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风殿正厅,旷阔风雅的大殿香烟缭绕。山风卷入碎玉飞红,逸散出奢贵磅礴的仙气缥缈。
熔金的辉光折射在绝尘道君俊美无俦的脸上,为这尊巧夺天工的造化之物融上尊贵色彩,也从他身上拉扯出如漆黑如墨的阴影。
陆续脊背立得挺直又僵硬,低眉垂眸站在下首。
霜寒的气氛和隐含暴戾的灵气压得他心惊胆寒,一动也不敢动。
他从未料想过,一句“打算结道侣”,会惹出师尊如此大的怒火。
大殿内的灵气流动炽热沸腾,气氛又滴水成冰。
片刻的虚假静寂很快被打碎,方休勃然大怒,毒蛇般阴寒的双眸闪耀出鲜活残忍的辉光,清亮嗓音恶意蚀骨。
“是谁。那个人是谁。”
陆续缄默不语,他毫不怀疑,方休会立刻把薛乔之碎尸万段。
不能让他知道。
“阿续。”绝尘道君的声音也冻上一层砭肤刺骨的寒霜,没有一丝一毫和煦柔雅的味道。
“把那人的名字告诉我。”
“没有谁。”陆续见势不妙,速即改口,“弟子就是心血来潮,忽然冒出这么一个念头。师尊不允许,那我就不结了。”
大殿内的灵气更为暴戾森寒,似如万剑悬在头顶,令人悚然到几乎喘不过气。
临时编造的谎言破绽百出,没人会信。
“当真不说?”
清艳眉眼低垂,静静看着脚下光滑荧亮的地面,静默不言。
双方沉闷对峙,气氛阴寒诡异。
少顷后,绝尘道君扬了扬凌厉下颌,朗音低沉:“阿续,回房去吧。”
陆续行礼告退,默不作声在数道幽寒目光中踏出大殿,走向长廊。
“秦时。”人走后,绝尘道君阴鸷的目光转向另一位徒弟。
秦时低头拱手,语调也隐含深深的怒气和杀意:“去北梁的这七日,他一直在我眼下,并未接触过任何人。”
“放屁。”方休怒火中烧,“若不是发生了什么,怎么会突然要结道侣。”
“他认识的人总共就那么几个,一只手都数的过来难得分。”
“熙宁。”绝尘道君瞥了一眼门外,意有所指。
“老子知道。这就去查。”方休怒气勃勃走向门外,“老子一定将那人的尸骨带回来祭天。”
“不。我要你将他安然无恙带回来。”
方休脚步一顿,疑惑看向闻风。
似如神像般尊贵的俊雅面孔,嘴角扬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阴森笑意:“将人活着带回来。我要在阿续面前将他千刀万剐,剥皮抽筋。”
风一样的男人
笑音恶意肆虐:“这样他以后才不会再犯。”
“还有,出门前给我将长寄叫来。”
方休冷笑一声,踏出殿门,意气张扬的白色身影瞬间消散。
……
陆续回房后,躺了一会,又起身坐了一会,随后又在房中来回踱步。
他现在心神不宁,坐立难安。
至今未想明白,为何结个道侣,会引得师尊如此大动肝火。
门外守着两个修为高强的殿前亲随,虽未言明,他这一回被禁足在了房间里。
房门忽然一声轻响,他偏头一看,师尊大步走入房中。
周身萦绕的寒意与怒火已经消弭无踪,此时的师尊,又回复了往日的温柔高雅。
“阿续。”绝尘道君和颜悦色地走到桌边坐下,温言软语一笑:“方才为师一时怒火攻心,语气重了点,有没有吓到你?”
“你会否生为师的气?”
陆续拱手:“弟子岂敢。”
“那就好。坐。”
陆续乖顺地在他旁边坐下。
“阿续,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是男是女?”
绝尘道君嘴角轻扬,笑意和雅:“为师方才重新考虑了一次。你若是真喜欢,为师也不再反对。你把他带来陵源峰,为师帮你们主持结定道侣的契约仪式。”
“你是我的徒弟,同道侣结契的仪式自然不能草率。”
“师尊,真没有谁。我就是忽然心血来潮,随口一说。”
虽然师尊的言行举止,和往常一样温和,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压迫感,仍让陆续感觉阴寒刺骨。
“阿续,”绝尘道君无奈叹笑,“怎么,连为师都不信了?”
清冷嗓音一口咬定:“师尊,真没有。”
高雅笑音继续循循善诱:“缔结道侣,又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为师只是想知道,我的阿续看上了什么样的人。”
“你若不想让熙宁他们知道,只告诉为师一人,为师替你保密。”
陆续仍然淡笑摇头:“我没喜欢谁。弟子今生,就在师尊身旁服侍左右。”
“我的阿续,自然要长伴为师左右。”绝尘道君轻笑起身,“既然没有,那这事就算了。”
“为师还有点事要处理,后半日,你自行安排。”
“弟子恭送师尊。”
绝尘道君意态高雅,缓步走出房间。
房门一关,和煦神色瞬间化作戾气暴虐的阴鸷。
步入书房时,寰天道君翘着长腿,傲气十足斜靠在圈椅上,清秀面容噙着狂傲淡笑,眼神同样晦暗阴森。
“话没套出来?”清越嗓音幸灾乐祸阴冷一笑,“他连你也不信了。”
“长寄,”俊雅凤目眸光森寒,“你们在北梁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徒弟没告诉你?”
“秦时说一切正常,毫无异状。”
“毫无异状?”柳长寄哈哈大笑,“他一定没告诉你,那一夜的酒,和那一碗粥。”
“闻风,你教出来的徒弟,阴险狡诈和你一模一样。”
闻风隐在阴影中的眉头微微一皱。
柳长寄饶有兴致地玩味一笑:“若非今日之事,除了秦时的所作所为,我原本也以为一切正常,毫无异状。”
“然而陆续忽然说要结道侣,极有可能发生过什么。我方才又将那七日的一切仔细回想了一遍。”
“我接到你的传讯后即刻去了北梁,前两日,的确没什么事。”
闻风冷笑:“能遇到金斗城拍卖清心丹,能算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我只是想着,万一有朝一日,需要呢。”柳长寄勾了勾嘴,“也没想过要给他吃那玩意。”
“千秋节当晚的宫宴,秦时又灌了他的酒。”
闻风:“你也有份。”
“借酒装疯,又不是只有你才能使用的手段。”柳长寄狂傲又阴寒地笑了笑:
“他酒量好,秦时醉了他没醉。我见他神思清明,无机可乘,就走了。”
“没想到那晚宫里来了刺客。据禁卫统领说,他亲眼见到刺客逃入他住的房里,禁卫带人进去翻箱倒柜搜了一遍,什么都没搜出来。”
“你放心,”清秀眉目瞥了对方一眼,“擅闯他房间的那群人,我已经派人杀了。”
“禁卫没搜到刺客,我也未察觉他房里有别人的气息,因此未做多想。然而现在想来,若是在北梁发生过什么……”
闻风话语森寒:“刺客确实闯入了他的房间。被他藏起来了。”
“以结果来推想,必然如此。”柳长寄叹笑着点点头,“连我和秦时都能瞒过,真有本事。”
“第二日,他说酒醉身体不适,找秦时要了一碗粥。后来发生了什么你一定想不到。”
“这事被北梁皇帝知道,为了讨好秦时,皇帝派人又给他送了饭菜。菜里下了催/情/药。”
闻风眉头一皱:“他吃了?”
“饭菜是没了。可他人没事。”柳长寄讥诮,“秦时还等着药效发作,但什么都没发生。”
“我那时以为,兴许凡界的药对修士没效。可如今再看,东西极有可能,被藏在他屋里刺客吃了。”
房内空气陡然凝滞,一股森寒暴戾的灵压喷薄汹涌。屋外晴空忽然覆起一层黑云,阴风阵阵,雷云涌动。
柳长寄视若无睹,狂傲阴冷继续道:“本来千秋节完后,我就打算带他走,他说想多玩几天。吃过药的第三天早上,我和秦时去敲门,没人应,我们自己进的房。一大清早的,他沐浴时在浴桶里睡着了。”
“再后来,他又说巡逻的禁卫太吵,晚上睡不好,我们就回了乾天宗。期间他曾问过几次刺客的事,看似随口一问,或许,是有意探听。”
闻风冷笑了几声:“那刺客究竟是什么人?”
“不知。那帮人是凡界散修,专门收钱杀人的杀手。我没过问过北梁皇庭,你叫方休去问个清楚。”
“闻风,你清楚他的性子,他不会无缘无故救人。那刺客和他必然早有渊源。”柳长寄狂傲哼笑,“你什么时候把那刺客抓到,早点通知我,我等着看你在陆续面前将他千刀万剐。”
绝尘道君走后,看守在陆续房间外面的两个高阶亲随也一同离开。
师尊说了这事既往不咎,就没再追问过。
只笑说一句:“什么时候愿意告诉为师了,将人带到陵源峰来。”
甚至可以住在陵源,和内门弟子一起修行。
师尊光风霁月心怀洒落,对他又放任纵容,什么责罚都没降下。
不仅连个面壁思过都没有,还准许他从今往后随意出入陵源峰,乃至整个乾天宗。
无论深木林,乾元镇或是别的什么地方,他想去哪就去哪。有绝尘道君的命令,没有任何人敢拦他。
他还是那个狐假虎威,横行无忌的炎天界首席二世祖。
陆续舒了一口长气。
他并未因自己的任性妄为不守门规受到师尊责罚。
可惜仍有一颗悬吊的心,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秦时对整件事并未置喙过一言半句。
他视若无睹,谦谦君子的表相宛若陵源峰的壮阔山峦,怡然平淡,无论风和日丽亦或狂风暴雨,巍然不动。
但陆续清楚,秦时表面越是温文谦和,内心杀意越是浓烈。
秦时早已想暗中除掉他,一直没寻到机会。
薛乔之又是他在对方眼皮子底下救出来的人。若是被秦时知晓,一定会将满腔怒火发泄在薛乔之身上。
绝对不能让秦时知道。
还有方休。方休不知去了哪。
师叔的手段他见过,凶残狠辣,能让任何地方变为人间地狱。
即便师尊允许他在乾天宗畅通无阻,他也只能待在房间里,不敢下山,不敢朝薛松雨传讯。
他一定被秦时派人暗中监视着。
夜风舞动漫山碎玉飞花,流荡出阵阵淡香。
陆续沐浴完毕,正准备入睡,窗棂突然发出轻微晃动的声响。
他面无表情转过头,熟悉的鲜红流光透过玻窗,朝他摇手致意,随后单手撑着窗框,动作潇洒地跃了进来。
专爱翻窗的绝世魔君,又偷偷来找他了。
“听说你去凡界城镇,参加一个什么祭典?”凌承泽略带遗憾扬了扬嘴,“那几日我有事脱不开身,没能去陪你。”
陆续默默心道:已经有人翻过他的窗户,幸好星炎魔君没来。
“你要是喜欢去凡人的地方玩,来炎天三层。”凌承泽傲慢笑道,“凌霄宗管辖的凡界城镇,比炎天一层的那些小地方繁华热闹的多。”
陆续避而不谈,嘴角微微下垂:“替我给薛松雨带一句话。”
“怎么?”见他神色有几分凝重,凌承泽好奇一问:“为什么不自己给她说?”
“你别管。你告诉她,不行,走远一点。”
这句话的意义并不详尽,但陆续相信,薛松雨和薛乔之一定明白他的意思。
他要二人离开乾元镇,找个地方暂避一段时日。
此刻他们很危险,薛乔之的存在随时有可能被秦时和方休发现。
凌承泽随口笑问:“你俩吵架了?”
陆续漠然点点头。
虽然凌承泽不会对薛松雨不利,可他无法完全信任这个魔君。
对方有这个误会,对薛松雨反而更好。
沙哑嗓音关切询问:“因为什么?需不需要我帮你们调解?”
“你二人关系亲如姐弟,遇到什么争执,大家坐下来好好谈谈。”
他完全料想不到,陆续会和薛松雨闹不和。
陆续淡漠摇头:“没什么好说的。”
凌承泽疑惑地盯着他上看下看,似乎要隔着单薄的一层中衣,将他完全看透。
过了一会,又不死心再次询问。
陆续佯装微怒,闭口不言。凌承泽无可奈何,也不再追问。
二人又天南海北随意闲聊起别的——凌承泽夸夸而谈,口气无比狂妄。陆续神色淡漠,静静听着。
后来他佯装打了个哈欠,凌承泽才恋恋不舍起身:“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过两日再来找你。”
随后一步三回头地翻出了窗。
人一走,陆续淡然的神色瞬时沉下一层冰冷霜寒。
过了一日,狂妄不羁的魔君又一次半夜翻窗入室。
“你两究竟怎么了?”凌承泽好笑又无奈。
“她怎么说?”
“她说:姑奶奶立马走得远远的。除非你去找她,她绝不回来。”
凌承泽带着几分献媚取宠的讨好:“我还帮你说了几句好话,你们亲如姐弟,没必要闹成这样。”
清润嗓音语气淡漠:“用不着你从中调和。”
心中却是长舒一口气,安然放下悬了几天的大石。
薛松雨虽然性格豪放大大咧咧,但和他极有默契,自己的意思,她一定明白。
薛乔之更是谨小慎微,心防高筑。
他的话,二人一听就能猜到如今什么状况。
他们会找个安全的地方暂避。
等他确认危机已过,再去找他们。
凌承泽又笑道:“对了,你知道吗,薛松雨的弟弟找到了。”
陆续装作因为和薛松雨发生争吵,对她的事漠不关心。
凌承泽不以为意,戏谑一笑:“该不会是因为她找到了亲生弟弟,你们才吵架的?”
“我去的时候不凑巧,他弟出门去了不在家,没见到人。”
陆续心知,薛乔之不是出去了,是隐藏气息躲在屋内,不让对方见到自己。
他们都信不过这个魔君。
“我好奇问了几句,薛乔之长什么样。你猜薛松雨怎么说?”
见陆续一脸冷漠,毫不在乎,凌承泽自说自话:“她说长相和她有几分相似,但神态气质,和你不笑时的样子很像。”
深邃目光饱含绵绵情意,偏头晃脑将眼前人仔细端详:“怎么可能。你这么好看,世间没人比得上。”
陆续心诽:不。他和薛乔之面对面,就是在比谁的脸更像死人。
“后来我又问她们打算去哪儿,她说要回家。”凌承泽再次不痛不痒劝慰,“你什么时候气消了,我陪你一道去找她。她那样的性格,也气不了几天。”
他误以为陆续因为和薛松雨争吵,闷闷不乐,一晚上说了许多笑话想逗陆续欢心,还违心负愿夸赞了绝尘道君几句:
闻风虽然性格卑劣,阴险狡诈卑鄙无耻,但在修道方面,确实是个不世出的天才,是自己愿意斜睨一眼的对手。
陆续的脸色更加阴沉。
好不容易将凌承泽打发,终于缓缓一叹。
幸好这个不男不女的魔君,脑子都长在脸上。
凌承泽刚才说,薛松雨要回家。陆续记得,她家在北梁阳宁。
她的身世没几人知晓,她们混入凡界城镇,不会被修士轻易找到。
薛乔之是专业的杀手,行事非常谨慎。她们的安危,自己可以不必再担心。
没想到一个心血来潮的心念,会惹出如此严重一个后果。
也不知这事何事才能彻底平息,他们三人才能再次见面。
深秋不过一月,连绵接天的壮阔山脉便迎来凛冽寒流。
深木林中落雪如花,四季如春的陵源仙山依旧花如落雪。
陆续自己给自己禁了足,除了房中炼气,后/庭练剑,其他哪儿都没去过。
隔了十日,方休依旧没有回到尘风殿,他心中一边是七上八下的忐忑,一边是心沉如水的安心。
方休没回山,就说明没找到人。
薛松雨和薛乔之安全无虞。
以他二人的凡尘经历,躲在和乾天宗相隔十万八千里的凡界城镇中,不会露出任何马脚。
剑尖从半空划过,挑起一片落花。
漫山飞红中,一抹飞霜流光的飘逸身影夺尽世间颜色,天地黯淡,只有唯一一笔浓墨重彩,灼人目精。
寒芒舞动的剑气忽然停滞,银亮剑刃被两只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悠然一夹,霎时顿在半空。
“阿续,”绝尘道君潇逸的身影蓦地出现在陆续身旁,温雅轻笑,“你已经练了一个时辰,该休息了。”
陆续收剑回鞘,垂眸拱手:“是。”
修长手指温柔抚上冷玉精雕的面颊:“今日早些休息,养足精神,明日陪为师出门一趟。”
“师尊要去何处?”
朗音轻笑:“这几日你一直待在尘风殿,为师陪你出去逛逛,散散心。”
第二日,陆续站在一颗根枝虬结的千年老树下,对着眼前水天颠倒,迷离怪异的浩瀚奇景,整个人茫然无措。
师尊说带他出来走走,他只以为下山随意闲逛,或者去个别的什么风景名胜之地。
做梦也想不到,师尊带他来了一处灵气磅礴雄浑,妖气和杀机同样浓烈的秘境。
“此处名为连沧,”昳丽凤目中淬着一丝坏意得逞的狡黠,“秘境里的妖兽稍稍有些厉害,阿续,你一定要紧紧跟在为师身边。”
陆续揉了揉眉心。
岂止是稍稍有些厉害。饶是他孤陋寡闻,也听过连沧山秘境的鼎鼎大名。
炎天界等级最高,形势最险恶的大秘境。
妖兽大多都是元婴修为,只有元婴境界的修士才敢踏足的一方小世界。
他一个刚结丹的初阶,只要师尊稍一走远,比他强过无数倍的妖兽会瞬间一拥而上,抢着他去塞牙缝。
师尊带他到这里来,是终于忍受不了他这个师门之耻,打算清理门户?!
绝尘道君没忍住,轻笑出了声。
“连沧秘境三十年开一次门,为师早已等待多时。又不放心将你一人留在陵源峰,索性带你一同前来。”
陆续无言以对。
他明白,秘境虽凶险,里面全是稀世罕见的天材地宝,修士们绝不会错过寻找宝物和机缘的绝好机会。
但连沧不是他这样的小弱鸡配来的地方。
“不必担心,”修长食指挑动几缕墨发,绕在指尖温柔把玩,“为师定会保护你安然无恙。”
陆续无奈轻叹出一口气,他并非担心自身安全,只怕会成为师尊的拖累。
“距离秘境入口完全开启,还需一两个时辰。”绝尘道君目指不远处一道划破虚空,正在缓慢变大的空间裂隙,“我们先在此处稍后片刻。”
二人进到芥子法宝中的竹楼小院稍事等候。
以前误入太清谷时,陆续曾进来过一次,在竹楼里住过一晚。
绝尘道君拉起清瘦手腕:“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为师再在你身上画下几道符咒。阿续,随为师进屋。”
芥子空间内流水淌红桥,清风荡竹林。
窗明几净的宽敞竹屋内,摆设精致奢华又不失风雅。
陆续被绝尘道君带到精雕细刻的软枕高床上。
按师尊所言,符咒要用混了珍贵灵兽血液的朱砂画在身上,于是他被剥光上衣,按入温软暖衾,成了一条任人摆弄的咸鱼。
灼烫的指尖抚上润白细颈,一路往下,摩挲精妙锁骨,又游移至心脏,小腹,流连每一寸光滑肌肤后,才恋恋不舍在诱人深入的下腹处停止。
鲜红朱砂在烟白劲瘦的冷润白玉上画出一道道精密繁复的符文。
绮绝的烟霞盛景几欲勾动人心本性中难以抑制的掠夺和凌/虐/欲/望。
俊雅凤目情潮翻涌,嗓音喑哑:“阿续,有什么感觉?”
陆续高扬着颀秀脖颈,目光聚在翠色柔亮的天花板上,冷润嗓音毫无波澜曲折:“没什么特别感觉。”
他只感觉师尊的手指一如既往的灼烫,温柔却过于缓慢的过程让他极其不适,不免生出长时间无所事事的一丝不耐烦。
他只知这是可以护他安全无恙的高深法咒,但灼热烫过肌肤之后,没察觉到任何异常的感觉存在。
绝尘道君和雅嗓音低喃出一缕难以察觉的阴冷哂笑:“道心坚定,六根清净。”
陆续没听清对方在说什么,正打算询问,腰窝被劲长手指狠力掐住,瞬间被强行翻了身。
“后面也得画。”
灼热指腹再次烫过每一寸肌肤,带着挑弄的抚触没放过任何一处烟白。
却无法点燃一星半点的情念星火。
怎么这一次这么久。
心如磐石的冷玉将半面艳绝眉目陷在软枕里,神思浮游天外。
以前师尊也在他身上画过防御符咒,印象中似乎没这么久过。
想必连沧山中的妖物十分厉害,情势凶险,师尊为了护他的安危,不得不耗费心神多画几道。
炽热的触感停留在后腰,犹豫半刻,最终忍住欲念,没再继续往下。
指尖离开身体,无所适从的温烫感觉终于消失,陆续心中呼出一口气,心道:总算完了。
他迅速起身,一转头,就见师尊脚步匆匆,散着一身寒气径直走入隔间浴房。
水波荡漾的声响很快穿过墙壁,传入耳中。
师尊这个时候沐浴?
陆续满心莫名,一脸茫然。
因为画咒施法出了一身汗?难怪师尊的手那么烫。
百无聊赖在房中等了大半个时辰,绝尘道君才从浴房出来。
夺天地造化的俊美外表虽然一如往常温雅高贵,陆续能感觉,师尊心情不佳。
他怕自己又说错做错,只乖顺地低眉垂首跟在对方身后。
……怎么感觉师尊身上散发的冷气更凉了?
一身符咒画下来,时间也流逝的差不多。
二人出了芥子空间,再次来到连沧山入口处。秘境的门已在虚空中打开一道可容一人通过的裂隙。
除了他们,入口周围还站着一些人,三三两两围在一处,热切寒暄,并不着急进去。
陆续再次心惊一颤。这些人全是境界高深的修士。
不少面孔他都留有印象,苍梧派天璇大会时,他曾和这些元婴尊者同在观武阁参加宴席。
炎天道门的元婴修士,在苍梧的护山大阵中陨落了不少。剩下的不超半百之数,全是实力强劲,名副其实的元婴尊者。
有不少人带着金丹期的弟子,全都灵气浑厚,修为高强,和他这个灵气微末的小弱鸡不一样。
“绝尘,你到了。”一位修士上来同绝尘道君见礼。
陆续认得对方,天璇大会时这位尊者就曾找师尊敬茶,还问过自己的名字。
对方也还记得他。
“你把爱徒也带来了?”元婴修士眼含玩味地在陆续身上梭巡半晌,意味深长笑道:“连沧山形势危险,你可别只顾自己享乐,让他被妖物所伤。”
陆续听得半懂不懂,但对方应是提醒师尊照看好他。
他乖顺地朝尊者拱手行礼,手刚放下,又走来一位师尊的旧识。
“绝尘,这是谁?”一位仙姿曼妙的元婴女修走到绝尘道君旁边,疑惑看了眼陆续,“你带个金丹初阶的人来做什么?”
她又笑道:“欧阳拟歌死了,我还说可以和你单独同行,终于不用再看见她。”
温雅的音调淬着几分冰冷的高高在上,冷傲地睥睨女修一眼:“阿续是本座……爱徒。”
女修瞬时一愣,胭脂霞染的脸色倏然变白。
陆续默然唉叹,他这个修为低下的师门之耻,又给陵源峰,给森罗剑派丢脸了。
不断有元婴尊者带着修为高强的徒弟,同绝尘道君叙旧寒暄。
陆续眉眼低垂,站在一众战力高强的逸群之才中,无所适从惴惴不安。
他就不该来这地方。
宛若精确计算过的嘴角微微上翘,佯装出僵硬虚伪的淡笑。还未进入秘境,他就已受到心灵上的沉重打击。
心情正自黯然,一声熟悉的中性腔调,沾染万分欣悦的惊喜传入耳中:“陆续?!你怎么来了?”
抬眼一望,一抹焰红流光霎时闪现到他身边。
凌承泽眼含不屑瞥了绝尘道君一眼,又眉飞色舞看向他:“连沧山里都是元婴境界的妖物,你修为低,进入秘境后别离开我身边。”
陆续:“……”
修为低这件事,他自己心中有数,不用对方一而再再而三的反复提及。
他只会跟着师尊,并且希望不会说人话的魔君能从眼前消失。
“唉哟,好俊俏的小郎君。”一位身材妖娆,只穿了一身半透薄纱的娇媚女魔修跟着星炎魔君走了过来,见到陆续,目光瞬时一亮,朝他暗送秋波,“小郎君,你叫什么名字。待会和姐姐一起,姐姐护你周全。”
涂着红艳蔻汁的芊芊玉手就要伸来挑他的下颌。
绝尘道君和星炎魔君同时伸手想要阻拦。
一把宽刃重剑瞬时从天而降,抢在二人之前拦住妖冶玉手,剑锋紧靠雪腻肌肤,只差分毫,就能斩断雪白手腕。
“柳长寄!”娇媚女修脸色骤然青灰,勃然大怒,“你差点划伤我的手了!”
寰天道君狂傲一笑:“你要是敢碰他一根头发,不只是划伤手这么简单。”
他又朝星炎魔君讥讽道:“看好你的手下,否则九大魔尊又要重新换上一个。”
女魔修怒视他一眼,继而转向星炎魔君,似是想让他替自己出头。
谁料星炎魔君冷眼看向她:“别碰陆续。换人麻烦。”
“她是现任合欢宗宗主。”绝尘道君方才出手,没拦到人,此刻顺势将手覆到陆续手臂上将人拉到自己身前,戏谑一笑,“你上回买的清心丹,就是她门下弟子炼出来的。”
“闻风!”合欢宗主在自己主子那儿受了气,此刻将怒火转到绝尘头上,妖冶眉目瞬间变得凶恶无比,眼中刀光似是要将人生吞活剥。
她咬牙切齿:“你上回阴老娘的事,别以为老娘不知道!这笔账老娘总有一天要讨回来!”
绝尘道君高傲轻笑,充耳不闻。
陆续僵硬站在原地,不敢擅动一根手指。
他又一次无辜被卷入大佬们的修罗场,深切怀疑,自己能不能活着撑到进入秘境大门。
星炎魔君又神飞色动,朝他介绍几个跟着自己一起来的手下。
“九大魔尊都是凑数的,不过实力比道门元婴要强上不少。”
没过多时,妖王也同几个元婴妖修出现在秘境门口,朝他和凌承泽打了个招呼。
陆续无话可说,只想即刻返回陵源峰。
元婴尊者们叙完旧,才不紧不慢信步走入连沧山。
跟着大能们一同前来的金丹修士都一脸跃跃欲试的期待,陆续虚假的浅笑却快要维持不住。
秘境中浓烈凶煞的妖气压得他喘不过气,真不知他进去做什么。
进入连沧山后,元婴修士带着亲随或徒弟们各自行动,人群逐渐散去。
寰天道君,星炎魔君,妖王却一直跟着他和绝尘道君,丝毫没有要离去的打算。
寰天道君和师尊多年莫逆之交,向来并肩而立,无可厚非。
妖王和魔君交好,他二人要一齐行动,理所当然。
可师尊和凌承泽关系微妙,亦敌亦友,这二人走在一路,连空气都凝结上了一层阴冷浸骨的薄霜。
陆续低眉垂眸跟在绝尘道君身侧,默不敢言。
心中仿佛悬着七上八下的大石,惶恐不安,生怕那个恣意狂妄口无遮拦,脑子长在脸上的魔君一不小心,将自己隐藏灵息,避开陵源护山法阵,半夜三更悄悄翻窗入室的事说漏嘴。
二人夜深人静时偷偷见面,听起来不像做贼,更似偷情。
被师尊知晓,不知又会引发何种事端。
缄默不语走了一小会,妖王突然道:“承泽,这次连沧山中恐会出现幻妖。”
几位大能脚步骤然停顿。陆续一脸茫然,也跟着停了下来。
凌承泽向来肆无忌惮的张狂眉目微微一蹙,眼中闪过一丝担忧看向他:“连沧山里别的妖物没什么大不了,幻妖却是有些麻烦。”
“你修为低,为确保万无一失,我要在你身上画一道防御符咒。”
修为低这事,他自己心中有数,没必要又说一次。这才过了多久。
陆续一脸冷漠:“师尊已经帮我……”
话还没说完,两只手腕已经一人一边被人抓过,拿捏住脉门。
寰天道君有如多年挚友般热络熟识,嘴角微扬,别有深意看向绝尘道君:“闻风,你没做什么手脚?”
师尊怎么可能对他做什么手脚?
先不论师尊对他有多关心宠溺,对付他这只小弱鸡,还用得着暗中做手脚?
就算要怀疑,陆续都该怀疑寰天道君会不会暗中做什么手脚。
毕竟他仍然不知,寰天道君究竟是不是那个以玩弄人心为乐的神秘人。
可惜此时没有他说话的资格。
两股盛气凌人的灵气,未经他同意,已陡然横冲直撞突入经脉,一寸一寸绕上他全身所有血脉,深入气海丹田。
直至全身每一寸脉络都被详细检查,确认并无任何异常之处,才被放开。
凌承泽斜瞥了一眼绝尘道君,朝陆续道:“闻风的符咒我不放心。”
他必须得在心上人身上画下自己的符印。
陆续望向师尊。
对方高贵怡然的神色没有任何改变。这是默许的表现。
陆续撇了撇嘴,放弃抵抗似的不耐烦叹了口气:画吧画吧,大能的保命符咒,他又不亏。
竹清松瘦的身形站得挺直,等着二位大能躬亲给他画下符印。
站了一会毫无动静。
“怎么了?到底画不画?”
“衣,衣服。”凌承泽一向目中无人的狂妄语气此刻居然有了几分羞赧。
哦。衣服。
连沧山形势凶险,远非寻常的秘境可比。大能们最高阶的防御符咒要直接画在身上,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陆续面无表情宽衣解带,褪下上衣。
霎时间,空气凝滞,连风都停止了草木的吹动。只有重如擂鼓的心跳声和粗重绵长的呼吸声被无限放大。
又怎么了?
清绝眼眸闪过十二分的不耐:“究竟还画不画?”
二人不动,他就这样一直光着膀子站着?
陆续和凌承泽还算相熟,平时说话随意惯了,此时连带对寰天道君的态度也没了表面恭敬。
“背……”凌承泽剧烈乱撞的心脏此刻快跳到嗓子眼,红潮从脖子一路涌上耳根。
喉结滚动,口干舌燥:“背面。”
他怎么敢在陆续正面画,燎原烈火不得将他烧得灰飞烟灭,要了他的命。
即便渡劫时,天雷劈在身上也能面不改色心不跳,他从未如此惊慌失措过。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继续支持我的每一位小姐妹
师尊暴怒,后果很严重。
每日一提醒:师尊混乱邪恶,超级大黑洞!请不要用核心价值观要求一个大魔王人设的纸片人(看到我这满满的求生欲了吗……
另外再提前排一个雷:薛松雨姐弟结局已定,就,提前点蜡吧……
还是那句话,如果接受不了,请好聚好散,江湖有缘再见(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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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会小剧场
1.
师尊撩拨半天,陆续躺在床上宛若死鱼。
陆续:师尊为什么突然沐浴??
师尊:不自己解决难道小黑屋吗??
2.
和一堆炎天顶级强者一起进入秘境。
陆续:心里好方,来错了地方,好想回家咸鱼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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