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惊惧而昏迷的清之介醒来,眼前是一片陌生的天花板。
放在轻小说作品中,一定会出现神明或者引路人之类的角色带着灿烂的微笑通知他,恭喜你转生成功。
但很可惜,清之介的眼前只有扛着电锯凶残微笑的医生,还有浑身冒血不断逃窜的患者。
清之介:“……”
有那么一瞬间,他产生了把自己藏进被子里的逃避感。
日本这是怎么了。
他年仅十九岁的心灵遭受了震撼。
身体好像恢复了一点力气,脑袋上的伤口也被好好包扎了,身上依旧是昨天那套衣服。
虽然不明白面前的场景……但应该是被收留了吧?
但清之介无论如何也不能将面前拉电锯的女医生和为自己包扎的人联系在一起。
进门端药的青年注意到了苏醒的清之介,随手将手中的杯子放下:“你醒了?”
他烦躁地推了推眼镜:“太宰那个家伙……又随随便便捡人回来了。”
他面向清之介:“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头还痛吗?”
“这里是?”
“武装侦探社。”青年好意解释,迅速在笔记本上写下一行字,将内页撕下,递给清之介:“我是国木田独步,有事可以联系这个电话。”
清之介接下了。
国木田的意思他明白,但眼下他确实摸不着头脑,于是试探性问道:“你们,是侦探社对吧?”
“是的。”国木田又忍不住推了推眼镜,有种诡异的不安感上升了。
众所周知,太宰治,不,武装侦探社从来就没有捡过正常人。
紫发少年的眼睛睁大,混合了浅淡湖水色的眼微微弯起,“太好了呢。”
“我想提出委托。”
“唔,昨天刻意吓昏我的,不是你们的社员,也是关系比较亲近的人吧?也许是你口中说的太宰治──不过无所谓!我是个很好说话的人!委托也很简单,绝对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清之介的笑一下子消失了。他下意识摩挲口袋中的刀柄,光滑的刀柄仿佛给他带来勇气。
他定下心神:“我想委托你们,帮我找出我的身份。”
“委托费就麻烦宽限几天吧,我什么都忘光了,身上一分钱都拿不出来。”
国木田的表情变得审视:“你为什么会笃定我们会接下你的委托呢?”
背景中狂躁的拉锯声停下了。
一身血的医生和患者都盯着这里。
医务室的门缝中,隐约可见各种眼神的窥视。
清之介垂下眼,表现得好像无害一般:“那个人对你们来说,应该很重要吧?”
所以就算是惹麻烦也会帮忙摆平。
他稍微有点嫉妒。
明明大晚上还踊跃跳河,没想到还是有家的人啊。
头发乱糟糟的男人进来,他对清之介点头:“我来负责,算我私下的个人委托,可以吧?”
“可以倒是可以,但是……”
“那就交给你们咯。”
清之介拆掉头上的绷带。红褐色的血迹在洁白的布料上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他费力将最外层的卫衣脱下,将它夹在手臂之间。
“那就这样。”他将签名纸夹在手指间,轻眨右眼,眼下的泪痣仿佛在闪光,“稍后联系。”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他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织田作之助:“麻烦你了。”
国木田回神:“比较麻烦的人是你。”
“啊,是吗?”
“好歹先问问太宰吧。那家伙人呢!”国木田心累。
“没看到。”
中岛敦倒是有点思路:“太宰先生好像……说是去昨天的地方踩点了。”
“诶?”
-
清之介心里有些遗憾。
早知道再趁热打铁要求他们帮忙找个工作了。
他顺手将沾了血的卫衣扔进了垃圾桶,全身只剩下一件薄薄的贴身长袖。好处是看上去终于不像是凶杀片场走出来的npc了,就是有点冷。
他打了个喷嚏,走进街角的便利店,站在报刊一栏处沉思。
他是个正经作者,总该了解一下时下的人都喜欢看什么种类的文学。
然而现实远远出乎他的预料。
从《周刊persona》到《酷派girls》,大部分的作者都在写关于年轻人之间的爱恨情仇,部分作品还涉及超出三人之间的感情,清之介的思维好像升华去了另一个维度的太空,激动之间,差点将杂志撕出一个口。
这种艺术于他而言,还是太过超前了。
清之介放空头脑,将杂志还了回去。
因为两手空空走出便利店,还被收银员翻了个白眼。
冷静点,清之介,你可以的!
清之介拼命在心里说服自己。
根据昨天的情况来看,不按质量出稿应该蛮快的,批量生产时下流行的热点元素短文,再疯狂轰炸各大杂志社,应该能获得一两家的回音,这样一来,虽说不能解决吃住问题,好歹也不会捉襟成这样。
但是他做不到。
清之介颓废地坐在路边。
无论是写那些据说被称之为爱情的空洞的文字,还是感受到真真切切的爱意,再将它描绘出来。
清之介都做不到。
他可能不是天才,对文字的感受也很受限制。清之介丧气地想。
起码,凭借空洞的感受就直接落笔,他做不到。
委托费是一定要付的。
他稍微观察了一下侦探社的内部环境,大概委托费也不便宜。估算大概一千刀起步。
……要是想知道自己的身份的话,工程量一定很大。
总有些事情是懒散的清之介一定想要知道的。
他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谁。
现在该去哪里呢。他对这个城市一无所知,但葱街上行人警惕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大概这里并不合适他。
“哟。”
又是熟悉的嗓音。
清之介抬头。
太宰治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
他拿出叠得整整齐齐的报纸。
是昨天清之介在上面书写过的那张,黑白的版面上混合着水渍上映着鲜红色的血,铅笔写成的字变成灰扑扑的一片,在水渍严重受难的区域,甚至连原本的字的形状都看不清楚了。
清之介:“啊。”
是昨天的人。脸色好看了很多,在正常光线下,看上去也不像鬼了,
他拍拍身上的灰,站起来,无所谓道:“扔了吧。”
那种情况下写出的东西根本不能看,今天苏醒的时候,他甚至都想不起来昨天到底写了什么。
太宰治:“可是我已经给出版社寄过去了哦。”
清之介的表情逐渐从茫然走向大彻大悟:“……啊?”
太宰治:“字面意思哦。昨天拜托别人帮忙输入了哦,马上就给杂志社发了邮件呢~”
清之介:“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他不相信世界上会有免费的午餐。要是相信面前的男人突然善心大发,乐意给予自己一个能解决燃眉之急的机会,那就大错特错了。只能说明,他身上有能够利用的价值。
“你委托了侦探社吧?那就是答案哦,我不想从你身上得到些什么,但是以后说不准。如果你真的识趣,就应该接下这张车票,按照我说的去做。”
“毕竟这件事对你确实没有坏处,对吧?”
清之介带着怀疑伸手,从太宰治手中接下车票。
“……”
tokyo东京,日本最为繁华的城市之一。
如果想要成为一名真正的作家,好像去那里也不错。可是他的内心真的是这样想的吗?想和纸张笔墨日夜相伴,酣睡在书堆之间。
好像一点也不帅气,甚至还很邋遢。
清之介撇了撇嘴,将车票胡乱塞进裤兜。
“谢了。”
他大人有大量,不计较昨天的事情了,因为初见过于惨烈留下的阴森印象也随着这张车票的递出烟消云散。他说不定是个爱恶作剧的好人,清之介升起了这样的想法,又因为太宰治说出的话而烟消云散。
太宰治微笑:“不过距离发车只有二十分钟了呢,要是你现在跑着过去的话还是来得及的哟~要记得今天五点前到达编辑部呢,他们对你的兴趣仅限于今天。”
“要是拼命跑了呢~”
清之介:“……”
根本就是要来不及了吧!
肚子又适时地咕噜一声,因为两日都没有吃正经食物,他的四肢都软绵绵的。跑到车站半条命都快没了。
然而清之介毫不犹豫迅速跑动起来。
要是他稍微慢一分钟,这张车票就要变成废纸了。
就在这时,太宰治又在身后遥遥补上一句:“顺便,车票的钱是请国木田垫付的,记得算在委托费里哦!”
说到底车票也不是免费的,还是要花钱的啊!
清之介差点被自己绊倒,转身狠狠对着太宰治比出中指,愤怒道:“你早说啊!”
横滨的检票并不严谨,检票员只是稍微扫了一眼,就让清之介上车了。
简陋的巴士站和高铁站形成鲜明对比,巴士一发车,清之介就觉得自己的脑壳在隐隐作痛,胃里在翻滚,他痛苦地捂着头,身边的好心人给了他一个纸袋,他干呕了几声,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胃又在咕噜噜地叫。
清之介躺在靠椅上,被折磨地生不如死。
几个小时的车程之后,他如获新生,跌跌撞撞地爬下了巴士。
面前的车标却显示着“米花”。
清之介拿着车票,陷入了沉默:“……”
tokyo呢!他那么大一个tokyo呢!
司机同情地看着他,感叹道:“又有坐错车的笨蛋啊。真是的,米花虽然和东京的车站靠得很近,但正常人都不会看错吧。”
“啊。”最后一个下车的老太太像是想起了什么,笑着说:“上次也是跟这个孩子一样年纪的少年,坐车想去东京,结果去了横滨呢。”
“这次也麻烦您啦,辛苦了。”
司机:“不客气。”
清之介从坐错车的痛苦中苏醒过来,急忙上前,“请问能不能……”
司机已经先一步一脚油门踩上,空荡荡的巴士如赛车一般离弦蹿出。清之介跟在巴士后狂奔。
“等等啊!”
他什么都没有想,在黄色方块行动起来的时候立马迈开了腿,喉咙嘶哑地呐喊着:“等一下!”
他要去的地方是东京而不是米花,留在这里不会有任何结果。他的过去,他的未来,可能仅限于写在报纸上的蹩脚文字,要是错过这次,他还能去哪里!?
他用力伸长手臂,直到肌肉都变得酸痛,指腹刮到了车门,小半的指甲盖被蹭飞出去,他却如感觉不到痛一般。
司机从后视镜中看到了他,暗骂了一声,又踩了一脚油门,硬生生拉开了与清之介之间的距离。
无论清之介怎样追赶都没有用了。
巴士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他撑着膝盖用力喘息着,拼命咳出肺部污浊的空气。
有点想哭,但是流不出眼泪。
他捂着昏胀的额头休息了一会儿,眨了眨酸涩的眼。
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就算没有推荐的机会,他还能找到别的工作。
这时,他看到了贴在废旧电线杆上的招聘广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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