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板速降本就是一项非、主流的小众运动。
可在燕肆参赛期间, 他的超话内，有人默默转载了一条格格不入的长板速降视频。
视频来自某视频平台的转发，是以无人机航拍视角, 拍摄了昨天长板速降的公开赛暨资格赛，某选手的比赛全程。
先不说视频在该平台引起怎样的小小热潮，播放量、讨论度一度高达十万，光是惊险刺激的反超画面就令人一阵头皮发麻。
网友A：【？】
网友B：【这是什么？宝, 你是不是发错地方了。】
网友A：【可我看她是小燕的老粉了呀。】
燕肆出道后就一直是鼎盛期。
当时因精湛老道的演技、知名度和无法撼动的商业价值，20岁时便被媒体报道为全亚洲最具有影响力人物之一。
直到22岁的车祸, 残忍剥夺了这一切的光环荣耀。
再到如今，他主动退圈息影，逐渐消失在大众视野。
微博平台不再更新动态，超话里的粉丝每天只能靠以往的物料，翻来覆去，期待着奇迹的降临。
所以超话里一连串都是有关燕肆曾过往辉煌的讨论，如今出现这么条视频，倒显得格外扎眼。
博主很快在评论区显身：【大家没觉得这个身影很像小燕吗？】
网友C：【哪？！小燕在哪？！】
网友A：【这里又疯了个，快，快上小燕的美颜暴击剪辑！】
网友B：【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博主：【真的……】
博主：【我是说视频里这个穿红白拼接色速降服的这个选手。他冲过终点后, 摘掉头盔，虽然航拍画面不太清晰，可是你们仔细看看, 真的很像小燕！[图片][图片]】
网友D：【好像真的有点诶……】
网友E：【我靠, 你这是放大镜吗！！】
网友A：【可小燕都出车祸，在国外疗养院住了一年, 怎么可能跑去玩滑板。而且微博他都一年没更新了！】
正当粉丝们为视频中的此人到底是不是燕肆而一争高下时，另外一位网友出现了：【这不是滑板, 是长板，是长板速降的比赛！】
【我正好想来超话说的，没想到就有姐妹已经发了！】
【我感觉他就是燕肆！】
网友B：【为什么是感觉？】
那名网友说：【因为我亲戚家小孩昨天刚好就去四川比赛，他带回来的全体大合照里，就有燕肆啊！！[图片][图片]】
【但我亲戚小孩说他不叫燕肆，叫蝙蝠，而且我也不敢相信小燕会去参加长板速降这么危险的极限运动，才过来问问的！】
看着合照中那张清晰无比的笑容面孔，顿时让超话粉丝炸开了锅。
这不就是燕肆吗？！！
*
IDH是国际长板速降协会，同时也是最高积分组织。
本次中国2023第二届长板速降公开赛暨IDH亚太资格赛中国站，采用了积分赛事标准来执行，所以燕肆拿到第六名的成绩时，自动获得IDH积分。
回到南山市，燕肆先去了家附近的商场买些东西。
等回到家，他解开了聪聪身上的牵引绳，一瞬间，犹如放虎归山，狸花猫跛着脚在宽敞的客厅上下跑酷飞舞起来。
看到这个画面，冷清的屋子里多了那么丝生气，燕肆的嘴角也不由向上牵扯了下。
他打开灯，换下拖鞋，拉开窗帘，从袋子里拿出了在商场买的相框。
这是专门为了这次比赛合照所买的。
而主卧床头柜上，还摆放着他拿到人生第一座电影奖杯时的照片。
目光定格在十九岁的少年对未来展开野心勃勃的笑容上。
当时的自己坚信自己的人生一帆风顺，会走上世界的舞台，会让父母相信自己的选择是对的，他被众星捧月，会受到更多人的喜欢，可因为前半生太过顺利，也就没想过会一朝跌落神坛——
不过燕肆如今已经放下了。
他轻轻地弯起唇角，将白鲨给的照片装入原木色的相框中，轻轻擦拭后，同电影合照放在了床头柜上。
威廉打了电话过来：“你到家了吗？”
燕肆：“嗯，到了。”
“那就好。”威廉说：“燕肆，我打电话过来是想和你说，28号的杯赛我应该不能陪你去了。因为那几天我得陪我爸妈过节。”
28号是杯赛，29号正好是中秋节。
属于家人团圆的节日。
燕肆倒也没什么反应，淡淡地说：“没关系，你陪叔叔阿姨就好。”
威廉又想起什么，说：“对了！你还记得我给你拍的比赛视频吗？”
“昨天比赛一结束，我就直接给发到了网站上，你猜，播放量有多少？到目前为止居然有整整十三万诶！！”
“评论区好多人都在夸你的技术，还有比赛，嘿嘿，也有夸我拍的好的。”
“燕肆，你超级棒~~”
……
燕肆说：“但你拍的也很棒。谢谢你，威廉。”
“之前我在疗养院的时候，之所以会拒绝和你见面，是怕自己心里会有落差。对不起，让你感到难过。”
*
和威廉打完电话，燕肆来到客厅。
他盘腿坐在地毯上，打开笔记本电脑。他登录了IDH官网的账号，但并没着急去报名八天后的杯赛，而是想起什么，给狸花猫修剪起了指甲。
聪聪从到家那一天起，就一直很乖，不乱叫不乱尿不乱跑，也不会出现应激情况，整天淡定自若地犹如一根老油条。
除了不喜欢剪指甲以外。
但聪聪也没做出反抗，只是皱巴着一张小猫脸，躺在燕肆怀里任由摆布。
【啊啊啊！】光球出现了：【好可爱的小猫咪，我好想摸摸啊。】
燕肆回复：“如果你摸得到的话。”
光球：【……】
光球：【宿主，你真的恢复了[喜悦]倾向的情绪吗？而不是毒舌？！太残忍了吧，明明知道我摸不到！】
燕肆：“毒舌难道不是性格吗。”
当然，性格和情绪也是密不可分的合作关系。
短短一天内，燕肆察觉到各类情绪其实都是在互相影响着彼此，犹如光谱上的颜色数值。而在积分商城兑换的【恢复情绪】，其实也不会让他变得特别敏感，至少目前为止，他的情绪都很稳定平淡。
聪聪指甲长得快，定期都需要修剪。
结束后，他才看向了电脑。
视线中IDH官网界面十分简洁，上面显示了一行【比赛】、【排行榜】、【会员】、【行为守则】等标签。
资料显示，IDH包含付费会员，有来自全球72个不同国家的四千多名成员。
燕肆曲起修长的手指，滑动鼠标，点击进了【排行榜】-【2023年】的世界排名。
数据统计，在2023年参加过公开赛的选手共有448人，里面的表格则记录着他们的世界排名，身后则是各场赛事的“名次”和“积分”。
光球凑过来，只看一眼脑子就痛：【天啊，这个表格怎么密密麻麻，颜色花里胡哨的，看得我好头痛啊……】
燕肆平和地说：“我看就好了，我只是想知道我现在的积分排名是多少。”
从小到大，他就有绝对的专注力和观察力，很快燕肆在一众字母中查询到自己的名字：BAT
【200】-【BAT】-【6】-【583】
第200名。
目前所拥有的IDH积分则是583.
这要是新手，第六名的成绩，583的积分绝对值得拿出去吹一壶了，可燕肆却看到位于自己前面的选手们，他们在2023年所参加过的比赛就比自己多得多……
表格上的数据几乎呈现漏斗式，越是靠前的选手，他们的名次以及参赛经历都比燕肆丰富。
密密麻麻，前五名甚至有人都没缺席过，积分更高，更难超越。
而燕肆要去洲际赛，则需要一定的积分门槛，获取资格。
只不过……
燕肆微抿唇角，滑动鼠标，来到【比赛】相关的页面上。
中国站的杯赛是在28号，而洲际赛就在下个月的5号。
规则显示，参加洲际赛至少需要参加该赛区的两场杯赛赛场……不说时间不够，中国站的杯赛就已经是亚太地区的最后一场了。
燕肆无意识地摸了摸耳骨钉，开口问：“系统，隐藏任务应该不是‘死’的吧？”
光球：【我们都是智能的！远超现在人类时代的科技水平——！】
他却平静地指出了任务的bug：“算了下时间，我只能去一场杯赛，无法拿到能去洲际赛的资格。就算改去其他赛区，也来不及。如果不是‘死’的，它为什么不会考虑到这一点上？”
空气静了几秒。
系统：【啊，这个……哈哈哈哈……我去后台资料库给你找找办法！】
说完，就消失不见了。
看来系统也并不是完全智能的。
燕肆问这个问题不是在怪罪隐藏任务在刁难人，毕竟他本身就想去洲际赛夺冠，只是想根据系统的建议，得到解决办法。
没有积分，就无法进入洲际赛。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
燕肆报名了杯赛。
其规则和限制更加严峻，尤其是对手水平也只会水涨船高，越来越难对付，不提高自己的水平很难夺冠。
对了，他还得买保险。
毕竟是高危运动。
*
仅剩八天内，燕肆没去公园后山训练DH速降，而是家楼下的私人公园里练习FR，专攻技巧动作。
虽然不知道接下来会遇见怎样崎岖蜿蜒的赛道，但FR是他较为薄弱的一点，更何况青海贵德那一片的丹霞地貌，景观繁复，形态夸张。
或许比想象中更加困难……
极限运动不可能会毫发无伤。
燕肆就不停专注、精进着自己的动作。
无论是tuck，单内，coleman，slide又或什么。哪怕汗水彻底浸湿了他的衣衫，也仍在前进。
南山市的夜晚忽的下起一片绵密骤急的细雨。
这样的雨水，会让隔天清晨的城市溢出一阵独属于雨后的湿润气息，云雾朦胧，舒服宜人。
虽然情绪恢复的不够彻底，但对燕肆而言，也弥足珍惜。
只是这么一点雨水的变化，竟也能让他注意到早已被他遗忘多年的生活美好。
只是对于练习FR来说，会有点不太行。
因下过雨，附近都没什么人，天气还阴沉沉的，燕肆常常练习的公园场地也有些湿润。
燕肆蹲在地上，细长的手指抚过地面，发现没干透，要是在这种地面上继续练习FR的技巧，滑手很容易因抓地力不够好的缘故，轮子失控，被甩出去。
并且地面的水洼，也会腐蚀长板。
不过时间紧张，他没法挑剔这么多，带上护具，练得小心一点就对了。
经过上次公开赛后，长板的四个轮子都被燕肆更换过了，他也检查过螺丝、桥架和板面没有其他问题。
燕肆是习惯以左脚在前为主脚的那一类滑手，所使用的动作也大多是以左边为主，算是少类的滑手。
但长板速降本身也没有什么绝对标准，大多以自己舒适为主。
住宅小区的公园足有两千七百平方米，绿植设计优美，地形十足开阔，挺适合长板动作的练习。
燕肆便绕着公园，练了一圈又一圈，直到他愈加沉迷在这种感觉中时，便不再控制。
carving、手摸地转弯、slide……
风在耳边划过，擦过绿植时，叶片上的水珠便落到了燕肆的面颊上。
直到他从蹲身姿势飞快起身，在试图转移重心让板子转弯时，轮子与地面猛地擦出一声锐利的摩擦，竟在这时失控打滑！燕肆无法反应过来，离心力猛地让他从板子上摔倒在了地上。
……
……
很痛。
感觉再这样下去就要和聪聪一样跛脚了。
*
燕肆带聪聪检查过。
兽医说聪聪的跛脚是先天性的，可奇怪的是一到潮湿的雨季，它就会精神萎靡不振，整只猫缩在角落，不像以前那般找燕肆求摸，又或要闹着一起出门玩滑板。
光球紧张地问：【会不会是得类风湿了啊？你们地球生物不都是这样脆弱的吗，要是出了车祸什么，落下病根，经常在下雨天气疼起来。】
回到家，看到这样的聪聪，没有情绪的燕肆心里却泛不起一片波澜。
他无法感受到狸花猫此时的痛苦，但系统说得对，得带聪聪去看医生。
燕肆就将聪聪放到了猫包里，打车去了上一次的医院。
这家宠物医院是南山市最昂贵专业的一家。
光是门诊一次的费用，就要近四位数。
诊断室内。
燕肆面容平静等待医生的报告。
几秒后，医生沉默了下：“腿没问题，是……”
燕肆：“是什么？”
医生：“是胃的问题。你喂得太好，吃太撑了。”
诊断室内陷入沉默。
燕肆：“所以是消化不良才这样吗？我还以为他是因天气缘故，腿疼。”
医生不由被这个年轻人的话语感到一阵好笑，说：“有的小动物确实会有这方面的后遗症，但是聪聪的跛脚是先天性的，不会受到此影响。”
燕肆知道了。
其实到这，他拿了消食药就可以走了，只是又问出了奇怪的问题：“那他的腿能治好吗？”
回答当然是不可以。因为森*晚*整*理先天性，它注定是这样。
燕肆也知道。
只是莫名想起了聪聪喜欢跟自己运动时的场景。
以及自己在疗养院里的那段时光。
*
今天没把板子带出来，离开医院后，燕肆打算走路去对面路口打车回家。
但在路过某处拐角处时，他听见吚吚呜呜的动静。
余光撇去，发现那是一团灰不拉毛茸茸的东西，未等燕肆转头看去，系统就直接冲上去，迸发出惊人的亮度，尖叫：【啊——！】
【是狗！】
【是小狗啊！！】
那是一只黑色蓝眼的狗。
燕肆小时候曾养过一只小狗，因为爸爸不喜欢就把它给送走了，但他还记得那只狗的品种是萨摩耶，跟现在这只一样。
不过这是只黑色的萨摩耶。
目前萨摩耶只有白色的品种，黑色是因极少数的返祖现象。
它看上去蓬松胖胖的，不知道流浪了多久，有点脏，整只小胖狗就躲在垃圾桶的后面，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陌生人。
这是走丢了吗？
燕肆想。
萨摩耶：“嗷呜。”
燕肆并没着急上前，而是在原地等了会儿，又朝左右看去，发现附近根本没什么路人，这才蹲下了身，想看看这只萨摩耶幼犬的亲和程度。
没曾想这只乌云小狗也不怕人，看对方一蹲下，立马尾巴螺旋上天，撒开脚丫子扑了上去。
除了身上臭了一点点，手感胖乎乎的，看上去完全不像流浪很久的样子。
光球开始期待：【为什么地球生物都这么可爱，我晕……宿主，你是不是也要收养它？！】
【你能从这只小狗上感受到喜悦的情绪，说不一定你养了它，就能激发更多其他情绪呢！】
多好的划算。
可燕肆摸了摸萨摩耶幼崽的脑袋，没有答应，“不会，我现在要专注长板速降，我已经养了一只狸花猫了，不会再养狗了。”
“哪怕它无家可归，不知道主人在哪。哪怕它很可爱。”
于是在光球的痛哭流涕下，燕肆很快做出决定，拿起聪聪的猫条零食，诱骗萨摩耶去了隔壁的宠物医院。
前台小姐姐抬头见又是这位帅哥，刚想扬起笑容，但那个目光看见后面的乌云小狗，又顿住：“燕先生，你这是……又捡到一只狗了？”
燕肆也觉得自己挺有动物缘。
“它看上去应该是走丢了。”他说：“我后天要出去比赛，没办法暂时照顾，这是它这半个月的住宿伙食费，能不能麻烦你们在这段时间内照顾它？顺便留意下有没有人家的狗丢了。”
“当然可以！”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要是找到又或没找到，都可以和我联系。”
“麻烦你了。”
*
燕肆发现，有的时候，系统这个形象确实比自己还像人。
居然会因养不了喜欢的动物而哭泣。
以至于在去青海的前一天训练里，燕肆都能在长板上听见它的哭声。
【呜呜你为什么不养啊，狗狗好可爱！】
【为什么不养——】
【明明都养了聪聪了！求求你，养吧，养吧——】
……
便这样一直念叨哭泣着，直到燕肆被念叨走了神，从路上摔了下去。
系统吓得瞬间噤声：【对不起！】
而燕肆那块肌肤也瞬间见了血。
在去青海前，白鲨和几个伙伴特地找了燕肆出来训练。
白鲨见燕肆受伤，连忙上前：“你怎么走神了？还出血了！”
就有伙伴送上了消毒和创可贴。
“谢谢……没关系，长板就是需要多摔，才能找到最安全保护自己的姿势。”说着，燕肆的目光幽幽瞥了眼缩在角落，心虚不敢说话的小光球。
“没摔死就好。”
【……】
白鲨叹气：“可你明天就要去青海比赛了啊……我看论坛大家讨论，这次刺险长板没公开赛道信息，可能是因为还没确定下来。”
有人说：“嗯，毕竟黄土高坡嘛。”
“笨蛋，那是丹霞地貌！”
“……也差不多嘛！反正就是，我看了一些旅游视频，贵德那边的地势十分危险，挺崎岖的，不知道哪里有公路可以给选手滑速降。”
“所以我猜想那边拐弯很多，应该是考量滑手的技术动作水平吧。”白鲨说：“不过IDH总是喜欢比一些奇奇怪怪的赛道。看上去惊险又刺激的！”
有人说：“哈哈极限运动不就是这样的吗？”
燕肆还若有所思着什么。
血只是薄薄一片，俩三天就能恢复好。
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忽然振动起来。
他看了眼，发现是妈妈打来的电话。
“喂？”
电话传来女人的声音：“燕肆？……你在国内怎么样了？一个人过得都还可以吧。”
燕肆因先天体内黑色素少，肤色发色还有瞳孔都比较浅，却又不会过分夸张。尤其那双接近琥珀的浅茶色眼眸，更是令人挪不开目光，感叹漂亮。
燕肆坐在台阶上，淡淡地应道：“我一个人过得很好。现在挺开心的。”
听见他在打电话，白鲨和几个伙伴们早有自知之明地闭上了嘴，不说话。
“开心？你……你能感受到开心了？真的吗！”
“嗯。”
应该。
“那你现在在哪？”女人焦急道：“要不然你直接回英国吧，爸爸妈妈都在这，我们好好见一面！你哥哥听到这个消息肯定很开心！”
燕肆顿了下，却说：“不行。我现在度假晒太阳，不是很想去英国。”
几人：“……”？
度假？晒太阳？
不过他们也意识到，燕肆这应该是在和家里人撒谎吧。
自从燕肆出车祸，性情大变后，妈妈便也不会再随便强迫他做自己不喜欢的事。哪怕是日常的问候，隔着电话也十足小心谨慎，像是怕触及到什么不好的回忆，就也没继续强迫对方。
可在今天打过一通电话后，这微小改变的好消息足以令人大吃一惊。
妈妈欣喜的语气怎么也遮挡不住，她说：
“那好……妈妈打电话过来，其实是想问你中秋节那一天你有空吗？我们一起见个面好不好，过个节。主要你哥哥也好久没见你了。”
又补充：“就算不回来也没事。”
“……”
又是这么胆小谨慎地询问。
燕肆垂下眼睫，问：“二十八号那一天吗？”
就在比赛的后一天。
应该赶得上。
“好。到时候我会回老宅。”
第22章
比赛前一天。
高原大陆性气候, 让燕肆一下飞机就感受到这里的充足光照，冷硬的空气温度。
他戴上鸭舌帽，给聪聪熟练的系上了牵引绳。狸花猫唤了一声, 便机敏地跳上主人的肩头。
因落地机场离丹霞地貌一带峡谷地区极近，燕肆转过身，就能眺望到不远处那抹朱红色，如云霞般翻腾, 毫无规律交杂的山谷色彩，静静等待着选手的到来——
出租车司机听闻燕肆要去国家地质公园, 出声问：“小帅哥，是来旅游的吗？”
燕肆不是来旅游的，但看司机脸上欢喜地神情，动了动唇，没否认。
司机说：“那你可来对地方了，我们这里可好看了咧！拍照好看得要死，尤其像你这么英俊的小帅哥，肯定更出片！”
“我们这边的美食也可多着呢！”
……
在司机侃侃而谈的自豪介绍下。
出租车很快来到了“贵德国家地质公园”前。
青海贵德位于俩大高原的过渡地带，是青海省海南藏族自治州的东南部，平均海拔2200米, 地势独特且复杂，让他成为了小高原里的小盆地。
得天独厚的地形让它也同时拥有了雪山、草原、河谷以及丹霞地貌的风景奇观，素有“高原小江南”之称。
虽然贵德一直是小众旅游景点, 但其独特的风蚀地貌一点也不输其他风景区。
宏伟壮阔的土色山壁, 广阔壮美的“荒原”，寥寥一看简直就像是美国上个世纪的西部牛仔区。到处透露着别样的“荒凉”与“疯狂”。
明晃晃的日光落在耳尖的耳骨钉上, 折射出异样的光芒。
燕肆踩着长板，停在门口, 他摘下墨镜，目光停留在门口这块越有两三米之高，镌刻了“贵德国家地质公园”这几个朱丹色大字的巨石前。
磅礴气势。
【哇，这里怎么到处都是这种奇奇怪怪的石壁啊，好独特！】
燕肆：“这是丹霞地貌，大体呈现红色。是红砂砾岩经过长年的风化剥离和流水侵蚀后，从而形成这么特殊的地貌和山峰。”
看着不远处设立的宣传棚那，彩旗飘扬，燕肆心想：杯赛地点就是在这里吗？
其实光看视频和照片的话，是很难想象到丹霞地貌如此壮丽独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令人喟叹；最令人不可思议的应当是，长板速降怎么会在这里举行？
毕竟这样“尘土飘扬”，路面不平整的道路，最适合自行车速降，而不是依靠轮子与地面抓力的长板速降。
只能说，危险系数直线飙升！
若是途中出现一道坑洼，或者碎石，就极其容易翻车，考验选手记忆和技巧。
现在还不是旅游季节，国家地质公园的旅客有些少，上午燥热的太阳，导致这里能看见的就只有一些志愿者或者围观比赛的当地人。
少年人戴着一顶黑漆漆的鸭舌帽，罩着他的面容十分不真切。
从外表上看只能看出他四肢纤细，身形修长，惹眼的除了肩上那只安稳的狸花猫外，就是那熟练老道的滑行姿势。
很难不令人注意。
“是来登记信息的选手吗？麻烦告诉我你的名字。”工作人员正低头忙着登记选手其他信息，用中文说完后，正想用说了几十遍的英语再重复一次时，就听一句凌冽好听的男音响起。
“蝙蝠，BAT。”
“我的编号是LB0808.”
在同一期IDH举办的比赛中，每一位选手的编号都是随机，且不会重合，所以这串编号将用到洲际赛的结束。
闻言，工作人员一顿，抬起头，竟看到一张秀气张扬的面容。
那人戴着的鸭舌帽下，脸小得就只有巴掌大小，而他有着双独特的猫眼，眼尾泛着薄红，且微微上挑，极具辨识度，又因眸底淬着的单薄冷意，显得有些淡漠。
仔细一看，鼻梁上还有那颗很浅的小痣，竟是平添出一分姝丽与妖冶出来。
别说长板速降的选手中，就连平时生活中，也很难遇见这样漂亮的男性……
工作人员一怔。
燕肆缓慢地眨了下眼，问：“还需要什么信息吗？”
他这才反应过来，喊了声不好意思，便飞快的在键盘上输入对方的名字。
这位工作人员是新过来的，并不了解前不久公开赛，横空出世的那名天才选手——只是当他输入“蝙蝠”这两个字后，除了好看上镜的证件照以外，让他不可思议地竟然是，这位长相称得上清冷潋滟的少年人，竟只参加过一次比赛！
没错，系统后台显示他的比赛经历只有一次。
还是一周前在四川举行的资格赛，成绩是第六名。
要知道，哪怕在亚太地区，长板速降的名誉成绩几乎也被非本国人给一手包揽，而中国人的名字翻来覆去就只有那么几个。
工作人员愣怔住，等抬起眼，再次对上燕肆那双浅薄毫无波澜的视线时，面颊飞快发红。
那可是一张男女老少通吃的长相。
要不是旁边的同事提醒他，或许他还没回过神来。
很快，他登记信息完毕，打印出了选手的信息贴纸，以及手环，嘱咐道：“这个防水手环很重要，至少在比赛结束前别摘下来，是唯一能确定你身份的东西。”
“要是丢了，很难再补办。”
工作人员紧张得咽了咽唾沫，“试跑赛道将在下午开启。其他选手已经在那边等待了，你可以过去等一会儿……”
燕肆听闻后，点点头：“明白了。谢谢你。”
随即就站在长板上，快速滑行至选手们所在的区域。
看着那逐渐离开的瘦削背影，那名工作人员还有点没回过神：“怎么会有这么帅的人？阿白，你知不知道四川站公开赛的选手啊。”
“当然了！尤其是一个叫蝙蝠的选手，我去，简直横空出世啊！直接从倒数几名，一路赶超到与马尔科不相上下。不过你怎么这么问？”
“因为……刚才那个人就是蝙蝠啊。我看后台资料的时候还有点不敢相信。”
“什么？！他居然是蝙蝠？！！”
“不过他参赛经验鲜少，不代表没滑过，可能纯粹只是因为他以前不爱参加比赛吧。”
“你没看过他比赛过程……简直是天才！”
……
众说纷纭。
作为当事者的燕肆却一向明白，在这个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天才。
至少对他而言，选择玩极限运动，不是为了“天才”这个受万人追捧的虚名。他在一点点的发掘，发掘新的自己。
*
国家地质公园，环境地貌上显得尤为独特。
四面峡谷，彩色的砂砾岩层沟壑纵横，天然形成的壁龛极为壮观，繁复的石层纹理清晰记载着岁月的流逝。
头顶上的蓝天白云便与复杂的红色岩层，形成鲜明对比，简直美极了。
一时之间，燕肆就有些迷失在了丹霞地貌的美景之中。
一路上，燕肆都能注意路边插有各国国旗，以及长板速降杯赛的宣语。风起，旗帜便猎猎扬起，风就有了形状。
资料显示，贵德国家地质公园有三个地理特点不同的园区，但无论哪个园区看上去都不像是适合长板速降的地方。
视线中很快就出现了几张外国人又或是极具东南亚风情的面孔，燕肆略略一扫，这里大概有十多号人。
还有几名挂着工牌的工作人员在做试跑前的沟通准备。
燕肆缓缓停在了角落。
将聪聪放到了地上。
根据工作人员的说法，试跑大概还要再等俩三个小时才正式开通赛道，所以这一时半会儿，有不少人选择了去参观这里的地质公园或者博物馆等等。
聪聪来到了这，仿佛猫咪来到沙漠，原地返祖，到处都充满了好奇心，嗅来嗅去，看来看去的。
燕肆就牵着牵引绳，陪它乱走。
直到聪聪停在了一个人面前。
“好可爱的小猫咪啊。”那人用中文笑着说：“和你一样可爱。”
“喵~~”
燕肆：“？”
认真一看就发现是罗明。
罗明出现在这，燕肆并不意外，毕竟亚太地区的杯赛就只有青海以及菲律宾这两站。
所以遇见一些熟面孔也是不可避免的。
罗明的脸上浮现出爽朗的笑意：“没想到这么快见到你啊，蝙蝠。这是你养的猫吗？”
“你好。”燕肆点点头：“对。”
“我居然头一次遇见这么不怕生的猫，你之前是散养吗？居然没有应激反应，还能带到青海来，怪可爱的。”
应激反应……
燕肆小时候顶多养过狗，并不知道猫咪有什么应激反应，而是带回家养了几天，去医院的时候，医生夸聪聪后，他才知道一般猫咪都十分谨慎怕生，来到陌生环境，严重得容易应激生病。
而燕肆前几天的那些行为，换做其他猫咪的话，可能早就吓得不知天南地北了。
还好，还好聪聪并不害怕。
情绪稳定。
燕肆：“它性格很好，之前是流浪猫，一直都是这样。”
罗明点点头：“怪不得啊。长板速降路上，有这样一个伙伴的感觉，挺不错的。”他扬起一个笑容。
接着，他的目光似有若无地停留在那顶刺绣BAT的鸭舌帽上，随即边走边同燕肆说：“你应该也注意到这里的选手很少了吧？”
燕肆没懂他的意思。
罗明说：“因为这里的赛道难度被称为IDH史上最难之一，有人觉得这甚至能对标天门山的99弯。”
要知道天门山的死亡99弯难度在于绝对的弯道速度，而这里的丹霞地貌，之所以令人闻风丧胆而是因它不同常规比赛的环境。
崎岖陡峭、黄土尘沙，最重要也是——这里的赛道狭窄到居然只能同时容纳三人通过，这对漂移过弯而言，操作上限极低，非常容易遇见碰撞的事故发生。
对选手的技术要求极高。
所以在场的每一选手都被强制要求上保险。
“所以大部分亚太地区的选手，都跑去菲律宾参赛了哈哈哈哈。”罗明挑了挑眉：“但为了‘安全得分’而选择去其他分站，这多没意思啊。”
“极限运动玩得不就是速度与心跳吗？哈哈哈哈。”
“所以我看到你能来青海这边，我还挺开心的。这算是我们之间的缘分吧？”
燕肆缓慢地想了想，确实很缘分。
罗明接着说：“你果然和我想象中的一样，是会选择‘刺激和极限’而来贵德的人。”
燕肆却纠正说：“不对，我来这是因为离南山市近。就在中国境内。”
罗明：“……”
“并且如你所言，这里的选手相对于菲律宾会少很多，更有可能拿到好成绩。”燕肆认真地回道。
罗明忍不住笑出了声：“没想到你还是个分奴。”
“我突然好想拉你来我的俱乐部……蝙蝠，你有意向不？”
燕肆：“抱歉，没有。”
“虽然知道你会拒绝。”罗明撇嘴：“可也别拒绝的这么快。你在群里的时候，应该都有看见有关我们俱乐部的消息吧。”
“我们俱乐部常年参加比赛。不仅会给选手补贴，成员更是顶尖的高手，能教你不一样的动作哦，还会有固定的训练时间和地点，绝对比你的野滑还要来得专业。”
罗明是国内，甚至是亚洲地区厉害的选手了，他能在的俱乐部更是了不得。
这些条件，听上去很是诱人，可燕肆听了之后，并没感到“喜悦”的情绪，不为所动。
他收紧了牵引绳，淡淡地说：“抱歉，我参加极限运动，并不是为了所谓的团体荣誉……”
并不是为了团体荣誉？
罗明似乎有些不明白，但听上去，蝙蝠好像也并不会局限于长板速降这一门运动上。
真是有趣啊……
罗明很慷慨，很惜才，是个很好的长板前辈。
他笑了笑，便没再继续勾搭的话题。
“你的帽子很帅。slide也进步了很多，看来你这段时间加练了很多FR的技巧。”他说：“真期待能在比赛上和你撞到一起。”
燕肆却很认真诚实地说道：“我不期待。我想拿到第一名。”
罗明一怔，笑容扬起：“哈哈哈哈哈哈好、好。总是看你一本正经地说出这些话。”
可真可爱。
*
这次的杯赛分站选手确实少了一大截。
想来之所以选择在这，主办方也是为了长板速降不再受限，打破只能在公路上速降的印象。
但这类型比赛，在历史上前所未有，甚至滑板都没在类似土路的道路上滑行过。
简直称得上是危险疯狂！
也正如本次旗帜上所写的那样——“飞跃贵德丹霞。”
转眼来到试跑通道开启的时间。
因场地协调的缘故，主办方最后确定，赛道位于阿什贡园区和黄河河谷园区的中间过渡地带。
那里不仅具有鲜明的丹霞地貌特征，一侧更是横山峻岭，能看见碧波盘旋的河谷，而每一处刁钻的弯道则排满了密密麻麻的草垛，防止选手摔下小悬崖。
第23章
青海因地理位置, 杯赛就不再像公开赛那般声势浩大，锣鼓喧天。但届时到场的仍然会有不少现场记者，以及实时解说和现场转播。
贵德国家地质公园分别有三个主园区：阿什贡园区、黄河河谷园区、麻吾峡园区。
而比赛所选取的赛道, 位于阿什贡和黄河河谷的中间地带，能同时一览山峰的突兀林立，俯瞰清澈的黄河水。
观景位置绝佳。
本次赛道全程长5.7公里，设于峡谷景区内的山峰之上, 黄土飞扬，干草丛生, 虽不是过分夸张的山坡幅度，落差却也达到了近600米。
期间的大小弯道，更是数不胜数。再加上路面的摩擦力不均匀，缺口、碎石随机出现，危险系数直线飙升。
当赛道公开后，网络上就有不少爱好者吐槽：
“这真的不是自行车速降标错比赛了吗？？”
“到底是哪个天才想到在这种戈壁举办速降的，还特么是长板。”
“怪不得强制性买生命保险……跟签署生死状似的。”
“感觉是要穿护甲衣的程度了。”
“有没有专业人士回答，这真的不会出事故吗？……”
“u1s1，赛道虽然很难，但控制速度的话, 其实大概率不会翻车。想来这次idh也是想考验选手的技巧吧。”
……
虽赛道危险，但也不会过分夸张到真要了人的命。
无非就是摔几个跟头，骨折瘫痪……
随着试跑赛道的开通, 众人跟随工作人员来到了赛道的起始点。
燕肆环顾四周, 本能能感受到这里的景色真是美得令人发震——地貌悠久奇特，入眼所能看见的山体呈现七种色彩, 美轮美奂。
面前，不远处的巨大黄河水, 碧绿澄澈，在阳光照射下，宛如一块亟待打磨的玉石。
燕肆虽不是旅游爱好者，但他曾经去过不少国家的城市，感受当地人文艺术。
可像这种直观面对来自天地内外营力所打造出的杰出作品，却很少。
大自然风景，真的很美。
“……”
听罗明说，他俱乐部的成员都选择去了菲律宾的分站，所以在这里他就只认识燕肆，俩人倒是能一同搭伙。
罗明站在他身边，俯瞰着脚下的山道：“没想到赛道比想象中还要窄。”
“只能容纳三个人就算了，弯道还这么多……我数了数，好像还有几个‘回头杀’。真是棘手啊。”
“蝙蝠，你害怕吗？”他转头问：“毕竟就算对于我来说，难度也挺大的。”
燕肆虽然心里想赢，可理智还在，清楚自己几斤几两，不过害怕的话……
“不知道。但我感觉，应该是不害怕。”
盛大的世界将在他们脚下展开。
赛道毫无规律地盘旋在山脉上，蜿蜒肆意，犹如海面的浪花，重重叠叠，上下起伏。或许到了傍晚，夕阳便会将整个丹霞山照得通红绚烂。
这如同海一样。
白鲨也曾和他说过，她昵称的由来便是因为滑板是陆地冲浪，自由自在。
真想把这个画面画下来。
燕肆默默地想。
工作人员拿着麦克风，在前方寒暄几句后，就开始讲解起规则：
“本次试跑环节，为选手安全着想，将不受次数和限制使用，但请未做防护措施的选手，注意安全。试跑环节，以熟悉赛道为主旨！”
领头人说了很多，现场也有英语翻译。
大致的内容规则和公开赛没什么区别，唯一不同就是最后一句：“因赛道难度系数，正式比赛时，自动取消任何人板分离的限制。”
意思就是，就算选手在半路摔下悬崖，只要站的起来，有意识，愿意继续比赛，也不会自动取消比赛资格。
算是一件好事。
可这一宣布，同时给部分选手带来了一定的心理压力。
“最后，如试跑过程中，有人发现赛道出现任何可能的安全隐患，请随时通知工作人员！”
现场目测来试跑的滑手约有二十人，但听罗明说，准确的参赛人数应当是三十二人。
杯赛和资格赛一样，都是以时间致胜。只不过这次的时间，对燕肆很重要，是参加洲际赛的门槛——
*
试跑环节以熟悉赛道为主，以选手是按照顺序一个个滑过去。
当轮到燕肆时，他一踩到长板，站上去时，就明显感受到这里的路面比以往接触到的还要强硬。摩擦力、抓地力有些不足。
虽主办方已经做好防护措施，并且清理了路面，可还是无法避免会出现部分碎石，放大了滑手与长板轮子与地面之间微妙的感官。
简直是……太危险了！！
燕肆却蓦地感受到无数血管中，血液的加速沸腾。
他嘴角不可控地上扬，跃跃欲试，这次他只简单戴上了滑块手套和鸭舌帽后，终身一跃进了整幅天地的画作之中。
赛道崎岖，起伏不平，对选手而言，更难的是过弯道时所需要掌控的速度以及技巧。
燕肆也在这遇见了以前从未滑过的弯道，臂如著名的“回头杀”——发卡弯。
指圆心角近180°的回转，掉头。
哪怕是在赛车比赛中，这种回头弯也容易因离心力而飞出赛道。
可只要找准切弯时机就够了。
试跑不受限制，也不是正式比赛，所以这二十几个滑手的试跑过程中还是比较愉快的，哪怕因做招动作过多，导致速度降了不少。
时间过去，各个来自其他国家地区的选手都在欢呼着自己试跑的成功。
“Good job！”
“Its so easy！”
罗明一早就在终点等着燕肆了。
他从头看到了对方以流畅身姿来到终点，露出诧异的神情：“我还以为你会跟上一次那样，滑得慢一点，观察赛道细节，这次怎么这么快？”
“而且在过发卡弯的时候，技术居然还挺娴熟的。不错啊！”
燕肆的脸上还残留着速度所留下的笑意，说：“因为我还没试过。”
“没试过？”
“嗯，像这样彻头彻尾危险的赛道。”
他的呼吸还略微有些急促，阳光穿过纯白色的云层，照亮了那双浅色眼眸，神采飞扬。
罗明这时候还没反应过来，而是等再次看见燕肆肆无忌惮地从起点飞跃而下，他才意识到这句话的意思是，他第一次面对这种赛道。
还没滑过这样的赛道，就敢在局促未知的路道中漂移转弯，蝙蝠还真是胆大妄为啊。
*
试跑环节中，基本没有人出现意外。
因为大家都是按照顺序来熟悉，除了燕肆以外，并没有人去计较速度。毕竟比赛明天才正式开始。
傍晚的丹霞地貌，被夕阳照得如一团团火烧云，夺目绚烂。
燕肆和罗明道别后，踩着长板来到景区的便利店，接走了暂放在那的聪聪。
回到酒店，燕肆迅速洗漱了一番，在喂完聪聪后，就准备上床休息准备明天的比赛。
临睡前，他收到了哥哥的一条短信：
【听妈妈说你好像恢复了一点情绪，是真的吗？我挺想跟你打电话聊一下的，可最近工作有点多，但中秋节我能回家，到时候我们就能见一面了。】
【在国内好好照顾自己，只要你开心健康就好了。人不该困在过去和原地。哥哥相信你会越来越好的，等忙完这段工作，你想去做什么，哥哥都可以陪你了，就算重新去拍戏都可以！】
最后附上了几张可爱的动物表情包。
能看出，为了不让弟弟收到刺激，燕北清的话语小心了很多。
而燕肆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哪几只小猫咪在自己的手机里卖萌。
他却感受不到一丝“欢喜”。
真奇怪，滑长板的时候他都能感到快乐，为什么哥哥的关心，却让他不为所动……
从小到大，哥哥一直是他感到亲切敬仰的兄长。
燕肆只是在想，若是他们得知他是在接触危险的极限运动后，会不会阻止他，将他关在家里。
他平静地垂下了眼帘：应该是会的。
过了会儿，燕肆回复：【谢谢，哥哥。我已经是个成年人了，我可以照顾好自己，也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这些话仿佛就是为了他这些天所做的事，而打下的预防针。
这时，屏幕上弹出了一条微博广告。
是有关FRK越野摩托车的XC系列，大致内容是准备在11月进行重振宣发……
青海天气昼夜分明，一下就进入凉夜的温度。
随着最新一缕的阳光冲破第一层薄雾，IDH中国分站的杯赛也随即打响了第一炮——
全程直播的画面中，三十多位速降手分为若干组，在具有多山峦悬崖的山坡平地上集聚，整装待发，等候工作人员核对信息。
燕肆身着红白色的速降皮衣，森*晚*整*理伸出手环。
滴——
“第一组第四号选手，编号LB0808，验证成功。”
检查完一切后，不相干人员一众退到赛场之外，各路媒体举着长枪短炮，又或操控无人机，实时记录着细节动作。
这场比赛中，最引人瞩目的无非就是号称中国长板速降领衔人物之一的罗明。
以及横空出世的天才人物，燕肆。
本次比赛惊险刺激程度前所未有，直播在线人数也是与公开赛时不相上下。
天空蔚蓝广阔，赛道背景是山水相互结合的美景。
赛道的两侧皆是为了保障安全的草垛。
众选手纷纷进入准备姿势，现场一时安静极了，除了划过耳边的微风，他们屏息凝神，直到裁判手按下机器的按钮，一道“哔”声发号施令。
犹如箭在弦上，数名速降手身形一动，朝前出发。
正式比赛并不会像试跑环节，那般轻松顺利。
因为这是竞赛，大家都是对手，不是礼让的朋友。
第24章
速降选手进入赛道, 身形重叠，不相上下。
解说员的声音也随即响起：“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挑战。”
“本次赛道全程长5.7公里，却因特殊的赛道条件, 为这场看似平常的比赛增加了几分惊险性，简直令人头皮发麻！”
“不说free ride弯道多得眼花缭乱，光是适应不同于沥青路的‘土路’，就足够令选手们头疼的了。”
话音刚落下, 就有一位选手因无法掌握板身平衡，就匆匆熄火, 出师未捷，等重新回到赛道上时，其余选手早就将他甩之身后。
可他也只能悔恨摇头，不抱希望地再次上路。
观看着现场直播，长板速降的论坛帖们纷纷刷新起动态：
【有在看青海站杯赛的小伙伴们吗？啊啊啊我好紧张啊！】
【说一千遍我还要说，这个赛道简直太变态了。IDH真不怕出事啊。】
【落后的选手好像还是美国的选手，就连美国选手都滑不了吗？别到时候说我们欺负外国人。】
【看来这次的比赛，比的完全不是速度，而是过弯技巧。】
【等下……】
【排在第二名的选手是四号选手吗？那个LB0808？？】
【居然真是他？】
【怎么一上来就能来到第二名的位置？】
除了互联网上的讨论声，现场直播镜头也更喜欢将镜头聚焦在有话题、有希望的选手身上。
作为全场唯二的本土选手。
位列第二的红白速降手, 从超大LED显示屏幕上来看不仅身形灵敏，核心更是强悍稳定。
看似速度克制谨慎，实际上却死死咬在第一名的身后, 不给丝毫被甩开的机会。
燕肆不着急提速。
正如大家所想, 本场比赛目的是为了考验技巧。
赛道的刁钻对“速度”而言增加了不少障碍，会有不少选手选择摒弃速度, 将重心放在技巧动作上，从而达到安全过弯的目的。
可燕肆从一开始就并不打算选择“安全”。
既然大家选择以更安全的方式过弯, 那他偏要速度取胜！
这是他最能稳定取胜的关键。
正因如此。
试跑过程中，面对从未接触的赛道，九成选手都选择匀速试跑，来增加对每个弯道障碍的记忆。
唯独燕肆剑走偏锋，以正式比赛的态度进行试跑，就是为了能比其他选手，更快掌握坡度料峭的赛道。
所以在各个镜头无死角的拍摄之下，比赛一开始，燕肆才会“轻而易举”的率先冲到第一梯队。
优秀核心以及平衡力，脱颖而出，一眼就能看出他娴熟的技巧，还有绝佳的掌控力。
解说员也不可置信，激动道：“居然第一轮就已经有选手适应了贵德的赛道吗？”
“虽然赛道已经有相关人员进行清理和维护，可到底也没法和公路相提并论，而这位四号选手……LB0808的表现简直太令人意外了！！”
“但大家也不能掉以轻心——本场比赛，除了要克服特殊路面以外，还有就是那令人无处下手的弯道！”
在候场区的罗明，目光注视着LED大屏中那抹枫红色身影的表现，竟款款扬起了一道不明意味的笑容。
赛道的直径有宽有窄，如长型葫芦一般不均，而最狭窄的那段只能容纳三位长板速降手，宽约2.91米。
因此这就决定了漂移的上限，转弯的半径不可过宽，过弯时必须降速。
甚至不可以让多人同时过弯。
燕肆才刻意控速，保持距离。
昨天，他就无意观察过前面的这位选手，速度和体力都与自己持平。赛道宽度有限，在比赛过程中，强行反超反而容易出现追尾事故。
倒不如等滑过这一段段此起彼伏的弯道，在最后一段直线加速赛段时，提速，一举反超！
燕肆调整呼吸，目光直视前方，保持注意力全线集中，以此来调动全身肌肉配合动作技巧，迅速过弯。
他犹如山间精灵，行动自如地在此地貌间自由滑行。
长板飞驰，卷起的薄风，掠过一排排黄色的白桦树，鲜艳的旗帜猎猎鼓动。
【太酷了吧！】
【好刺激！】
【这次比赛真是开创了赛道先河，越来越变态了。】
几位选手速度不一，也都有惊无险穿过前面十几圈起伏不平的弯道。
“赛道来到最后一半。暂时处于领头羊位置的七号和四号选手，已经率先来到了发卡弯的密集区域……接下来，这几位选手将面对的就是如同‘水蛇’一般蜿蜒重叠的小型蛋糕塔。”
也是更容易侧翻摔出路面的赛段。
解说员科普道：“发卡弯因特殊的山形地势而出现，回弯角度近180°。”
“有限的漂移空间，预示着领头选手将一一减速，也让后面的选手有有机可乘反超的机会。”
燕肆背过手，那双浅茶色的眼眸在头盔镜片后显得沉着冷静，犹如捕食者一般。
细微谨慎地观察前面选手的姿势，依次与七号选手进入降速姿势。
发卡弯在高速下度过，危险性极高，但放在这场比赛中，纯粹是为展示选手们的漂移技巧。
比赛前一周内，燕肆就不间断地训练着漂移技术，面前的赛道犹如一副被提笔记下的画作，一笔一划地描绘在燕肆脑海中。
直播画面中的他，技巧娴熟，过弯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简直能用“游刃有余”这四个字来形容。
解说员喟叹道：“帅！真是太帅了！”
“就算进入降速模式，四号和七号选手仍然位列前排，并且速度也是不相上下。后面的选手可要加把劲啊！”
【4号！蝙蝠！！他的动作居然比7号选手还要熟练？！】
【可惜赛道不够宽，要不然蝙蝠完全不用克制，能直接提速，爽快地超过前面那个选手……可惜！】
【别可惜，比赛还没结束，谁说蝙蝠不行的？】
【加油！】
作为四号选手的燕肆，根本无法听见比赛以外的声音。
他的视线中只能看见脚下旋转展开的赛道，两手边的草垛，以及前面那位选手的背影。
发卡弯在本场比赛中，每俩百米出现一次，比赛进行一半，代表还有十二个才能结束。
时间也在一点点流逝，各位选手的体力和精力都纷纷来到了极限。
“简直是太震撼了，没想到4号和7号这两位选手能这么完美消化掉发卡弯的聚集区！”
解说员睁大了眼珠子，震撼道：“就只剩下最后三条了！穿过最后三条发卡弯，和一条直线加速，就能抵达终点。本轮比赛的第一名究竟花落谁家呢——”
话音落下，燕肆就知道自己提速追击的时机快要到了。
可他刚动了这个念头，前面的身影竟一晃动，利落过弯。
“7号选手竟然选择在倒数第二个弯加速了！！”解说员语速飞快道：“他是感受到来自4号选手的威胁吗？一下就将距离给拉开——要知道他这个动作可是十分危险的。”
“赛道宽度就那么大，要是预判失败，4号选手也选择在同一时间漂移过弯，就会导致二者撞飞！”
“现在，4号选手要是想赢过7号，那就只能加速！可这样也会导致危险系数的直线飙升啊——”
观众席上，直播频道上，观众一一为他们喝彩着。
屏息凝神期待着冠军的揭示。
纷纷为俩人严丝合缝的追逐，倒吸一口凉气。
罗明目光追随着屏幕中那翩枫火色的身影，沉吟着：“不要让我失望啊……”
对于七号的提速决策，燕肆也同样被小惊了一把。
可这并不会影响到他。
眼下，他唯一还能获得第一名的机会，就不再只是单纯加速等到大平坡时加速反超了，那根本不够，机会而是在现在！
对，就是在现在反超。
汗水浸透了他的前胸后背。
浅黑色的发梢厚厚地压在了他的眉间，比赛时间争分夺秒的宝贵，让他只能在短短的三四秒中做出最好的决策。
试跑环节，燕肆就被前面选手的速度所吸引过，知道自己和他水平持平，可谁也不知道七号选手是否会在最后一段，再次加速。
燕肆不能赌。
因此，一向“沉静镇定”的燕肆再次打破了自己的计划。
他利落地蹲下了身，后脚膝盖抵住了前脚的膝窝，目光一瞬不瞬停留在那名7号选手身上，全神贯注观察着猎物的破绽。
对……就是，现在！！
进入倒数第二个发卡弯时，燕肆提前在7号选手进入漂移动作前，迅速俯身，利落地伸出手，转移整个人的重心，向一侧倾斜，与地面保持平行。
刹那间，高速下的滑块手套与特殊地面摩擦出一圈翻腾的烟尘。
众人惊呼一声，不可置信地目光凝聚。
前所未有的专注力让燕肆抓住切弯时机，极快以手扶地内转弯的漂移动作，在路面上留下两道深刻的轮滑痕迹，以一种极其漂亮而惊人的身姿，与七号选手擦肩而过。
这些动作好像就发生在短短一眨眼的瞬间，却快得令人无法反应！！
眨眼之间，第一名和第二名的身份就发生了置换。
“4、4号选手？”解说员目瞪口呆：“我不敢相信我的眼睛，4号选手他居然预判成功了！！居然在7号选手入完前，选择一个夸张的弧度动作，迅速漂移超越！！”
“目前排名第一的选手是LB0808！！”
“他的技术，他的心理素质，简直令人无法挑剔！长板速降的比赛中，总是有人在不断超越着极限！”
有风在刮过。
七号选手明显是没反应过来，为什么在他找到最棒的入弯位置时，余光中却有一道身影从身后飘过去？
他只能眼睁睁看见，原本被自己甩在身后的速降手顺利地超过了自己。
为什么那个人会这么胆大妄为？！
直播屏幕中，显然就能看出一直位列第一的七号选手被燕肆这一举动给扰乱了心神。
在场所有人都为这名LB0808的选手表现而欢呼雀跃着。
可比赛还没结束，燕肆一刻都不敢松懈。
这轮比赛，后面还有许多选手前仆后继地赶上来。
燕肆必须前进，必须不断超越过去的自己，缩短时间，只有这样，他才能当第一名！！
长板的轮子在道路上留下一圈圈匪夷所思的弧度。
内侧是山壁，而外侧都是悬崖山坡。
令人美得不可方物的贵德风景也在两边飞快退后着，谁都追不上燕肆。
只差最后一条，最后一条就能赢！
越到终点，赛道的坡度便不再那么料峭。
更能安全地进入DH状态。
越到这种时候，燕肆的专注力便更加凝聚，他一心就只有脚下的道路。
压风，提速，准备漂移入弯……
就在所有人屏息凝神，期待着中国选手能在本轮拿到最后的名次时，一块草垛从悬崖上的翻滚却打破了这种诡异的僵局——
长板与地面擦出一声不太好听的锐利摩擦声。
【宿主？宿主！】
【宿主你怎么了？你醒醒啊！】
脱离了高速的燕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猛地感觉整个人头晕脑胀着，不是很舒服……
好像有什么热乎乎的液体从鼻腔中涌出。
“什么情况？！7号选手居然和4号选手撞在了一起？！”
解说员担忧地直接站了起来：“7号选手在过最后一个发卡弯时，因没掌握好与长板之间的平衡，漂移失败，直接整个人带着板子撞上了前面的4号选手！！”
这是所有人都料到，却不应该出现在现在的场景。
长板速降的竞赛中，对手之间比拼，是很经常发生这样的摩擦与事故。
虽然这和极限运动的宗旨反其道而行之。可竞赛就是这样。
无人机航拍的直播画面中，七号选手的长板坠落山崖，而他也因有草垛的保护，幸而捡回一条小命，躺坐在路边，调整呼吸。
唯独燕肆，他看起来不太好。
七号选手没控制好板面，发生意外时，是直接撞到了他的后背，措手不及的撞击致使燕肆整个人扑摔在了赛道上。
太危险了。
观看着这一幕的观众们都为燕肆捏了一把冷汗。
【宿主？宿主！后台显示你的心率出现异常，到底怎么样了？】
化身为光球的系统紧张地在四下飞舞，可却得不到燕肆的一点回答。
燕肆并没彻底昏过去。
他只是感觉头有点痛，四肢有点奇怪，沉沉麻麻的。
虽然在被撞击时，燕肆条件反射做出了最完美的协力姿势，可还是不可避免受到冲击。
就算外界许多人夸赞他是一个天才，可说到底，那也是个人。
会痛会流血的人。
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可能是几分钟，也可能是几秒，燕肆意识到鼻腔热热的液体是血，并且比赛还在继续……
“比赛。”
……
燕肆睁开了眼，他看见了远处的壮观的丹霞地貌，随即动了动手指，然后是腿和膝盖，接着就是咬牙，扶着草垛站了起来。
痛，好痛啊。
哪怕有速降皮衣的保护，可还是无法阻止皮肤的擦身磨损。
疼痛穿插过他的四肢百骸，但他不能停下，只能靠着意志力完成接下来的比赛。
而不远处的七号选手看到这个画面也露出了不可思议的震惊神情。
燕肆却看不到。
他只知道现在还在比赛，一切还没有结束。比赛规则说了，就算发生了事故，只要选手愿意，还有意识，就能继续接着比赛！
燕肆是从不服输的一个人。
尤其上天给予他一次重来的机会，他更觉得不该如此。
为什么呢？为什么人的生命会这么脆弱，为什么身体的极限不会被挖掘？
而这么努力换来的训练和机会，怎么就只能在这里结束？
不可以。
上辈子，他如同一具行尸走肉的木偶，可此时，他的心底竟强烈听到了来自过去自己的某个声音：不可以，不可以在这里停止！
他应该是奔跑着、前进着！！
燕肆顾不上嘴角的鲜血，太阳穴传来的爆炸般的疼痛，他深吸一口气，捡起落在一旁的长板，在众目睽睽之下，上板、加速。
他肤色很白，在那抹血液的强烈对比下，看似病态又诡异，犹如一朵生长于黑夜之中的昳丽玫瑰。
“四号选手他站起来了！他居然站起来了！”
解说员受到了燕肆的精神感染，无法言喻地紧张迫切道：“发生了这么严重的意外，LB0808居然还能站起来重新返回到赛道上！”
“医疗人员已经在终点进行等待了。或许现在，在场的任何人都希望四号选手能赢了吧！”
【蝙蝠！！加油！！】
【加油啊！！】
长板卷起烟尘，似乎板面还有几处开裂了。
为了比赛，燕肆在训练中已经摔了很多次了，他已经学会该如何麻痹自己的痛楚。
他不会对死亡感到恐惧。
他只会盯着前方的希望，一往无前地进发。
黄河水碧波清澈，由于常年的河水切割，整个园区的悬崖都呈现出斧劈刀削的果断神力，风蚀砂岩、山峦重叠，每一面都是七种不同程度的红色。
在大家的期待和祈求之下——
燕肆终于克服了路上最后的困难，发卡弯、影响平衡的碎石和凹坑、板面的脆弱……
最后，他赢了。
他第一个冲过赛道终点。
人群顿时爆发出似要冲破天穹的喜悦喝彩、鼓掌声，以及关切的目光。
可燕肆统统听不见。
他不受控制地沉下眼皮，重重地躺在草垛上大口呼吸着。
口腔唇齿间满是浓郁的血腥味，还有止不住的耳鸣。
之后的事，他就记得不大清楚了。
燕肆迷迷糊糊只记得，天空蔚蓝，白云飘逸，美极了，然后就是出现了几张医生的面孔。
还有关于上辈子的一些回忆画面。
这些回忆简直太真实了，真实到竟让他有些恍惚地在想，自己是不是死了？要不然怎么会有跑马灯。
第25章
“本年度最佳新人电影奖的得主是——燕肆！”
“最佳男主角的获得者是——燕肆！！”
随着获奖人的揭晓, 凭一己之力将本晚颁奖典礼的氛围推到了高潮。
台下爆发起一阵雷鸣般的掌声，而直播镜头也如屏幕前所有观众期望的那样，定格在了那张令人一眼惊艳的帅气面容上。
燕肆眉眼精致, 灰色的短发蓬松有型，鼻梁上镶着的颗小痣，若隐若现。
所身着的高定西装，裁剪得体, 侧身有暗光钻石为点缀，在舞台的灯光下, 犹如一道又一道的海洋深浪相继拍打起伏，闪闪发光。
再加上那张尤为天人的面孔和匀称修长的身材，完美符合小说男主最顶尖的想象。
不过出道半年，就一举夺下所有人梦寐以求的电影奖，这是怎样的殊荣？
万众瞩目的新星气质出众，对着镜头露出不加掩饰的骄傲笑意。
他似乎也习惯自己成为人群中的中心，在众前辈的注视下，一步步来到颁奖台上，拿到写有自己名字的奖杯。
燕肆接过话筒，吐字清晰, 节奏有序地说出了自己的获奖感言。
直播热度因他一创新高。
到处都留下了他的名字：
【燕肆！】
【燕肆！！】
发言结束后。
灯光璀璨，燕肆也站在颁奖台上与整部电影的主创团队拍摄下了第一张大合照。
谁都不意外燕肆会成为本年度的黑马。
毕竟他的出道作上映，至今为止不过才三个月时间, 却能力挽狂澜, 在一众影帝大导的制作下，杀出重围, 票房过亿，获得奖项！
燕肆的夺奖, 不仅是关于他演技的赞赏，对角色认知的肯定，也更是对制作班底的所有人的鼓舞。
那一年，19岁的燕肆刚出道，成为娱乐圈内冉冉升起的新星。
兼具颜值和实力的全能型选手。
无论是与他合作过的工作人员，还是评论区粉丝，又或是路人，对他的评价也都是一个“好”字。
而在燕肆的人生履历上，形容词更多的还是“天才”。
【天啊，燕肆简直是天才吧？第一部电影就能表演的这么惟妙惟肖。】
【也不是科班出身的，我记得他是不是学油画的啊？】
【今年的电影可是有很多大佬资本的……燕肆一个没背景的素人小白，竟也能杀出一条血路，简直太厉害了呜呜呜。】
【他好帅啊，我是颜狗粉。】
【大家吃点好的吧！像燕肆这么帅的、演技还好的、性格人品都没问题的，到底还有谁不喜欢？！】
【他这个角色演的太好了，我现在都还没走出来呜呜。】
【希望燕肆以后能多拍戏，在电影行业留下更多作品！】
【+1】
【+1】
……
关于“天才”这个说法，燕肆向来不置可否。
因为只要是自己想要完成的事，确实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达到不一样的高度。
当时的他，认为自己就是天之骄子，想要的一切都能做到，都能做到——他就是天才！
就算父母不支持他所做的一切，可越是这样，叛逆的燕肆越会在这个行业创造出成绩，来证明他的实力。
燕肆的绘画天赋十分卓越，被星探发掘前，就在大学教授的支持下毅然决然举办了一次自己的油画展，收获无数鲜花与赞美。甚至赚了一笔很乐观的零花钱。
而如今，电影行业他也拿到了实绩，可以挺胸抬头地让父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对的！
他可以告诉父母——人生是掌握在自己手上，他的人生，他想自己做主。他不想按照父母和世人的规划，就这么按部就班的过下去。
那简直是太无趣了！还不如死掉！！
彼时的燕肆，天之骄子，受万人追捧，无限畅想着对未来的宏图发展。
直到22岁，在去领奖的高速路途中，遭遇追尾事故。无妄之灾。
突发的车祸导致全身多处骨折断裂，也造成神经损伤，失去了感知情绪的能力。
即使后来疗养院康复结束，四肢能如常人般动用，可失去的情绪，还是让他变成一台只会说话的机器人。无法与人共情。
晴天霹雳。
燕肆从ICU抢救回来，从昏迷中苏醒后，空旷温馨的VIP病房里他只能麻木地听见家人的哭泣声。
他们会关心自己，与自己聊天，问自己感觉怎么样什么的。
可绝大多数时，他们总会哭。
不停哭不停哭，哪怕说话说着好好的就又哭了，眼眶红润。
燕肆就冷漠地问：“你们总是在我面前哭，我是死了吗？还是我做了什么令你们不开心的坏事吗？让你们一直哭。”
“很吵。”
家人语截。
爸爸妈妈也变了样，完全不敢像以前那样，在面前说任何重话，处处都是无微不至的关心和妥协。
燕肆觉得，要是那时候的自己想要天上的星星，他们估计都会买一百颗一千颗到自己名下。
可这种变化，令人厌烦。
*
出车祸后的燕肆似乎被迫剥夺了幸福的权力。
只要有他出现，家人脸上的笑容就会消失，总是愁云惨雾。也不敢在他面前表现出任何好的情绪来，就好像自己拥有的一切，会刺激到他似的。
而燕肆不出现，他们就又能正常生活了，不用被“儿子出车祸，成了不认爹娘的冷漠木头人”这一坏消息所压着喘不过气。
反正哥哥足够优秀、孝顺，就算没他这个小儿子，爸爸妈妈或许也只会伤心一段时间就结束了。
燕肆从疗养院出来，在国内独居的那段时间里，出现过几次自残行为。
不是因为精神有多痛苦，而是生理性本能感到的疼痛，不会让他太麻木，汩汩流出鲜红的血液能时时刻刻提醒他，他还是个人，清醒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有时候，总是将自己关在家里的燕肆老是想着，要是死了就好了。
死了就好了。
……
可他，真的愿意死吗？
他有这个勇气去死吗？
没有。燕肆根本不想死，他想活着，用力的活着，他想清醒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而这个道理，偏偏是在死亡前，从高空飞机上一跃而下时才知道的。
蔚蓝白浪的大海在眼前铺平展开，逐渐放大，薄薄的云层在身侧擦过，风声掠夺他生理性的恐惧感，冰凉的温度泛过肌肤，失重感，也在促使着他的心脏再在线飙升加速。
教练打出手势，示意让燕肆打开伞包降落：“Its time！”
伞包却出现故障了。
燕肆竟没任何惊慌失措的发应，只好摇摇头，平静地接受了这个消息。
有那么一瞬间，他像是只能自由翱翔的巨鸟，展翅高飞，感受着地球与自然给他一次新生的机会。
他看过世界的景色，最后在求生欲的破碎下，死在了一片海域中。
*
燕肆死后，家人到底有没有走出阴霾，他不知道。
他只感觉爸妈应该会哭吧。
并且哭得很吵、很烦、很大声……就和现在一样？
【呜呜呜宿主你快醒醒，我以后我不吓你，不给你漏油，不求你让你养小狗了好不好呜呜呜。】
在如鸣笛的哭声下，燕肆头疼欲裂地醒来，一睁眼就看见火速蹿到自己面前的系统。
光球亮度拉满，鸡叫道：【宿主！你终于醒了，你还记得我是谁吗？！这是数字几？】
燕肆：“……”
燕肆：“我还没死。”
光球：【你还会说话！简直太好了！】
不知道昏厥过去多久，燕肆目光一挪，窗外夕阳昏暗，显然已经是傍晚了。
他估计昏了一个下午。
燕肆口干舌燥，但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在安抚系统：“只是摔了一跤，又死不了，哑不了。”
光球跳来跳去：【什么叫只是摔了一跤？你是被撞出了五米！五米远啊！！】
【你知道那段距离有多可怕吗？！鼻血哗的一下流了出来，我真的怕你死掉啊呜呜呜呜。】
“……”
五米远？
摔的时候有这么远吗？
燕肆又问：“你系统后台不是可以检测我的心跳和生命值吗，以后不用再这么……这么着急了。听上去像是哭丧。”
【以后？以后还会发生这么危险的事故吗？】光球嘀咕：【这还不是我紧张吗。虽然我绑定了几任宿主，可像你这样不要命这么胆大的，你是第一个。】
不要命，胆大吗？……
燕肆恍然回忆起了梦境里发生的走马灯。
不一会儿，医生就过来巡房了。
他看见燕肆醒来，还挺意外的：“居然这么快醒了？”
燕肆喝过水后，也缓过来一点：“我伤得很严重吗？”
医生没好气地说道：“那样剧烈的撞击，你还能觉得不严重？”
光球附和：【是啊是啊。】
医生继续说：“不过也挺奇迹的……因为我们给你做了检查，就只有皮肉伤，没有什么骨折的问题。也排除了脑出血、脑震荡等问题。”
“按照目前状况，你现在出院都可以。不过还是建议再住院观察几天。”
护士来给燕肆换点滴。
也是这时，他才注意到自己身上原来流了这么多血。
即使带上了护具，也阻止不了四肢摩擦所带来的伤口，光是补丁就打了好几个。
医生站在一边，操着青海的独特口音批评道：“我知道你们是长板速降比赛那边送过来的，可小伙子，你怎么搞运动的，都不好好吃饭？”
“低血糖了都。这样去比赛简直太危险了，饭吃太少了！”
“我没低血糖吧？”燕肆脱口而出：“我比赛前每日一顿三餐，都有进行科学分配，营养均衡。不会少吃饭的。”
医生不信：“真的？那为什么我这边报告显示你低血糖？”
随即，燕肆又细细一想，突然间，他好像回忆起从资格赛结束后，为了加练杯赛的FR，他日以继夜的训练，压榨吃饭时间。
早就把那什么所谓的科学饮食抛之脑外了，有时候时间太紧了，干脆喝杯蛋白粉了事。
比赛前一天，他甚至都忘记了吃饭。
医生露出了一副“果然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
燕肆：“……”
他们离开后，让燕肆好好休息。
这个时间，比赛早就结束了。他其实还挺想知道今天杯赛的结果。
他没看后面的几轮比赛，所以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拿到一个可观的积分。
燕肆的身体尚能活动，正当他准备找自己的手机时，病房的门再次被敲响。
罗明拎着一个书包进来了，问：“你手机在我这呢！我刚才去酒店拿你的东西了，没想到这么快醒了？”
“谢谢你。”燕肆想起什么：“不好意思，你有看过我的猫吗？”
“你说那只乖得想被景区游客拐走的狸花猫吗？”罗明笑呵呵地说：“它在便利店过得挺好的，有滋有味呢。等你出院了，再把它接回来吧。”
闻言，燕肆好似才放松了下来。
除了流鼻血以外，他的脸上倒是没什么伤痕，白白净净，浓眉大眼，怎么看都像是漂亮的孩子，不像是会玩危险的极限运动的人。
就连罗明老是盯着燕肆那张脸，也不由得发烫了下，匆匆转开目光：“你不想知道你的成绩吗？”
“已经出来了？”
“嗯。”
“我想知道。”
罗明莫来有地叹了口气，话音一顿，说：“那我说了，你可别太情绪过激。”
燕肆很平静：“我不会。”
“哦，那我可说了。”罗明张嘴说：“你得了第一。”
“是杯赛第一名吗？”
罗明点头，打开了手机，将当时直播录下的视频播放给他看：
“至于本届IDH亚太赛区的中国站森*晚*整*理杯赛冠军是——蝙蝠！！”
“来自中国的选手‘蝙蝠’，全程以绝对的速度和过弯技巧，一举拿下了本场比赛的冠军。”
“画面中我们可以看到，选手LB0808几乎是以0失误的技巧顺利过弯，与此同时速度也未受到丝毫影响，哪怕最后发生了如此严重的意外，竟也没动摇自己，成功来到终点！”
“让我们将掌声再次给向不在场的冠军，LB0808蝙蝠！！”
一如多年前拿下电影奖项时的画面，台下所有人所有观众的掌声纷纷落向了自己的名字。
众心所向。
燕肆赢了。
他不仅赢下小组赛第一名，也获得了杯赛的冠军。
这简直是太好了！！
一时之间，静谧的病房内只有从手机传出的热烈掌声。
而燕肆知道，这些掌声都是为了自己。
“怎么了？”罗明注意到他细微的表情变化，问：“我怎么见你不开心？”
燕肆摇摇头，目光平和：“不，我很开心，只是我也有点失望。因为不能在现场听见他们的掌声。”
闻言，看着他那张毫无波澜的面容，罗明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原来你想的是这个啊！拿到冠军还不满意吗？哈哈哈哈现在你‘蝙蝠’的名字可是传遍了整个长板速降的论坛了呢。”
“我都还只是被你排在后面的第二名呢……”
“你真的和我想象中的一样，成长飞快，或许很快就能成为长板速降界中新的传奇！”
燕肆却不露喜色，敛眉：“谢谢。”
后面，罗明还提到整场比赛当中除了燕肆，同样还有其他选手进了医院。虽然大部分选手在草垛的卸力帮助下，只出现擦伤和崴脚的情况，但还是有骨折的事故发生。
因赛前的保险，保险公司会报销所有住院治疗费用，让他安心养伤。
至于奖杯的话，工作人员会让燕肆选择邮寄到南山市，又或者送到医院让他自己带走。
“这是你比赛后，获得的第一座奖杯吧？”
“嗯，这是我第一次……之后还会有更多第一名的。”
哪怕只是简单的低喃声，却也被罗明听到了心里。
他也愈发被燕肆这种精神，莫名地点燃起一种胜负心来。
可燕肆现在还是个伤者，罗明当然没丧心病狂到要这样胜之不武。
他一直都很热衷于与强者对决。
所以就先暂时将这个想法放在心里，等以后有机会了，就一定要和燕肆好好地比一次！
如此想来，罗明当真是对这个人越来越看好，果然人不可貌相。
他买了几颗苹果，也没问燕肆吃不吃，就率先拿出水果刀削皮起来，边说：“我挺好奇你被撞飞五米的时候，到底在想什么？”
“那种距离居然都站得起来。”
“你没看见跟你一起的那个七号选手吗？他情况比你好多了，却疼得选择放弃继续比赛了。”
七号选手似乎也挺内疚的，他还让罗明替他转话向燕肆道歉。
燕肆的眼眸在黄昏弥漫的微光中，漫出淡淡的锈黄色，像是某种剔透的湖泊。
“只要站得起来，就要继续比赛啊。”他的语气沉静柔和，不带初见时那般冷硬疏离，眼睫轻轻垂上，“因为我还要去洲际赛。”
“况且摔倒，这不是在长板速降中最经常发生的吗？”
说着燕肆回忆起许久以前，听到的裴高文所说的那句话：“长板速降是一门很简单的极限运动。只需要你一直重复练习一个动作，直到如臂指使；是一次次摔倒出血后，再重新站起来。”
摔了，再从地上起来，需要成为了本能。
已经成为了燕肆的本能。
他缓缓扬起一道漂亮的笑容，说：“而且也是多亏你当初教我的卸力方式，让我没受太严重的伤。”
罗明一顿：“我？”
“刚玩速降的时候因为没适应好长板的笨重，就经常摔，身上很多伤口。”燕肆望向了他，说：“我就在群里问，然后你知道后，就特地发了条视频教我怎么学会最安全的卸力姿势。”
那时，罗明是直接把自己发在视频平台上分享经验的视频发给燕肆。
燕肆那时候有看到他的脸，只是没联想到罗小明就是罗明。
燕肆说：“还没当面和你说谢谢。谢谢你，罗明。”
这么一搞，倒是让罗明有了些不好意思。
他摸了摸后脑勺，说：“咳，我哪有这么厉害啊……嗯对！你要是真感谢我的话，不如加入我的俱乐部吧？到时候我们肯定能大杀四方！去全球各地比赛！”
“给中国人长面子！”
但还是毫不意外，燕肆拒绝了。
和上一次拒绝的理由一样。
他玩长板速降并不是为了比赛，不是为了团体荣誉。
“那是为了什么？”罗明问。
这个问题，燕肆却怎么也回答不上。
目光看着窗外停留在白桦树枝丫上的鸟雀，他定定地问：“洲际赛你会去吗？”
罗明削完苹果，给燕肆切了一半，眉飞色舞说着：“当然！别说亚太赛区，就连其他赛区的分站积分我都够格，怎么不去？洲际赛上，肯定会有更多高手，是一场很好的切磋大会！”
“就在下个月呢。”
燕肆：“……”
去洲际赛就需要积分。
燕肆的视线落在了手机上，却发现手机竟然没电了。
罗明身上刚好带了数据线，就帮忙充电。
等过了会儿，手机开机，燕肆正想去查看自己IDH的积分，就收到一条消息，让他意识到还有一些事没有解决：
14:02
【燕肆，我现在已经回国了。你现在还在南山市吗？要不然我开车去接你一起回老家过节吧。】
【明天就中秋了，爸妈都很期待和你见面，听说还买了你喜欢的肉松咸蛋黄口味的月饼。希望你能开心。】
16:37
【燕肆？你还没起床吗？】
【[表情包]】
17:22
【我已经到老家了，你要是看到消息，回我一下。】
【你愿意的话，我晚上就开车把你接回来。】
18:01
【燕肆你是不是不在南山市啊？我去了你家按门铃也没反应，要是有事，一定要和哥哥说！】
【你也别觉得哥哥太烦了，因为我就是这样的性格嘛……】
【看到消息一定给我回话！】
看着短信中密密麻麻的文字消息，燕肆怔了怔。
他好像这才恍然想起，今天是28号，明天就是中秋了。
这时，罗明也想起某件事，热情地说：“你的长板摔得有点厉害，有些地方裂开了几道口子，感觉要换了。我有认识的一些靠谱店面，要给你推荐一下吗？”
燕肆已经答应父母了，所以不可能逃避过节。
但是身上的伤口要是被发现了，会怎么样？
他记得，上一世自己自残的行为被察觉后，爸妈火速叫了好几个国际知名的心理医生，却都束手无策，后面又偷偷哭了不知道多少次。
“不用了，我今晚就回南山市修……”
不知所云的罗明：“我去？你这么猛？？不再休养观察几天吗？！”
第26章
出院这个临时决定做的比较匆忙, 但经过医生检查，燕肆身体没什么大碍，除了低血糖外, 他的身体素质甚至比一般人来得还要好，所以就直接出院了。
燕肆来青海带的行李本就不多。
把聪聪从便利店接走后，他肩上挎上背包，跟工作人员核对了个人信息和赛后的一些流程后, 就定下机票。
因为临近中秋，所以只能在凌晨乘坐红眼航班赶往南山市。
机场等候前, 燕肆才有空打开手机发现，除了哥哥先前发的消息外，聊天主页还有不少朋友发来的一连串关心和问候。
有白鲨和其他练长板速降时认识的，还有先前在公开赛上，只打过照面的选手。
他们无一例外，都和当初出车祸时一样，发来了迫切的关心。
可和以前不同的是，燕肆现在已经会回复别人的关心了，不像之前那样的沉默和逃避。
他认真回复：【我去医院包扎检查过了，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 以后还是可以玩速降的。谢谢你的关心。】
之后想想，又觉得过于冷硬，便补上几个表情包：【[玫瑰][玫瑰]】
应该是凌晨, 时间太晚的缘故, 燕肆回完消息倒也没没收到他们的回复。
系统震叹：【宿主……你居然已经学会正确对待其他人的关心和善意了吗？】
燕肆顿了顿：“你为什么这么说？”
光球落在了他的膝盖上，说：【我可是记得我刚和你绑定时, 面对你哥哥问候的态度，你完全可以用“不近人情”这四个字来形容！！】
“……是吗？”
【当然了！】
【但看到你的改变, 我还是挺欣慰的。】系统说：【看来除了积分兑换的帮助外，或许多接触感兴趣的事物和新的人，或多或少也能帮助你恢复情绪。】
燕肆神情淡淡的，垂眼敛眉。
系统要不说，他也没注意到自己在短短四十多天内，所发生的细微改变。
长达三年的画地为牢在不知不觉中一点点分崩离析着。
让他不再那么封闭、固执。
威廉同样发来了十几条留言短信，话里话外都充斥着焦灼的紧张，燕肆也更认真地回复了消息。
随即，对方竟直接打了电话过来：“燕肆！！！！你现在在哪！！！真的没事吗？”
像是没想到对方情绪会这么激烈，燕肆愣怔住，直到他又问出一连串的问题后，他才温吞地回道：“我没事。医生说了只是皮外伤，我现在在机场已经准备回南山了。”
“我怎么不信！看直播的时候，你摔得真的很严重，我发你好几条信息你都不回。”
“那时候手机没电，所以没看到你的消息。”燕肆说：“我有护具保护，只是从屏幕上看严重。要不然我现在也不会和你打电话。”
又补了句：“我不会说谎。”
威廉开始迟疑：“……说的也是。”
“可我看你被人撞，真的忍不住……想到了一年前你出车祸时候的样子。差一点，差一点我就要去问你哥了。简直太危险了吧！”
燕肆却一直明白：“极限运动就是这样。比赛前，我就做好了受伤的觉悟。”
“之后我不还要去洲际赛吗？要是住院了，难不成你要给我哭丧？”
“呸，不能这么说！”
之后威廉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现在的燕肆可是一个没有“七情六欲”的人类，何况以前，他就跟倔驴一样，想做的事谁都阻扰不了。
至少得知他真的没什么大碍后，威廉这才放下了一直悬着的心。
他又问：“不过现在国内这么晚，你怎么会在机场？不在医院或者酒店休息。”
“因为我答应了爸妈要一起过中秋。航班就只剩现在的了。”
“什么？那你要是被发现受伤了怎么办？”
威廉问的问题，燕肆不是没考虑过，但既来之则安之吧。
现在是初秋，南山市季节分明，回老家的时候他能穿薄款的长袖长裤来遮掩伤口，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至少他要参加洲际赛，完成隐藏任务。
浓黑的夜幕随着时间过去，日出破晓，舷窗外，远处的天际线卷起凌晨的鱼肚白。
下了机场。
燕肆在回复完哥哥的消息后，至今为止都还没收到对方的答复。
他简单在家里洗漱整顿了一番，就准备出门。
原先燕肆是打算将聪聪放在家里，准备俩到三天的猫粮，可最后见小狸花猫总是围绕着牵引绳打转，眼巴巴望着自己，似是想一起出门后，燕肆就也决定把它也带去。
“喵~”
*
前些年，燕肆以演员身份进行活动时，从没透露过自己的身世家庭，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是普通家庭出来的素人。
可实际上，燕氏不仅是全国乃至全球有名的房地产集团，从祖上五代起，就一路富到了现在。
人丁兴旺，光是燕肆父辈这一代就有好几个叔叔伯伯，其子公司、副业枝繁叶茂，财富无数，这么多年来也尤为低调。
过节的地方，于其说是老家，不如说是燕氏在南山市郊区购买的一座后山庄园。
庄园占地面积辽阔，四处环绕山林，除了主体别墅高大豪华的像是一座欧洲世纪城堡以外，更有专门的人工湖喷泉，花园，马场，停机坪，小动物园……
虽奢华无比，但老家的庄园一般只有燕氏家族里的人过年过节放假时，才会回来聚餐。
燕肆坐了俩小时的出租车，中午才到燕氏的豪宅。
他没去看司机震惊的表情，付完车费，就带着聪聪下车回家。
燕氏老宅太大了，但燕肆倒也没着急，而是慢慢地走过这条幼时走过无数次的林荫小道，路边的花坛以及雕塑喷泉还是如记忆那般，充满着温馨的色彩。
加上上一辈子，他有四五年没回来了。
“小、小少爷？”
打开别墅的侧门，燕肆就见到一张充满了惊愕神情的面容。
说话的是在燕家老宅干了许多年的佣人。
燕肆也认得他：“小李，中午好。”
小李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缓了好一会儿，才认出面前清冷而姝丽的年轻人是燕肆，支吾地道：“少爷中午好……”
燕肆扫了眼前门所聚集起来的几辆豪车，询问：“大家都已经到家了，聚餐已经开始了吗？”
小李连忙回复：“聚餐在晚上才开始！其他小姐少爷都在各自的房间里休息。”
“而夫人和老爷她们——”
“燕肆！”
俩人循声看去，就见一位穿着打扮华贵端庄的女人踩着高跟鞋，急匆匆地从从繁华的走廊后快步走了过来。
妈妈妆容精美，可还是能看出因急切的心情，而隐隐发红的眼眶。
她停在了跟前，硬是忍住了想拥抱小儿子的心，生怕吓到他。声音细细颤抖着，说：“你说快到家了，为什么已经到的时候不给我们发消息？”
“妈妈……”
燕肆低低地喊了声。
看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容，他有些没回过神来。
自从上一世发觉只要自己的出现，就会让父母的笑容消失后，燕肆就开始抵触和避免与他们的见面，一直到现在。
明明自己小时候很喜欢爸爸和妈妈的。
面对生疏的亲情，燕肆的心像是变成一个面剂子，被人揪起一块。好像是有点开心的，但也有些难过吗？
他不知道。
如果这次不是依靠系统，恢复了喜悦的情绪，或许爸爸妈妈让他回老宅过家宴中秋时，他应该是会拒绝，一如上一世那样。
“妈妈……妈妈真的好想你！”妈妈如此说道。此时，她若不是害怕自己的举动会吓到燕肆，她真的很想抱住自己的孩子。
可也只能忍住，她扬起笑容：“你爸爸还在客厅等你！”
“家宴时间还没到，你其他叔叔伯伯表格表妹什么的，都在其他地方，不会影响到你。”
因为“生病”，燕肆就像变成了易碎的玻璃娃娃，让家里人总是束手无策地保护着他。
燕肆也理性的认为，自己在某方面确实对家人有所亏欠，亏欠了很多，亏钱了很多年。
“我，也是。妈妈，我很想你。”
妈妈猝然怔住，眼中噙着早已出现的泪水望向了自己的小儿子。
震惊于他的改变。
*
在去客厅的路上，妈妈说了很多话。
和记忆里有些严肃的女强人形象，还是有很大的偏颇。
爸爸也是。
相对于妈妈的精心保养，爸爸距离上一次见面，两侧的头发都有些花白。
他同样是事业型强人，在爸爸和哥哥的手上，燕氏集团做的越来越强大，至少在燕肆上一世死前，燕氏集团仍旧是全球榜上有名的独角兽公司。
他们第一时间关心着是燕肆的身体、精神、生活，让仆人提前在茶几上准备了各式各样的国内外点心，最后才恍然注意到他似乎还带了一只狸花猫回来。
爸爸一顿：“……这是你养的猫？”
燕肆点头：“他叫聪聪，是我刚回国的时候捡的。一岁多了。”
游走在豪华沙发上的狸花猫停在了俩位中年人的面前，熟练老道着卖萌：“喵~~”
燕肆本就不期待不喜欢宠物的父母会喜欢它接受它，反正他只会在家停留俩天。
却没想到他们一反常态，接受了聪聪的存在。
甚至还让佣人去买猫窝和猫粮。
燕肆说：“不用这么麻烦。等过完节，我就和它回去了。”
他婉拒好意时的语气和面色极其平静淡漠，相比于父母热切的神情，他看上去宛如是在和陌生人说话。
在场的佣人也不由在心里嘀咕起了小少爷的病情。
果然是和传言的那样，没有情绪，就连对父母也是这样……
就当父母小心翼翼不知道是不是哪里说错话时，燕肆毫无预兆地拿起桌上的一块糕点，那是他曾经最喜欢的。
简单说：“我前几天恢复了一点情绪。目前至少能感觉到‘喜悦’了。”
这一消息，燕肆在电话里就曾告诉过他们了。但亲耳听见的感觉肯定是不一般的。
燕肆点点头：“虽然只是一点，但也足够了。”
“是我这段时间去玩……可能是去其他城市旅游度假时，认识的朋友，玩的一些运动缘故。他们所给我带来的改变。”
爸妈皆是欣喜感动。
过去一年的康复过程中，燕肆的拒绝见面，一度让他们以为自己的儿子是不是将会被阴霾笼罩一辈子。
为了让父母放心，燕肆又悄无声息按照他们所想的那样，吃下了他们特意为自己准备的糕点：“所以以后你们就不用担心我了。”
“我会照顾好自己，一点点变好。”
燕肆也是低估了父母对自己的“爱”。只是一年没见面，他们又说了好多话，克制又无法控制地关心慰问。
恍然间，让他出神地想，那上一世自己死后，他们到底是怎样的反应呢？
“对了……哥哥呢？他不是说已经在老家了吗？”
“应该是国外那边业务有事，你回来的前十几分钟去天台打电话了。”
燕肆点点头没再多问。
亲情真是一个很微妙的存在。
至少此时，他不仅能感受到父母的关爱让他喜悦，更多还有复杂交错的情绪压拢。
一时半会儿，也说不上来是什么缘故。
妈妈回忆着说：“不过他今天上午好像遇见了什么事，脸色不是很好……算了，燕肆你要是好奇，待会可以主动去问问你哥哥。”
“你在疗养院的那段时间里，他真的做了很多事。”
……
在系统的教导下，燕肆又多和父母聊了许多事。
他本身就是演员，虽然有些呆板，但在适当时候都可以给出一些反应来，让他们的心情又愉悦了不少。
既然只是演一下就能让父母开心的事，燕肆也会答应去做。
家宴时间临近，燕肆一直没怎么见到哥哥的面。
直到其他燕氏家族里的人抵达宴会厅后，他才看见那张与父亲有七八分相似的面容，缓缓走来。
“哥。”燕肆喊了声。
却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哥哥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地望着自己。
“……嗯。”他简单应了声。
第27章
妈妈年轻时就是圈内的大美人。
燕肆完美继承了她优秀基因。
一出生就是浓眉大眼, 不像大多宝宝那样皱巴巴的模样，皮肤泛着粉白色，眼眸晶亮, 随着长大后五官更是越来越精致立体。
各种悟性也是极高，但因天性自由自在，如风般无法令人抓住，父母对他倒也没太多严格约束。
好在大哥燕北清并没辜负家人对他的期望。
自幼稳重可靠, 学习刻苦，从未有过任性放纵的时刻。
他好像就是为了燕氏集团而生, 一路稳扎稳打，颇具金融头脑，有时表现甚至比几个大人还要更加成熟老练。
高世之才，自然成为了未来集团的接班人。
虽然兄弟俩差了六七岁，但童年时期绝大多时，燕肆都是跟在燕北清屁股后面长大。
燕北清是个很好的大哥，对谁都很包容，尤其是他从小保护到大的弟弟。
即使燕肆背着父母，叛逆跑到意大利学油画；因被星探发掘，而任性地辍学回国拍戏。
哪怕他出车祸, 在ICU昏迷不醒，病情治疗无望，彻底沦落为一个没有思想感情的机器, 燕北清也从未放弃过又或抱怨什么。
……
所以哥哥的好, 即使燕肆没了感情，也从未忘记过。
就是因燕北清比父母还要纵容的宠溺, 燕肆从小到大，几乎要干什么“坏事”时, 才都会和他，也只和他说。
直到车祸后的性情大变，一切都在发生改变。
*
见到燕北清最后在宴会厅中露面，就有叔叔问：“北清啊，是子公司那边出了什么事，都中秋了还特意打电话过来。”
金碧辉煌的宴厅里。
燕北清坐在燕肆对面的空缺座位，淡笑着说：“合作方很满意下半年公司推进的项目，打电话过来是为了准备未来五年的投资计划。”
“拿下后，公司指标保守估计可以上涨二十个点。”
闻言，宴会厅里的其他人都露出了赞赏的神情，如此年轻有为，值得令人啧啧称赞。
而问话的那个中年人脸上的笑容却发僵，随即乐呵着说：“不愧是我们燕氏接班人，这么能干！我儿子要是能有你一半聪明，那我可得省心不少。”
座位上便有一位年轻人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
燕北清说：“小杰也很优秀。”
农历八月十五的中秋，是传统节日。
也是除了春节除夕外唯一一个会聚集燕氏所有人在老宅宴会的日子。
晚宴过程中，长辈大多在交谈公司商业上的规划和走势，以及过问晚辈的学业生活，可谓是不急不缓地进行着。
这些人当中无论哪一个，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他们也都纷纷默契地没提及与燕肆相关的事。就仿佛中秋晚宴上并没出现过这个人。
毕竟谁都知道，这位小少爷发生了怎样的事，更没胆子过问……
即使有些晚辈心中好奇，目光也只会不经意地停留在燕肆身上。
就发现他全程都在默默吃饭。
“……”
要说燕氏不愧是大家族，家里的厨师所做的饭菜都十分贴合燕肆的胃口，山珍海味，饕餮佳肴。
不由让他想起自从车祸后，自己从上一世到这一世，至今为止，都没吃过几顿像样的人饭。
燕肆本就娇生惯养，不会做饭，搬出去后只会在超市里买菜，再笨拙地靠自己烹饪出食物最原始的味道。
别人做饭是有滋有味，而燕肆纯粹是为了摄入营养，不让自己被饿死。
一想到自己先前为了比赛训练加餐，科学饮食时吃的饭，再看看燕氏的中秋晚宴，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好吃。
于是，燕肆在美食中收获了“喜悦”。
等他抬起头，想拿桌上的橙汁时，就注意到燕北清正在望着自己。
燕肆不解。
该怎么形容那样的目光呢。
至少燕肆从没见过燕北清那样看着自己。
眉心一跳，正当他开口想说话时，就又有亲戚开始继续商业吹捧起对方来了。
“哎呀没有没有，哪有你说的这么厉害？”
“你可别谦虚了。都说虎父无犬子，小杰也跟你一样厉害，下次可别老说他不行了，谦虚什么呢？”
“哈哈哈说的也是……小杰，还不快谢谢你二姨的称赞？”
等回过神时，晚宴已经来到尾声。
家里的仆人纷纷端上了传统月饼，而燕北清也已经收回视线。
燕杰露出讨好的笑容来，继续说道：“二姨我没你说的这么厉害，我今年也才刚进公司。”
“要说厉害，当然是北清表哥珠玉在前。像他这样优秀卓越的事业人才，才应当是我和其他后背的学习榜样。”
吹捧得可谓是天花乱坠。
燕北清却有些心不在焉的神情，微微敛眉。
“对了，北清表哥这么事业有为，对燕氏未来规划清晰完整，那——”燕杰话音一顿：“燕肆表哥，你呢？”
“你以后打算做什么？我记得你似乎并不喜欢燕氏这样传统公司的氛围。”
也不知是不是他说话转向的矛头过于突然，话音落下，偌大辉煌的宴会厅竟陷入一种诡异的静谧。
刀叉切月饼的金属碰撞声。
燕肆停下切月饼的手，抬起那双浅色的猫眼，说：“谢谢你的关心，但未来我有自己的规划，不用你多操心。”
今晚，实际上是燕肆车祸后，第一次和亲戚们的见面。
和印象中的不太一样，被燕北清宠溺坏了的燕肆，并没像以往那样表现不屑与他人打交道的任性。
虽然此时也算不上什么友好，只是淡漠疏远，倒也揭开了他车祸后的那层神秘面纱。
原来这么赤裸裸的明嘲暗讽，他竟然真的不会生气？
就连刚上线不久的系统也悄悄问：【宿主他是谁？为什么这么阴阳怪气你，你居然也不生气。我还记得你刚觉醒的时候，白昼娱乐里那个艺人欺负你，你可是有反击回去的！】
燕肆却只在心里淡淡地想，现在是中秋晚宴，对方只是个自己记不太清楚的小表弟，相对于吵架，他目前更想吃完月饼就回去休息。
未等众人反应，燕杰便大咧咧接着说：“表哥，话也不能这么说，我们好歹是表兄弟！兄弟之间关心一下，不很正常吗？”
“大家都知道你病没得治，可以后总不能一辈子游手好闲下去吧？”他一副关心的模样：“哦对，虽然你不能去当什么演员了，但不是还可以继续画油画吗？”
“我有认识不少的朋友在街边卖画，做义卖的呢！很有爱心。不过也有些游手好闲的人，办画展洗钱呢——”
燕杰越是说着，座位上的其他人脸色越是微妙。
而他父亲脸上也翘起了嘴角，那种弧度所包含的意思就像是某种落井下石，却要伪装起来的怜悯善意。
毕竟他从小就被燕肆的爸爸处处压一头，无论是学业还是事业，甚至在没任何的预兆下，燕梁平就被老燕董事长任命为下一代接班人。
现在可算好了，他的小儿子遇见这种事，成了个“任人揉捏”都不会做出反抗的情绪残疾，那可不得乐开了花？
正当他见嘲讽目的达成，想打哈哈圆过去时，就听猝不及防“嘭”的一声，甜点刀叉被甩在了桌上。
“够了！”
只见鲜少发怒的燕梁平面色发沉，目光肃穆，极其不悦地盯着燕杰与自己这个弟弟，说道：“今天到底是来过节的还是来冷嘲热讽的？”
“我们家不至于穷到连一张嘴都养不起，但某些人要是再这样下去，燕家想来也是不想养嚼别人舌根度日的人。”
鸦雀无声。
燕梁平家这一支作为董事会中的大股东，能走到这个地位，话语权十足。他一出声，在场谁都不敢大喘气，被他冷硬不好惹的气势给吓到，纷纷噤声住。
燕杰更是吓得没反应过来，不是夸张，牙关都无意识打颤起来。
燕肆：“……”
只要有自己的存在，父母就会成为谈资。
今天是中秋团圆的日子，大家作为亲戚，还是有不少人愿意出来当和事佬，和稀泥。
毕竟他们不仅身有血缘关系，更重要的是互相都牵连着彼此对方的商业利益。最后还是那个叔叔低头退步后，这件事才匆匆揭过。
整场插曲闹剧来的突然，去的也突然。
唯独事情的主角之一燕肆仍旧安静地在那吃甜点月饼。
直到整场晚宴的结束，他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去休息。
*
一小时后，燕北清来到五楼书房的门口外，随即，面前厚重的门板被打开，就见从里走出的是方才在宴会上得意忘形的那个叔叔。
中年男人面容发紧，一见到是燕北清站在门外时，更是感到大窘，飞快离开了这。
燕北清进到书房内，关上了门：“爸爸。”
屋内的灯光与别墅外的黑夜宛如俩面天地般，将暗色笼罩在俩父子身上。
燕梁平转过头，语调沉沉森*晚*整*理：“北清？你不去找燕肆吗，怎么过来了。”
“我待会再见他。”燕北清走到了书桌面前：“你还在为燕家其他人对燕肆的看法感到困扰吗？”
虽没回应，但中年人脸上的神情也足以代表了一切。
燕梁平的地位的确很高，但也深知发生在燕肆身上的事，并不能堵住集团里的悠悠众口。
换做是其余的事，燕梁平或许也不会在乎他人的议论。
可那是燕肆，是他的孩子。
更何况……“我一直知道燕肆心思细腻敏感，现在好不容易愿意回来见面，现在这样，那他以后更是躲着我们怎么办？”
“就怕他觉得给我们带来负担，别说我们，甚至连与你见面的次数也寥寥无几。”
燕北清唇形紧抿，同样是明白这个道理。
他垂下眼，说：“爸，你放心吧，这种事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
书房内安静下来。
燕梁平仿佛猜到什么，缓缓开口道：“我刚才敲打过你叔叔了，目前他手上的项目正在进行，不用你来动手。”
燕北清：“我知道。”
“爸，燕肆回来你们都很开心啊……前几天在公司看到你，就发现你心情变好了很多。”燕北清缓缓走到了书柜前，拿起上面一张小时候的家庭照，说：“就连妈最近也爱笑了很多。还亲手做了他喜欢吃的月饼。”
虽然话题转折得有些生硬古怪，燕梁平倒也没察觉到什么。
只是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是啊，说到底燕肆是我们的孩子……他能回来，我们当然很开心。”
“其实我一直都挺对不起他。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从小我们就以过分严格的要求难度去约束燕肆，让他过得并不是那么开心……要是我不强求他去美国读书的话，是不是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了？”
燕北清：“……”
说着，燕梁平缓缓点起了一根雪茄，吞云吐雾：“今天下午，燕肆居然还特意陪我们在花园里聊天了，虽然病情恢复缓慢……但总的来说，他开阔变好了很多。至少比疗养院那段日子来得好。”
“要是他能继续留在爸妈身边就好了。一个人在国内生活，也不知道过得好不好。”
*
燕北清从书房离开后也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找燕肆。
他怀揣着一种莫名的情绪，站在走廊尽头的阳台上，往下看了许久。
直到在茫茫的黑夜中捕捉到某片身影后，才从别墅一侧的旋转扶梯下去，走到小型植物园里。
此时，燕杰还在跟女朋友吐槽着今晚中秋晚宴上所发生的一切：
“明明车祸后变成一个‘半植物人’这件事，大家都知道，凭什么不让我说！我只是正常问问！……啊……好吧好吧，我就是故意挖苦他的。”
“反正就他命好，大伯伯母表面上对他多严格，实际上还不是让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甚至还敢辍学……换做我爸，迟早打死我。啊小宝贝、乖乖，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爸宝也不是妈宝！我很独立的，我不是和你说了我手上有个企划案吗。”
“要是能成功的话，肯定能在燕氏家族里扬眉吐气的！哼，到时候可比那燕肆牛上不知道多少！！”
“燕肆那家伙天天冷着一张脸，还不如再出一次车祸，直接撞死得了！”
……
燕杰蹲在僻静的植物园里，背着人跟女朋友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其中夹杂了不少对燕肆命好的不悦。
直到听到背后响起的脚步声，他一个哆嗦，猛地转身看去，竟在黑暗中看见一个修长的身影。
“北、北、北清表哥？”燕杰立马挂断电话：“你怎么在这？”
植物园虽然就在别墅后面，但挺偏僻的，哪怕是初秋也会有不少蚊虫，就基本没什么人会往这里来，所以燕杰看到燕北清出现在这时，顿时魂都给吓没了。
生怕自己刚才的抹黑吐槽和诅咒被人听去。
谁知燕北清表现出一副这才注意到他的样子，迟疑问：“小杰大晚上你怎么在这？不回房休息吗？”
“啊哈哈……这不是中秋吗，我过来赏月的。”
“这样啊。”
闻言，听出燕北清真的只是路过时，燕杰这才松了口气，正借口自己要回房休息时，谁知被对方拦住。
“等下，我刚好也有事找你。”男人轻轻一笑：“我刚才听叔叔说，你大学毕业，刚进公司不久，手上正准备一个企划案是吗？”
燕杰愣了愣：“对、对啊？怎么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能看看吗？说不一定我还可以帮助到你。我常年在国外工作，都没怎么回来看看你们，你也是我的小表弟。亲戚之间多多帮忙，也是应该的，你说对吗？”
燕北清是晚辈中年龄最大的一位兄长。
因稳重成熟的性格，以及卓越的才华和头脑，这些晚辈当中几乎没有人会对他的实力产生质疑。都默认了对方是最配得上燕氏集团未来董事长这一职位的人。
因此，当听见燕北清要主动提携帮忙自己时，有点脑子但不多的燕杰直接点头，忙不迭地答应。
甚至畅想起自己事业的成功，能令人刮目相看。
燕北清微微一笑。
*
洲际赛的时间就在十月份的十号。
只剩下十二天的时间。
可燕肆还是没想好，要怎么样才能去洲际赛。
毕竟IDH官方强制要求选手参加洲际赛，必须至少要在该赛区得到俩场杯赛积分。
而现在，亚太地区的各个杯赛分站都结束了，燕肆根本无法来得及去赢得另外一场杯赛。
除非……
燕肆想到了什么方法，说罢，他给猫用的自动饮水机换上新水后，就打开了笔记本，上网搜索IDH其他赛区的分站截止日期。
【宿主，你这是打算去其他赛区？】
“嗯。”燕肆淡淡地说：“只有这样，我才有可能有机会去往洲际赛。”
系统便困惑：【可隐藏任务要求的是去亚太赛区啊？你要是去美洲区欧洲区，是完成不了的。】
闻言，燕肆一顿，抬头看向了半空中的光球，说：“没关系。我答应接受隐藏任务，并不是因为想要完成隐藏任务，只是出于我对长板速降的热爱。”
理论上燕肆是感受不到“热爱”的，只是在说的过程中，他竟是没通过脑子，直接把这个词给说了出来。
“其他任务也可以获取积分，所以我并不是一定和只能完成隐藏任务。”
【可那可是七百积分呀。】
“我上次问过你，你也没有解决办法。所以继续纠结在亚太地区的隐藏任务上，是没用的。”
系统语竭。
它虽自称绑定了不少宿主，但这种情况确实是头一次见。
不敢乱哔哔。
打开浏览器，燕肆的眸光定定停在上面，缓缓想起什么，低喃出了令人不可置信的话语：“更何况……其实从昨天开始，我就在想，我到底还要不要继续参加极限运动。”
【什么？】
系统听得并不真切。
就在此时，房间门传来颇有节律的敲门声。
燕肆瞬间就知道是燕北清在外面。
第28章
又是这样古怪的神情。
即使掩饰的很好, 燕肆仍旧捕捉到这一抹转瞬即逝的奇怪感觉，一时半会儿却还说不上来。
“哥。”燕肆侧过身，示意让对方进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燕北清短促“嗯”了声, 说：“过来是想和你聊一些事的。和你单独聊比较好。”
燕肆若有所感，关上门，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虽然他俩是兄弟，但严格意义上长得并不像。
一个像妈, 一个像爸。
一个精美漂亮，一个周正稳重。
长得不像, 可还是让人打眼看上去就能知道他们有血缘关系。
燕北清进屋后，注意到偌大奢华的房间中，设有一处高挺的猫爬架，这应该是前几个小时临时安置上去的。
一只身形流畅，却略微坡脚的狸花猫正站在高高的位置，好奇地左看右看。
“它就是……你说的聪聪吗？”
“嗯，是我捡的那只。我把它一起从南山市带回老宅了。”
燕北清走到猫爬架前，伸出了手指，聪聪的脑袋就自然而然凑了上来，享受着下巴的抚摸。
很陌生又柔软的触感。
陌生是因为燕北清从未触碰过动物, 就像如今的弟弟一样……
燕北清乔装无事地问：“听爸妈说，你情绪恢复了一点？能感受到快乐了？是怎么治好的。”
当初确诊精神受损后，燕氏可是找了全球顶尖的脑神经医生, 甚至心理医生, 也都束手无策。
燕肆草草答：“……应该和回国有关吧。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我认识了挺多人, 也接触到了很多事，就莫名好了起来。”
“是吗？”燕北清反问：“昨天下午给你发消息的时候, 你在做什么，怎么都不回我？”
接着，他的目光缓缓落在了燕肆被衣服遮挡去的四肢上：“现在还是早秋，家里开了恒温系统，你有这么冷吗？”
“不冷。”
燕肆答。
时间像是在此时进入凝固状态。
燕北清更是紧抿唇线，看向了那张自己已经有半年没见过的面孔。
恍惚间，他还回忆起了燕肆刚出生出院的第一天，是他小心翼翼地带自己弟弟回家。
明明曾经是那么小一只的娃娃。
既然都已经问到这了，燕肆再不懂人情世故，也该知道燕北清的想法，他干脆开门见山地问：“哥，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过来就是为了问我这件事。”
少年的那张漂亮脸蛋，眉眼如画，鼻梁秀气，如玉质地般的肌肤上还透着淡淡的薄粉色。
他说话时是用一种很平淡的语气，平淡到没有起伏，甚至算不上是反问。
“对，我也刚知道不久。”
燕肆缓慢地眨了下眼睫，说：“对不起，一直瞒着你。”
此时，燕北清脑中宛如是有一根俩头被绷紧到极点的丝线，猝然被这句轻飘飘的话所化成的锐利刀刃划过，而骤然崩开。
燕北清是无意间发现这件事的。
昨天，他给燕肆发完消息后，见对方迟迟不答复，就顺手点开了燕肆的朋友圈。
他这才时隔一个月看见了燕肆在朋友圈里发布的动态：一张关于长板的照片。
是长板，并不是滑板。
燕北清之所以区分的出来，还是因为小时候，他曾陪燕肆参加过滑板比赛青少年组。
这代表着什么？代表着燕肆开始接触长板了？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那或许没事，可偏偏很巧的是，当时公司项目组里的一位职员转发错了一条长板速降的比赛视频给他，虽然撤回的很快，可还是让燕北清注意到视频的封面那张脸，是燕肆。
燕肆？怎么会是燕肆？
燕北清为了确认，还特意找了那位职员询问，这才发现视频里的那个选手叫“蝙蝠”，是一个月前初出茅庐的新长板速降选手。
蝙蝠很神秘，互联网上找不到他的名字，就只知道他的编号和他的参赛经验寥寥无几，却实力出众，不容小觑。
职员：【是啊，他很厉害！】
职员：【今天还是IDH的杯赛，就在青海举行。而且比赛他还摔了一次，但居然也得了第一名！有直播回放，燕总感兴趣的话可以去看看。】
职员：【[回放链接]】
燕北清就这样看了一个晚上。
不仅有杯赛的全程，还有前不久的公开赛资格赛，他都隔着屏幕看见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把所有比赛相关的视频看完后，也已经到了凌晨。但那个时候他还是不敢相信蝙蝠会是燕肆。
燕肆做什么事，都会提前和自己说的，更何况这么危险的运动，他也才刚出院回国，怎么会去比赛？
更何况手机里还有燕肆发来的消息，燕北清告诉自己，那只是巧合——比赛中的蝙蝠摔得很严重，要是燕肆的话，不可能这么快回消息，也不会在今天回家。
可无论燕北清怎么想，那也是自欺欺人。
他只是不愿相信弟弟会瞒着自己去玩高危运动，却只字不提罢了。
等到燕肆乘车回家，燕北清是想第一时间冲下去，质问对方，蝙蝠到底是不是他。
可燕北清却做不到。
那时，爸爸妈妈难得开心欢喜的在与燕肆聊天，如果自己出现，肯定会打破这片祥和。
直到现在。燕肆承认了，蝙蝠是他。
“你不用和我说对不起……”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他。
有时候，燕北清觉得自己其实并不是一名合格的兄长。在得知对方受伤的第一时间，自己不应该关心他的伤情吗？怎么反而是在难过燕肆的隐瞒。
燕北清说：“如果我不说的话，你还打算隐瞒我多久？”
燕肆答：“没打算隐瞒。”
因为他就从没打算主动说过。
燕北清浑身忍不住颤抖，他很少见这样的失态：“燕肆，你知不知道长板速降是极限运动，是高危运动，这不像高空跳伞不像蹦极那么简单，是在玩命的啊！”
“这一个月内，你瞒着我们说在国内度假，实际上参加这种危险运动，到底在想什么？”
他的语气，好像正处于一种随时崩溃的阈值边缘。
“……”
“你要是再发生什么意外，我们该怎么办？”
燕肆愣怔住。
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哥哥。
即使上一世，自己成了情绪残疾后，燕北清都没这么……对自己崩溃过。
“抱歉。”
“我说了，你不用抱歉。你该对你的生命抱歉。”
燕肆却依旧挑战着燕北清的情绪，说：“但我对我的生命很负责。长板速降的确是极限运动，但规范的比赛、专业的护具和技术，能降低对生命的威胁。”
“那你怎么解释昨天比赛时的摔坡？那可是山坡，径直被撞飞了五米远，我那时候都不敢相信那会是你！但凡角度错开一点，等待你的可是悬崖。”
“可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哥，我不会做我没把握的事。”燕肆那双浅茶色的猫眸轻轻落下，纤长的羽睫遮去了任何光线会照进眸底的可能性。
又补充，说：“因为你们不相信我，这也是我选择隐瞒的原因之一。”
燕北清从燕肆的语气中听出，他并不打算放弃长板速降。
他紧咬牙关，似在尝试平稳自己的情绪，沉吟：“可我们总有一天会知道。要是爸妈知道了，你怎么办？”
燕肆抬起眼，一针见血地说：“可你现在不也是没和他们说？不就是怕他们会担心我，会阻止我玩长板速降吗？”
“……”
燕肆说得对。
燕北清之所以选择私下聊，一是为了确认，二是怕父母担心，三更是不想让父母阻止燕肆。
怎么说呢……这真是一种极其别扭的心理。
燕北清既担心燕肆的生命安全，又不想将他困束于家里的一方天地。
他本来就失去了感知喜怒哀乐的权利，好不容易能振作起来，去玩长板速降，说到底他也是于心不忍。
“你真的打算继续参加长板速降吗？”
燕肆没说话。
燕北清便也不再说下去，视线落在了展开的笔记本上所显示着的IDH官网界面，抿唇：“算了，我说再多，你都有自己独立的想法。”
“燕肆，这件事我希望你能慎重。爸妈那边，我不会主动去说的，但如果后面发生任何意外，或许我……”
这么多年，燕北清似乎是第一次用这么冷硬的语气和燕肆说话。
可燕肆清楚对方做了很大的让步。
“哥，谢谢你。”
“不要谢谢我，我并不想让你继续接触长板速降。”
燕北清眼眶微微泛着一点红印，嗓音低哑：“……有时候我真的害怕。因为我做到过你意外死亡的梦，所以燕肆，请你保护好自己可以吗？”
……
哥哥离开后很久，燕肆都有点没反应过来。
其实生活在燕氏这种庞大家族中，他从小就见惯了不少有钱人为利益不择手段，亲人反目成仇的事情。
就好像，亲情在豪门中是多么难得可贵的物品。
唯独在燕肆身上，他最不缺的就是来自家人的关爱。他很幸福，也很幸运。
燕北清方才那一番话要说让燕肆心如止水，也是不可能的。
理论上他感受不到任何喜怒哀乐，但这并不是绝对的。
上一世的他，之所以那么偏执阴暗，绝大多数原因是无法走出车祸后，生活发生翻天覆地变化的阴霾，这才渐感麻木，无知无觉地死去。
可如今自己的生活早有了一缕阳光的照进，自然相对于从前，会敏锐起来。
所以听完燕北清的话，燕肆心中也迟疑了起来……
既然他的受伤会让家人伤心，那他到底还要不要继续？
燕肆缓缓走到了桌前，看向笔记本中IDH的官网，鼠标滑动，他点了赛事相关的界面。
随即就发现，无论是美洲还是欧洲的赛区，杯赛都已经结束了。
看，连命运都在告诉燕肆，他无法继续参加洲际赛了。
“……”
燕肆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便坐在沙发上，将自己慢慢地蜷缩了起来，而聪聪也乖巧地从猫爬架上下来，轻轻地依偎起了主人。
农历八月十五，茫茫的夜色中，只有一块完整皎洁的月盘高挂在寂寥天空。
因为是中秋回来过节，燕肆不出意外收获了一笔富裕的零花钱。
加上杯赛夺冠的七千美金奖励，还有以前拍戏时剩余的片酬，都是一笔可观的数字。但对于日后极限运动的开销而言，显得还是有些单薄。
由于燕肆还没想好某些事，就打算在老宅待上一俩天。
中午，他和爸妈一同吃了顿饭。
被蒙在鼓里的俩人还享受着与子女共处的温馨时刻，为燕肆布菜。
妈妈说：“好久没见你，你都瘦了好多，多吃一点好吗？”
燕肆点头：“嗯。”
为了弥补这一年空白的时间，父母和他说了许多话，但不轻不重也都是关于生活上的事，担心燕肆照顾不好自己。
燕梁平忽然问：“是很冷吗？怎么还穿着长袖？”
燕肆轻车熟路地找了个借口：“前几天南山挺冷的，我就带了几件长袖秋衣。现在刚好也不是很热，穿长袖正好。”
“这样啊。”燕梁平点点头。
聊到这，他心情是好了很多。至少燕肆现在愿意留在家里，陪父母说话，不再那么封闭。
午饭结束后，妈妈忽然想起什么，从书柜中取出一本厚重的相册来。
翻开一看，原来里面记录了燕肆从小到大的照片，千奇百怪，无论是做鬼脸搞笑的，还是比赛拿奖的，什么样子都有。
燕肆却盯着母亲翻照片时的手，恍然意识到，什么时候妈妈也变老了。
……
直到翻到某张照片时，妈妈笑了下说：“这是你前年第一次办油画展时的照片。”
燕肆愣怔：“你……你们怎么会有这张照片的？”
妈妈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说：“是我偷拍的。”
燕肆：“可办油画展我谁都没说，哥他也不会跟你们说的……”
妈妈点头：“所以是我自己发现的。”
偷不偷拍，追究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
燕肆只觉得自己心中最柔软的某处地方被亲情触动，可惜的是，太迟了，他没有能感同身受的能力了。
这时，妈妈忽然拉住了燕肆的手，半是挽留地说：“燕肆。要不然你就不要走了，和爸爸妈妈一起去英国，好吗？”
燕肆抬眉。
“以后你就在爸妈身边，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只要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就好了。”
“要不然我看你还要一个人在国内，实在放心不下。”
这些话，她其实想说很久了。
在孩子刚出生时，绝大多数的父母对孩子的寄托和希望就是“平安健康”，只是随着时间过去，加在孩子身上的寄托越来越重，成家立业、结婚生子，与当初纯粹的希望背道而驰。
而这些道理，偏偏是在燕肆车祸后，才意识到的。
所以他们目前最大的心愿就是让燕肆待在自己身边，做什么都好，只要平安健康。
面对请求，燕肆却没直接回应。
一时之间，客厅就安静了下来。
有时沉默也是一种回应，正当妈妈以为希望渺茫时，却听燕肆动了下唇，说：“那我考虑一下，可以吗？妈妈。”
……
父母望向燕肆，不可置信刚才那番话是从他嘴里说出的。
他居然会考虑回到他们的身边？！
*
【不是，宿主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啊？】
【怎么突然要去英国了，是不打算完成隐藏任务了吗？】
燕肆现在在别墅的地下室仓库里。
略微带有中古色彩的昏黄灯光将他的背影，在地上拉得又长又细。
燕肆蹲在地上，按照年日月，翻找着什么。
等系统不再说下去后，他才淡淡开口说：“我不是打算不完成隐藏任务了……而是在考虑，我不再玩极限运动了。”
【……什，什么？】
【你说什么？！】
【宿主你怎么突然这样决定啊！为什么啊！你不想治好你的病了吗？！】
燕肆没正面回应光球的问题，而是窸窸窣窣按照记忆翻找着童年时期的伙伴。
最终，他在最角落找到了一块积灰许久的滑板。
是他十年前，带他获得滑板比赛冠军的那块。
“……”
心一下就在此时安静下来。
燕肆已经忘记自己当初怎么会突然放弃滑板，只是看着面前静静躺在那的老朋友，就感觉时间真的在飞快流逝着。
这块双翘滑板，因配件高昂，除了积灰外，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只是四块滑轮以及磨砂板面上的粗粝痕迹，却都是过去记忆留下的痕迹……
燕肆本就是不抱着希望来找的，却没想到真能被他给找到。
他喃喃自语地问：“……我怎么会不想治好呢。”
只要治好，他就能感受到世间更多的美好，去奢求别人触手可及的微小幸福，也能让父母不再愁眉苦脸。
可这也建立在他是安全的基础上。
杯赛时的发麻疼痛，他至今为止还记得，就像是被人一点点剥夺了身体的感知。
所以……
“如果我完成不了任务的话，会怎么样？”
第29章
“如果我完成不了任务的话, 会怎么样？”
【完成不了隐藏任务的话，也没关系……毕竟隐藏任务实际上就是极限运动系统为宿主提供更加明确的额外积分渠道。】
【并不是强制性的！】
“可我问的不是这个意思。”
【……】
系统当然知道燕肆想问的不是这个，可好像只要答非所问, 就能避免那个情况的发生。
燕肆的目光缓缓落在了滑板背面上，那几张有些脱落斑驳的卡通贴纸上。
“我只是在想，既然现在已经恢复了一小部分的情绪。那我还有没有继续的必要性。”
【怎么没必要了！】
见实在没办法避免这个话题，光球干脆也开门见山, 振声道：【你不是说想恢复情绪，去看更大的世界, 去感受更多的美好和幸福吗？如果现在就半途而废，那你说的那些目标该怎么办？】
燕肆却说：“我记得你说过，哪怕不全靠系统积分，我也有概率能恢复病情。”
【……】
系统顿时噤声，因为它回忆起，自己的确说过。
毕竟燕肆的病本就不是什么绝症，理想情况下，只要感官受到一定的刺激性就能恢复。
只是目前在医学界没有相关的详细症状记录，所以才需要系统的帮助。
“听上去有点像过河拆桥，但我希望这并不会给你带来影响。”燕肆垂下了纤长的眼睫, 白皙的肌肤在地下室的灯光下透出一种淡淡的锈黄色来，别样复古。
他唇角轻扯，语气薄凉：“我当然想恢复所有情绪, 感受这鲜活世界的一寸一毫, 可——我要是死了怎么办？”
“我在极限运动的过程中死了，我的父母, 我的哥哥，我的朋友又该怎么办？”
“所以我想多陪陪我的家人, 这样就能让他们开心了。”
系统回答不上来。
所以，对如今的燕肆而言，单单恢复了“喜悦”的情绪就已经足够了。
相对于未知的生命挑战，现在及时收手反而最保险妥当。
系统也不是第一次遇见有这样想法的宿主。
而这却是它唯一一次感到惋惜止步于此的旅行。真的要结束了吗？
*
话虽是这么说，可燕肆心底却始终笼罩着一层雨后深雾，厚重、模糊。
他找到了十年前被自己遗忘的滑板，将它从地下室拿出来，简单擦拭了一番后，就穿过后花园喷泉，一路凭借记忆，来到了小时候奶奶专门让人为自己修缮的滑板训练场地。
燕肆站在巨大碗池的边缘，阳光穿过树林吱吖，如泼墨般，他调整自身重心，做出了准备姿势，只是合上了眼帘，下一秒沉睡许久的肌肉记忆猝然被唤醒。
轰隆隆！
燕肆便带着滑板冲下巨型镂空碗池，如臂指使，在光滑的壁面上随心所欲地“飞行”着，做着各种高难度动作。
滑板的轮子声不同于长板，会更加清脆敏锐。
燕肆滑起来也更加纯粹，得心应手。
以至于沉浸太久，他都不知道燕北清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等他滑得畅意淋漓，结束后气喘吁吁地躺在地上时，就见眼前有一层黑影袭来。
他温吞地睁开了一边眼皮：“哥。”
燕北清伸出了手：“我就知道你在这。”
燕肆握住他的手，顺势从地上起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燕肆长大了，长高了，竟只比燕北清矮上一点。
“这是你从地下室找出来的？”
“嗯，谢谢你，哥。它能保存的这么好，当初是你帮我收起来的吧。”
燕北清在一旁站了很久了。
他也不知心中作何感想，总觉得像这样稀松平淡的日常，奢华得像是不可求的梦一般。
“累了吧。”燕北清收敛心绪，问：“要不然去打会儿高尔夫？”
燕肆踩板，顺势捡起了地上的滑板，正当他要答应，燕北清却又临时改变想法，“算了，还是去……骑自行车，嗯，骑自行车可以吗？”
燕肆：“好。”
他小时候一点也不喜欢自行车，因为老是摔，甚至有次受伤，好几天都不能出门玩。
得幸于燕氏庄园占地面积上万，俩兄弟便能绕着庄园外围，一前一后同步骑行着。
“你还可以吗？”
燕肆点头：“我卸力做得好，前天比赛的伤势并不严重，自行车还是可以骑的。”
燕北清抿紧了唇线。
原以为他会继续说些为什么不好好保护自己的话语，却没想到在四下无人时，他毫无征兆地说：“对不起。”
燕肆不知道他说的原因。
燕北清：“我明知道你受伤了，身为哥哥，第一时间却没关心你的身体和伤情，而是责怪怀疑你。”
“如果你有情绪的话，当时应该会偷偷伤心吧。抱歉，我不是一位称职的兄长。”
话音刚落，就听燕肆说：“不，你是。”
燕北清转过头，就看见对方的目光仍旧专注在前方的道路上，他下颌线弧度，清晰优美，倾泻的阳光落在眸底显得格外漂亮闪耀。
两辆自行车还在前进着。
燕北清自我怀疑：“……是吗。”
燕肆平静地说：“我没安慰，我是在说事实。哥，你是最合格最好的。”
“我从小最喜欢最尊重最信任的人，就是你。”
“如果有情绪，当时会不会伤心失望，我不知道，我只能确定自己会感到抱歉——因为我的隐瞒，让你感到难过。”
更何况，燕北清的着急失态，不也是因为担心燕肆吗？
燕肆的语气仍旧古井无波，平和缓慢，犹如不近人情似的。
可说的那些话，却一字一顿，果断地铿锵有力，全都落尽了听者的心里，仿佛认真告诉对方他说的是真的。
——你就是我最喜欢的哥哥。
“可我都不想让你继续参加极限运动了，还能算是你最好的哥哥吗？”
“但这也是出于关心我的安全角度出发。”燕肆淡淡地说。
他双手撑着自行车把手，向前行驶着，因弓起的背部，瘦削骨挺，初秋的穿堂风便将他的薄款衣服吹得鼓起。
“我当时一直选择不说，让其他人帮我隐瞒，也因为确信你们一定会担心我，以我的安全放在第一位，从而让我退出长板速降。”
“所以不是你不重要了森*晚*整*理，哥，恰恰相反，你和爸爸妈妈都是我最重要的家人。”
说到底，爱就是相互的。
燕肆：“……早上我刚和爸妈吃过一顿饭才发现，原来我只是简单陪着他们，他们就能那么开心。”
对他们来说，只是简单短暂的陪伴，就足以让家人展颜欢笑。
既然已经恢复了一部分情绪，那他是不是真的没有再继续的必要了……只要安心陪在父母身边去英国就好。
燕肆缓缓停下前行的脚步，他动了动唇角，正当要踟躇说出放弃的想法时，燕北清却在此时说道：“嗯，爸爸妈妈其实一直都很想和你吃一顿饭。”
“他们虽然不说，但肯定会开心很久很久。”
“但燕肆，那是车祸后，我第一次见你由衷的那么开心。”
“是吗？”
“我说比赛的时候。”
燕北清吐露心声：“你比赛大大小小的视频，无论是官方还是路人，又或者记者采访的，我都看过。”
“你或许没注意到自己，可那些视频里的你，却是我见过最开心的你。”
“车祸以后，我也是第一次见你对某样事物这么上心，结束后，无论是否拿奖，都能露出那么开心爽朗的笑容。”
“我已经很久很久没在你脸上见到那样肆意的神情了……”
燕北清所指的不是拿到奖的成就荣誉，而是燕肆单单通过长板速降这门运动，不顾一切的速度，从而感到由衷的自由和快乐。
“所以我想了很久，燕肆，你去吧。”燕北清的脸上缓缓露出一个熟悉的宽和笑容来，说：“从小到大我不都是最支持你做一切决定的那个人吗？”
“既然你能在长板速降身上，得到喜悦的情绪，那我就不该阻扰你。毕竟你是家里最有想法的那一个小孩。”
“更何况。”燕北清的声音在燕肆耳边顿时变得清晰无比，哪怕是一个停顿，都在耳边被放大：“你能在极限运动中恢复‘喜悦’，那肯定还能恢复其他的吧？”
——对于燕肆来说，单单只恢复一种“喜悦”的情绪，那简直是太无趣了吧！
——“于你来说，单单只恢复一种‘喜悦’的情绪，那简直会很无趣。”
“所以我想说，你可以的，你可以继续玩长板速降又或者是其他极限运动。只要你感到开心，不再那么麻木，我会支持你做的所有决定。”
燕北清将燕肆一手带大，当然清楚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所以想了一个晚上，他就明白，自己更不能以家人之名，将他囚禁起来，堕落麻木。
在此时，燕肆澄澈的眼眸中，倒映着的身影。
*
【什么？！你说真的，真的不抛弃我了吗！呜呜呜呜呜呜——！！】
一听到这个消息，原本黯淡无光的光球顿时亮如白昼，在房间内扑闪扑闪着：【我没听错吧，呜呜呜。】
有了燕北清的支持，燕肆对于未来极限运动的态度才能更加明确下来。
尤其燕北清说得对。
他舍不得。
他确实舍不得，就这么简单放弃了极限运动。
于其他人而言，只能感知到“喜悦”就不会受到任何严重的负面情绪影响，反而是很幸福的事，可燕肆恰恰不喜欢这样。
生活的本质是多面的。
剥夺了本质，当生活只能感知到某种特定的反馈时，它也和枯燥无味不相上下了。
【呜呜呜我当时真以为你会和我解绑来着，因为你放弃的理由还挺有道理的。】光球说：【其实你不是第一个途中要和我解绑的宿主……】
“嗯？”
【他们会害怕畏惧，又或者其他因素而拒绝接下来的极限运动挑战。】
【可你和他们都不一样！】
【他们要解绑的时候，我都很爽快离开，可是你说要放弃时，我可是真情实意地感觉到难过！】
“为什么？我不是说了很多话，让你不开心过吗？”
【……咳，这种时候就别说那种生活里小打小闹的例子了。这不一样。】系统认真地说：【因为和你在一起，我才觉得自己能有机会去寻找极限运动的真实含义。】
【极限运动在你眼里，是不一样的！】
极限运动的真实含义。
是……不断挑战自我，挖掘人类自身的高度吗？
不，不是。
虽然燕肆也并不清楚，可他觉得不该这么简单。
或许问题的答案就和他拒绝罗明的邀请一样，需要日后去寻找。
*
在得知燕肆最终的答案后，父母表现的似乎不是很意外，但心里还是会有些遗憾。
告别前，他们拥住了燕肆，并在耳边说：“以后照顾好自己，平安健康。”
燕肆：“嗯，我知道了，爸妈。”
妈妈说：“要是以后想去哪玩了，零花钱不够一定要和我说。”
燕肆：“好……谢谢妈妈。”
于是，燕家的小少爷短暂地停留了一天一晚上后，隔日就乘车回到了南山市的家里。
当视线落在搁置在家里的滑板和长板上时，燕肆缓缓发觉果然他还是舍不得的。
就算自己会为了爸妈，而放弃极限运动，但心里肯定会老惦记。
所以哥哥在说那些话的时候，他的胸口像是被火焰点燃了一般揪紧。
长途跋涉了好几个小时，聪聪早就累得睡在了猫爬架上。
光球飞到了被打包起来的长板上，感慨 ：【宿主……你可真结实啊。那么一摔，长板的板面都出现了几道裂纹，你居然都没什么事。】
燕肆不置可否。
看着显然不能再继续使用的长板，他心神一动，就联系了裴高文询问对方今天下午是否有空。
电话传来对方高亢的声音：“你终于舍得联系我了？我还以为你摔出脑震荡了，回来没声了都！”
燕肆缓慢地说：“比赛结束我要回家过中秋，现在才有时间。”
后面又交流了一会儿，裴高文说：“修长板是吧，没问题，我看下！到时候洲际赛肯定更为严峻，这次零件一定给你用最好的！”
“你下午直接来Avanza和我沟通就好。有其他特殊要求，到时候再说。”
修长板的事就这样落幕解决了，至于如何参加洲际赛……燕肆打算等去Avanza时，问问裴高文是否有什么方法。
如果实在不行，他再想想其他办法吧。
好巧不巧，这时，罗明又发来了几条消息，执着地问：【你真的不考虑来我们俱乐部吗！】
第30章
随着青海杯赛的落幕。
燕肆赛后收到了主办方准备的七千美元奖金, 以及镌刻带有自己名字的奖杯。
只不过当时为了回家过节，还没来得及将其收好，现在回来后, 倒有时间来整理。
拆开快递包装，显露出里面是一座透明几何体的水晶奖杯。
——2023IDH中国站杯赛冠军：BAT
冠军是BAT，也是他燕肆。
指尖拂过，盯着这座奖杯, 燕肆垂着眼眸也不知在想什么。
虽然拿到奖杯，他也是能感觉到“欣喜”, 可或许荣誉成就上的成功，远比不上当长板迎着赛道、阳光、尖叫声，一举穿过终点线时的那一瞬间——
他还要继续向前奔跑！
燕肆把它放到了家里的透明储藏柜中。
这时系统才看清了什么，好奇地上下打量：【没想到宿主你居然有这么多奖杯奖牌吗？】
家里像这样的透明储藏柜有两张。
其中摆放了不仅有燕肆在影视圈里所获得过的各类大大小小奖项，更有年少时各种艺术赛事的头等奖，以及卓越学业相关的竞赛。
这些成就，无不一象征着这位年轻人曾有过精彩炫目的人生过往。
可想而知他当时收到的鲜花和掌声该是如何的壮观。
可此时，燕肆却只是不痛不痒的“嗯”了声后，便将透明柜重新合上。
*
到了预约时间，燕肆搭车去了Avanza, 见到等候许久的裴高文。
“我就怕你是逞英雄说没事，现在看来果然是我们多虑了。”一见面，裴高文带着他的大胡子就热情地拥抱住了燕肆, 他扬起嘴角：“恭喜你, 冠军！”
“谢谢。”
燕肆将受损的长板带来，放在摆满精密制作仪器的工作台上。
因裴高文当时选用的零件都是全球最先进昂贵的那一批材料, 所以这块长板哪怕板面出现几处裂纹，却仍旧拥有滑行的能力。
在沟通过程中, 燕肆忽然提出一个新想法：“上次用的是多组桥孔的特殊设计，这次我想换成下沉设计，可以吗？”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板面的桥架设计对于滑手来说，本就是多人多样，适合自己才是最重要。
燕肆早在之前就有这个想法了，只不过当时忙着训练，便也没时间更换。
在经过一系列的需求沟通后，裴高文给出回答：“板子大概后天能拿到，应该对你后续备战洲际赛没什么问题吧？”
燕肆顿了顿，温吞答道：“嗯，谢谢你。”
回想起对方在资格赛，所临时表演的长板ollie何其精彩，裴高文又不由得乐呵，玩笑道：“不过你都这么厉害了，我就算没把板子弄好，估计也影响不到你吧。”
“我当初还不信你能挺进杯赛来着，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一眨眼连杯赛冠军都被你拿走，罗明也只能排在你屁股后面。”他笑了笑：“这次的洲际赛，你肯定能再次大放异彩——”
面对这样的夸赞，燕肆习惯了以平和的姿态去应对。
只是现到如今，那张素白好看的面容上却出现了一种名为“沉默”的情绪，他抿直了唇线，沉吟片刻后缓缓开口：“裴老板，你知道参加洲际赛，除了要拥有两场以上的杯赛记录，还有什么渠道能获得参赛资格？”
裴高文缓缓抬头，目光落在燕肆那双清澈，蒙着一层淡淡冷色的猫眼，“嗯？你，这是什么意思？”
燕肆如实回答：“我目前还没获得洲际赛的参赛资格。”
空气安静了下。
“什么？什么？？”
“洲际赛强制性要求选手至少参加过该赛区的两场杯赛。可我目前只有一场亚太赛区的记录。”燕肆说：“我记得你在资格赛，曾作为特邀嘉宾前往，所以想问问，你是否有解决办法。”
又补充：“如果没有的话……”
燕肆在问之前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如果裴高文也没办法，或许他真的无缘这次洲际赛了。
就和系统说的那样，放弃这次的隐藏任务。换成其他极限运动，又或者参加其他国家或官方所举办的长板速降比赛。
只是那样的话，就有种半途而废的错觉……
正当裴高文面色微妙，嗫动着嘴巴，想说些什么时，一道惊奇的声音正好从楼梯口传来：“蝙蝠，你要是想参加洲际赛的话，我有办法——！！”
转头看去，只见站在那的人正一脸笑眯眯的模样，似乎燕肆当下的困境正合他意。
裴高文：“你不是说你很困，一过来就去楼上打盹了吗？怎么这时候在这里偷听我们对话了。”
罗明迫不及待，简直是从楼梯拐角跳下来的：“还不是你拍的马屁太大了，我在楼上都听见你说我不如小蝙蝠了。”他弯了弯眼角：“我就刚好听到你们后半段，蝙蝠你还没获得洲际赛的挑战资格？”
两位在少数运动领域的大神彼此认识，似乎也不是什么逸闻轶事。
燕肆此时在意的却是罗明他有办法。
他点头：“嗯，洲际赛就在五天后了，你真的有办法吗？”
罗明拍胸脯：“当然有！”
刹那间，裴高文恍然想起什么，像是猜到了罗明口中所谓的“办法”。
正当他要问出口时，却被罗明一把拉住说：“这个办法只有我能帮蝙蝠，你可别说出来。”
燕肆不解：“什么？”
罗明咧嘴：“因为这是个秘密。你想知道这个办法的话，条件只有一个——”
燕肆原以为他所谓的条件是要求自己加入他的俱乐部。
毕竟前段时间，他就不断地拉拢自己。但可能是被拒绝的次数多了，罗明早就成了巴甫洛夫的狗，转而换了一个意料之外的条件，那就是——
“和我比一场。”
“好。”
罗明咂舌：“居然这么果断？”
“我这么爽快答应，不好吗？”
罗明摸下巴：“也不是不好，但可能是被你拒绝的次数多了吧。我还有点意外来着……”
燕肆：“你是中国长板速降界的领军人物，能和你比赛一场是我的荣幸。或许我还能总结出不一样的比赛经验，就和你当初教我的那样。”
更何况，他因此还能获得参加洲际赛的挑战资格。
罗明点点头，忽然在想自己这个条件会不会有点太潦草了。见燕肆答应得这么快，早知道就换成让对方加入自己的俱乐部了。
不过能和蝙蝠比一把，他倒也无所谓！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罗明兴奋的握住了燕肆纤弱却有力的手掌，说：“时间就定在后天下午吧！无论比赛输赢，只要和你的比试结束了，我一定会告诉你并且帮助你进入洲际赛。”
“谢谢。”
或许就连燕肆自己也没发现。
在说这短短的两个字时，自己的语气明显上扬激动。
哪怕相对于常人而言，不算过分，可在获得可能参赛这一消息时，眼中却是抵挡不住的明亮起来，眉眼生动，鲜活漂亮。
*
燕肆在老家时，就已经在IDH的官网上看过自己的积分。
虽然全球排名上升了许多位，可相对于洲际赛强制性的参赛资格，再多的积分也是无济于事。
所以系统也是好奇，罗明所说的只有他能帮到燕肆的办法，到底是什么。
【难不成他背景强大？在洲际赛上有后门？还是他是在骗你的？不对不对，罗明好歹也是个厉害人物，不至于要骗人。】
系统猜了好久，都猜不出个所以然来：【宿主，你就不好奇吗？】
在租出车上，燕肆戴上耳机，正观看着罗明近期所参加过的长板速降赛事，借着开窗而来的各种环境噪音，低低开口：“等后天比赛结束了，就能知道结果，所以我不太好奇。”
【好吧。】小光球也一同坐在后座上：【那他为什么遮遮掩掩，还不让裴高文告诉你办法呢？还说只有他才能帮到你，好奇怪哦。】
深灰色的发梢低低地垂在眉眼之间，在燕肆皙白的面容上落下一片阴影。
他淡淡地回答：“可能这个办法需要相对的‘对象’来进行吧。他也怕自己提前说了，我就去找其他人帮忙。”
“不过就只和他比赛一场，没关系。刚好也能加强比赛随机应变的能力。”
愣愣望着这样不计一切，来把握机会成长的宿主，光球也不由得呆住——它不知道一个月前还如行尸走肉的“木偶”，到底会成长到怎样强大的存在。
洲际赛的成绩结果又是如何。
可极限运动的主旨，本来就不是为了比赛而生。
“小帅哥，宠物医院到咯。”
抵达目的地后，燕肆收好耳机，转账付款后就背上自己的背包下车。
门铃声响起，前台小姐姐一见是这位眼熟的帅气男生后，忙不迭解开了锁。
在微信上时，他们就已经联系过了。
到目前为止，燕肆捡的那只返祖萨摩耶还未找到自己的主人。
前台姐姐点点头，无奈地说：“有的甚至根本不是主人，只是狗贩子想认领回去卖掉。还好你嘱咐我们要求提供照片和资料……”
“刚好小黑它也怕生，不会和陌生人走。”
不和陌生人走？
燕肆悄悄的小弧度牵起了嘴角。
因为他莫名想起当初自己可是随便拿了一根猫条，就把它从垃圾桶拐走了。
在工作人员介绍小狗的近期情况下，燕肆穿过几条走廊，来到了宠物宿舍。
这个时间段，狗群集体正在专门的场地活动着。
工作人员推开门，在干净整洁的游玩场地，一眼就看到了正扎在其他白色萨摩耶幼崽堆里的返祖小黑，他轻轻拍手，喊：“小黑，小黑……”
很可惜，喊了好一会儿，小黑也没啥反应。
无奈之下，工作人员只好换了一种战术：“小黑，开饭了。”
话音落下，原先还沉迷于玩乐之中的黑色萨摩耶，猛地抬起头，机敏地朝身后看去，化身为一道黑色闪电，飞扑过来。
工作人也只能喂了点零食，顺势把小狗带出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燕肆看着就那么点大的萨摩耶幼崽，总觉得它比几天前见面时，大了许多。
小萨摩耶显然也认出了当初把自己坑蒙拐骗去了狗狗天堂的坏家伙。
怎么说呢，它是有点害怕紧张的，可却抵挡不住天然对这个坏家伙的好感，疯狂扫荡着自己身后的尾巴。
想靠近，却又傲娇地不表态。
工作人员笑道：“小狗原本就长得很快。等小黑长大了，站起来之后可能会有你半个人高吧。”
燕肆微微扬眉，会长这么大吗？
出神的幻想刚落地，就听脑内炸起一道尖叫声：【啊——！！小狗！是修勾啊！！】
【宿主你怎么突然来宠物医院了，是要把修勾带回家，是不是？是不是？！！】
燕肆原先给宠物医院交的钱，足够萨摩耶在这住上好一段日子。
而且洲际赛还没结束，就算要养，他也不想这个时间点就把小狗给接走。只是在今早上，他再次收到院方消息说小萨摩耶又和其他狗狗打架，被孤立了，他才萌生出来医院看看对方的想法。
于其说是被孤立，更应该说是不受待见吧。
因为流浪又或本身就贪吃缘故，这只返祖萨摩耶经常出现抢食的情况。
也就是说哪怕院方分餐合理，也有介入过社会性训练，可它总是会飞快吃完自己的伙食，转头去吃别狗的。
哪怕小黑并不擅长打架，但也会因贪吃的性格，遭到其他狗狗的围殴。
燕肆也刚好想起这段时间院方说的那些想假扮主人，认领小黑的事，他就莫名想着，不如来看看它吧。
工作人员也有些无奈，给出的评价也是：“小黑哪哪都好，就是太贪吃了。怎么拉，都拉不回来。”
和自己小时候短暂养的那只萨摩耶很像。
同样乖巧却贪吃。
那时也请了最昂贵的训狗师，做过社会训练，可小燕肆见不得小狗被严格训练，想着只是爱吃的话就算了，反正他的零花钱也不至于连一只小狗都养不起。
直到它被爸爸送走。
可能这些巧合的回忆让燕肆心中萌生出一些熟悉的记忆。
他眨了眨眼，目光定格在乖乖站在台面上的小狗，缓慢地半弯下了腰，试探性地伸出了放有狗零食的手。
“呜。”
就见原先还假装“高冷”的萨摩耶，一扫方才的傲娇，连扑带爬地舔舐起燕肆的手掌，将零食一扫而空。
有了零食为媒介，一人一狗之间好像就没了隔阂。
黑色萨摩耶开开心心地就主动扑到了燕肆的怀里，原地化身嘤嘤怪起来，好似在埋怨对方，这里的狗狗天堂有好多欺负自己的坏家伙，快把自己带走！
看着那张灰扑扑的肉肉脸，还有那双深蓝色犹如夜海一般的眼珠子，燕肆莫名出神，想到了一张面孔。
工作人员笑道：“哈哈哈果然小黑还是熟悉喜欢你的，我们当初都是接触了一整天，小黑才愿意靠近我们呢。”
“没想到你一回来，它就跟你卖萌撒娇。看来你在它心里还是独特的。”
“它很喜欢你！”
它很喜欢我？
一小时后。
燕肆大包小包的回到高级住宅。
他输入密码进电梯，一梯一户，直达自己的家。
电梯门一开，他就看见一只独守空房的狸花猫睁大了瞳孔，不可置信地望向自己，也看着自己怀里宠物包所关着的狗崽子。
燕肆：“……”
聪聪：“……”
怎么感觉有点奇怪？
在这短暂的沉默之间，燕肆居然描述不上来聪聪看向自己的眼神，宛如是在骂他是个负心汉。
直到将临时购买的狗狗用品放到瓷砖地上时，准备铺上尿垫，他才一回神，恍惚自己怎么就把这狗捡回家了呢？
“汪！”
聪聪头也不回地离开客厅，回到自己的专属宠物房里。
仿佛心灰意冷。
而小黑还在这个家里四下飞快地奔跑，熟悉环境，似乎很满意自己找来的金主的这个家。
*
这个家，除了燕肆和聪聪，似乎就只有光球对小黑的到来感到无以言语地欢喜。
哪怕狗狗并不能看到它，光球也无法触摸到实体，可光是看狗狗飞快干饭的样子，它的内心就被萌化了：【狗狗教！！】
燕肆刚给自己的擦伤换完药，说：“没想到你们系统也会这么有情感吗。会喜欢动物。”
光球：【当然了！我们可是高维度文明所创造出来的智能产物，哪怕你说我是个活生生的人类，都毫无问题了。】
这样倒也能解释得通。
院方说，虽然小黑饭量大还贪吃，可警惕性也很强。就算哈喇子流了一地，也不会乱吃陌生人给的东西，除非其他狗狗替它以身试毒。
至于随随便便就被燕肆“拐”走那件事，可能是因为小黑看对眼吧。
燕肆给自己换完药后，简单洗了个澡，窗外就已经暮色四合，他翻出了自己前段时间买的滑板，打算明天先用滑板来过渡没有长板的日子。
光球还好奇地围在狗狗身边，问：【对了宿主，你给这只修勾取了什么名字啊？】
在客厅地毯上，燕肆打开了平板，准备观看速降视频。
闻言，他转头看了眼，发现那只乌漆嘛黑的毛团子早就靠着自己为他买的狗垫上呼呼大睡时，莫名嘴角浅浅牵起。
“还没取。”
【嗯？为什么？难不成是还要用之前那个诨名吗，小黑太难听了！】
“因为我并不打算养它很长一段时间。”
客厅内只留下一盏浅浅能照亮视线的灯光，使其能在燕肆精致漂亮的脸蛋上，留下温馨的笑容，却又因吐露的冰冷话语显得格外分裂。
“它的主人或许还在着急找它。我现在也确实没有养狗的打算。”
*
燕肆把小黑带回家，也是因院方的劝说，他才稀里糊涂带走的。
虽然把狗带走了，可他还是让医院帮忙，继续寻找小黑主人的下落，并且自己也会多抽出时间去寻找。
同时也试探性的发了朋友圈，哪怕自己的社交圈内很少有常住南山市的。
发完朋友圈，燕肆又观摩了不少国内外大神的赛事视频。
隔天一早，喂完家里的猫狗，在带小黑出门上完厕所后，他就带着滑板去了楼下的花园公园，自顾自地训练起来。
虽然滑板的动作轮不同于长板的大轮笨重，但实际上，对燕肆而言会更加得心应手，也不会有太多难度。
就这样练习了整个上午。
等到休息时间，燕肆却没回家，反而去了离家不远的美术商店，专门去购买一套油画的绘画工具。
身为油画专业的学生，家里不是没有过这些完整昂贵的齐全装备。
只是燕肆在康复阶段，偷跑回国面试剧组失败后，或许出于“泄愤”的因素，将其统统丢到了垃圾桶。
也因为他那时也已经失去了绘画的能力。
燕肆喜欢的爱好并不多，总共三样：演戏、油画、摄影。
这三样爱好有着鲜明的共通点就是“观察”。无论哪一样，要是想很好的将他们呈现出来，就需要创造者的细微观察。
以及，情感。
越是浓烈的情感，越能将作品所想表达的内容直观地带给观赏者。
很可惜那时的燕肆不自信了。
美术商店里的人不算多，面对导购员的询问，燕肆摇了摇头，凭借惊人的记忆里就选出了油画所需的基本工具：画架、画框、颜料、调和油、底料、稀释剂、调色板、刮刀等等等……
结账时，收银员除了小惊一把买家的颜值，还震惊对方的大手笔。
全都是最昂贵的高端货。
学艺术可是出了名的烧钱！
等燕肆付完钱后，收银员才猛地从对方的盛世美颜中惊醒过来，连忙介绍：“对了，我们店最近在做活动！不知道帅哥感不感兴趣。”
“我们店在三楼额外开辟了一家自由画室，在本店一次性的购买金额超过六百元就可以享受免费使用权。”
“环境幽静整洁，24小时营业，还会提供咖啡，很适合画画！”
“要是客人愿意的话，甚至可以在店里拍卖出自己的画作，不仅能获得一笔不小的费用，还能让所有人看见您的画作。”
“嗯，好啊，那我是直接上楼吗？”
燕肆只穿了件基础款的长袖卫衣，却被穿出了模特的感觉。
他长得极好看，浓眉大眼，淡茶色的眼眸在灯光下就像是熠熠发光的琥珀，五官精致秀挺，微微扬起的嘴唇透着水润的淡粉色，任谁见了都会挪不开目光。
店员更是盯着对方鼻梁上的那一颗绯色小痣，入了迷，连忙回过神点头：“对！你只要拿着这张卡就好了，希望你体验愉快！下次再来！”
燕肆礼貌颔首：“谢谢。”
他在其他工作人员的帮助下，拎着新买的油画工具来到了三楼的绘画室。
比想象中的好，整体环境大而明亮。此时绘画室中还有几些人在进行艺术创作，看上去有学生，也有成人。他们所绘画的技术却都是显然的专业卓越。
燕肆找了个安静的角落，按照身体记忆，自动将这些东西摆放出来，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坐在板凳上，他以为过去了这么久，自己早就忘记了绘画带给他的别样宁静。
却没想到一拆开颜料盒，拿起铅笔，身体就像是被按下开关，不由自主地坐直身体，目光专注，在洁白的画布上飞快勾画出了自己构思许久的画面。
……
风和日丽。
绘画室里的人也有四五个，他们无不一神情专注，将注意力放在自己的作品上。
一副优秀作品的创作时间往往需要冗长的时间，所以一直坐在椅子上也不是一回事儿，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人舒展活动起自己酸麻的四肢，又或直接站起来走去饮品台休息。
就这样，来来回回，大半个下午的时间就过去了。
座位上的每一个人，或多或少也都曾起来舒活过自己的身体。
可他们却注意到角落里，有那么一个修长漂亮的身影，似乎从始至终一直静静地坐在那，不曾换过姿势。
要知道这又不是什么集训或者考试，需要快马加鞭，完全主打一个生活品味的惬意。就这么高强度的绘画时长，和一动不动的坐立姿势，得花费多少体力和精力啊？
很明显，大家都注意到了燕肆这么个奇特的存在。
他们也就不约而同地挪动起了视线，好奇望向那名漂亮青年笔下的画作，会是怎样的存在。
可只是一眼，就让他们惊艳到眼前一亮——
青年的手如玉半洁白，骨感而修长，熟稔地掐着银质刮刀在进行最后的总体调整。
即使还没结束，众人就已经震惊于对方对画面的表达能力，和扑面而来的情绪张力——风景画听上去简单，可要将其画到极致，反而更加考验画家的色彩、线条，以及对视角的理解。
画框之中，蔚蓝天空广袤无垠，脚下险路丛生，浅黄色树林婆娑摇曳。
这是一目了然的丹霞地貌，别样奇特。如果只是这样简单的一比一还原，或许还不会让大家那么震惊，最主要燕肆的表达手法加上了一点抽象夸张。
除了结构大胆外，反而加强了植物随风浮动的存在，以及山路的陡峭崎岖。在颜料的肌理帮助下，更显道路的坚硬料峭。
给人一种，世界的道路将在他脚下无限展开的错觉。
气韵生动，线条色块的完美融合。
衬托出这副画作中，自然的生命气息是何其的强大！
怎么会有人在短短一个下午都没到的时间内，画出这么构造复杂却不失美感的画作呢？
绘画室注意到燕肆的人，没一个不被画技所讶然折服的。
更何况那名画家的长相更是惊为天人，仅是露出的一张完美侧脸，就能让人浮想联森*晚*整*理翩，正脸该是多么的漂亮。
窗外的日光照射进来，柔和了燕肆原先天生淡漠的神情，发梢柔软，显得乖顺了不少。
在燕肆结束最后一步调整后，周围终于有人忍不住出声：“你简直画的太好了！”
这一发言，也引起了其他人的赞同。
燕肆一愣，看向了说话的那个人，缓慢回答：“谢谢你的夸奖。”
那人被这么一看，不由愣住，面颊也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
他上前，有些磕巴地问：“我和你同一时间进来的，没想到你这么快画完，不仅画的好，完成度也这么高……我想认识你，我们能加个联系方式吗？”
燕肆说：“不好意思，我不是专业画画的，可能帮助不到你。”
虽然说者无意，可听者有心，让在场人都忍不住想这不就是赤裸裸的凡尔赛吗！
那人也不气馁，接着问：“我想知道你画的是丹霞地貌吧？是自己想的，还是旅游过的地方啊。很生动，完全没有风景画‘僵硬、很死’的通病。”
燕肆缓缓的扬起嘴角，回答：“我前不久去那打过比赛。”
青海很美。
可不仅是因为这个原因。将它画下来，更是因为燕肆早已将当时的心情所保留，牢牢镌刻进心底。
这次久隔多年的油画，燕肆也很满意，就仿佛回到了车祸前，他仍旧是大家口口相传的天才、天赋型选手。
可他知道，他不是。
这次的画作，只是被他付诸了比赛时热烈的情感。他熟悉赛道的一草一木。
燕肆想永远保存那份热血沸腾的感觉。
画作结束，正当工作人员说提供免费送货服务时，燕肆却说想将这幅画留下来。
工作人员一喜：“我们店可以进行购买的！你可以先告诉我们你心里的预期价，再进行协商。”
燕肆脱下了被颜料弄脏的外衣，里面只有一件薄薄的卡其色T恤衫，露出看似纤细的手臂，以及修长的脖颈和秀气的锁骨。
他轻轻摇了摇头：“我可以无偿赠送吗？”
工作人员一愣：“无偿赠送？”
“嗯，当初选择油画也不是奔着赚钱去的……近几年我应该也不会再画其他的了。”
“不好意思，我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他友善地弯了弯眼角，说：“这幅画是我比赛时候的场景，现在将记忆保存后，我也不想孤芳自赏，或许有幸让其他人看见，会更好。”
让他们看见，人生的更多可能，更加繁密的道路选择。
燕肆的一生，并不会只被“演员”、“画家”、“极限运动”所束缚。
*
因为功底的卓越，最后燕肆还是收到了店家转来的钱。
他便没推脱。
只是在离开前，他提出了最后一个要求，就是将一张来自“未来”的机票放在相框的背后。
店员：“这是两年后的？”
燕肆：“嗯，是我穿越时空唯一带来的一张机票。”
店员拿起来好奇的上下打量，发现这张机票的各种细节简直是太过逼真。
除了日期以外，哪哪都和生活中的机票一模一样。
一听漂亮少年说出那样的玩笑话，她都不由得笑了起来，没当真：“原来你是穿越的啊，那一定是为了完成自己的心愿，或者做一些特别伟大的事情吧。”
燕肆羽睫纤长而卷翘，在面颊上投射出淡淡的阴影来，点头：“嗯，是为了‘重生’。”
机票已经带他去了需要改变的时空。
但有时，燕肆也还是会在想，会不会他根本没重生，这一切的一切只不过是濒死前的走马灯，是幻想，是错觉呢？
可能这么逼真的话……那也算是活过一次了。
回家前，燕肆收到了朋友圈的一条消息。
就见威廉忙中偷闲，在小黑的找主人动态下回复了这么一条：【！我感觉这狗狗好眼熟。】
燕肆：【你是认识它的主人吗？】
威廉：【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它撞脸了！】？
燕肆：【谁？】
威廉：【我表叔！】
……
万俟？
威廉：【你看，这狗狗毛发黑的，我表叔头发也特别黑。这狗眼睛是蓝的，我表叔眼睛也是蓝的！】
燕肆：“……”
好像确实有一点共通点。
燕肆或许潜意识里也是这么觉得，才会这么莫名其妙带它回家……不过他俩性格肯定是不一样的。
威廉：【！wait！燕肆你不会有我表叔微信吧！要是被看见我这评论肯定要遭殃了！】
他想错了，燕肆其实并没有加百列的任何联系方式……
但莫名的，他不是很想回复威廉，就也不知抱着何种心态，关上手机，权当没看见。
一路上，燕肆老想着威廉那句“和表叔撞脸”，以至于一回家，看见热烈迎接自己归来的黑色毛团子，他不由蹲下身，抱起对方，沉默打量起来。
嗯……黑毛发，蓝眼睛。
可只有这一点像了。
小黑还是幼崽，只能从它身上看出个“可爱且能吃”的评价语。
而加百列·万俟呢？亲和、儒雅、魅力、稳重……可他对谁都是这样，毫无距离感的友善，所以单是以前的燕肆，就知道欧美或国内的上流圈内，就有不少名流少爷小姐对加百列有意思。
“嗷？”
可能是不知道主人到底怎么了，这么长时间被抱着，小黑疯狂摇晃着尾巴，因为燕肆的目光过于专注，竟没注意到他和小黑距离很近。
不一会儿，就遭到了热切的舌头攻击，被舔脸了！
“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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