蔑我”
“你们是不是跟她有一腿?”
……
他一说话,便破坏了那张还算可以的脸
花花忍不住皱了皱脸,冲过去就朝着人大腿根狠狠一踢,双手叉腰瞪大双眼,凶巴巴吼道
“打死你个坏东东”
“……乖,你离他远点”小于看着身下一凉,不由吸了两口气,扯着嘴角有些小心翼翼地把人拉了回来,生怕这小霸王也给他来一脚的
要不得,要不得啊
“我才不怕他”花花重重哼了一下,凶巴巴地走了回来,那小腿细细,脚掌小小,力气那是真不小咧,尤其是她特别擅长偷袭
小于几个看着那已经疼得趴着的犯人,默默的,挪开了眼睛
他们看不了这种场面呢
不过也就这么一会儿工夫,等他们再看下去,就见那阮闵已经背着人停在了那出树边,人稳稳地站好了,没有之前的险象环生了
但是情况依旧没有安全下来,悬崖并不平稳,随便一个踩滑都会掉下去,更别说,他身上还背着个受伤的人
“绳子来了没?”小于有些着急地转头
刚才来得太突然了,他们又担心阮闵的安全又忙着抓人就耽搁了一下,后面秦言去了他们也就留在这里了
“来了来了”
秦言那速度就跟飞的一样,寺庙离这里几十米的距离,她几个大步就跑了过来,急匆匆把绳子递给小于
小于狠狠松了口气,一刻也不敢停顿的找到最近的位置把绳子甩了下去,然后这头绕在栏杆上受力,另一头由他们抓着稳住
很快,绳子上传来了力
秦言她们着急站在栏杆边,看着阮闵背着个人,直接用手抓住绳子,纯靠体能和技巧爬了上来,一步一步的,让人看着就胆颤心惊,但是他就跟没事人一样,全程冷着一张脸,沉稳又迅速地攀爬了上来
“呼”
等到他翻过栏杆,所有人齐齐地松了口气
“太好了”
“可算上来了”
……
在一片欢呼声中,阮闵解掉背上的人,过来拉着面色焦急得有些发白的秦言的手,紧紧捏着,低低道
“我没事”
“一身的血还叫没事,撒子叫有事?”秦言心里有些发哽,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发觉脚有些发抖,她甩开他的手,直接解着他身上的扣子,没一会儿就把衣服脱了下来
只见他背上有几道道深可见肉的伤痕,还有很多片细小擦伤,应该是石头或者尖木划到的
“去找点药擦一下”秦言深吸一口气
“不急”阮闵按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又低声安抚了两句,“我没事,莫担心,真的”
然后阮闵又低头,看向抱着自己大腿眼泪汪汪的小花花
这么久过去了,她也不是以前那个对他冷眉冷眼的小崽子了,爷孙俩还是有些战斗情谊的
他伸手摸了摸花花的脑袋,微微扯了扯嘴角,安抚她
“你也莫担心,她没得撒子事”
啊
花花眼泪泡在眼眶里,被他的话弄得有些懵,呆呆看着他
阮闵伸手擦了擦她眼里的泪,拍拍她的脑袋,又给她转了一转,看向了另一边,也是他刚才救上来的人
此刻那人身上也很狼狈,白皙的脸上带着明显的擦痕,咬着牙站在那里,一只手微微扭曲,放在小于受伤
小于捏着比了几下,又看了看人,咔的一声,那人骨折的手复原
她额头上淌着冷汗,紧紧地咬着牙,站在那里都有些虚晃摇摇欲坠的感觉
是尤婉
花花有些懵懵地看着她,然后和尤婉水盈盈泛着红的眼睛对上
“是你啊”
尤婉深吸了一口气,坚持了好一会儿,还是控制不住地蹲了下去,惨白着一张脸,带着死里逃生的虚脱,朝着花花张了张手,有些虚弱地笑了一下
“可以过来给我抱一下吗?”
花花不由走了过去,紧紧地抱住了她,汪在眼眶中的眼泪终究还是掉了下来
她差点就又死了啊
第 79 章
其实哪有那么多运气不好啊
尤婉一个前途一片大好的大学生会跑到那么一个偏僻的小山村, 会落到那么一副下场,也不过是因为心软听信了弟弟的话,想要去帮一帮那贫穷的山村找找出路, 想去看看那疑似重大发现的新材料
她抱着一番热忱的善良和理想走向了那个偏僻山村, 最后化作枯骨,即便最后的最后, 回不了家,也无家可回,甚至连真相都无人发现
这一切, 只是源自于和她同父异母的弟弟的一番嫉妒,源自于她生母给她留下的、在她毕业后就会归属于她的一套小楼
金钱动人心,财帛迷人眼, 血缘有时候是那么的牢固, 但是有时候却也是那么的脆弱和荒唐
从公安局出来,尤婉就陷入了深深地沉默中, 她苍白着一张脸, 因为身上的伤, 也因为她弟那令人寒心的举动
“勒”花花被她紧紧抱着,有些不太舒服地拍了拍她的胳膊
“对不起”尤婉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些难看, 几个小时过去了, 她脸上的擦伤凝了一些,看起来青青紫紫的
“没得事,你莫怕”花花拍了拍她的胳膊, 眼眸明亮, 呲着白白的牙,捏着小拳头道, “坏东西都抓起来了,以后害不了你了”
尤婉扯着嘴角,笑的很是勉强
相比起害怕,她其实更多的是难受,她自认小弟关系不错,小时候会经常带着他玩,每年都会给他买生日礼物,平日也都是有说有笑的,之前毕业的时候他也还给自己送了生日礼物……
怎么突然就变了一副模样呢?
尤婉又难过之余,也多了些迷茫和惶恐,她有些不敢去面对接下来的一切了
她的亲弟弟、她的亲爸、她的继母、妹妹……
“你要是害怕,要不要去我们那里住几天?”秦言双手抱在胸前,看着尤婉和花花,思索过后,最终还是这般开口
尤婉愣了一下,转头看向秦言,看着她眉眼间的坚韧,看她那带着岁月沉淀的从容,还有那双明亮恍若能看透人心的眸子,先是怯懦了一下,但是很快就坚定了起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那从事发到现在一直酸软的手脚仿若由内而外注入了一道力
“不用,我,我自己可以,今天已经很麻烦你们了”
她看了看时间,虽然现在天还亮着,但是已经接近八点了,本来就是爬了山,又从中午折腾到了现在,所有人都很累了
“我自己可以的”她又深吸一口气重复了一边,语气和神态都越发的坚定起来
“你不会原谅他吧?”花花突然问道,圆圆的大眼睛看着尤婉,想到了梦里那个苦难都自己咽下去,宁愿逼疯自己也不去伤害别人的尤婉
尤婉愣了一下,抿了抿嘴,然后坚定地摇了摇头
“他都要我命了,我不会原谅他的”
她今天要不是运气好,就那么千钧一发之际被拉了上来,直接掉下去肯定就是小命不抱的,甚至于,他还能光明正大地说是她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
就像是现在一样
“小婉你快回去,你去跟他们说,你明明是自己掉下去的,啷个说是你老弟推咧?你老弟你还晓不得吗?你们关系啷个好咧……”
后面,尤家夫妇俩焦急不舍地从公安局里走了出来,想把尤婉拉回去,坚定地认为着就是一场意外,是尤婉自己不小心
而在尤婉再次拒绝之后,她后妈直接爆发了,带着一脸的泪还有满腔的愤,声嘶力竭
“他是你老弟啊,他还啷个小,他就是一时冲动,你这个做姐姐的都不能让到他吗?我这些年对你不好吗?我少你吃穿吗?你就不能让让他吗?”
“他是做错了,但是能怪他嘛?谁家的房子是留给女娃咧?房子给你了他以后娶媳妇啷个办?你想过这些吗?对,你一个大学生你样样都有你不在意,你老弟是死是活都跟你没有关系,你就是狼心狗肺的白眼狼……”
他们站在公安局门口便吵了起来
秦言和阮闵站在一边,对此并不感到意外
从古至今,最难处理的便是家务事了,尤婉这事依旧,两人作为亲姐弟起了‘矛盾’发生了事故,只要她愿意原谅,只要她改口,这件关乎她姓名的事就像是那被风吹起的细沙,消散无痕
但是,那细沙又会透过一丝一毫的缝隙吹进她的眼中,渗入她的骨血里面,除了她谁也感受不到
尤婉一直低着头没说话,手还紧紧拉着花花,从被救起来到现在,她就一直没有松开过人,仿若能从她身上汲取能量找到安心
一直到她爸也开口了,也就一会儿工夫,他整个人都沧桑了不少,看着尤婉的目光带着几分失望
“他是你弟啊,婉婉你要懂事”
尤婉猛得抬起来头,一双眼盈盈中染着红,咬着唇,说不上是失望还是什么情绪,就是那么猛的一下从心底蹿了起来
“你们都没问过我伤得严不严重,我差点点就死了”
“这不是还没事吗?听话,去里面把你弟带出来,等回去,等过两天,那个房子就过给你”她爸说道
“我才不稀罕那个房子”尤婉眼泪掉了下来,她使劲擦了擦,就擦到了脸上的伤口,嘶了一下,又憋了回去
“我不稀罕房子”
但凡她们能哄哄她,能骗骗她都好啊,而不是这种赤裸裸的偏袒
“随便你们,反正公安啷个判我就啷个看,就是他推的我,有那么多人看到,我才不怕”她擦了擦眼泪又低下了头,带着些难过和脆弱,只是笨拙的重复
“你们随便,我回去就申请宿舍,随便你们”
“好啊,你长大了翅膀就硬了是不是?”她那继母愤恨地看着她,“自己拍拍屁股撒子都不管了,你不想想这些年你吃家里的住家里的,你一辈子都还不完,像你这种白眼狼我一定要跟你们领导反应……”
“行了,她翅膀硬不硬我晓不得,我拳头是要硬了”秦言懒得听下去了,看着那越发昏暗的天,有些担心家里的几个孩子了
虽然一般来说是没什么的,但是这今天碰到这事,心里总是忍不住有些担心的
“我们把人救上来不是为了喊她听你们这些废话咧,算了,今晚上先去我们那边吧”秦言看了看时间,又瞥了瞥尤婉她爸和继母,讽刺道
“免得晓不得撒子时候就被你们按脑壳了”
“你是哪个?管你撒子事,我们自家的事”尤婉继母激动
“我是你爹”秦言忍得不能再忍了,憋了一下午的气也瞬间爆发,冷笑一下,直接骂了回去
“老子听你这喊冤啊喊,娃儿都教不好的东西,还觉得自己有理了?有时间在这里喊冤不如回去多买两坨纸提前给你娃儿烧下去,免得以后他在底下又要被火烧又还没得钱”
“我日你仙人板板的瘟商,老子是现在脾气好,不然一耳屎给你铲老远去……”
“你”见妻子气得岔不过气了,尤婉亲爸又想说什么,拿那大道理压人的
压不住根本压不住的
“给老子闭嘴,老子没收拾到你是给你脸,还要指名道姓点出来啊狗日的,当不了爸那就好好当你的孙子……”
秦言现在也是自持有身份的人了,不然要是以前,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把人抽一顿再说,现在嘛,就只有用嘴巴骂骂出个气了
送佛送到西救人救到底的
秦言也不再问尤婉的意见了,干脆的,让小于去开车过来,他们直接回去了
这赤裸裸的不寻常,也直接让尤婉爸妈的阻拦直接停了下去,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坐着车子离开
等到回到军区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下来,家里房子里也亮起了灯光,意味着人已经回家了,秦言松了口气
“走吧,你今天现在这里住到,先好好休息一下再去想其他的事”她对着尤婉说道
尤婉一路上都很沉默,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多到她向来聪明的脑袋都有些负荷不住了
“麻烦姐了”她已经没精力去想其他了
这话也不准确,她还是有精力去瞅了一眼那已经睡得睁不开眼,像是八爪鱼一样紧紧扒着秦言不放的小花花,眼中,带着几分渴望
“……快进去吧,顺便吃个面,饿死了”秦言默默地,抱着小崽子转了身拉开距离,别想了,已经把她家小崽子薅走一下午了,不能再带走了
就这一下午,秦言都快酸死了好吧,好在,等到困得睁不开眼了,花花第一反应还是找秦言,不然她那心都得被醋腌进味了
这会儿她带着些警惕的,抱着小崽子往屋里面走去,一进屋就能看到客厅里坐着的四个人,这会儿正坐在那里看着电视聊着天咧
可是潇洒了
“饿死了,丹儿去给我们搞点面,冬冬你带小婉去收拾一下,她今天就在我们屋头住”这跑了一天了,秦言也是累得不行,抱着睡着的花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就不想动了
“去,给老子弄点冰水来”她又指挥着陶桉树
几个年轻人虽然还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下意识的,秦言说什么他们就先去做什么去了
没一会儿,那冰凉的糖水、滚烫的热面、还有湿润的毛巾就递了过来,秦言喝着冰冰凉的糖水,深深喟叹了一下
这养女养儿还是有这么点好处的啊
“哎妈呀,总算是活过来了”秦言三两口吃完了面条,那饿了一天的肚子总算是充实了几分,人也多了几分力
“累死老子个仙人板板了”
她一下子瘫在后面的靠椅上,仰着脑袋,整个人从内到外散发着几分疲累。那可不是嘛,从中午在寺庙顶上把人救下来到现在,他们才开始吃饭,累得不行,尤其是那山爬上爬下加起来得四五个小时的
真是铁打的也受不了
除了阮闵,这人看着倒是一点感觉都没有,还是平日略微冷淡的神情,吃饭还是那个速度,坐得还是那么笔挺,大气都不带喘一下的
“点儿人样莫得”秦言照例嫌弃一番
阮闵是一言不发的
至于尤婉,她也没有吃饭,直接就在房间里睡下了。
这一番收拾下来,阮冬青他们几个也才跟着凑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
“啷个老?啷个老?”
“你们在外头搞撒子老?”
“那个妹儿是哪个?”
……
七嘴八舌的,那是听着脑袋都大了,秦言又揉了揉脑袋,这才和他们说起了今天的事
阮丹青阮冬青她们纷纷倒吸了口凉气,对此很是震惊
“有啷个狠啊?”
这要说抢房子抢钱她们也是见多了,但是为此杀人的,还是杀亲姐姐的
“姐,我们屋头东西都给你,我不跟你抢”阮冬青立马眼泪汪汪地拉起阮丹青的手,那叫一个真诚又心里有数的
“我那么废都是我自己作咧,你一天干那么多活,你多分东西我一点都不多心咧”
“……谢了啊”阮丹青嘴角一抽,无奈又无语,“你放心,有多咧妈还是会平分咧”
“喂喂喂,莫在老子面前惦记老子的东西,我还有几十年才死咧,只要我不死,那东西每一分都是我的”秦言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然后冷笑
“老子就是捐出去,你们也屁话不能放一个”
姐妹俩:……
行吧,是她们想多了
撂完狠话,秦言的目光从自家两个闺女身上移到了两个(未来)女婿身上
“我虽然离开家很多年了,但是家里还是有些家底,早早就分了下来,房子单位会分,工资不说太多,勉勉强强也够用”原墨低调又谦虚地说着
别的不说,就他身上这一套西装皮鞋手表就得大几百的,他这个话的含金量是非常的纯了。能在这个时代出去留学的人,那家里家底绝对不是一点半点,更别说他连着哥姐三个人都是如此
家庭好是一回事,他个人能力就更别说了,那接近两百的工资,在这个时代简直是鹤立鸡群,那是相当够用了
就是吧,他这一来就有些不太讲道义了,这对比起来,旁边一穷二白还是上门女婿还在家蹲了一年的陶桉树缩了缩脖子,说话都弱了几分
“我考起大学了,后面每个月也有些补贴,够我们用了,等我毕业应该会好一点吧?”
还别说,他自己说着都没什么底气的
现在外面工资普遍也就三四十的,高一点的五六十,像是原墨阮闵这种是真的万里挑一了,非常少有的了
他陶桉树,即便考起了大学,即便是在还没有进家门的原墨面前,依旧老老实实保持着家庭垫底的地位,怎么都扑腾不起来的感觉
简直是越说越心虚了,陶桉树笑得尴尬又虚弱
他好惨啊
“啷个感觉早点出来工作,工龄高点工资也高点咧”他小声嘀咕,有一点点怀疑自己了
“呵呵”秦言都懒得说这人了,反正废了这么大劲考起的大学,不用担心他不去读的
“一个个都是啷个大的人了,自己搞你们自己咧,赚多花多赚少花少,反正都是个人的日子。这钱啊,是来得最简单咧,不像家人,这辈子就那么几个,为了点东西不值当。
想要撒子东西就自己去挣,你们一个个有手艺的有手艺,有技术咧有技术,我这些年该说的也说,该教的也教了,要是以后还过不好日子,那就是自己该背时咧”
说到这里,秦言那是非常直接地看向阮冬青和陶桉树两个
有技术有手艺,但是又懒得捡狗屎的小夫妻
小夫妻俩非常自觉地低下了脑袋,做不出一点保证的
她们夫妻俩现在这种,一个努力考起大学、一个老老实实上班的,已经是非常非常大的进步了
至于一边的阮丹青和原墨俩,秦言就一点不担心了
总得来说,她们家的孩子还是不会发生尤婉家那种事,秦言警告归警告,但是心里还是很放心的,意思意思地和她们摆了会儿龙门阵,实在是有些顶不住了,她打着哈欠就去洗漱了
至于小崽子,那就交给阮冬青这俩正经爸妈去管了
她老人家年纪大了,遭不住咧
简单洗漱完,就已经十点钟了,秦言真的是眼皮都快睁不开了,进了屋子就扑倒在床上,然后重重拍了拍旁边皮糙肉厚冒着热气的阮闵,声音带着些不耐烦
“睡过去点,热死了”
即便这人才冲了冷水澡,但是那也是冒着热气的,又热又硬邦邦的,就跟那夏天的石头差不多,烫人得很,要不是说了也没用,秦言真想自己一个人睡一间屋
但是那不可能的,默默地往床边退一点就是阮闵的底线了
然而他这人又高又大,即便这是一米八的双人床,即便他往床边那么靠去,只要他躺着,瞬间床就变小,空间也狭窄了起来,就连空气都少了几分清新多了几丝闷意
阮闵只能控制住自己躺在最边缘的位置,保持一动不动像块木头的姿势,免得又惹秦言心烦,今天这事不用想也知道她肯定不痛快
这半年的时间,已经足够阮闵了解自己这位十来年没见过的妻子了
聪明勤快、漂亮大方、直爽麻利、胆大心细……
在这些之下,脾气暴躁一点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阮闵不想惹她生气,但是每次好像出现就让她感到生气一样,他在心里微微叹了叹气,听着她在旁边翻来覆去的动静,又默默的,再往旁边挪了挪
免得人一会儿睡不好
实在不行,他也不是不能睡地下的,阮闵闭着眼睛,在心里默默想了想这个可能,然后,他身上突然一重,他猛地睁开眼睛,就发现那本来还在那里翻来覆去的秦言直接翻到了他的身上,坐在他腰间
她双手抱在胸前,低着头俯看着他,眸子明明暗暗,一头长直乌发披散开来,像是水中波动的海草,弥漫开来,缠绕在腰间手臂,绕在心间带着猛烈的刺激窒息
阮闵有些失神
“翻过去,我看下你背”
秦言没有察觉,她双腿跨坐在他腰腹两侧,微微直了起来用小腿支撑,双手还是抱在胸前,点了点下巴示意他转身,带着些睥睨的气态指点‘江山’,强势得一点不容商量的
阮闵眸色深了几分,看着她睥睨的模样,缓慢地转了转身,那后背的伤痕很是明显,虽然之前在公安局做了简单消毒后止住了血,但是这一洗澡的,那伤口就又发红发肿了,有两条深一点的伤痕肉都有些割裂
“等明天还是要去缝一下”秦言那朦朦胧胧的睡意都给这血肉模糊的后背吓丟了,骂骂咧咧地翻身下来,到柜子里找上了消毒消炎的药过来给他重新上
这在一起的日子不长,她各种药物倒是认了个周全,这人三五不时就是一身伤的,偏偏还不喜欢去医院,烦都烦死人了
“真当自己是铁打的啊,哦不是,你这是是鸟变的,还会飞哦,那崖底底你就跳嘛,多跳两道以后都不用拿绳子捆,脚杆一歪你就飞上来了……”秦言一边擦着药一边冷笑
阮闵老老实实的就跟那被腌制的腊肉似的,任由她里里外外地用药腌渍,用话踏谑,等到她要说完了,才开口
“我不痛的”
“对对对,你不痛,你厉害得很,你摔到崖底当肉泥你还能自己凑起来,你拽得很你,一个脑壳有问题神经有问题哪哪都有问题,你还骄傲老是吧?你不痛就不受伤了?我看你努努力活到六十岁坐轮椅,看到我去跟别个小老头跳舞差不多”
秦言一个冷笑,阮闵又老老实实了下来,一字不吭了
沉默,是最好的安抚剂
但是那是在白天,这人吧,一到了晚上,就总是容易沉不住气
“你,不想问问白天的事?”过了没一会儿,阮闵又道
实在是,那双沾着药气的手在他背上擦药,那伤口处不断传来微凉的刺痛感,又随着揉捏按压,在昏暗的光线中他就像是那用来取火的钻木,一点点发热,撩起火星,又不能迅速燃烧
他趴在床上,压着声音,说起了白天的事
秦言的动作停了一下,但是也就一下,很快,她就又继续给他按着肩膀这些
这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天都在训练,那整个人僵得就跟木头似的,秦言现在心情好了,或者得空了就会给他按一下
好歹一个月给她三百块钱咧,她还是划算,反正他也会帮着按回来,这年纪大了,骨头不松一下还真会脆咧
秦言跨坐在他的后腰上,给他按摩松骨,声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有撒子好问咧?总归也就是梦里面那点事,她小娃娃神神叨叨咧,我们当大人咧看到点就是了,撒子都问完了,还能去帮她做梦啊?”
“哦”阮闵点了点头就又闭上了嘴巴
然后啪一巴掌就落在了他的脑袋上,秦言暴躁的骂骂咧咧声音传来
“老子不问你不会自己说啊?你没得嘴吗?”
“……”
阮闵闷着脑袋,向来生硬没有表情都脸上也难得出现了几分郁闷,趴在那里有一会儿,他干脆翻了个身,双手迅速精准地搂住了秦言的腰肢按下,和人面对面起来
“搞撒子,老子才上的药”秦言气急
“去年的时候,我们联合西南边区一带查获了七十八起du品种植加工运输案件,期间,除去‘自愿’留下的,救出被拐被骗妇女儿童一百九十六名……”
阮闵的眼眸漆黑,里面映着秦言模糊的身影,还有微弱橘色的亮光,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带着他独有的冷硬,说起了去年,甚至到现在都没有结束的案子
那长达几十年上百年的历史,那绵延前朝现今的惨淡命运
一桩桩血泪,一条条性命,一个个无疾而终的秘密,还有那一个个无处可去的灵魂
他没有说那消息的来源,也没有说他为什么会大老远联合这么多人费这么多劲去直辖外的地方清理,但是秦言也知道为什么
她只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地,过了很久很久,她一巴掌打在阮闵的胸口处,声音带着些沉闷
“都是你的错”
不管是梦里梦外,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阮闵这个早就消失的人而起,也是源自秦思丹的自私阴毒
秦言没有从花花嘴里问清楚过她梦里的事情,但是想来,一定不会好的
“都怪你”
她又一巴掌拍了过去,盯着阮闵,紧紧地咬着牙,刚才还在为他抹药的手就呲挠的变成了抓向他的利爪,一点不客气地抓出大片大片抓痕血丝,带着难言的沉闷阴郁,带着报复和彷徨向他发泄
阮闵一言不发,黑漆漆的眸子就这样看着她带着沉郁、难受,从一个骂骂咧咧暴躁火热的世界掉到一个阴郁灰暗的情绪中,那颗心不由猛烈地跳动了起来,带着汹涌的难言的异样,从冰冷的压抑的情绪,迸发出炙热的火光
秦言大骂发泄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瞪大眼睛看着他,然后,伸手狠狠揪住他的脸,俯下身子,紧紧咬着牙,声音从牙缝里传出
“你他妈是狗!¥吗?”
阮闵没说话,在某些时候,他任劳任怨任打任骂乖顺得像是训练过的警犬,但是在某些特定的时候,他又空耳空嘴,只会蛮干
情绪来得突然,但是也并不突然,只是从一开始便被压缩在胸口之中,随着一点点缝隙一丝丝裂痕慢慢溢出,最后喷涌而出
他躺在那里,靠着枕头,修长的脖子微微仰着,喉结,滑动了两下,带着微微的吞咽,一双眼眸早就漆黑得不成样子,但是又被灯光点了火星,一点点燃着里面的倒影
那双结实的大手此刻结结实实地扣住了她的腰肢,依旧是防着身上的人儿摔倒,但是又是带着另一种意味的提防
“你……”
秦言紧紧咬着牙,藏住其中的喘息,身体由内而外由下而上传来酥酥麻麻的快感,她看着身下跟木头一样、认真得像是在弄什么研究似的人,她眼中燃起烈焰一般的火光,俯下身就着他的肩膀就是狠狠一口,双手掐住他的脖子,直想给这混球掐死算了
但是,指节下是他粗粝伤痕不断的肌肤、是他温热滚烫的体温、是他跳动的脉搏,她终究还是没有用力,转手揪住他硬粗的头发扯着
嘶
秦言脸上泛着红意,喉中不受控制地发出轻声,最后又藏于唇舌之间,那上好的药终究还是白白浪费,擦拭在翻滚的被褥靠枕之间,那起伏激荡的情绪在激烈的交缠间一点点释放
最终归于平静
“这一回,就好好的吧”
最后,累得真眼睛都睁不开的秦言一只手抓着人的胳膊,在现实与梦境中呢喃
“大家都好好的”
良久,阮闵再次睁开了漆黑的眼,里面一片清明,他伸手把说完就睡着的人搂进了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头顶,轻轻点了点头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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