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续走到隔壁房间门口,房门却无法打开。
即便挥剑横斩,剑气仅化作一缕微风,惊不起半点波澜。
他身处的梦境,是千万年以来残留的碎片,他无法干涉。
无可奈何回到房间,陆续用软枕蒙头捂住耳朵,可惜毫无半点作用。
声音隔着一堵墙,宛如隔着一张薄纸,清晰可闻。
闻风紧紧搂住他,好气又好笑:“你就没有半点反应?”
如此尴尬的声音早点燃他的情火,冰冷白玉却无知无觉,没一点正常人该有的反应。
“这有什么?”陆续面无表情,“若非那女子被强迫,这就是天理人欲,人之常情。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他又不是没经历过。只是女子着实可怜,声音又如在耳边,吵得他根本无法入眠。
闻风气极反笑:“你若不想听,我有一个办法。就是不知你愿不愿意。”
陆续身形陡然一顿。
低沉的清雅嗓音在耳边低语:“不行?你看看我,你忍心?”
隔壁的叫喊犹如附言在耳,陆续仍鬼使神差点点头,他也无法拒绝闻风的请求。
只能一边暗骂这头不知疲惫的驴怎么才能变成正常人,一边心甘情愿将自己交给他。
耳边再听不见隔壁声响,一枕欢/愉的朦胧睡意总算能换得一夜的心安神宁。
不知过了多久,走廊外的喧哗将陆续扰醒。
外面似是来了不少人,能清楚听到铁甲踩踏木板的铿锵之音。
“开门!禁军搜查朝廷钦犯!”一声声粗粝呼喊由远及尽传遍整条走廊,混杂着房门打开的吱嘎声和鼎沸人语。
和昨晚隔壁的事端有关?
陆续的浅眠被扰醒,他推了推闻风,打算起身查看。
敲门和呼喝声已经到了他们这间房外。
“无需着急理会,他们闯不进来。”闻风漫不经心的笑容依旧优雅,“这是梦境,只要你不主动出去,梦中的光阴就会在此刻永久停留。”
门外的动静很快印证了他的说法。
一队士兵不停粗鲁敲门,恶声呼喝,似是再不开门就要强行闯入。然而怒喝声一直持续多时,也不见有人破门。
绝艳双眸目光如刀恨向拉住他的闻风,他想起身开门。
闻风温柔坏笑:“你不能让我这样出门。”
房外站着不少人心急难耐,反而让他玩兴大起,刻意拖延时间。
直到尽了兴,才心满意足起身,随意拢上衣袍,伺候陆续穿戴整齐后将房门打开。
二人同其他房客一样在走廊上接受士兵盘查。他们是梦境之外的人,和此事无关,兵士将其他住客盘查得仔细,轮到他们的时候,搜查一晃便过,似如时间快进。
此时旁边又传来怒喝和粗鲁的敲门声:“开门!再不开门军爷就硬闯了!”
陆续和住客们一起循声看去,那间房是他们隔壁,昨晚那个女子出事的房间。
和敲自己房门时,时间停滞的情况不同。士兵敲了几声没人应,便一脚踢开房门,径直闯了进去。
兵士进入房中,见床榻上被子裹成一团,住客似乎还在蒙头大睡。
他一边嘲笑:“这么大的声音都不醒。”一边掀开棉被:“给爷爬起来!”
被子一掀,赫然露出一个双目大睁的女子,看样子已经死去多时。
走廊上的住客本就探头好奇朝里张望,此时一见房中景象,不少人吓得大声惊呼,吵嚷不止。
士兵搜查朝廷钦犯,也未料到这般情况,一队人进屋详细搜查,一队人将走廊上的住客全部赶往楼下。
陆续跟着别的住客一起下到大堂,找了张桌子坐下,皱眉问闻风:“那女子什么时候死的?”
昨晚半夜不知房里到底发生何事,但她遭人非礼,性命还在。
后来那声音什么时候停的,他不知道。
闻风逗弄道:“我也不知。我只能,也只想听你的声音。”
陆续咬牙冷眼一瞥,又问:“和士兵抓钦犯,是两个梦境融在了一起,还是同一个梦?”
“不知。”闻风漠不关心,“都有可能。”
说了等于没说。陆续侧头懒得再看他,安静听起大厅中别的客人激情议论。
住客同样对这事十分好奇,过了一会,有消息灵通之人给大家带来最新传闻。
禁军搜查的,是一个潜伏在京的敌国细作。
而京城有一个恶贯满盈的采花大盗,昨夜正是他偷偷溜入女子客房。
官军还没走,又来了官府捕快,客栈内一团乱麻。
二楼不允许任何人进入,房里没法待了。
闻风忽然道:“若我没猜错,我知道那个细作,或者采花贼去往何处。”
陆续冷冷瞥了他一眼:“说吧,猜错了也不赖你。”
清雅嗓音笑了几声,起身牵起他:“走吧,我们去看看。”
陆续跟着他走街串巷,半个时辰后到了目的地。
双眸略微一缩:“这儿?”
这是昨日那个少年的家。
仔细一想,也不无可能。既然是梦境的层叠交织,必然会有重合在一起的部分。
破旧的木门紧闭,陆续能感觉到里面有人的气息。少年应该在家。
他悄声绕到后院,越过矮墙,躲在窗边朝屋里张望。
屋中一贫如洗,一张能勉强称为床的木板旁边,站着谢家少年。
床上还躺着一个人影,似是受了伤。破旧茅屋中光线灰暗,那人落在陆续眼中,眉眼又和闻风有一两分相识。
若闻风到了中年,落拓至此,不知会否这般模样?
这人是敌国细作,还是采花贼?
亦或梦境堆叠在一起,两人合二为一?
二人离开城郊的贫民区域,回到繁华街道。
客栈二楼已经解除封锁,陆续也不在乎隔壁发生过命案,回到之前的房间继续住下。
到了晚上,隔壁又传来扰人清梦的巨大响动。
这回的梦境碎片,似乎是一同出行的旅伴因为某事意见不合发生争执。
第二日店小二打开房门,见到二人情绪失控大打出手,因为失手双双死在房中。
后来的几夜,不是左边房就是右边房,总有事情发生。
偷情被抓奸在床的,私奔被家丁逮住的,睡梦中突发疾病的,分赃不均黑吃黑的……林林总总五花八门。
此时陆续终于深刻体会闻风所说,此处是各种梦境碎片的融合之地,各种事端会自己找上门。
即便他们换了一家客栈,结果仍是一样。
夜里如此,白日也如出一辙。
窗外街道隔不了多久,就会传入人声喧闹。一探出头,就能看到人间百态。
有时是送葬的棺材,有时是迎亲的花轿,有时打马街头的纨绔撞死行人,有时不知为何就有人突然当街行凶。
这一日陆续睡的迷迷糊糊,街上再次传入喧哗。
他能清晰听见街边群众的交谈。
“前段时间有家客栈入了采花贼,死了一个女人,这事你们知道不?”
“听说过。怎么?被官兵押着的那个,就是他?”
“据说是。捕快搜寻了这么些天,终于在城郊一处民宅内将他抓到。”
“可你看他年纪,还是个孩子……”
“嗨,估计是官府抓不到人,随便抓个穷苦老百姓顶罪呗。”
“他是不是那个采花贼,官老爷说了算。”
陆续好奇探头,朝窗外街道看了一眼,疲倦困顿的睡意瞬间全消。
被当做采花贼捉住的,是那个谢家少年。
想必因为真正的犯人躲在他家,被官府找到。只是不知那人扔下他逃了,还是少年自愿帮他顶罪,更或者,两个梦境融合在一起,两个人也合二为一。
也不知是他这个梦外之人有什么异常之处,还是无意之中的一瞟,少年忽然抬起头,望向他所在的客栈二楼。
二人目光穿过人群,在半空中交汇。
对视片刻过后,少年又埋下头,被官兵押过这条长街。
陆续眉头微皱。他心有所感,那个少年一定在看他。
他问向闻风:“他会怎么样?”
闻风光露上身,从身后将人紧紧搂在胸前。
“他如今深陷绝境,若在现世,我愿意度化他脱离苦海。”温言软语漠不经心一笑,“然而此处是不知哪年哪月,哪个已死之人残留下的梦境世界。若无造化,他就此死去。若命不该绝,会有别的机缘。”
陆续抿了抿嘴,无话可说。
到了晚上,浓厚黑云遮天,星月无光。
陆续好奇今晚隔壁房间又会发生什么,鼎沸的喧闹声却被夜风从窗外吹入。
风中混着热气和血气,一时掩盖了房中难以消散的靡乱味道。
他走近窗边探头张望,城北方向火光冲天。
“那是皇城所在。”闻风还兴致勃勃,将头埋在血痕斑驳的颈窝,享受着双重的愉悦,“终于有点大事发生。”
二人一同站在窗边,相拥着向外张望。没过多久,远处震天的杀喊声传到这一片区域。周围的喧闹人语也传入房中。
宫中有人谋反,此时两军交战,皇城里已经血流成河。争斗甚至蔓延到附近街道,四处人心惶惶。
之后几日,街上飘入的传言便是叛乱平息,新皇即位,大赦天下,四处征兵,同邻国交战。
窗外的时间一晃便过,很快,陆续看到出征的大军从街上走过。
他漫不经心看向人群,忽然,队伍中一个士兵抬起头,望喃向他所在之处。
陆续霎时一愣。那人长得和闻风有几分相似——是谢家少年。
少年并未被官府问罪处斩,而是充军发配,入了军营。
二人目光再次相遇,走过窗外这一段路,少年又低下头,融入人群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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