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第 131 章
时间已经来到了二月。
任国公府。
刘弘基与夫人曹氏正?在一处院落的门?口焦灼的等待, 院落里正?在进行着她们女儿的分娩手术。
这次的剖宫产手术是早就已经确定好的,之前?徐清麦每隔半个月会来给刘娘子做一次产检, 到了后期更频繁。在一个月前?,徐清麦就建议她们选择剖宫产。
“她的肚子太大了,腹中的婴儿恐怕超过八斤了。而她的骨盆又偏窄,我?担心如果顺产的话可能会发生顺不下?来的风险。”徐清麦据实以?告,“所?以?,你看看你们是要选择顺产还是选择剖宫产?”
刘娘子嘤嘤哭了起来:“我?已经尽量控制饮食了,我?自己都吃不饱!”
结果胎儿还长得那么大,真是太伤心了。
徐清麦安慰她:“这不是你的错,有的人即使只是喝水都长肉。”
曹氏担心的问:“那剖宫产的风险大吗?比起顺产哪个风险大?”
“我?很难说哪个风险大”徐清麦有些为难的道?,“无论是顺产还是剖宫产都有可能会出现一些小概率事?件, 而这些只要发生了就是百分百。”
她只能将两种分娩方式会遇到的问题摊开?对曹氏以?及刘娘子清清楚楚的道?了出来。
曹氏脑子一动:“那可以?先顺, 顺不下?来再剖吗?”
说不定能很顺利的生下?来呢?
徐清麦很理解她的这种侥幸心理, 毕竟没人想?着要在肚子上挨上一刀。不过,她还是提醒了一句:
“这样做其实也是有风险的。如果胎儿的头?在产道?太久出不来的话会缺氧, 可能会影响到大脑发育。而且胎粪有可能会污染羊水, 也会影响到胎儿的健康。”
就像是杨妃生下?的小皇子李愔,就是在产道?太久而且羊水也浑浊了, 徐清麦这几次给他出诊总是感?觉他的发育比正?常孩子要迟缓一些, 已经上报给了太医院,将他列为了重点关注对象。
曹氏和?刘娘子没想?到这个选择也有风险,两人忧愁的表示要再想?一想?。
这一想?就想?了一个多?月,终于在预产期到来的最后一周决定了下?来, 要剖宫产!
实在是因为刘娘子后来也觉得自己肚子大得有点吓人, 而且每天胯骨生疼,几乎要动弹不得, 每天起床都需要好几个侍女又扶又搀才行。
刘娘子对着曹氏痛哭流涕:“阿娘,剖吧,不剖的话我?觉得我?会死在产房里!”
曹氏就这么一个女儿,她听得刘娘子这样说,直接就哭了。而刘弘基与曹氏老夫少妻,对刘娘子也十分疼爱,虽然男人本心还是觉得顺产更符合天理人伦,但?被娘俩这么一闹,也就最终默认了要剖。
于是,刘娘子的这一例剖宫产就成为大唐有史以?来第一例有计划的主动选择的剖宫产,受到了从后宫到各朝臣们的广泛关注。
徐清麦心里很清楚,如果这一次的手术成功了,并且后续没有出现任何问题,那外科尤其是产科的受重视程度将会迈上一个新的台阶。
不过,她倒不算是很紧张,手术室的氛围还算是比较轻松,淡淡的被电刀烧焦
“刘娘子这样的年纪其实是很好恢复的,”徐清麦一边操作着手术一边与人闲聊,“一般女性到了三十五岁以?上,就要被称为高龄产妇,其生产的风险性也要大大的增加。”
三十五岁是后世的标准,按照这个时空的生存环境以?及生活条件来说,应该还得要下?调。
刘若贤好奇的问:“那是越年轻越好?”
“当然不是。”徐清麦已经摸到了刘娘子的孩子那湿湿的胎发,她托起了小婴儿软软的脖子,“最佳的生育年龄其实是二十二岁左右,二十二岁之前?骨盆和?身体各处都还在发育,贸然生产怀孕不管是对母体还是对婴儿的发育都不是什么好事?。”
“是这样子的。”稳婆罗娘子笑道?,“我?接生过那么多?的孩子,很多?父母太年轻的婴儿,其实气血都不足,而且还很容易生病。”
在一旁监看着刘娘子情况的姚明镜道?:“想?也知道?,一些十四五岁的小娘子和?小郎君,供养自己的气血尚且不够,更何况再供养一个腹中的胎儿呢。”
今日?随着徐清麦来手术的,有刘若贤、姚明镜和?罗娘子。
姚明镜对于金针术与外科手术的结合这一课题十分感?兴趣,因此在过完年之后就正?式加入到了徐清麦的手术团队中,她的金针术十分出色,徐清麦让其代替心肺监护仪器,监看患者在手术过程中的意识与心肺变化。后续能不能发挥更大的作用,却需要姚明镜自己研究琢磨。
而罗娘子就是之前?抢救杨妃时,那位尚宫局里的稳婆。徐清麦打算组建一支专门?用于妇科与产科的手术小团队,需要一位经验丰富又有学习意识的稳婆,想?到她便腆着脸去向长孙皇后要人。
长孙皇后欣然答应,立刻就把罗娘子从尚宫局中调出来,分到了太医院。
太医院当然是比尚宫局更好的去处,罗娘子喜不胜喜。不过她还需要通过一次考核,才能正?式拿到“医工”的称号。
此时,她的手在刘娘子的子宫处一压,徐清麦趁势往外一托,子宫内的胎儿立刻就被取了出来。因为子宫是有弹性的,有这样的一个步骤可以让开口不用那么大,更有利于母体的健康与恢复。
徐清麦赞许的看了罗娘子一眼,就这一手,看着简单,但?力度和?角度却都是刚刚好,需要很丰富的经验才能做到如此。她将手中哇哇大哭的婴儿抱给罗娘子:
“量一下身高体重和头围腹围这些数据,记录下?来。”
罗娘子用刘家人早已经准备好的襁褓布裹住孩子,应了下?来:“奴我?省得。”
她差点忘记了,徐太医不喜欢别人自称“奴”。
听到哭声,院子外面的刘弘基与曹氏欣喜若狂.
曹氏:“是生出来了吗?”
刘弘基:“找个侍女进去问问吧。”
曹氏连忙摇头?:“别,徐太医说了手术室不允许外人进出。”
所?以?,就连刘娘子的贴身侍女都在外面一起焦急的等着,不过她脑子聪明,不用进去那总可以?敲一敲窗户问一声吧?
曹氏笑道?:“瞧把我?给紧张得,都忘记了还可以?这样。”
很快,里面就传来了罗娘子的声音:“恭喜任国公,恭喜夫人,刘娘子生了一位小郎君,足足有八斤八两重!”
那小郎君白白胖胖,声音洪亮,待到罗娘子将他用襁褓布包好之后才停止了哭声。罗娘子将他放在一旁早已经准备好了的小床上,然后开?始记录自己刚才测得的数据。
“体重八斤八两,身高五十五厘米,头?围”
罗娘子之前?跟着刘若贤学习了一段时间,已经很习惯厘米这样的计量方式,并且觉得软尺无比好用,简直希望它能够推广到全天下?。
姚明镜好奇的问:“为何要记录这些数据?”
罗娘子道?:“徐太医说要建立一个数据库,我?其实也不是很懂”
徐清麦正?在给刘若贤讲解腹直肌:“你看,她的腹直肌就被隆起来的肚子给撑开?了,这种情况就叫做腹直肌分离,其实是可以?帮她缝合一下?的。”
她拿起针,然后就听到了那两人的问答,笑道?:“数据库可太有用了。”
待到这些数据样本越来越多?之后,就能从中看到很多?的东西。比如哪一种孕妇更容易难产?过于年轻的父母所?生出来的孩子是不是要比正?当壮年的父母所?生出来的孩子要更加的体弱甚至是难以?养活?
如果太医院的发展符合她的预期的话,这些数据甚至可以?推动一些朝廷政令。
姚明镜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听上去很有意义。”
她当即也决定把自己参加的每一场手术都记录下?来,往后翻翻,或许常看常新。
刘娘子在半个时辰后被送到了自己的房间,这里已经坐了不少的人,她的母亲曹氏、她的嫂嫂们甚至还有几位专程赶过来看她的闺中密友。
“怎么样?你感?觉如何?”
“痛不痛?”
大家叽叽喳喳的,她们刚刚已经看到了刚出生的小婴儿,因此也就更好奇她的生产经过,还很想?看看她腹部的那个疤痕。
“动手术的时候我?一点知觉也没有,醒过来之后才觉得有些痛。”刘娘子虚弱的道?,“但?还可以?忍受。徐太医说差不多?一个星期可以?好转。”
“那就好,那就好。”其中一位闺蜜颇为羡慕的看着她虽然虚弱但?很平静的模样,“当时我?生孩子的时候真是恨不得立刻死了好了,死了就不痛了。”
“可别这么想?。”刘娘子立刻道?,她看着睡在自己身边的小婴儿,眼中迅速的充满了泪:“你看,他多?可爱。我?之前?怀孕之时也经常担忧,到底能不能顺利的把他生下?来,但?你看看我?现在”
她无比的感?激徐清麦。
而房中的女人们也都在心中暗暗的想?,到时候自己怀孕要是也能请到徐太医来为自己看诊甚至是分娩就好了。
并不是说一定要手术分娩,但?在生之前?能够有靠谱的人提供一份可靠的方案,那绝对是让人非常有安全感?的一件事?情。
另一边。
任国公刘弘基留下?来向徐清麦道?谢。他整个人看上去笑呵呵的,显然女儿无忧、还多?了一个外孙让他十分开?心。
刘弘基抚须道?:“老夫上次在朝堂上,听徐太医讲的时候还不曾有这么深的感?触。现在却的确觉得,假若有更多?的人能够习得这样的医术,那对大唐的人口子嗣而言,将会是一个极大的助力!”
他感?慨:“徐太医如此年轻,便有如此医术,这真是让人对太医院的未来充满了期待呐!”
徐清麦笑眯眯的:“任国公言重了。我?只是医术与众不同,实际上太医院还有许多?医术远超于我?的前?辈,他们才是天下?杏林的栋梁。”
两人客气了几句,刘弘基留他们一行在府上用晚膳,被徐清麦拒绝了,她们还需要回太医院去。
但?罗娘子留了下?来,她需要在这里照看刘娘子,并且处理一些术后可能会遇到的问题。这也是徐清麦组建产科手术团队中极为重要的一环。
“这些原本应该就是护士的活儿。”徐清麦在马车上对刘若贤和?姚明镜道?,“不过现在也是没法子,根本没有护士。”
护理培训班要等到三月甚至四月才开?班。
姚明镜琢磨了一下?:“悲田院若是开?起来,手术后的病患们可以?直接在病房里住下?,然后有护士们统一来护理她们。这的确是一个很理想?的做法。”
徐清麦点了点头?。
“但?是像任国公这样的人家,是不可能让家中女眷住到悲田院的。”姚明镜摇了摇头?,对此提出了自己的质疑。
“悲田院本来也不是为了他们而设立的。”徐清麦冷静的道?,“悲田院针对的更多?是长安城中的普通市民,以?及从长安城外来求医的那一群人。”
先把分层的医疗建立起来——皇家直接有自己的医院,而权贵阶层享受的是私立医院的顶级服务,悲田院则是物美价廉的公立医院,甚至是承担一部分慈善的工作,为一些满足资格的孤寡老幼免费看诊。
但?是她没法保证所?有人都能在悲田院里看得起病,即使在后世,这也是个奢望。
刘若贤插了一句话,眼中闪过一丝慧黠:“或许,他们可以?把护士们短暂的雇佣到府上去照看几天。或者是让自家的侍女们来护理培训班学习。”
徐清麦想?了想?:“这是个不错的解决方法。”
姚明镜笑了起来:“想?必在之后,护士将会成为娘子们谋生的一个不错手段。”
徐清麦颇有深意的挑起了眉:“这样才好,不是吗?”
之前?有一位谏官参了太医院的护理培训班的计划,认为全部招收的都是女子,不符合礼教?,女子应当贞静、在家相夫教?子、养儿育女,才能让大唐的社会变得很和?谐。
周自衡在朝上反问他,是他认为大唐的妇女都不能拥有医疗的权利,还是他想?让男人参与到对女人的诊治中来?莫非他要制造更多?的太监?还是他觉得大唐的下?一代并不重要?
几连问问得那谏官快要自闭了。
后来他的这个谏议也遭到了其他朝臣的反对。所?以?,不用召太医院去驳斥他,这位谏官就偃旗息鼓了。
但?徐清麦知道?,这样的事?情在以?后并不会停止,相反,会层出不穷的冒出来。
只有顶住这些压力,让女护士、女医生越来越多?,让百姓们习以?为常之后,或许才会慢慢的变少。
“我?记得曾经有一个伟人说过,妇女能顶半边天。”周自衡笃定的对李承乾说道?,“上天创造男人和?女人两种性别,自然有其意义所?在。”
他正?在给李承乾上课。
他给李承乾已经上了很多?次课了,从原本的每旬一次一个时辰改为了后来的每旬半天。一开?始的时候讲地理,讲另外的几大文?明,讲欧洲那边的宗教?以?及一些统治制度,简直是搜刮空了周自衡所?有的地理和?历史知识。
现在他们所?在的偏殿里,就已经有了一整幅的世界地图,悬挂在壁上,这是东宫的画师们根据周自衡的描述绘制出来的。当然了,细节处肯定是不准的,但?七大洲四大洋的位置勉强还是呈现出来了。
李世民还拿去翰林院以?及鸿胪寺做过堪校,发现其他的暂且不论,西域这一块的确能对上,因此又要了一份去,挂在了自己的御书房里。
李承乾非常喜欢周自衡讲的这些内容,简直为他推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他甚至兴致勃勃的想?要派一队东宫的使者去探索西域之外的更西方,以?及地图上的美洲和?澳洲。但?是被周自衡制止了——现在朝廷没钱,还没到那时候,尤其是出海的话更应该做好完全的准备。
总之,周自衡一跃成为了李承乾最喜欢的老师。
所?以?在李世民的授意下?,周自衡也会将朝中的一些政事?议题拿出来与李承乾一起讨论。李世民带着萧瑀和?孔颖达旁听过两次,觉得周自衡讲得没什么问题,便不再出现了。
然后,在他们不出现的时候,周自衡便偶尔会自我?发挥一下?。
比如这次,正?好也聊到了那位谏官的话题。
“殿下?,您身为大唐的太子,未来的君主,对待世间百姓,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无论是北方人还是南方人,都应该一视同仁。这才是君王的格局。”他对李承乾说道?。
“女人被困在后院是因为生育的责任,但?事?实上,依微臣在民间所?见,很多?女人即使在怀孕之时也是需要下?田干活的。因为她也算是重要的劳动力,如果她不干活的话,那家里的田地就种不完。
“礼教?固然重要,但?若是无视现实,只看礼教?,那礼教?便只会束缚生产力的发展。”周自衡用之前?朝廷讨论医学院解剖一事?来作为注解,“这也是为什么即便如孔颖达孔博士,也认为不能纯然的恢复旧时礼教?。”
李承乾虽然听得并不是完全明白,但?他尽力去理解周自衡的话,然后提出自己的问题:“何为生产力?”
周自衡笑了笑,将生产力这个来源于后世政治经济学的概念用这时候的话语向李承乾阐述了一下?。
李承乾若有所?思:“所?以?,女人其实应该也算是生产力之一。”
周自衡对他投去了赞许的一瞥,毫不吝啬自己的表扬,就像是对待周天涯一般:“太子殿下?果然聪颖,微臣只是简单的一说,您就理解了。”
李承乾骄傲的挺起胸膛。
这就是他喜欢周自衡的原因之一。这位周补阙实在是很会夸人,而他在其他的老师口中只能听到各种规劝甚至是严厉的训诫。
“女人和?男人都是劳动者,是生产力环节中的重要一环。”周自衡想?了想?,他用笔在纸上花了简单的图示,那是一个链条式的连环,其中一环代表了劳动者,他将这一环涂黑掉一半,“若是没有女性,那这一环将会变得薄弱,最终便会限制生产力的发展。”
李承乾依然有着疑惑:“可女人在家相夫教?子、生儿育女同样是非常重要的。比如母后,主持后宫大小事?务,从不过问前?朝之事?,正?是贤后的典范。”
宫室外,长孙皇后与李世民对看一眼,停住了脚步。
他们想?看看周自衡是怎么回答的。
“这正?是皇后的大智慧所?在。”周自衡想?也不想?的回答,“皇后的地位非同寻常,她的一举一动都会被天下?人关注,被朝臣们分析。所?以?,皇后甘愿待在陛下?的身后,打理后宫,是因为她明白,想?要让前?方无忧,那后方必然需要稳定。且,对外的声音只需要一种,才能让朝臣们拧成一股绳。”
当然了,他其实内心是觉得长孙皇后并不干政还有一点是因为她了解李世民,他性格强势,绝非后宫能够左右的帝王。并且长孙家作为外戚已经势大,她若是再涉及朝政,那很容易引火烧身。
这可是位聪明的皇后。
当然这些看法,周自衡是不会和?李承乾说的。
他只是道?:“至高无上的声音只能有一个。历史告诉我?们,如果后宫涉及朝政,一旦帝后有所?分歧,势必会引起朝臣选边站,从而引起撕裂。”
周自衡忖度了一下?,觉得这个话题不能再继续下?去了,有点危险。
他极为自然的转换了一下?话题:“同理,殿下?应该以?平等态度来对待不同地域的人,突厥人、河西人、河东人、江南人这些都是殿下?的子民。假如殿下?有所?偏颇,那另一方便会觉得不公平,情绪日?积月累下?来,演变到最后,势必也会变成撕裂。放在朝堂,便是党争,放在民间,便是百姓对朝廷的认同感?。而党争,恰恰是帝国衰落的开?始。”
比如宋朝的北方士子与南方士子之争,便是血泪教?训。
李承乾想?到自己最近喜欢和?突厥来的几位勇士们来往,切磋骑术与箭术,便有些心虚。
他不服气的道?:“难道?身为君主,就不能有所?偏爱了吗?”
周自衡笑了笑,温和?的看着他道?:“是人就会有偏爱,这很正?常。”
李承乾一愣,本来以?为会迎来一连串啰嗦的教?导和?训斥,没想?到却是这样的回答,不免眼睛一亮。
“但?微臣觉得,上位者的确不应该表现出明显的偏爱。”周自衡话音一转,“或者是,表面上最起码要装一装,别表现得那么明显。”
在宫殿外听着的李世民:“”
周自衡理所?当然地说道?:“帝王已经获得了世界上至高无上的权力,那装一装总是能做到的吧?如何在不同的人群之中取得平衡,或许才是殿下?之后要重点学习的事?情。”
帝王之道?,也是平衡之道?。
李世民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长孙皇后莞尔一笑。
“扯远了。”周自衡看了看眼睛里已经在转圈圈但?是又若有所?思的李承乾,用手指了指刚才自己画的环,“刚才我?们所?说,其实就是殿下?身为上位者,要对天下?人一视同仁。天底下?的女人占据了一半,这其中想?必也有不少的人才。放弃这一半的劳动者,微臣私以?为是很愚蠢的事?情。
“而男人、女人、南方人、北方人不管他们是什么出身,只要他们忠于大唐,认可大唐,并且又有着杰出的才华,那就是值得拉拢的对象。”
周自衡一向觉得,“利他”才是最佳的劝导方式。
劝一个人去做一件事?情,不要告诉他这件事?情有多?么多?么的伟大,而要告诉他这样做了之后有什么样的好处。
“而把这些不同的人放在适合他们的位置上去,让他们发挥出自己的长处,为大唐做出贡献,这才是殿下?应该做的事?情!”
李承乾点了点头?:“虽然还不是很明白,不过我?会回去好好周补阙所?说的话。”
周自衡忍不住大逆不道?的摸了摸他的头?:“想?不明白也没关系,以?后说不定某一个瞬间,就明白过来了。”
他还挺喜欢李承乾的,尊师重道?,很有礼貌。
周自衡不免思索,历史上的李承乾到底是怎么才能走?到最后一步的。
收起这些心思,他拿着教?鞭指了指地图上的某一点:“行了,今日?我?们来讲一下?吐蕃。吐蕃这块地其实挺有意思的,尤其是它边上的这圈雪山”
殿内响起了李承乾的惊呼声:
“什么,长江与黄河都是从那儿发源的?”
“八千多?米!竟如此高!岂不是飞鸟都飞不过?”
宫室之外,李世民与长孙皇后翩然离去。
第132章 第 132 章
走远了的李世民与长孙皇后正在讨论周自衡与李承乾。
“承乾曾经向我抱怨过, 萧公和孔学?士对?他都太过严厉。”长孙皇后道,“倒是没想到, 他会如此喜欢周补阙。”
“萧瑀和孔颖达为人端方严肃,不被小孩子喜欢是自然的事情。但承乾身边需要这样?的长辈,他们不会因为承乾的身份而做出妥协。”李世民道,“反倒是周十三,他年轻,教导的内容又是承乾感兴趣的,承乾会天然的亲近他。”
他摸了摸下巴:“我倒是没想到,周十三这小子其实是这样?肆意的性子。”
李世民一开始以?为周自衡是如魏徵一般,为国为民但是很严肃很律己,典型的端方君子, 毕竟在他的固有印象里, 醉心于农事的人一定是踏实勤劳的形象, 甚至是有些憨厚而不善言辞。
但后来,他的一些做法却让李世民十分惊奇——周十三此人在处理政事上手?段是极为圆滑的, 各方面都考虑得很严谨周全, 年纪轻轻却有了些老谋深算的意味,轻易不得罪人。但是他却不怕得罪人, 他在朝堂上很少发言, 但若是惹上了他,他每次发言却能角度刁钻,把?人往死里怼。
比如上次反驳那位参护理培训班只招收女人的谏议大夫,周自衡一句“您莫非是想让天底下的男人们都去做太监”让李世民差点把?嘴巴里的茶都给喷了出来, 也把?那位谏议大夫气得脸都涨红了。
还有, 对?李承乾说“任人唯才,不限出身甚至性别”, 也就他敢这般说了。
连李世民自己都不敢贸然的在朝堂上提出立刻就恢复前隋时的科举取士。
想来想去,李世民觉得也就一句“肆意”可以?解释他了。
长孙皇后想了想,笑?了起来:“确实是肆意,反倒是徐四?娘,虽则艺高人胆大,但是性格真诚,干净得很。”
“肆意好?啊,”他是喜欢这样?有点性格的青年人的,“年纪轻轻的,没点意气怎么能行?”
而且这样?有意气的却偏偏又甘愿在农田里待着,却又更让人觉得欣赏。
长孙皇后看出了他的心思,笑?道:“陛下可是舍不得放他回江南了?”
“那还是舍得的。”李世民哈哈一笑?,他站在东宫高高的台阶上看着远方,拍了一下栏杆:“粮食!粮食才是国之根本呐!”
他还等着周自衡兑现?自己的承诺,将江南之地改造为天下粮仓呢!
“他走的那日,让承乾去送送他吧。”
殿内,周自衡关?于吐蕃的课程也上了尾声?。
李承乾听到原来大唐两?条最?重要的江流都是从吐蕃发源的,小脸上忧心忡忡:“要是吐蕃给它们断流了怎么办?”
周自衡失笑?:“吐蕃现?在可还没有这个能力。这个其实并不是如今需要担忧的问题。”
还没到建水库这一步呢。
李承乾这才放心下来。
他描绘着吐蕃在地图上的位置,抬起头来问他道:“周补阙,您觉得大唐与吐蕃之间必然会有一战?”
“必然会有一战。”周自衡颔首,“虽然现?在朝堂上下更关?注的是吐谷浑,但是臣认为吐蕃必然会成为这一片的后起之秀。”
而且搞不好?正是由于大唐与吐谷浑之间的纷争,让他们钻了个空子,才能成长起来。
所?谓的猥琐发育。
“吐蕃的新赞普,松赞干布,会是一位厉害的君主。”
后世对?历史再不熟悉,也知道大唐文成公主和亲的故事。周自衡知道得多一些,他知道吐蕃与唐朝后来打了好?几次仗,绵延百年,只是不清楚其中的种种细节。
但只要看看现?在的舆图就知道了。
“大唐、吐谷浑、吐蕃正好?三方交界,如果吐谷浑势弱的话,那吐蕃显然不会手?软。”周自衡指了指青海一带,“这可是个好?地方,外接西域,还可以?作为整个西北的屏障。”
这一带现?在被吐谷浑实控。
李承乾捏紧了小拳头:“吐谷浑、突厥大唐的将士一定会踏平漠北,渭水之盟的耻辱要靠血来洗刷!”
周自衡欣然点头。
大唐鼎盛时期的疆土他很满意,既可以?去高昌种个棉花,又能让他去岭南种点甘蔗然后培育一下稻种什么的,连占城他都去得,说不定后期还能研究一下那边的橡胶和棕榈。对?他这个搞农业的十分友好?。
要是能把?青藏高原和东南方向的那个岛给囊括进来就好?了。
没别的原因,纯粹是他有执念。
不然,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殿下,这是臣给你上的最?后一节课了。”周自衡温声道,“再过几日,臣便要启程去江南了。”
李承乾的眼?中闪过不舍:“周补阙,你不能不去吗?你本来就是在中书省任职,留在长安不是会更好?吗?”
周自衡微笑?摇头道:“长安固然好?,但待在这儿却解决不了老百姓吃饭的问题。要解决天下事,还是得要到天下去。”
他看着李承乾若有所?思的眼?神,不免有些同情他。
他富有四?海,却偏偏没有自由,失去了随心所?欲的权利。
周自衡将李承乾带到那张巨大的世界地图之下,一大一小昂起头来,仰望着它。
这段时间以?来,他对?他讲了辉煌的古希腊城邦制、古罗马文明的兴衰、一神教在欧洲的崛起、农耕文明与海洋文明、游牧文明的区别、丝绸之路和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性
虽然很多话题他也只能很浅显的说,但希望这些和现?在传统认知完全不一样?的知识能够在李承乾的脑海里留下或深或浅的一些印记。
最?终,他摸了摸李承乾的脑袋:“殿下,心有多大,世界就有多大。”
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周自衡都在告别。
和朝廷里交好?的大臣们告别,和同僚们告别。这才发现?,几个月时间,他竟然已经结识了那么多人。
魏徵对?他选择回江南表示十分赞赏,送给他一方珍贵的徽砚和自己写下了密密批注的《春秋公羊学?》,叮嘱他要多读书。
而他的上司房玄龄对?他的离开表示了依依不舍,抚额道:“十三郎,你走了后,本相身边再无?得用之人矣!”
周自衡在中书省的这几个月可是出了大力了,交给他的文书都做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而且还能抽丝剥茧直接找出事情本质问题,记忆力又好?,以?至于在后期时房玄龄到哪儿都带着他。
他这么说,把?周自衡吓了一大跳,惶恐地道:“房相公如此夸奖可是折煞下官了。中书省内人才济济,正需要房相公这样?的伯乐慧眼?识人。”
房玄龄笑?呵呵的,脸上尽是揶揄:“恐怕,也找不到周十三你这般说话好?听的了。”
他挥了挥手?:“罢了,你去吧,早日回来!”
周自衡深深的对?他拜下:“下官领命!”
除此外,房玄龄并没有多说什么,反倒是杜如晦,让他每个月都写封信,不,或者应该说是报告回来,详细的描述一下江南的农事以?及民生。
周自衡知道他的用意,自然答应下来。
杜如晦拍了拍他的肩,颇有深意的道:“在江南想做什么便大胆的做!有什么事情搞不定的,可以?写信来给我。过两?年,希望能在朝堂上见到你。”
周自衡沉默了一下,他想到杜如晦好?像死得挺早了,打算让徐清麦到时候好?好?的给他检查一下。
有病得早治。
还有李孝恭那儿肯定也要去一趟的。
李孝恭托他带了几封厚厚的书信给远在江宁县的李崇义,又带了不少的东西,甚至还拨了两?个在军中多年,武艺高强的护卫给他。
“让他们跟着你去,开春的时候,是匪贼们最?猖獗的时候,一路小心!”
周自衡真有点感动了:“多谢王爷!”
他知道对?方这是看在李崇义的面子上,把?自己当做子侄一样?对?待了。索性,他便也不客气,委托李孝恭和河间王妃照顾一下待在长安的妻女。
李孝恭眼?中闪过笑?意,对?他表现?出来的亲近很受用。
河间王妃笑?道:“这个你放心,徐太医我们肯定会好?好?看着,不让别人欺负她的。”
而且现?在谁还会欺负徐太医呢?大家巴不得好?好?的和她处好?关?系。
住在隔壁的萧瑀也表示,让他放心的去,自己肯定会让人好?好?的顾着周宅。
就连只有个几饭之缘的欧阳询,也送了一副墨宝过来,上面是他自己写的诗,周自衡立刻让徐清麦收到库房里去了,这可是可以?作为传家宝的。
就这样?,终于到了他离开长安,登船回江南的日子。
前一日,夫妻俩带着周天涯去了兴道坊,拜别父母以?及周礼等人,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大伯母孔氏想让自己的小儿子,也就是周纯的七堂兄周七郎跟着周自衡一起去江南。唐人其实多见这种形式,家中有谁在外当官,往往身边带着二三亲人一起前去,既当幕僚也可以?帮忙做一些事情,甚至还能正经的谋个差事。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就是如此。
但周自衡并不想要如此——这位周七郎游手?好?闲,并不是踏踏实实做事的人。
当然,他面上不会表现?出来。
他笑?吟吟的道:“七堂兄想去江南我当然是欢迎的,我那儿正好?缺人呢。今年要跑的地方太多了,江南那边道路又还未完善,那些偏僻之地又是坐船又是骑马,我正担心那些小吏途中偷懒,七堂兄去了正好?可以?帮我监督他们。”
周七郎皱起眉:“怎的?十三弟还需要亲自去下乡查看不成?”
这和他预想的似乎有那么一点点不一样?
“自然得去。”周自衡道,“不仅要下乡,而且还得要下田。”
徐清麦似乎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噗嗤一笑?,然后对?桌上的人道:“堂兄堂嫂们有所?不知,上次他去叫人沤粪肥,那叫一个臭啊!最?后没办法,只能在书房里睡了三四?天。”
孔氏和周七郎的脸色已经有些发白了。
柳氏不满的重重咳嗽了一声?,不满徐清麦将如此不雅的事情拿到桌子上来说。
周自衡却偷偷的在桌子底下竖起了大拇指,不愧是她,懂他想要做什么。
他和徐清麦一唱一和:“这么久远的事情你还提起来干嘛?今年的情况好?多了,不用我亲自下去了,只需要在一旁看着就好?。”
他又欣慰的看了周七郎一眼?:“七堂兄能来帮我实在是太好?了!”
徐清麦又道:“既然七堂兄要来,那我得多给你再备一份药了。”
孔氏下意识的问:“什么药?”
“防血吸虫的呀。”徐清麦笑?眯眯地道,“江南一带的水域多血吸虫,一不留神就中招了。这得了血吸虫病的人,挺惨的,肚子那么大,像是怀孕一样?,其实里面都是腹水”
她形容得绘声?绘色,孔氏听了后立刻喊停,连念了几句佛号:“停停停,你可别说了,太吓人了。”
周七郎也看了一眼?自己的娘,双眼?都直了。
谁能想到这江南这么可怕啊!
徐清麦安慰两?人:“别担心,我配的药还是很好?用的。而且这需要下田的时候也不多,一年就一两?个月的时间,染上的机会还是不高的。”
周自衡忍住笑?,认真的对?着自己的堂兄点了点头。
周七郎差点跳了起来,一年一两?个月这叫不多!
待到他们走了之后,周七郎立刻在家里闹,吵着不要去江南:“您让儿子去那里,岂不是让儿子去当那老农?!儿子回来后都要被人耻笑?!而且还有患病的风险,不去不去,我不去!”
周礼被气得恨不得拿了墙上挂着的剑一把?刺过去:“难不成我这当父亲的还会害你不成?!”
他都觉得自己提这件事提晚了,应该早说的。
跟着十三郎过去江南多好?,不去理会他在朝堂之上发出的种种豪言,只要是江南的收成能稍微好?上那么一些,那就已经是天大的功劳!
老七也能跟着混个资历,回来后他也能凭这个履历让自己好?好?的在六部?给他找一份差事。
他怎么就不明白呢?
周七郎就是不明白。他身边的同龄人,大多都靠着父辈的蒙荫找到了不错的差事,怎么就他还非得被发配到江南一带去当老农呢?
他心一横,直接跑了出去:“我不去!要去您让别人去,非得来折腾我干嘛!”
周礼被他气到吐血,伸手?将桌上自己很喜欢的一套茶具给摔到了地上摔成粉碎,对?着孔氏咬牙切齿道:
“这就是你宠出来的好?儿子!”
孔氏哭得呼天喊地:“这怎么就怪上我了?你问问你平时管过他们吗?一出什么事情就推给我?我还没怪你不正正经经的给儿子找份好?差事呢!”
两?人在正堂就吵了个不可开交。
第二日,周七郎真没去,不知道躲到哪个秦楼楚馆逍遥去了,气得周礼直接断了要扶持他的念想。
周家的其余人去了布政坊,送周自衡一行去了长安城外的渡口。
徐清麦带着周天涯自然要送他上船的。
周自衡叮嘱了一遍又一遍:“在家的时候关?好?门窗,不过萧公说了会让家中侍卫帮忙盯着,所?以?你也不用太担心”
徐清麦无?奈:“你都说过好?几遍了。”
“我这不是担心吗?”周自衡讪笑?,摸了摸鼻子。
两?个人抱着孩子沿着渡口的河边慢慢的走,心中充满了离别的惆怅。
“我这一去估计要等到年底回了。”周自衡开口道,“你若有事便去康氏商行找康有德。他现?在正在兴建肥皂坊,和咱们正是亲密的时候,有事他必然会管的。
“如果是什么急信要快马加鞭的送到江南,那便去河间王府找河间王,他有渠道,而且也会愿意帮咱们。
“我去了江南,你带着周天涯在长安务必要小心谨慎。好?好?照顾她。”
周自衡亲了亲怀中小女孩的脸,又捏了捏她。
其实他是愿意将周天涯带到江南去的,不过想着旅途实在是疲累,小孩子怕是吃不消。而且跟着徐清麦,有医生有药,对?她更好?。
“小宝贝,跟着你娘可就没那么多好?东西吃了。等阿耶回来,你可别瘦了。”
徐清麦受不了的白了他一眼?:“厨娘还在的好?么!在这儿演什么演!”
这次周自衡带了薛大、随喜走,还带了李孝恭送的那两?个侍卫,将其他人都留在了长安。
“可惜看不到你马上要给长公主做的开颅手?术。”周自衡很是遗憾,没能待在她身边见证她的荣耀。
徐清麦也觉得有些可惜。
“我会送信给你的。”她道,然后又补充一句:“到时候如果玻璃出来了,也记得立刻告诉我。”
“知道,知道。”
两?人又闲话了一阵子,才返回渡口,然后就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却是小正太李承乾。
“殿下!”周自衡有些惊讶,没想到他竟然会前来。
李承乾露出笑?脸,嘴角两?侧各有一个小酒涡:“老师,我来送送你。”
周自衡见他并未穿太子礼服,只是便装前来,包括身边的侍卫也都是轻装,便也随流的将他视为了一个真正的来送老师的学?生,并未隆重见礼,反倒与他有说有笑?。
旁边的人看了,尤其是周家其他人看了却在心中咋舌。
没想到十三郎竟然这么受太子殿下看重!原本他们还以?为周自衡这太子老师只不过是个给他讲讲农事的虚衔罢了。
周家庶出的大兄暗自幸灾乐祸的对?身边同样?是庶出的弟弟道:“父亲要是知道,恐怕更会想要打死七郎了!”
而他们,当然是在旁边看热闹。
周自衡和李承乾聊了一会儿后就要登船了,仆从们已经将箱笼放到了船上。
李承乾接过侍卫从河边折下来的干枯柳枝,有点不好?意思的:“老师,虽然柳枝未绿,但心意却是相同的。”
周自衡哈哈笑?出来,郑重的接了过来:“无?妨,只需插在花瓶中,装满水,自然也会发出嫩芽。”
李承乾惊喜极了:“真的?”
“枯木逢春,是自然之理。”周自衡道,“所?以?,殿下今后若是遇到事情也不要急,学?会忍耐,学?会等待,也许只需要一个契机,就能看到柳暗花明。”
李承乾不懂,但他决定先记下来。
就像是周补阙教他的那样?,先记下来,日后说不定只是一个瞬间便懂了。
周自衡抱了抱周天涯,然后在袍袖的遮掩下紧紧的握住徐清麦的手?。
他的眼?眸中闪着温润的光芒:“我走了。”
徐清麦:“去吧,一路平安。到了后写信过来。”
“我恐怕在船上便会忍不住给你写信了。”他轻声?道。
徐清麦抿嘴一笑?,用手?指刮了刮他的掌心。
终将分别,两?人放开手?,交叠在一起的袍袖分开,带着对?方的气息回到了各自的位置上。
他们两?人之间的分离与告别其实并没有太多的依依不舍与柔情蜜意,甚至比他们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更加平淡。徐清麦觉得,或许是因为这场分离已经酝酿许久,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不至于为了一两?年的分别要死要活。
周自衡登上了船。
河边有人吹起了长笛,还有人在踏歌而舞,送别自己的亲朋好?友。
看着船顺着河流而下,人影越来越小,徐清麦终于忍不住使?劲的朝着他挥了挥手?,感觉自己的心中像是出现?一个大洞,空落落的。
周天涯本来以?为是和往常一样?来玩耍踏青,没想到阿耶却登船然后走了,然后就看不到了。
她瞪着大大的眼?睛,终于理解了之前阿耶和娘亲一直在对?自己嘀咕“阿耶要走了哦”这句话的含义,哇哇哇的嚎啕大哭起来,悲伤不能自已。
“要阿耶要阿耶!”
徐清麦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忽然自己也挺想哭的。
但不管如何,已经飘远的船并没有逆转回头。
日复一日,渭河的水始终滔滔不绝的向东流去,带走无?数的旅人以?及思念的乡愁。相对?的,也带来无?数的新的憧憬着长安这座梦之城的人。
三月份,草长莺飞的季节,就在周自衡所?乘坐的楼船马上就要抵达石头城之时,一艘小小的从江南出发的船在历经艰辛之后也终于停靠在了渭阳渡。
满脸风霜的侯远道拿着自己小小的行囊下了船。
他从千里之外的姑苏城远道而来,要来参加太医院的招生考试。
他对?此充满了期待。
在渡口随便找了个茶水亭坐下,还没坐稳,就听到隔壁桌的在讨论:
“听说了吗?太医院的徐太医要给长公主开颅了!”
第133章 第 133 章
侯远道是在过年的时候收到太医院要招生的消息的。
还是他那小舅子, 那天忽然兴奋地跑了过来:“姐夫,姐夫!太医院要对外招收学生开课了, 你?不?去试试?”
侯远道一脸纳闷:“你?哪儿听来的消息?”
太医院停止授课都已经好些年了。他只当是自己小舅子听岔了,没想到小舅子嚷嚷道:“这还有假?城门前?那告示栏里都贴了!有人在宣读呢!”
姑苏城门口有巨大的告示栏,里面?贴的大多?数都是一些朝廷最新?颁布的政令、通缉犯的头像等等,还会有专门的吏卒在每日开城门的时候为那些不?识字的百姓们宣读。
这也是城中百姓获取天下事的重要渠道。
他小舅子闲来没事就会去那儿转一转。
侯远道急匆匆地赶去城门口确认了一趟,果然,上面?有一张新?的告示,写着太医院从年后开始对外招收新?的学生,年龄在十四到三十五岁,除了需要识字之外,没有别的要求, 都可以报考。当然, 他估计最后肯定是择优要求, 因为只招收两百个人。
侯远道回到家后,那叫一个失魂落魄, 辗转反侧。
他们这样的草头医, 求学之路异常的艰难,很多?人一开始也就是在医堂里当个杂役或者是药童, 偷学到了一点东西?, 还有的则是家中传下了那么一张两张的方子,或者是一卷残破的医书。
就这样磕磕碰碰的走上了学医之路,想要去寻觅良师?除了几个运气好的,大部分?的都没这机遇。
想要买医书自学?除了一两本医书可以在书行里找到, 其他的全都被珍重的收藏在士族们的手里。
有的大夫, 甚至可能不?识字。
而现在,忽然有了一个这么好的机会, 谁会不?想要去试一试呢?
尤其是当侯远道曾经在姑苏见到过徐清麦与孙思邈,见识过她非凡的医术之后,一颗向上之心就更?加火热。他也想要成为和他们一样的真正可以为百姓们排忧解难的大夫!
可是,姑苏离长安太远,往返一趟的路费相当于他家一年的收入。若是到了长安之后没有通过考试,那是不?是花了钱又只能这样灰溜溜的回来?
侯远道下不?了这个狠心。
最后,还是他的妻子帮他做出的决定。
“去!”她将?剁骨头的刀直接砍在了案板上,吓得侯远道一激灵。
他的妻子是一位屠户之女,此刻她正冷静的在为他权衡利弊,“你?今年已经三十四岁了,明年就再也参加不?了这个招考。若是你?今年不?去,恐怕以后每一年你?都会想着这件事情,都会为此而感到后悔。但若是去了,即使?是没通过,那也算是圆了自己一番心愿。
“再说?了,”她算了算,狠狠地道,“你?若是万一撞大运考上了,成功结业后就是太医院的医工,到时即使?不?留在太医院,回来再开个药堂,也要比现在挣钱。”
而且大夫越老越挣钱,只是苦几年而已,她觉得完全值得赌上这么一次。而她和儿女,先留在姑苏,日后看他情况去长安也未尝不?可。
侯远道被她说?服了——在家里的大事上,往往都是他的妻子比他要更?加坚定。
就这样,在过了年之后,待到温度稍稍回暖,江里面?的浮冰融化了,他便立刻启程商路,日夜不?停,终于在三月,太医院考试之前?赶到了长安。
然后刚落地的第一时间就听到了这样让他震惊的消息。
居然有人要为患者开颅?!
情急之下,他也顾不?得认识不?认识,立刻就端起茶碗走向了正在讨论的那一桌人,笑着问道:“兄台刚才所说?的开颅一事,可为真事?”
原本以为开腹就已经足够震撼了,可长安这边却一上来就开颅?
这个世界难道已经发展到他看不?懂的地步了吗?
那几位茶客也是经常往返长安城内与渭阳渡口的行商,素来热情,听他这样问便道:
“还能有假?自半个月前?开始,这个消息便已经传遍长安城了!说?是太医院的那位神医徐太医,说?长公主的脑袋里长了个瘤子”
他绘声绘色的将?这件事一五一十的讲给了侯远道听,围过来的人也越来越多?。
“反正只要这瘤子被取掉,长公主就可以下地走路了。”
来往渭阳渡的人很多都是刚来长安的人,听了之后纷纷表示质疑:“这人的脑袋瓜被打开了还能活?这太医真有这么神?”
行商一拍大腿:“一听你这话就知道你是刚来长安的,那可是鼎鼎有名?的徐太医!”
他刚想要张嘴把?徐清麦过往流传在民间的那些丰功伟绩对那人说?一遍,却听到侯远道问了一句:“那徐太医可是位女子?名?字叫徐四娘?”
“的确是位女子。”那行商哟呵一声,看向他:“兄台也听过徐太医的大名??”
侯远道兴奋极了,他刚刚听的时候就一直在猜,这太医姓徐,擅长的又是外科术,听上去怎么这么像徐大夫?没想到还真是!
徐大夫居然成了太医!
不?过,她值得!
他笑呵呵地回答:“徐太医前?几年是在我们江南呐!她在江南的时候就已经有了神医的名?号了!”
这样所有人都感兴趣了,纷纷让他坐下来细说?说?。
这也算是酒坊茶肆中常见的事情了,那些会讲故事的往往会成为人群中的焦点。侯远道有幸体验了一回,说?得意?犹未尽,然后一看天色,立刻惨叫了出来:
“不?行了,不?能聊了,我要进城了,不?然城门就好关了。”
紧赶慢赶的,终于在城门关闭之前?进入到了长安城,然后花费巨款在城西?找了一个里坊里的客栈住了下来。
侯远道发誓,待到了明天有时间一定要去换个便宜的。
他在用膳的时候发现,徐太医为长公主做开颅手术一事的确是城中最大的新?闻,就连皇后怀孕一事的热度都不?如它。大家全都在讨论前?者——也可能是因为陛下的儿女已经挺多?了,已经不?新?鲜了。
相比于渭阳渡,长安城里面?的消息显然要更?全面?也更?新?一些。
“听闻还有赌坊设置了盘口,赌长公主到底能不?能活下来。好家伙,才开了没两天,就被金吾卫给端了。”
“该!长公主的生死岂是他们可以妄议的!”
“嗐,我还不?了解这些人?无非是从明面?上转到暗地里了呗。”
“说?了这么久,那手术到底是什么时候进行来着?”
“就在三日后!”
就在城中众说?纷纭,热议沸腾的时候,出于漩涡中心的周宅内与长公主府内反倒一片平静。
“兔。”徐清麦翻开一张卡片。
她正在陪着周天涯玩识字游戏,除了一些简单的汉字还有一些阿拉伯数字。反正启蒙不?怕早,能跟上就行。这套卡片还是周自衡在的时候做的。
每一张上面?有图画,然后有对应的字。
比如现在这张,上面?有个小白兔的图案,下面?有个楷体的兔字。图画是请一位宫廷画师画的,而字则是用三罐辣椒酱为代价请欧阳询写的。
十分?豪华。
周天涯看了就很喜欢,一岁半不?到的年龄,竟然也能跟着徐清麦奶声奶气的念出来:“兔!”
徐清麦笑眯眯的:“宝宝真棒!”
已经是晚上了,周天涯和她玩了一会儿后便觉得困了,头一点一点的,上一秒还在跟着她认字,下一秒就急速进入到了梦乡。徐清麦啼笑皆非,将?她抱到了床榻上,盖上了被子。
周天涯原本已经习惯了自己一个人睡一个小床,但是自从亲眼?目睹了父亲的远去之后,便有些患得患失,可能是没有了安全感,半夜睡觉老是醒,醒了就哭。徐清麦无奈,只能将?她又搬回大床,安慰了几晚,终于好了。
现在母女俩依偎在一起睡,倒也很温馨。
待到周天涯完全睡熟,徐清麦立刻进入到了系统中的虚拟手术室。
这一月左右的时间,她几乎每天晚上都是在这里面?度过的。好在这东西?有神奇作用,能够消除疲乏,即使?不?睡觉也行,不?然她可撑不?住。
她熟门熟路的调出根据长公主的脑部扫描而生成的人体模型,准备再练习几遍手术。
徐清麦觉得自己真是为了这场手术付出了太多?。
在年前?,她就开始根据长公主的病情在虚拟手术室里做针对性的训练,自己根据一些大约的记忆和半生不?熟的知识来摸索着做颅脑手术。
从一开始不?足百分?之十的成功率,到现在百分?之九十的成功率,这期间经历了整整两百一十二?次同样的手术!
在这个过程中,她熟悉了平阳脑袋上的每一处细小的纹路,哪个地方稍微凸起,哪个地方有小小的伤疤了若指掌!徐清麦可以负责任地说?,即使?是每日服侍平阳洗头的侍女,都不?如自己对她的头颅的了解程度。
即使?是闭着眼?睛,她都能知道这一块几厘米大小的肿块位于平阳脑部的那一个区域,边缘的形状是什么样的。
没办法,没有显微镜,她只能根据虚拟手术室里一次又一次的训练来记住这个肿块的所有信息。而且为了避免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它发生什么变化,徐清麦在几天前?又花费了一笔积分?和金额来重新?扫描了一次平阳的脑部情况。
为此,她献祭了一大批的物件,包括了这段时间从市面?上搜寻而来的各种书籍以及收到的各种珍贵年礼和诊金等等。
现在,徐清麦从来没有感觉到这么穷过——她的系统积分?只剩下一百多?了,而且预计在兑换一些一次性的手术用品以及术后的输液装置和一些药品之后,就要降到两位数甚至是以下了。
一夜回到解放前?。
好在扫描得出来的结果,平阳脑中的肿块并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她无需更?改自己的手术方案,只需要在细节之处再做一些调整就好了。
稍微走了一下神,立刻听到了刺耳的警报声:
“手术失败!手术失败!”
徐清麦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态,喃喃道:“别紧张,平常心,平常心淡定,淡定。”
这样重复了几次,她有些波动的心才渐渐的平复了下来。
“再来一次。”徐清麦吩咐系统。
虚拟手术室立刻又回到了重置的状态,她重新?拿起了手术刀。
这一次,一切都十分?的顺利。
“再来一次。”
她就这样孜孜不?倦的做了一次又一次,直到听到更?夫敲梆子的声音之后才从系统里退了出来。
亲了亲周天涯一下,徐清麦打算睡一会儿。
她觉得自己心态有些不?对,这让她内心不?免泛起了些微的焦灼之情。
徐清麦在做手术的专业方面?,是一个非常冷静的人。她记忆中,在自己从业经历里唯二?两次的焦虑,第一次是自己头一回担任主刀,第二?次是一个重要的教?学手术,需要录像放在同行业的研讨会上播放。
两次都给予到了她极大的压力,头一回主刀差点办砸,下刀切除的时候过深了,患者的血菇滋菇滋的往外冒,手都开始在抖了,但最后也都挺了过来。
所以,徐清麦你?可以的。
就这样进行着心理?建设,徐清麦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梦中,她来到了一个巨大的阶梯式教?室里,这教?室很眼?熟。她看到穿着白裙的自己正坐在教?室的前?两排,神色认真的听着讲台上的老师在讲课。
这应该是公开课的教?室,她想,只有公开课才在阶梯教?室里上。
老师戴了个眼?镜,看上去文质彬彬的。
徐清麦想起来了:“是世界外科简史!”
她曾经选修过这门课。
老师靠在讲台上,对着下面?的学生们说?道:“你?们知道世界上第一例真正意?义?上的颅脑手术是什么时候进行的吗?”
徐清麦已经忘记了这一知识。
这时候,她听到老师讲道:“是在1879年的时候,由英国格拉斯哥一位叫Mac Ewen的医生进行的。他成功的为一位患者切除了脑膜瘤,并且取得了良好的效果。”
徐清麦有些惊讶,原来是1879年吗?她一直以为应该是二?十世纪初期。
“之后,颅脑手术得到了迅速的发展。不?过,”老师道,“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因为麻醉、止血、抗感染以及脑部病灶的定位这几个问题没有得到很好的解决,颅脑手术的死亡率居高不?下。”
“大脑肿瘤的死亡率在百分?之五十,而小脑手术的死亡率甚至达到了百分?之八十!
“直到现代脑外科之父哈维·库欣的出现,他以一己之力将?颅脑外科手术的存活率提高到了百分?之九十!他开发出了一套针对开颅手术的基本技术”
徐清麦像是和坐在前?排的年轻的自己合二?为一,她认真的听着老师的讲述,直到一阵呼喊将?她从梦中唤醒。
她睁开了眼?睛。
薛嫂子有些担心的看着她:“娘子,要去官署点卯了,再晚就要迟到了。”
徐清麦迅速的从梦中脱离,她呆滞了几秒然后伸了个懒腰,掀开被子走了下来:“知道了。”
待到她洗漱完用完早膳,整个人已经完全的清醒了。
这个梦,可真是太及时了!
或许是自己这段时间的焦虑促成她做了这个梦,唤醒了深埋在记忆深处的片段?
徐清麦精神饱满的上朝去了,留下薛嫂子在后面?高兴地想:娘子看上去可比前?几日要好多?了!
“徐太医,你?看上去好像精神要好一些了?”平阳长公主问道。
徐清麦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脸:“有这么明显吗?”
“有啊。”平阳笑道,“你?今日若还是之前?的状态,我恐怕就要对你?说?推迟手术了。开颅手术我不?害怕,但你?一紧张,我却是会害怕的。”
她虽然押上了自己的性命,但却不?是真的在赌命。
她是出于信任徐清麦的医术才毅然做出这个决定。
徐清麦对她道了一声抱歉,然后挑眉道:“殿下放心,这次手术我很有把?握,你?一定能平平安安的走下手术台,然后依靠自己的力量重新?站起来。”
平阳长公主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抓住了她的手,徐清麦能够感受她的一丝颤抖。
“借你?吉言,徐太医!”
今日是她们来为平阳长公主做术前?的最后一次身体检查,然后交代一些术前?的注意?事项。
“亥时之后,到明天早上之前?,长公主要禁水禁食,什么都不?能吃。”徐清麦交代道,“所谓的禁水禁食,就是一滴水都不?能喝,一粒饭也都不?能吃,懂了吗?”
她生怕出现诸如“不?能喝水但我喝牛奶总可以吧?”的大聪明事件,交代得异常的仔细:“公主到时候可能会发现恶心、呕吐。如果进食了,很容易造成误吸甚至是窒息,所以一定要记住!”
公主的侍女绿翘在一旁紧张的点头:“放心吧,徐太医,奴婢一定记得。”
除此之外,就是要剃掉头发,剃得越光溜越好。
做完这一切,徐清麦才与平阳长公主告别,将?术前?最后一晚的时光留给她与她的家人。
待她走后,霍国公柴绍拿着短短的锋利的匕首,亲自为妻子剃发。
而他们的两个儿子柴哲威与柴令武围在平阳身边,忍住泪看着自己的父亲与母亲。
一绺一绺的长发掉到地上,剃到一半的时候,柴绍的眼?中忍不?住带上了几分?泪意?。一时想着今日要去寺庙好好祈祷,祈愿妻子的手术顺利,一时又惶恐的想要叫停即将?到来的手术。
平阳的手艰难的伸到自己的肩膀后,握住了他的手。
“不?要哭。”她平静地道,也对两个孩子说?道:“不?管是成功还是失败,都是我的选择。你?就当是之前?我们曾经面?对过的每一次守城或攻城,下一秒会发生什么,谁都无法预料。
“但,”她露出笑容,“这最起码是一场准备充分?的战争,不?是吗?”
柴绍原本还有些抖的手逐渐的平静下来,变得稳稳当当。
他轻声道:“是。这最起码是一场准备充分?的战争。之前?那么困难,咱们都走过来了,这次也会一样。你?尽管去面?对你?的战争,我会在外面?等你?出来。”
平阳的眼?中闪过一抹暖色。
“好。”
第二?日,平阳长公主早早的就在丈夫与儿子的护送下进了宫,她的马车直接去了太极宫的归真院。这里属于后宫的范畴,这几个月里,太医院在这儿建造了一间专门的手术室。
这间手术室以后会成为皇室成员们的专属,旁边还改造了两间宫室作为术后养病所用。
平阳是第一个用上它的人。
她到达这里之后,发现李渊、李世民与长孙皇后已经在这里等待着。
李渊虎目含泪:“三娘啊,要不?咱们还是缓缓吧?”
平阳长公主扯了扯嘴角:“您愿意?等,我脑袋里的东西?可等不?了了。”
她与众人聊了几句,无非是安慰她不?要害怕之类,平阳都一一应下,神情看上去很平静,这也让李世民放下了心。
他只说?了一句:“三姐,等你?好起来,我们再一起去骑马射箭。”
平阳笑了笑:“那也得很久之后了。”
她环视了一下在这儿等待着的人,原本应该有更?多?人在这儿,但现在却只有这么寥寥几位了。或许这便是那张椅子的诅咒吧,谁抢到了它,血亲就不?再是血亲,家人也不?再只是家人。
她收回思绪,对他们正色道:“今日我进去,如果发生了什么不?幸,切记不?要迁怒徐太医,她已经尽了她最大的努力,我看在眼?里。
“人各有命,今日不?管结果如何都是我的命,我接受,希望你?们也能接受。切莫让我连死都死不?瞑目。”
李渊怒视她:“说?什么不?吉利的话!”
手术室外正在进行着告别,而手术室内,徐清麦也正在鼓励其他的参与的医生与助手。
刘若贤、莫惊春、姚明镜、还有巢明与钱浏阳。
“别担心,”她神色平静,甚至还带着一份轻松,“我们已经做了一切可以做的。大家记住之前?的演练,每个人做好自己的事情,就一定会成功。”
历史上第一例的开颅手术是1879年,她现在有系统,有站在巨人肩膀上所能看得的视野和超出了1879年许多?年累积下来的知识,要有信心才对!
她拍了拍掌,眼?中的光芒熠熠生辉:
“打起精神来!手术就要开始了!
“诸位,这可是名?垂青史的时刻!”
第134章 第 134 章
听得徐清麦这样?说, 原本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凝重的氛围也陡然松了?一下。
钱浏阳呵呵笑?道:“史官正在外面候着?呢。”
他说的是?跟随着?陛下的起居舍人。
巢明感慨:“的确是?值得青史留名!”
刘若贤幻想了?一下这个场景,眼睛都成了?弯弯的月牙:“若是?我阿耶知道了?, 恐怕又?要给我家祖先烧高香了?。”
徐清麦:“何止?族谱都得给你单列一页。”
大?家都笑?起来。
他们?几?个人正在手术室的外间?刷手。
两个专门负责手术室卫生的宫女之前是?去太医院被徐清麦培训过的,此时正举着?铜壶从上至下的往外给他们?倒水,冲去手臂上的肥皂泡沫。
徐清麦见姚明镜的动作还是?比较陌生,便提醒了?一句:“手要竖起来,手高肘低。然后手臂也要清洗干净。”
然后又?嘱咐宫女:“铜壶举得稍微低一点?,水不要溅到衣服上。”
姚明镜稍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
她才刚进入到徐清麦的手术团队不久,还处于磨合期,之前已?经配合过两次小手术。但即便如此,依然惊叹于徐太医对于卫生情况的极致要求——
首先,全身上下都要换成已?经用高温以及酒精消过毒的散发着?淡淡气味的手术服, 连鞋子都要换;要戴上几?层纱布特制的口?罩, 这次的口?罩材质更是?自己前所未见的, 淡淡蓝色;甚至所有的头发都要被包住,所有的长指甲都要剪掉。
然后, 洗手的步骤更是?繁琐, 肥皂水洗两遍这还不算完,还要用浸了?一种棕色液体的纱布涂擦两遍手和小臂。据说这是?为了?更好的杀灭细菌。
姚明镜感觉自己的手都要被擦破皮了?。
不过, 她并不反感这样?的做法, 反而认为这些她有些看不懂的步骤或许正是?徐太医神奇医术中的一部分。既然自己不懂,那?听从懂得的人就?可以了?。
后来她也问过徐清麦,徐清麦便向她科普了?一下细菌和病毒的概念,听得姚明镜大?呼神奇。
此时, 姚明镜看了?看自己带着?淡淡黄色的手臂, 感慨道:“真想亲眼看看细菌是?什?么样?子。”
旁边的巢明与钱浏阳也纷纷点?头。
他们?感觉自己刷手时候像是?与看不见的敌人在作战,毕竟没有亲眼见过细菌的存在, 总是?会觉得有些滑稽。心里其实腹诽有必要吗?但手术室徐清麦说了?算,他们?也只能配合。
徐清麦笑?道:“说不定很快就?能看到了?。”
玻璃工匠已?经到位,相信在周自衡和孙道长的全力配合下,无色透明的玻璃应该不远了?。下一步就?要学习列文虎克,来磨显微镜了?。
一行人准备充分,进入到了?手术室。
徐清麦很满意手术室的设置。她现在虽然没有层流手术室,没有空气净化系统,也没有无影灯。但她好歹也拥有了?三面透光的手术间?,有了?特制的手术台和器械台,有了?大?致可以达到洁净的手术区。
和自己刚穿来时相比,这简直是?天壤之别。
同样?换上了?手术服的平阳长公主被推了?进来。
她光着?脑袋,脂粉未施。
“殿下。”
“殿下。”
平阳躺在床上轻轻的点?了?点?头:“无需多礼。今日,便拜托诸位了?。”
徐清麦:“殿下放心。”
“一、二!”莫惊春与姚明镜等人一人扶着?她的头,一人抱着?她的腿将她迅速的平移到了?手术台上。
“麻醉开始准备。”
片刻后,平阳失去了?意识。
“调整头部位置。”
莫惊春过来将她的头固定在了?一个头架上,之前他们?曾经演练过,然后徐清麦便委托将作监制造了?这样?的一个头架,可以更方便她操作。
神经外科的手术往往需要各种不同的姿势,侧着?、趴着?所以他们?的手术台也需要各种不同的固定患者的功能。
徐清麦摸了?一下平阳的头颅,不由得在心里默默地感叹了?一遍:真是?熟悉的手感!虚拟手术室里的建模和她本人真的是?一模一样?。
这也让她更有信心了?。
她用自制的记号笔在平阳的头颅上画出了?手术区的范围。现代的医用皮肤记号笔常用龙胆紫溶液作为墨水,这时候自然搞不到,系统商城里也没得卖。徐清麦便选了?茜草让太医院的药部来尝试做一做。茜草既是?染料也是?中药材,而且是?用于治疗一些皮肤疾病,用后世的医学术语来说就?是?抗菌消炎,正好合适。
药部琢磨了?几?天就?把这东西做出来了?,灌在小小的竹制笔筒里,红色的线痕将平阳前颅顶的手术区圈了出来。
在一旁屏声静气看着?的刘若贤喃喃道:“怎么那?么像木匠活?”
徐清麦忍俊不禁:“的确是很像,而且,待会儿还会更像。”
刘若贤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两声。
“不过,不要小看这个画线。”徐清麦指了?指头顶的那?一圈线,告诉他们?怎么测量颅骨,怎么实行精确的定位,“光是这种定位的方法就有七八种,这绝对是?一门需要经验的技术。”
但画线也只是?手术中最轻松的那?一部分,接下来才是?考验真功夫的时候。
当徐清麦用电刀切开平阳的头皮和皮下脂肪以及肌肉组织的时候,整个手术室充满了?一种高温加热蛋白质以及脂肪的气味。
早已?经闻惯的刘若贤与莫惊春见怪不怪,姚明镜和巢明两个人的表情一言难尽。
而在外面等候的李渊与李世民敏感的耸了?耸自己的鼻子。
李渊:“怎地有一股烤肉的气味!”
是?谁胆敢在这时候在这附近烤肉吃?!
身边的内侍轻咳一声,指了?指手术室内:“奴婢闻着?,似乎,是?从这里传来的”
李渊的怒气被憋住了?,陷入到了?沉默中。
手术室内,只有钱浏阳发现其中的奇妙之处,他惊奇的道:“徐太医似乎是?换了?刀具?居然没有出血!”
他记得前两次手术的时候,血液都会流下来,需要刘若贤不停地擦拭。
徐清麦顿了?一下,举起手里的电刀,若无其事?的说:“的确是?换了?新刀具,是?我老师给我留下来的,世间?只此一把。他吩咐说只有当我手艺到了?一定水平的时候才能使用这把刀。”
就?胡乱扯。
巢明惊讶极了?:“世间?只此一把?造不出来了?吗?”
“造不出来了?。”
他们?见惯了?徐清麦拿出来的稀奇玩意儿,比如那?些透明的器皿,还有半透明的各种软管等等,虽然看着?并不精致,但都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想来,若不是?这些东西一看除了?行医手术之外似乎也无处可用,且被徐清麦都回收得很仔细,恐怕也会早有人生出兴趣来。
感叹了?一番徐清麦的师门,巢明在意的是?另一点?:“那?往后,你的学生们?要是?开展手术,该如何?”
“就?只能使用古老的止血术了?。”徐清麦无奈道,“用小的烙铁是?最下下之策,还可以边缝边将血管扎住止血,只不过这样?会拉长手术时间?。”
钱浏阳:“时间?长总比不会做要好。”
刘若贤和莫惊春深以为然的点?点?头,不就?是?时间?长吗?他们?能够搞定。
然后,他们?很快就?体验了?一下什?么叫做时间?长。
因为,要到开颅骨的时候了?。
“手摇钻。”徐清麦伸手。
莫惊春从一旁的器械台上拿起一台造型有点?奇特的工具放到徐清麦的手上。
徐清麦举起来看一下,虽然在虚拟手术室里用了?很长时间?的这东西了?,但此时此刻还是?忍不住要叹气。为什?么系统商城里没有电钻呢?这种手摇钻她记得还是?七八十年代做开颅手术的时候用的,用起来那?叫一个费劲!绝对的体力活!
电钻多好啊,直接突突突几?下,颅骨就?被钻开了?,而且还能自动停止,不会伤及到脑组织。
停止了?内心的抱怨,徐清麦开始对平阳的颅骨下手了?。
然后,刘若贤就?明白了?过来老师刚才说木匠活那?番话?的含义——几?个人都有些瞠目结舌的看着?她用手摇钻对付平阳的颅骨。巢明曾经去过几?次将作监,那?边的匠人们?凿石头的时候大?概就?是?这样?。
只不过,徐清麦手上的手摇钻看着?还是?要更加的精巧一些,操作也更细微一些。
莫惊春问:“老师,要不让我来吧?”
徐清麦看了?看颅骨的受损程度,还早着?,便将手摇钻交给他:“你来试几?次,我在旁边看着?,等快到的时候我再接手。”
这样?她也可以省一些力气。
莫惊春接过手摇钻,先很谨慎的在空气中试用了?两下,然后才在平阳的颅骨上操作。只试了?一次,才感受到什?么叫做坚硬。
“没办法,颅骨是?一个人最坚硬的部分。”徐清麦在一旁观测着?钻头下的颅骨,“还有盆骨。所以要杀人简单,但处理尸体的话?是?很难的。”
大?家都被她的冷笑?话?给噎了?一下。
刘若贤在旁边使用吸引器吸走一些这个过程中可能会有的骨沫,突发奇想:“除了?颅骨之外,有需要切开其他骨头的手术吗?”
徐清麦颔首:“我没做过,但听闻是?有的,用到的工具千奇百怪,而且骨科医生需要很好的体力。”
进入到骨科就?好像进入到了?一个大?的工匠作坊,而且她们?以前医院的骨科医生大?多身强体壮,人高马大?,也是?女性医生很少见到的一个科室。
一行人一边聊着?,一边看着?徐清麦接手了?莫惊春的工作,钻开了?平阳的颅骨,然后用上了?线锯,费了?半天功夫终于在之前画好的手术区开了?一个小小的窗户。
就?像是?打开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一层又?一层,皮肤、颅骨、硬脑膜堪称这个世界上最精密最复杂的东西,人体脑组织终于展现在了?他们?面前
除了?整个宫城之外,皇城里的各个官署,甚至是?长安城内外都在等待着?手术结果。
房玄龄与杜如晦正在一起对公文,闲来时喝了?口?茶,站起来看向后宫的方向。
杜如晦喃喃道:“也不知道现在手术进行到了?哪一步?”
房玄龄失笑?道:“你对这场手术真是?异常的关?注。”
“这可是?一件前所未有的大?事?。”杜如晦将平阳的身影从心中挥去,挑眉看向他:“将人的颅骨打开然后切除一部分坏掉的东西,又?合上去。想想,都觉得让人激动。
“玄龄,我们?正在见证历史!”
颁政坊。
侯远道这两日从西市搬了?过来,这个里坊里有好几?家寺庙,能提供一些住房给远道而来的学子居住,只收取少量的银钱。虽然条件一般而且平日要给寺庙打扫卫生,但侯远道觉得还是?很值。
最关?键的是?,他在这里找到了?好几?位远道而来想要考太医院的杏林同道,还可以一起交流医术。
这一日,他们?早早的就?来到了?西市,找了?一家便宜的食肆。
刚坐下来,就?听到旁边议论纷纷。
“是?今日吧?也不知道手术开始了?没有?”
和侯远道一同到来的一位姓公孙的大?夫忍不住笑?道:“怎么感觉全城都在讨论这件事??”
侯远道并不意外:“当然是?值得讨论!你想想,多么匪夷所思、不可思议的事?情!”
这难道不比西市哪家又?被偷了?,谁家的郎君在外面置了?外室要更惹人注意吗?
公孙大?夫:“那?倒也是?。诸位如何看?在下是?指觉得这手术会不会成功? ”
侯远道想也不想的:“我觉得肯定会成功!”
不得不说,他现在有点?徐清麦脑残粉的意味。
另外一位姓林的大?夫笑?道:“我希望她能成功,但我觉得难度太大?,可能够呛。”
公孙大?夫凑近两人:“你们?可在赌坊下了?注?”
侯远道瞪大?眼睛:“不是?说之前金吾卫已?经把那?家敢开盘口?的赌坊给查了?吗?”
“嗐,那?是?明面上的,实际上转为暗地里的不知凡几?。”公孙大?夫低声说道,“现在很多地下赌坊的赔率都挺高的,大?多数人赌手术会失败,你们?要不要押一注?”
显然,他是?有门路的。
林大?夫心动了?:“咱们?现在就?去?我要押失败。”
他不相信这世间?上竟然存在着?开颅术这般神奇的医术!那?位徐太医可能之前的确是?成功的给人开了?腹,但开颅,别开玩笑?了?!他见过战场上下来的人,肠子流出来了?还能活,可没见过脑子开了?个洞还能活的。
侯远道本来没有这个心思的,在他看来,用患者的生死来开赌局的行为的确是?不妥。但此时听得这两人都押了?失败,不免有些不服气。
他冲动地道:“行,那?我也押一注,就?赌成功!”
若是?赢了?钱,他就?捐给寺庙里的悲田院。
三个人付了?早餐钱,在公孙大?夫的带领下离开了?西市,来到了?一个靠边的里坊里,七拐八拐的通过一户地窖来到了?一间?地下赌庄中。
这里是?长安的地下世界。
此时,赌庄内已?经有了?不少的人,十分喧闹。
“有结果了?吗?”
“还没有,急什?么!再等会儿!”
侯远道问:“他们?是?如何知道手术结果?”
公孙大?夫耸耸肩:“谁知道?但这开地下赌庄的显然是?个有背景的,说不定是?买通了?宫中的侍卫或者是?太监宫女也说不定。”
“也是?。”
三个人下好了?注。侯远道发现果然是?押徐清麦会失败的人多,而押她会成功的人少了?许多,以至于后者的赔率达到了?十比一。
他的脸都黑了?,这都是?些什?么人呐!没眼光!
除了?那?位公孙大?夫,他与林大?夫都不是?好赌之人,在押了?注后便想要离开:“不用在这里等,反正结果出来了?迟早都会知道。”
于是?,三人又?离开了?乌烟瘴气的赌庄,打算就?在外面找个茶水亭等。
来到地面后,侯远道感受着?光明的感觉,忽然道:“若是?徐太医这次的开颅手术真的成功了?,那?杏林恐怕是?要变天了?”
公孙大?夫一愣,这次倒是?点?了?点?头:“若真是?如此,恐怕徐太医的地位便要扶摇直上了?。”
和孙思邈孙道长一般封神也有可能。
“对了?,侯兄,”林大?夫问他,“你是?想要报考外科?”
侯远道笃定地点?了?点?头,他这两天已?经了?解过了?太医院招生考试的一些细则,没想到外科被单列一科了?,想也知道肯定是?徐太医授课。
林大?夫意味深长:“若是?今日徐太医真成功了?,恐怕报外科的人数就?要超乎想象的多了?。”
手术室内。
巢明和钱浏阳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小窗口?里透出来的粉红色脑部组织,有点?痴迷,又?有点?惊惧:“这就?是?人的脑部?”
他们?也是?第?一次见到人的脑部组织。
想到就?是?这样?一块东西,就?主宰了?人的全部活动、情绪、甚至是?生死,不免产生了?敬畏之情。
“这是?大?脑。”徐清麦道。
她举起电刀,示意所有人安静。从现在开始,她的精神需要高度集中了?。
手术室内立刻变得一片寂静,甚至连一根针掉落在地都可以听到。
徐清麦用肉眼确认了?一下平阳脑部肿块的位置,又?比较了?一下系统扫描的影像。很好,没有产生异变!
这个肿块生长的部位在浅表,但根部与一部分大?脑组织相连,很难通过那?么小的窗口?观察到。幸运的是?,她在虚拟手术室内已?经和它打交道上百次,要从哪个位置开始用刀,切除进入的路径是?什?么样?的,在哪个地方需要绕开血管,都已?经有了?丰富的经验。
对于神经外科的手术来说,这可以说是?最为关?键的一点?。
她曾记得以前跟过的神经外科带教老师说过,做颅脑手术,最危险的其实是?“看不见”。因为脑部是?立体的,而无论是?CT还是?核磁,虽然能够提供详细的位置,但对于周边的软体组织以及血管等等,立体程度和精细程度还是?不够。肿瘤越位于深处就?越危险。
但系统的扫描却是?纤毫毕现,比核磁的效果好多了?。
再加上徐清麦做了?那?么多场模拟手术,因此本次她的表现可以说是?有如神助。
她下刀的时候十分果决,因为所有的组织结构以及血管她几?乎都已?经烂熟于心,但她也没有因此而掉以轻心。用刀大?胆,但态度谨慎。
刘若贤在旁边小心翼翼的操作吸引器吸除血水,给到徐清麦最好的术区视野。接近正午的阳光很强烈,透过手术室窗户上糊着?的细窗纸,照耀在室内。
这是?徐清麦选出来的最为光滑、透光性最好的一种窗纸,不会掉纤维,比起窗纱来说更能隔绝外面的灰尘和一些漂浮在空气中的其他微生物。
但终究不是?无影灯,徐清麦需要操作一会儿就?闭上眼睛然后往旁边看一下之后再重新适应变化的光线,还要稍微的移动一下自己的位置。
此时,有一根血管出血略有点?大?。
莫惊春低低的惊呼了?一声。
“无妨,给止血钳。”徐清麦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动,平静地道。
止血钳到了?她手上。
她一边用止血钳夹住血管,一边抬起头来问姚明镜:“怎么样??”
姚明镜的手一直都停在平阳长公主的脉搏之上,回答道:“体征平稳。”
她在手术中的作用重大?,
“那?就?好,继续。”
刘若贤痴迷的看着?徐清麦的手在术区活动,她持着?手术刀的手非常稳,基本上都是?细微的操作,不认真看的话?甚至可能错过她的动作。
刘若贤这段时间?一直在练习自己的手部动作,本来还有些得意的,但看了?老师的操作之后便立刻把自己的得意之心给摁下去了?。
就?不是?一个层次的,自己还是?需要更努力才是?,她想。
切除的过程还没有开颅的过程久,比大?家预想的短了?很多。随着?“叮”的清脆一声,徐清麦将手术刀放回到了?一旁的器械台上。
她抬起头来,看着?在场的人。虽然戴着?口?罩看不清楚表情,但大?家都能看到她眼睛里流露出来的笑?意。
“好了?。”
所有人都听到她说
“怎么还没来消息?”
宫里宫外,等待的人们?都很急。
公孙大?夫从赌庄里匆匆上来,对着?另外两人摇了?摇头:“说宫中还没有动静。”
“不会是?失败了?吧?”林大?夫忖度着?,“都已?经过了?午时了?。”
侯远道这次没有出声,他的手在袍袖里悄悄地握成了?拳头。
真的失败了?吗?
这时候,就?看到有一个小厮匆匆的从里坊外跑来,如一阵风一样?掠过了?他们?,然后冲到了?那?地下的赌庄里。
“来消息了?,有消息了?!”
第135章 第 135 章
“把这个给宫女, 让她们端出去给陛下看看吧。”徐清麦嘱咐道。
那?块直径三厘米左右的肿块已经被彻底的切除了下来,盛放在一旁的木质托盘里。
刘若贤会意的端起盘子走到了手术室外的清洁区, 将盘子递给了正在这里等待的两位宫女。如无意外,她们或许会成为第?一批宫廷护士。
李渊年纪大了,而?李世民朝政繁忙,长孙皇后也刚被诊出来有孕,一行人除了柴绍和?两个孩子之外,其余人都在附近的宫室休息。听闻手术室里有动静了,立刻赶了过来。
不管之前发生了多少血腥的故事,私底下又?怀着如何隐秘幽深的心思,最起码在这一刻,他们看上去和?后世那?些等待着亲人手术消息的人差不多, 脸上都是忐忑而?焦急。
“这就是三娘脑子里长的东西?”李渊凝神看着那?木托盘里血呼呼的小小肿块问道。
宫女低头回?答道:“刘大夫正是如此说的。”
她胆子倒也大, 看了后并不觉得害怕。
李世民急问:“那?手术可结束了?三姐什么?时候能推出来?”
柴绍也在一边抑制不了激动的心情?:“公主?可曾醒来?”
那?宫女摇了摇头, 转述刘若贤的说法:“回?陛下、焦国公,这是刘大夫端出来的。她说手术进行得很?顺利, 肿块也切除得很?干净。她们现?在还需要?关颅, 需要?大概一个时辰左右,公主?才能被推出来。”
柴绍只觉得心中的石头被放了下来, 不, 放下了一半。
他喃喃道:“顺利就好,顺利就好”
只是,还需要?等一个时辰实在是有点煎熬。
手术室内,徐清麦正在进行逐层的关颅。神经外科手术的缝合是有着很?高技术的, 之前在虚拟手术室的时候她有好几次在这个上面翻车, 缝合不好导致了后续的脑积水以及脑脊液泄露,最终建模死亡。
好在, 演练了这么?多次,现?在徐清麦下针的时候已经完全不用斟酌了。
缝合完硬脑膜之后,又?用系统兑换来的小金属连接片将颅骨与周围的颅骨固定好,她这才算是松了口气,终于有聊天的心情?了。
巢明与钱浏阳毕竟年纪大了,看完切除肿块后早就在旁边坐下了。
看到这里,又?凑过来问:“这样就好了?颅骨上的这个伤口也会愈合吗?”
“会的。”徐清麦肯定道,“差不多要?一个月左右的时间,结缔组织和?肉芽就会覆盖这些空隙,然后三个月左右可以形成骨痂,半年后会完全闭合。”
巢明忍不住感慨:“人体还真是奇妙,如此强大的愈合功能!”
徐清麦放松了下来,开?始将刘若贤与莫惊春拉了过来,一边缝合头皮层一边对?着长公主?的颅脑向他们讲解脑部的分区功能。不过,这些她也只记得大概。
“待手术结束后,将公主?的肿块位置和?病症记下来,以后说不定也能建立一个资料库。”徐清麦道。
刘若贤想起了她曾经提过的,问道:“像妇科那?样的吗?”
徐清麦颔首:“对?。其实脑部手术最难的一关就是定位脑中的病灶。假如我们的资料足够多,或许以后可以通过患者的症状来定位他们的脑部病灶位置。”
前两日那?个梦让她回?想起了很?多。
老师所提到的现?代?脑外科之父哈维·库欣,在他所生活的年代?也没有CT和?核磁共振。为了解决定位问题,他建立了这样一个庞大的脑疾病资料库,通过这些大量的患者资料,他找到了脑部肿瘤位置与身体部位的对?应关系,并且提出了脑肿瘤的诊断、分级和?分类方法。
他成功的将脑肿瘤的死亡率从80%甚至90%降到了8%!
徐清麦觉得现?在也可以开?始着手做这方面的工作。
或许直到她死去的那?一天,她都很?难看到有人运用这个资料库将脑外科手术提升到一个层次,但?不着急,一代?一代?来,种下来的种子一定会发芽。
当头皮上的切口被彻底的缝合,徐清麦终于可以宣布:
“手术结束!”
“很?成功,多谢大家!”
她眼睛里透着笑意,又?补上一句:“我们创造了历史!”
在手术室内的人都很?兴奋,恨不得拍掌高歌庆贺一番,但?无奈,手术持续了太久,整整两个多时辰,他们已经精疲力尽了。
刘若贤和莫惊春刚才还站得笔直的身形一下子就颓了下来,就连一直坐着的姚明镜也伸了个懒腰。
徐清麦也在坐着,但?一直低着头,如今抬起来只觉得后颈的位置酸疼不已,她立刻打算下午的时候让严雪文为自己找一个按摩科的医工。
颈椎、小腿静脉血栓,这些都是外科医生的常见职业病。
巢明问:“公主何时才能醒?”
平阳长公主?的表情?十分平静祥和?,依然沉睡在梦中。
“应该快了,再等等吧。”徐清麦喃喃道,“醒过来也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危险期还没过呢
另一边,一群人围着赌庄的掌柜,侯远道、公孙大夫和?林大夫三位默默地站在不远处。
有人气势汹汹地道:“给钱!手术都顺利结束了,凭什么?还不给钱?”
这些人都是压注了手术成功的。
赌庄的掌柜也不是好相与的,当即慢条斯理地道:“急什么??急什么?!公主?都还没醒过来呢,怎么?判定手术成功?待到人醒了,钱当然也就有了。”
之前那?急速跑过来的杂役带来的消息是手术结束了,大家没想到,公主?居然还没醒,一时之间,气势就有些弱了下来。
“那?那?我们怎么?知道到时候你?们会不会卷款潜逃?”
把钱放在赌庄里多几天也是有风险的。
赌庄老板冷笑道:“也不看看咱家是谁开?的,说这种话,敢诋毁咱家的名?誉,你?是真不想活了!”
他话音一落,一旁的两排打手立刻站了出来。见?到这样的阵仗,刚才还气势汹汹的一群人立刻就怂了,立刻作鸟兽散。
“那?就等公主?醒了我们再来!”
侯远道与另外两人早就上来了,他们刚才随着那?个前来报信的人一起下来到了赌庄,目睹了全过程。侯远道至今觉得心情?激动:
“没想到手术真的成功了!”
“侯兄此言为时尚早。”押了失败的公孙大夫立刻道,“公主?尚且未醒,接下来几天的事情?谁知道呢?”
他在哀叹他的钱。
侯远道心中颇为不齿。压注患者的生死也就算了,但?换成是他,遇到这样的情?况宁愿自己的钱打了水漂也不会希望患者醒不过来。不说对?方公主?的身份,那?可是一条命!
而?且这样前无古人的手术,简直就是杏林中的传奇故事,医学史上的奇迹,身为一位大夫却只能看到手里失去的那?一点钱财。
侯远道与林大夫对?望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微妙,两人均下定决心以后不会与这位公孙大夫来往。
林大夫真诚的对?侯远道说:“去报考外科吧,我觉得日后外科肯定会变得很?受欢迎。”
侯远道重重地点头:“其实不单单是这个原因,主?要?是在下对?外科也实在是感兴趣。”
林大夫笑出来:“那?很?好。我也有自己感兴趣的道。”
他想要?报考针科。
两人看着天际,喃喃地道:“这杏林,真的要?变天了啊!”
平阳长公主?一直都没醒,最终,徐清麦他们只能无奈的先将她推出手术室,将她安置在附近早已经收拾好的宫室。
“陛下,微臣幸不辱命。”徐清麦对?守候在这里的李世民道。
李世民亲自扶她起来:“徐卿无需多礼。三姐为何现?在还没醒?”
徐清麦谨慎地回?答:“颅脑手术后这样的情?况也时常会有发生,陛下还请耐心等待。一有什么?消息,微臣会以最快的速度通知陛下与皇后。”
李渊与李世民还有长孙进去看了看平阳,看到她毫无知觉的半躺在床上,头发被剃得溜光,可以清楚的看到头顶那?几道狰狞的缝合线,不由得都吸了一口凉气。
可以想象那?场手术是多么?的惊心动魄。
李渊还掉了几滴老泪。
几人又?待了一会儿,便都散去了,剩下柴绍以及两个孩子在。
柴令武才几岁,抹了抹眼泪问徐清麦:“徐太医,阿娘什么?时候能醒?”
其实他想问的是,她真的会醒吗?
看着小孩子忐忑恐惧的眼神,徐清麦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说不定等你?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她就会醒了。”
柴令武以为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整个人都欢欣雀跃起来,转头就往外跑:“那?我现?在就去睡,等我醒过来之后就能看到阿娘了。”
柴绍叹口气,也随他去了。
他带着柴哲威一起深深的对?徐清麦拱手拜了下来:“如此,公主?就麻烦徐太医照看了。”
徐清麦今日是肯定要?在宫里守夜的,和?她一起的是姚明镜与莫惊春。
“老师,我来守着,你?先去旁边休息一会儿吧。”莫惊春道。
他知道今日徐清麦是真的很?累,而?且这段时间估计整根弦都一直绷着,轻松不起来。
“行,那?我先去睡会儿,你?在这儿守一下,有什么?问题立刻来叫我。”
这边从宫室改建的病房大得很?,而?且都是套房的形式,她与姚明镜在外间的床榻休息,而?柴绍等人就在隔壁。因为累,几乎是头刚挨着枕头就进入到了睡眠之中。
待到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入了夜。
宫女端来了晚膳:“徐太医,先吃点东西吧。”
她的眼中带着崇拜,谁能想到干下这等足以青史留名?的惊天大事的徐太医,竟然是位还如此年轻的女郎呢?
徐清麦是真有点饿了,她也就早上起来吃了点东西,做完手术后就下午了,然后吃了个蒸饼就睡了,现?在可以说是饥肠辘辘。
“要?奴婢叫醒姚助教吗?”宫女问道。
徐清麦摇摇头:“让她先睡会吧,待会儿醒了再给她端过来。”
“是。”
终于享用了一顿正餐之后,她这才去了里间,问守在一边的莫惊春:“如何?没出什么?问题吧?”
莫惊春连忙站起来:“没有,心跳与脉搏都是正常的,脉搏略微弱了些。但?公主?似乎还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焦国公刚离开?。”
“知道了,”徐清麦让他先出去吃饭,“吃个饭,然后就去睡吧,今晚我来守着。”
莫惊春不认同地皱起眉:“老师!”
徐清麦叹口气:“今晚至关重要?,我来守着。明日再换你?与若贤。行了,别磨磨蹭蹭,赶紧去吧。”
她还得干点活呢。
待到莫惊春离开?之后,徐清麦监测了一下平阳的心跳脉搏,又?撑开?她的眼皮检查了一下瞳孔反应,这才放下心来。
交代?了一下绿翘后,她靠在一侧的榻上,进入了自己的系统空间里。一抬头就看到了自己的个人信息:
ID:32001
积分:30分
等级:3级
成就:初具成果的医学熟手
看到那?个刺眼的30分,徐清麦心痛的闭上了眼睛——从来没有这么?穷过!接下来又?要?一点一点的攒了。
不过,也有让她稍感到欣慰的是,她的知名?度从上一次的50%上升到了60%!
发生了什么??
徐清麦有点茫然,她全然想不到,因为开?颅手术一事,她已经成为了全长安城的焦点,并且随着长安的行商与旅人们离开?这座城市而?逐渐的开?始向四周扩散。
想不通就不想了,徐清麦关掉了系统。
经过了几个月虚拟手术室的折磨后,她现?在不想在系统里多待一秒。
出来后,她叹了口气,系统里并没有任何认定平阳救治成功的消息,看来这危险期的确是还没过去,不知道还要?熬多久。
迷迷糊糊之间,她感觉到绿翘在摇自己,有点慌张:
“徐太医,徐太医,公主?好像起了高热!”
徐清麦一下子就惊醒了过来。
她快步走到床前,一摸平阳的额头,的确是起了高热。
“怎么?办?”绿翘都快急哭了。
徐清麦沉吟了片刻,她隐秘的观察了一下附近,除了侍立在一侧的绿翘之外并无其他人,便从身边的药箱中拿出了一套输液的设备。
“别急,我给她用药。”
她决定还是得用上输液手段。
一般来说,神经外科手术结束后一直不醒,可能是因为麻醉过量或者电解质紊乱、感染问题等等,或许这几者同时发作了。徐清麦原本还想着靠平阳自己的抵抗力能不能闯过去,但?现?在觉得还是要?谨慎一点,用上药物才行。
系统商城这次开?放了一次性的输液装置以及一些基础款的输液药物,比如葡萄糖和?电解质,还有一些抗感染的药,但?是非常的贵。她为了以防万一,将用得上的药物都兑换了一包,现?在派上用场了。
这些东西一看就不是现?在有的,她也并不想要?再引人注目,正好现?在只有绿翘一个人在。而?绿翘对?这些东西并不会太在意,只会以为是常规的处理手段。
尖利的针尖戳进了平阳手上的血管里。
她很?削瘦,手上的血管非常明显,这废徐清麦省了不少的事情?。
看着药液一滴一滴的掉下来,通过长长的管子输入到平阳的身体里,徐清麦这才觉得安心了些。
绿翘咬紧嘴唇:“这样就可以了吗?”
“只能这样了。等吧。”
徐清麦拍了拍她,疲惫的道。
尽人事,听天命。她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接下来只能看上天的安排了。
而?此时的平阳,正处于一片虚无中,
她好像坠入到了一团黑甜的云朵里,最开?始的时候睡得非常好,但?到了后面那?些云朵却似乎变成了一团团的蛛丝,让她十分恐慌,只想要?摆脱它们。
这时候,从前方跑过来一匹神骏的黑色骏马。
“乌云!”
平阳一下子就认出了那?匹马,这是她的坐骑,陪伴着她南征北战。她兴奋的翻身上马,然后奔驰起来,将那?些追赶着她的蛛丝给远远的甩到了后面。
她与乌云不知疲倦的向前奔跑,平阳很?久没有感受到这样无拘无束的自由感觉了。她在马上张开?双臂,尽情?的呼喊宣泄了出来。
真好啊。
这时候,她像是进入到了一个泛着白光的隧道,隧道的两侧在放着不同的画面。有的画面是自己曾经经历过的,长安之战、太原起义还有的画面是她未曾有印象的,比如哭泣的父皇,还有拉着她的手的柴绍与儿子
她还看到了徐清麦。
她手持着手术刀,对?姚明镜等人道:“关颅成功,手术结束。”
甚至,她还看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徐清麦,她穿着绿色的简易服装,戴着口罩与帽子,站在一间有着许多奇怪又?巨大机械的通明透亮的房子内,在她周围还有许多人和?她穿着一样的衣服。
但?她才是主?导者。
平阳看到那?个徐清麦急促大声地道:
“患者没心跳了,电击准备!”
所有人立刻都行动了起来。
“三、二?、一!”
这是她从未见?过的徐清麦,平阳好奇的想要?停下来好好的观察一下,但?是乌云并不听她的控制,依然如闪电一般向奔跑,于是这个画面被迅速地滑走。
不知道过了多久,平阳觉得有些累了。
这时候她似乎听到耳朵边有个声音不断地在呼喊她:“公主?公主?”
她觉得烦,谁在吵醒她的美梦?大胆!
平阳用尽全身的力气睁开?眼,一道光袭来,她有些不适应的又?立刻闭上了眼睛。
然后她就听到了一道欣喜若狂又?带着哽咽的声音:“醒了!公主?醒了!”
“快去禀告陛下,公主?醒了!还有焦国公!”
平阳睁开?眼睛,她能够感觉到自己身体是虚弱的,但?似乎脑子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
她看到了守在床榻边的徐清麦。
平阳努力地伸手,但?因为没什么?力气,她垂在一侧的手只是挪了一小段距离,根本没有抬起来。还是徐清麦发现?了她的举动,有些高兴又?有些迷惑地伸出手去握住了她的。
“我看见?你?了,徐太医。”平阳虚弱地呢喃,“我看见?你?了。”
那?个闪闪发光的你?。
她的眼中闪过欣喜,“我……还看到我能够再骑马了。”
迎面吹来的风那?么?的让人印象深刻,似乎从梦里一直刮到了现?实
平阳长公主?在昏迷了一天后终于苏醒的消息以超乎想象的速度传遍了整个长安。
许多人还记得当年长安城下那?一道火红色的身影,都在开?始庆贺,不仅是东市西市,每一个里坊的氛围都是欢欣而?热烈的。大概除了一些赔了钱的赌客之外,没有人不高兴。
当然,作为这件事里当仁不让的主?角,徐太医也成为了大家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焦点人物。
“这可是真正的活死人生白骨呐!”有酒客砰地一声将大碗拍在了桌上,显然很?是兴奋:“这不是神仙手段,什么?才能被称得上神仙手段?!”
“当世神医,当世神医啊!”
“依我看,她肯定是菩萨转世才对?,否则这么?年轻,怎能有这样一身出神入化的医术?”
当一个人达到了一定高度的时候,什么?年龄、性别便已经是浮云了。
自有大儒为她辩经。
当然,也有人酸道:“你?们说这么?多有什么?用?人家是太医,就算是医术再高,还能给咱们这样的平头百姓看诊不成?”
“哎,当时徐太医在西市看诊的时候真应该也去排个队!”一提起这事儿就有人觉得惋惜。
“倒也不能这么?说,那?悲田院不是已经在建了吗?说不定到时候能遇到徐太医坐诊呢!”
“就是,而?且我听说太医院正在对?外招收学生呢,徐太医必然也是要?授课的。想必,到时候名?医会越来越多。”
长安的百姓们兴奋地聊着,对?未来的生活都充满了畅想。
而?事件的主?角徐清麦终于回?到了家。
看到自家门头的一瞬,她简直要?热泪盈眶,低头闻了闻自己身上,只觉得快要?捂出味儿来了。
周天涯都嫌弃的不让她抱:“娘,臭臭!”
徐清麦哈哈大笑。
薛嫂子依然是那?么?的贴心,笑吟吟道:“热水已经准备好了,娘子赶紧去泡个热水澡消消乏,然后吃点东西,就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搞定了一切,躺在自家床榻上,抱着软软的周天涯时,徐清麦只觉得无比幸福。
“好了好了,陪娘一起睡一觉。哎,也不知道你?阿耶现?在怎么?样了?待会儿写封信给他。”
自己搞定了一例开?颅手术的事情?,怎么?着也要?对?周自衡炫耀一下啊。
江南。
孙思邈忍不住要?长叹一声,神色寂寥:“若是早知道四娘打算这段时间就给长公主?做开?颅手术,老道早就去长安了!”
刘神威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这可是开?颅手术啊!传说中的开?颅手术啊!前无古人的开?颅手术啊!
就这样错过了想想就觉得得要?夜不能寐,恨不能痛哭流涕一场。
没办法,从长安到江南,通信时间还是太长了,等他们知道消息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算算时间,应该就是这几天了。”坐在他们对?面的正是刚到达江南的周自衡,“也不知道现?在进行得怎么?样了?”
他虽然相信徐清麦的能力,但?事到临头依然会担心。
“十三郎毋需担忧。四娘虽然胆大,但?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情?。”孙思邈安慰他。
周自衡点点头,他看向孙思邈与刘神威笑道:“若是她知道您二?位居然真的研究出了麻沸散,恐怕要?高兴得跳起来!”
孙思邈是豁达之人,很?快就摆脱了刚刚的惆怅。他笑呵呵地说道:“不急,不急。待到咱们把玻璃和?显微镜也做出来,老道再带着它们一起去长安!”
第136章 第 136 章
周自衡是在徐清麦给平阳长公主动手术的前一日到达石头城的。
他?与杨思鲁刚一下船, 就看到了坐在马上的李崇义。
他?正朝这?边挥手:“周十三?!”
周自衡轻笑着?走过去?:“怎么就这?么巧?”
“巧什么巧!”李崇义拎着?马鞭,咧嘴笑开?了, 露出洁白的牙齿:“我可?是都在这?儿等了两日了,总算是等到你了!”
周自衡感动地挑起眉,拍了拍他?的胳膊:“好兄弟!”
李崇义下一秒就问:“快,尝尝你从长安带回来的辣椒酱!”
周自衡:“敢情你就是为了这?个才?等在这?儿?”
李崇义哈哈大?笑,快活极了:“自然是和你开?玩笑的。快上马!我们已经回江宁县喝酒去?,那边已经备下了筵席,给你接风洗尘!”
所以在当天,周自衡并没?有去?东山渡,反倒直接从石头城骑马回了江宁县。接风宴上,县尉、县丞、赵卓等人都在, 还有江宁县甚至是整个润州府的世家们也都有人出席。
这?当然是因?为周自衡去?了一趟长安回来后升官了。司农寺丞掌管整个江南道的屯田暂且不提, 中书省补阙的职位可?是真正的天子近臣!
若说江南的这?些?士族们在几年前可?能还心思浮动, 对远在西北的朝廷并没?有几分诚心,但自从李世民登基、渭水之?盟后便一个个的开?始向着?长安表忠心了。据李崇义所知, 一些?世家已经开?始派自己的嫡系子弟们往长安而去?了。
“我本来是想?说就咱们几个喝喝酒就行?了, 结果不知道从哪儿走漏了消息,就变成现在这?样了。”李崇义悄声对周自衡道, 他?也很无?奈。
周自衡轻笑一声:“无?妨, 迟早也要有这?一场。”
他?这?次回来免不了会比之?前多?很多?应酬,对此早有预料。
升任了润州都督府长史的赵卓看到周自衡与杨思鲁之?后十分激动,不住的拍打着?他?的肩,简直高兴得话都说不完全了, 一直在念叨着?:“好, 好好!”
他?当时?接到旨意的时?候,大?醉了三?天三?夜。
本来以为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仕途到头了,没?想?到就在认命准备养老的当头来了件这?么大?的喜事!因?为有功而升职,这?在他?所认识的那些?老伙计里面可?是头一份!
太有面子了!
“不过,还是你厉害!”赵卓满眼欣赏的看向周自衡,夸赞他?是少年英才?之?后又立刻说道:“这?也是你应得的!只能说只要是千里马,就一定会遇到伯乐。长安城里的那群人终归没?有眼瞎。”
只有和周自衡共事过的人才?能体会到他?那与年龄以及外表并不匹配的能力。
赵卓之?前还没?这?么深的感触,但自从去?了润州都督府后他?的感受可?太深了!只能叫做,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周自衡忙谦逊了两句。
其?实他?还挺感慨的,可?能是因?为王朝初建,一切都欣欣向荣,人的精气神也不同。他?一路来遇到的几位上官,赵卓、崔善为、房玄龄都是不错的——当然,将前两者与后者相提并论好像是给他?们提咖。但赵卓虽然无?能了些?,却不嫉妒贤能,崔善为虽然圆滑虚伪了些?,却也愿意干些?实事。
他?笑对赵卓道:“到时?候一些?事情还需要请赵长史牵头。”
比如润州这?边的一些?水利工程,肯定是要请都督府来出面的。周自衡初步想?要以润州为示范,如果取得了成功,再将这?个模式推行?到江南道其?余的州城。
赵卓愣了一下,瞬间笑得更欢了:“没?问题,十三?郎到时?候尽管来找。”
又和其?他?人寒暄了一番之?后,周自衡才?与李崇义返回到江宁县的宅子里。薛大?早已经提前过来,嘱咐之?前留在这?里的几位仆人将房屋打扫好又烧了热水。
所有人都离去?,他?与李崇义便坐在花园的亭子里喝着?酒。
“你们这?一去?,我一个人留在江宁县也甚是无?趣。”李崇义道,“若不是有砖窑这?摊子事,我就和你们一起回了。”
周自衡一听他?这?话就知道他?言不由衷,笑道:“你若是真回了,恐怕才?会后悔。王爷和陛下可?都表扬你了,说你在江宁县做得非常好,就连几位相公也都赞同。现在正好过了寒冬,你将江宁县的房屋情况好好的巡查一番,然后写个折子再送到朝廷去?。”
他给李崇义出主意:“折子要这?样写,先拿出往年的数据来,因?为房屋不保暖冻死多?少人,受灾多?少人,又有多?少人因?为雪将屋顶压垮而死亡或者受伤的再附上今年的数据,一目了然。”
李崇义和他?们厮混已久,对他?这?些?新鲜词很熟悉了,他?的眼睛越来越亮,上下左右的审视着周自衡。
“周十三?,还得是你!”他啧啧两句。
周自衡淡然一笑,颇有深意的对他?道:“我现在负责的虽然是屯田,但各处的水利灌溉却是相通的。今年我打算把江宁县和润州的几个灌溉工程做一下,你跟不跟?”
这?种大?的灌溉工程都是要征民夫的,光是屯田可?搞不了,得需要当地的主官一起协助配合才?行?。
李崇义琢磨了一下,一拍大?腿:“跟!当然跟!”
周自衡这?人办事靠谱,跟着?他?不吃亏。
他?笑道:“你是不知道,你们回长安之?前,我还特意拜托我长安的兄弟和朋友照拂一下你们”
其?中有宗室子弟也有公卿之?子,反正都是在长安城里横着?走的公子们。结果,两个月后他?收到了好几封信,一个个纷纷表示,周十三?与徐四?娘两位哪需要他?们照拂?他?们已经成为了长安城中的风云人物。
李崇义十分好奇,周自衡与徐清麦到底在长安城做了什么。
于是,两人一边喝一边聊,直到深夜才?各自回房入睡。
第二日,周自衡简单安排了一下家里的事情,便带着?薛大?骑马去?了东山渡,见到了孙思邈与刘神威,这?才?有了之?前的对话。
周自衡没?想?到他?们的麻沸散居然研制成功了,十分惊喜:“当真?进行?到什么程度了?”
孙思邈抚须,显然也是有些?得意的:“试验过几次,不能算是完全成功,待到再改进一下再说。”
问题在于深眠的程度还不够,而且时?间长短与剂量之?间的联系也还没?有完全掌控。孙思邈与刘神威都觉得需要继续研究下去?才?行?,现在这?东西还拿不出手。
但即便如此,周自衡依然很震撼:“这?才?多?久的时?间啊?而且就您二位参与,简直太厉害了!”
这?就是药王的实力吗?
孙思邈刚才?有点小得意,现在被他?一夸反倒觉得不好意思了,矜持的笑了笑,恢复了云淡风轻的高人风范。
周自衡想?起一事,连忙道:“道长,那玻璃工匠我已经带到江宁县了!他?会制造那种纯净无?色的透明玻璃,到时?候咱们就可?以把工坊用起来了!”
孙思邈十分高兴:“那咱们现在就去?玻璃工坊看看?”
看他?的神情简直迫不及待了,恨不得今天就能烧出玻璃来。
周自衡忙道:“再过一两日,今日我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处理。”
孙思邈有些?失望,但也知道他?这?几日肯定事情多?,便叮嘱他?:“那你可?要记得。”
“一定一定。”
辞别了孙思邈与刘神威,周自衡又去?了酿酒作坊与手工皂作坊,见了王一方和赵阿眉。先是肯定和赞赏了他?们这?段时?间的付出与成果,然后听了他?们的工作汇报。
王一方的比较简单,他?手上现在其?实也就一个酿酒作坊,就往城里卖卖酒,迫不及待的想?要周自衡扩大?产能,将寒玉浆能卖到更远的地方去?。
“没?问题!”周自衡爽快的答应下来,“现在去?收些?存粮吧,扩大?产能。待我有空再来多?酿几个口味。到时?候你再与康家和陆家联系。”
他?现在忙死了,不可?能自己再花心思在这?个上面,索性就和手工皂一样,找康有德以及陆存中来替自己卖好了,反正大?家也合作习惯了,算是知根知底。
没?想?到王一方急了:“郎君!咱们完全也可?以组建一支商队跑跑蜀地嘛!”
西北是康家的地盘,而江南人不喜烈酒,陆家估计会沿着?海运贩去?朝鲜新罗一带,或者是西南的那些?夷族那儿。这?些?都是需要大?资金和渠道的。但往楚地、蜀地一带,他?们可?以自己做啊!
组建商队而已嘛。
周自衡听了他?的话,在桌上敲了敲,看向他?道:“你想?要自己做?你觉得你能组建起这?样一支商队?”
王一方思考片刻,咬咬牙:“小的觉得可?以!只要郎君信任小的,小的一定能把那两个地方给吃下来!”
周自衡一拍手,欣然同意:“行?,那我就交给你去?做!要钱或者是要人,你尽管提。中途的事情我也不插手,我只要看到最后的结果!”
王一方脸上露出笑容,大?声应下:“是!”
周自衡心想?有自己的商队的确是方便很多?,而且利润也更大?。这?一段时?间看下来,王一方不错的,有主观能动性,也有野心,而且办事还老道。他?愿意给他?这?样一个机会。
至于另一边,赵阿眉的手工皂作坊却是完全不同的景象。
在年后,她已经对作坊里的所有人宣布了徐清麦的决定,而陆家的作坊已经在动工了。他?们也没?有麻烦的另选他?址,就在周家的园子附近挑了一块地方,两家挨着?。陆五郎的原话是,既然这?边什么条件都成熟了,那就别再换了。
当然,根据李崇义的线报,其?实是陆五郎怕建在姑苏会遭到陆家其?他?几房的觊觎
总之?,东山渡的人对此表示非常开?心。
“镇上的雇工基本都选择了去?陆家的作坊。”赵阿眉道,“还有之?前几位签的死契的工人,有三?位愿意去?,现在只有齐玉留下。”
所以现在手工作坊等于是解散了,只剩下赵阿眉、齐玉还有田阿婆。田阿婆的丈夫就是当时?的门房,在水匪攻进来的那一晚死在了这?里。
赵阿眉补充了一下:“还有之?前县城里善堂的几个孩子,阿莞和另外几个小孩。他?们说如果娘子与郎君还愿意要她们,那他?们希望能够继续留在园子里干活。”
“当时?,四?娘是希望你们几个能够去?长安的。”周自衡沉吟了一下,问道,“你们自己的意愿如何?如果去?了长安,那边的护理培训班的确是个机会,如果考上了,能够进入到太医院的悲田院中去?,说不定以后还能进入太医院。”
等于能混个大?唐医学系统的编制。
赵阿眉挠挠了头:“齐玉和阿莞没?意见,但我的话,其?实我还是更愿意当管事。”
她对医学并没?有太大?兴趣。而且几个人都觉得现在郎君这?边的酿酒坊和玻璃作坊重新开?起来,肯定需要一些?老人来帮忙,所以她们想?要先留在江南帮帮忙。
周自衡一愣,笑了起来:“也行?,你们现在过去?估计也赶不上第一波了,那不如再从长计议。”
有老人参与肯定会更好。而且玻璃作坊的一些?精细活也需要她们这?样心灵手巧的女工。
周自衡将玻璃工匠安置在了园子里,经过了几个月的突击培训,那西域匠人已经能讲一些?简单的官话。他?便将其?交给了王一方和孙思邈,看后者已经迫不及待要拉他?去?讨论试验了。
处理完东山渡这?边的事情,又在家中休息了一日,周自衡就要恢复到正儿八经上班的日子了。
他?现在是司农寺丞,按理来说应该待在长安的,历来并没?有司农寺丞在地方办公的先例,所以也就没?有相应的官署。吏部曾经问过他?要将官署设在哪儿,周自衡便选了江宁县的润州屯。
这?里他?熟悉,也更方便。
吏部自无?不允。
现在的润州屯与之?前相比,已经焕然一新。原本的屯副朱十安在他?兄长朱九龄死后,过了没?多?久便被赵卓揪了个错,从屯副的位置上赶了下去?,朱十安也没?有再出仕,据说已经回到了姑苏的本家。而跟着?他?的陈琰,知道大?势已去?,花了重金,又嫁了自己的一个女儿,攀上了其?他?路子,转到越州那边的一个小县去?当了县丞。
现在的润州屯,屯副是杨思鲁。屯正赵卓高升后,原本司农寺应该是要指派一位新的屯正过去?的,但想?到周自衡后续要在润州屯待着?,便索性让它空置了。
所以现在的润州屯,等于全在周自衡的掌握之?中,很方便他?行?事。
周自衡一大?早用了早膳,慢悠悠的骑着?马到了屯署。
他?一进门,就被眼尖的小吏与几位掌固看到了:
“周寺丞!”
“周寺丞!”
大?家纷纷与他?见礼,脸上的神情十分激动。
这?位周寺丞可?是传奇人物,在屯里前面一年无?人问津,但忽然就一飞冲天。如果说原本的那些?老资格的掌固们对他?还不以为然,但自从甲字屯收了粮之?后,大?家对他?便只有佩服的。
大?家都觉得他?这?个寺丞的位置是实至名归!
周自衡还见到了齐武。他?这?才?想?起来,这?个憨厚的汉子也拿到了自己该得的封赏,从屯户摇身一变,成为了润州城的一名掌固,还得到了一大?笔赏赐。
齐武看到他?之?后异常的激动,噗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要给他?磕头:“小的要多?谢周寺丞!若不是周寺丞,小的,小的”
他?的语气哽咽,说不下去?了。
若不是周寺丞,恐怕他?还在过着?屯户的日子,每日担心着?今年的存粮够不够吃,明年怎么办,孩子生病了怎么办,麻木地过完自己这?一生。可?现在,他?当上了吏目,还拿到了想?都不敢想?的钱财,这?是以前连想?都不敢想?的生活!
周自衡连忙扶他?起来:“你现在的一切是你用智慧换来的,你要多?谢你自己才?对。”
是齐武在种地的时?候还能调动自己的脑子来想?着?如何改进农具,他?该得的。周自衡觉得自己不过是在后面推动了一下罢了,担不起他?这?样的重谢。
看到齐武开?心离开?的身影,杨思鲁认真的对周自衡道:“若不是寺丞,即使齐武做出了完整的曲辕犁,恐怕也不会有现在的一切,所以他?的确应该多?谢你。”
周自衡淡淡一笑。
可?能只有徐清麦能理解他?的这?一份诚惶诚恐了。
不过现在这?样也挺好。历史上发明曲辕犁的农人没?有留下姓名,也没?有得到封赏,如今齐武的经历似乎是弥补了历史上的一个小遗憾,这?让他?觉得十分安慰。
他?抬脚往里走去?,一边走一边对杨思鲁道:
“安排一下,下午就去?甲字屯看看。春耕马上就要开?始了,今年的事情比去?年可?要多?多?了。”
“是。”
“等从屯里回来,咱们再来看看第一季度的计划有没?有什么需要调整的。”
“是。”
“还有林十五,这?少年郎不错,也把他?给调过来在屯里做个小吏吧,现在会识字又会种田的人正是我们急需的。”
“明白。”
杨思鲁提醒他?:“寺丞,晚上还要去?都督府赴宴。”
周自衡停住了脚步,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额角,嘟囔道:“知道了,知道了,那咱们早点回。”
哎,等忍过去?这?段时?间就好了。
就在周自衡头疼来请自己赴宴的帖子实在太多?而时?间不够的时?候,远在长安的徐清麦也收到了一堆拜帖和邀约。一些?是之?前就认识的,朝堂上也见过的,一些?人她根本都不认识。
她的神色惊恐:“你不会说这?些?全部都是给我的吧?”
薛嫂子在一旁含笑的点了点头:“是的,都是给娘子您的,而且都是这?两天里收到的。”
徐清麦的脸直接垮了下来:“”
之?前周自衡在的时?候她还挺愿意去?一些?筵席上玩一玩,反正有他?在前面挡着?她只需要负责吃就行?了,但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在了,社恐属性就开?始冒出头了。
她看了看这?些?拜帖,从里面挑选出来几份:“这?几个是必去?的,其?余的都先给我推了罢。”
“是。”薛嫂子看到她皱成一团的表情,忍不住笑了起来:“娘子,您是不知道现在您的名气,可?是传遍了整个长安城。”
就连她这?种平日只是偶尔会出去?一两趟而且还从不在外面停留太长时?间的人都能听到街头巷尾对“神医徐四?娘”的讨论。
在一旁逗着?周天涯玩的阿软也点头:“到处都在说娘子呢。我看啊,娘子的名气过不了多?久就要传到”
徐清麦本来还好奇外面都把自己给传成了什么样子,但想?起之?前在江南的那次,只差没?把她传成是观音坐下童子了,便乖乖地住嘴都不打算问了。不过,想?到系统对于名气度的认定,她对现在这?样的场面还是感到挺开?心的。
她看向阿软:“你的字认识多?少了?”
阿软嘿嘿一笑,挺起胸膛,有些?小骄傲:“有五百多?个了。”
徐清麦这?段时?间忙,都没?过问她的学业,闻言惊诧道:“那还不错啊!应该能通得过初试了。”
再过两天就是太医院护理培训班的考试了,这?个结束后,紧接下来就是太医院的招生考试。
阿软之?前说要考虑——她懵懂地知道娘子是为了自己好,但是又对未知的未来感到恐惧,真的是考虑了很久又在薛嫂子等人的劝导下才?决定去?报考那个什么护理培训班。
也是因?为徐清麦说了一句:“手术室护士的重任,我交给你才?放心。”
阿软她了解,最重要的特质是忠心耿耿,而且任何事情执行?起来从来不打折扣。徐清麦觉得悲田院手术室需要有这?么一个护士看着?。
当她终于决定下来后,徐清麦便将她的卖身契还给了她,还去?衙门里做了见证。阿软现在是自由人的身份。
阿软为难又不舍地看着?周天涯:“我离开?后,谁再来陪小娘子玩啊?”
薛嫂子便建议:“还是去?找几个年岁小一些?的小姑娘吧?小娘子喜欢和姐姐们一起玩耍。”
“好,先这?样吧,你去?找人,找到后带过来我看一下。”徐清麦颔首,“待再过两三?年,她也可?以去?上学了。”
到时?候可?以建个小小的女学,从幼儿园开?始,把周天涯给扔进去?。
周天涯正开?心的玩着?自己的玩具,看到母亲看着?自己,便对她露出来了大?大?的笑容,全然不知自己母亲心中正在转着?什么样的算盘
过了两日,太医院的招生季便拉开?了序幕。
打头阵的便是护理培训班的考试。
第137章 第 137 章
和徐清麦逐渐传播的名气一样, 太医院即将进行的几场招考同样也成了城中热事。甚至因为前者,后者的讨论度变得更高?了。
然后, 在这两场招考中,百姓们对于护理培训班的招考还要?更加感兴趣——
“你以为太医院的学生那?么好考呢?你识字吗?”
有少年人表示自己认识那?么一点字。
“也没用!你就认识那?么几个字,可?是它满打满算就招两百人,天底下那?么多的杏林中人来报考,最近西市的客栈都?住了不少,人家?肯定?是择优录取。能轮到你吗?”
这样一分析下来,除了一些意志坚定?的,那?些原本?只是想要?去凑个热闹的人都?退缩了。
这时候,他?们看到了城门口和各大里坊门口贴着的关于护理培训班的告示。
“这个好啊,这个根本?都?不要?求会识字!”
有人嗤笑一声:“你刚才倒是竖起耳朵来听听呢, 人家?大部分招收的是女人!把你□□那?个玩意儿割了, 或许你还能有点机会。”
围观的人都?哄堂大笑。
那?人面红耳赤, 这时候宣讲的吏卒这才笑嘻嘻道?:“人家?太医院要?求的就是15岁到35岁之间?的女子,五十?个人, 招收四十?个女子, 十?个男子。你呀,是没这个机会咯。”
那?人往地上啐了一口, 怒道?:“凭什么要?这么多女子!难不成咱们这些男子还不如女子能干活不成?还是女子金贵些?”
他?却不知道?, 如果不是考虑到现在的男女有别,以及一些男病患需要?特殊照看,恐怕徐清麦会提议太医院全部招收成女子。
“护理培训班,”吏卒拿小竹棍敲了敲这几个字, “什么叫护理?那?就是照顾人的活计, 你敢说?你能比娘子们做得好?”
旁边围观的人点头赞同:“那?的确是,照顾病患的话还得是娘子才好。”
就连刚刚嚷嚷着的人也没有了话说?。
这时, 人群中一个穿着荆钗布裙的小娘子钻出?了人群,朝着里坊深处跑去。
一个大的聚居型的里坊,能够住上上万户。挨着主街的大多都?是殷实人家?,占地都?比较大,还有一些是客栈酒肆之类。越往里走,居住条件越差,可?能还会有几户人挤在一家?院子里的情形。
小娘子名叫郭敏君,就住在这样一间?和另一户共享的小杂院里。一走进去,地面上全都?是污水还有鸡鸭的粪便。她生气地拧起眉,肯定?又是隔壁那?户人家?没有好好的打扫!而且那?鸭子还将她种在墙根下刚发芽的菜给啄了!
若是放在往常,她必要?好好的找上去理论一番,但今日她却急着去分享自己刚得到的消息。
“阿婆,阿婆!”她开心的掀开门上的帘子。
在昏暗的室内,一位老妪正在绣花。
“阿婆,你又在室内绣花!”郭敏君生气地喊起来,“都?说?了多少遍了,对眼睛不好。是不是隔壁看你在院子里绣花,又说?什么闲话了?”
隔壁的妇人,每次看到阿婆在外面绣花都?要?阴阳怪气几句,还会故意发出?很大的声音来打扰阿婆。郭敏君转身就想要?冲出?去和隔壁对骂,然后被?阿婆给叫住了。
“你去找她干什么?平白受一肚子气。”
那?家?人在院子里作威作福,不就是仗着他?们家?人多,而自己这边只有一个老太婆和一个刚及笄的小娘子吗?
阿婆转移话题:“你刚才是想说?什么?”
郭敏君想起来,立刻兴奋地对阿婆道?:“我刚看到了太医院招的告示”
她将此事详细对阿婆说?来,觉得自己也可?以去报考一下,说?不定?就考上了呢,那?到时候只需要?学习半年就能成为悲田院的一名护士,不仅包吃住而且还有俸禄可?拿。
这可?以说?是一门极好的出?路了。
阿婆听了后眼睛也亮了:“能学一门技艺倒是好事,日后怎么都?能靠这个吃饭。就是,这太医院听上去很难考啊”
郭敏君其实也担心这个,但是在阿婆面前她不能露怯,便自信地道?:“阿婆放心,我肯定?能行。”
这时候,就听得门口忽然响起一个阴阳怪气的女声:“哟,还想着要?考太医院呢?你还真敢想!那?么多知书达理的小娘子,轮得到你个大字不识的丫头片子?我劝你啊,还是早日找个好人家?嫁了,免得到时候岁数一大,想嫁还嫁不出?去了!”
郭敏君一看,正是惹人嫌的邻居大婶,她冷下一张脸来:“这是哪来的狗在门口吠?吵得我和阿婆都?不能说?话了。”
说?完就直接把门给甩上了,气得那邻居大娘双手叉腰在门外骂了好久。
她心里恨恨地想,小贱人想得还挺美,等到时候落榜就老实了。她也及笄了,到时候正好嫁给自己那?傻儿子,兵不血刃就可?以把这屋子给拿过来,多好。再把这老虔婆往乱葬岗上一扔,这世上就没有比这更完美的事情了。
哎,邻居大婶惋惜的叹了口气。
要?不是想着这么多邻居都?在看着,这对祖孙还有个家里相熟的衙役时常会过来看看,她早就让自己儿子霸王硬上弓了。生米煮成熟饭,还怕这小贱人作妖不成。
她骂够了,终于觉得口干,回?屋喝水去了。
在房内的郭敏君被?阿婆紧紧的抱着,生怕她冲出?去和人家?吵起来。对方人多势众,万一惹急了麻烦的还是她们自己。唯有忍耐。
但是忍耐能忍耐到什么时候,其实郭阿婆内心也很茫然。
郭敏君的脸上留下耻辱的泪来,阿婆用枯枝一样的手给她擦干净,低声道?:“别哭,我家?小敏君哭了就不好看了。你去考那?个试!若是真考上了,也是一条路子。”
郭敏君咬着嘴唇,狠狠地点了点头
太医院将近一半的人都?在忙着准备这两场考试,这可?以说?是太医院的年度大事。
这几天他?们几乎将所有的杂役都?派到了里坊门口,按照徐清麦的提议,设了个台子,然后对有意向?前来报名护理培训班的百姓们进行登记。
巢明与其他?的太医丞太医监们一开始对此十?分不解:“不过是招五十?个护士,有何难的?去掖庭抽调五十?个宫女来不就行了?”
徐清麦知道?他?说?的其实是女奴。掖庭里面许多犯官女眷,有一些年纪还很小,她们日后会被?留在宫里当宫女或者是送去教坊司当舞伎等等。
对于巢明来说?,直接去找奴仆来做这件事不是简单多了?他?们的身契还都?握在太医院手里,更好管理。
徐清麦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
之前在院内集议的时候,巢明把这件事交给她全权办理。她现在总不能说?因为自己没有掖庭和专属奴仆这个概念,在一开始的时候根本?就没想起这一茬来吧?而且她这段时间?都?要?照看平阳长?公主,下面办事的杂役们也没问,待到想起来的时候告示已经贴出?去了。
“这次先从百姓中找吧,待以后可?以从掖庭中抽调。”她清了清喉咙,一本?正经的道?,“悲田院本?就是朝廷和陛下的惠民之举,我是觉得需要?和百姓们建立更多的连接。悲田院如今尚在建造,百姓们还不知道?具体的情况,正好就可?以借由?护理培训班招考一事多多向?民间?宣传宣传,也彰显了陛下与朝廷的仁爱之心。”
她入朝这么久,学会了一招。那?就是当不知道?该作何解释的时候,那?就以陛下和朝廷为借口,上点价值,大多数情况下都?能堵住其他?人的嘴。
果真,听徐清麦这样讲,其他?人都?不说?话了。
甚至,这番话传到朝堂上,还让李世民赞许了两句。
于是,对民间?招收护士一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几位太医监私底下讨论的时候都?忍不住感慨于现在徐清麦在太医院的威信简直如日中天:“连太医令都?要?避其锋芒!可?偏偏太医令还对其倚重得很。”
其中一位脑子一动:“太医丞不是现在还空了一个位置出?来吗?不会是”
另外两人面面相觑:“应该不至于吧?她才来太医院多久?!”
一人笑道?:“行了行了,咱们揣测什么呢?就算是她当了太医丞,冲她能成功的将一个人脑子打开又缝回?去这一手本?事,我也服她!”
“那?倒是,厉害是真厉害。”
大家?都?是学医的,都?明白徐清麦这一场开颅手术的含金量。可?以说?,之前太医院还有人对徐清麦挺不服气的,就像是离开的徐英一样,觉得外科术不过就是屠夫之术,但从这场开颅手术后,却没人这样觉得了。
所有人提到徐清麦,只有一个字:服!
有人好奇的问:“平阳长?公主恢复如何了?”
“还在宫中休养,不过据说?再过几日就可?以出?宫了,想来是没什么大碍了。”
此时,正在给平阳做术后检查的徐清麦听到了系统“叮”的一声,然后亲切的无机质声在脑内响起。
“检测到宿主成功抢救病人一例,奖励积分200分,检测到宿主成功进行第一例神经外科手术,额外奖励积分300分。请宿主再接再励。”
好家?伙,这次居然拿到了五百个积分!
想到系统的抠,再看看这五百分,徐清麦简直要?感动得痛哭流涕了。
“怎么了?可?有大碍?”见她忽然停了下来,守在一旁的柴绍和柴哲威都?目光炯炯的看向?她,就连平阳长?公主都?忍不住微微回?头。
徐清麦忙道?:“公主并无大碍,诸位放心。”
平阳除了术后昏迷了一天又高?烧了一场之外,并没有出?现其他?危险的并发症,在徐清麦给她用了电解质和大量抗菌消炎的药物后,她的生命体征基本?平稳了下来,而且因为切除得很干净也没有碰触到任何其余脑部组织以及血管,在术后前三天里都?没有脑出?血——这曾经是徐清麦预想中最糟糕的情况。
不过,后来平阳出?现了轻微脑水肿的情况,好在徐清麦对此也早有预案,术前早就在系统里兑换了脱水的药物,最终很迅速的控制了下来。
就这样,有惊无险的挺过了为期一周的危险期。
“可?是,我现在还是无法动弹”平阳想要?抬起自己的腿,但并没有成功。
徐清麦笑了:“殿下,没那?么容易的。您还需要?长?时间?的专业复健,才能恢复你的运动能力。这可?能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有可?能半年,甚至有可?能一年或者更长?。”
受损的脑部运动区域需要?时间?来重建功能。
“原来如此。”平阳呼出?一口气,但很快又恢复了信心:“不就是复健吗?来吧!”
再怎么也不会比之前全然不知道?自己患了什么病要?来得可?怕。
柴哲威问徐清麦,眼里满是期待:“那?阿娘什么时候能够回?家??”
“再过七天吧。”徐清麦谨慎地道?,“这七天里如果没有其他?情况的话,公主就可?以出?宫回?府了。不过复健要?等到脑部伤口全部愈合之后才能开始做。”
柴绍认同极了:“还是要?多休养一段时间?。”
他?恨不得平阳在宫中多住一段时间?,等到完全康复后再回?去。要?不就把徐太医给请到公主府去住一段时间?不过,想也知道?不可?能。
平阳揉了揉自己儿子的头,脸上泛起笑容:“快了快了,都?别急。”
从归真院出?来后,徐清麦又被?叫到了丽政殿,对着关心平阳病情的帝后又讲了一遍她的目前情况。
“徐卿辛苦了!”李世民感动的对徐清麦道?,这些日子徐清麦的劳累与付出?他?是看在眼里的,正准备要?好好的赏赐她。他?也有些激动:“待到三姐好了后,朕一定?要?与她一起去骑马射箭!”
长?孙皇后却是有事要?找徐清麦,她开口道?:“自从三姐的手术成功后,就有不少人求到我的面前”
原来,这几日却是有好几位的世家?夫人与国公夫人请求皇后让徐太医去家?中看诊,而这些人家?中,都?有瘫痪的家?人,或是天生或是曾经在战场上受过伤。
徐清麦吓了一跳,忙道?:“陛下,皇后,这开颅术怕是很长?一段时间?都?做不了的。”
“这又是为何?”
当然不能说?积分不够。
徐清麦苦着脸:“陛下也看到了,我给长?公主动手术的时候,很多东西都?是先师遗留下来的,但用完了就是用完了。”
李世民挑起眉,想起自己曾经在徐清麦手里见过的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便问道?:“不能造出?新的吗?”
“有些可?以,比如手术线还有一些器械,微臣已经是使用自造的了。”徐清麦老实回?答,“但还有一些药物和工具,却是大唐现在还造不出?来的。”
李世民生出?些兴趣:“拿来让朕瞧瞧。”
徐清麦还能说?什么呢?只能乖乖地把东西给交出?去了。不过她事先早就隐隐的想过这一出?,也早就打定?了主意要?交什么出?去——她从自己的药箱里拿出?一套用过后废弃的脑部引流管,以及那?个给平阳长?公主开颅的手摇钻呈给了一旁侍立着的太监。
李世民拿起那?两样东西饶有兴致的看了又看。
之前只觉得自己从未见过,但真正拿在手里把玩的时候才惊觉这两样东西的神奇之处:这管子竟然是软的,还是透明的,而且非常的韧,以他?可?以轻松拉开一石弓的力道?竟然没把这小小的管子给拉断。
李世民试了两次,那?管子只是略微有些变形。
他?无奈放下,又拿起了旁边的手摇钻,立刻被?它精巧的设计给吸引到了,眼中闪过惊艳之色:“这是精铁?”
精铁就是后世的钢。
徐清麦颔首:“是精铁,也叫钢,铁百炼而成钢。”
李世民眯起眼,想起一事,看向?她:“朕记得你所用的刀似乎也很锋利?”
徐清麦一愣,立刻将自己用的一次性手术刀片递了过去:“陛下请看,这也是先师所赠,的确是锋利。”
李世民惊异地看向?手中刀片,小小的极为精致,而且这种精致与他?之前所看那?些镶嵌了宝石的刀具的精致完全不同,它的精致更体现在它小小的却浑然天成的造型与线条感上面,其实就是来自于后世工业化之美。
薄薄一片但是却散发着凛冽的光芒,雪白的刀刃让人看着心中发毛。
“好刀!”李世民忍不住喝彩道?,将它翻来覆去的看,然后问:“这也是精钢?”
徐清麦颔首:“不锈精钢。”
“不锈精钢”李世民喃喃道?,“世间?竟然有不锈之精钢?”
徐清麦已经忘记了不锈钢的原理,是往金属里添加里了铬还是什么来着?于是她选择了沉默。
“大唐的确是造不出?来。”李世民长?叹一声。
大唐所锻造的陌刀,他?原本?以为已经是举世无双,但看了看手摇钻所用的银□□钢,他?这样对武器熟悉的人立刻便能得出?判断,还是有所不及。
而且这样的精钢只是用来做一个手术用的小器械,那?他?们的军队会是什么样子?
不敢想,不敢想。
李世民的表情里充满了迷茫,“徐卿,那?大秦国果真如此如此繁华昌明?”
徐清麦垂下眼睛:“陛下,大秦国的确是繁华昌明,但这些东西却不是他?们造的。微臣也不知先师是从哪里拿来的,或许是某个以人力也到不了的未知之地也有可?能。”
比起把什么都?推给东罗马,她宁愿造出?一个“未知之地”来。
李世民仔细琢磨了一下她的这句话,悚然一惊。
他?微微的眯起来眼睛:“人力所到不了的未知之地吗”
是啊,以徐清麦所透露出?来的一二,她的那?位老师绝非常人,还异常神秘。说?不得就是来自于什么仙家?的未知之地,或者是曾经在未知之地有过什么奇遇
李世民拿着那?手摇钻,开始了浮想联翩。
徐清麦无奈的低头,可?不敢看他?,心里一直在盘旋着一个想法:欺君之罪判几年呐?
然后她听得李世民问:“那?徐卿可?知,那?未知之地上生活的人,可?否会长?生不老?”
徐清麦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怎么是个皇帝都?对长?生不老有执念是吗?
她不得不抬起头来,正色道?:“陛下,微臣虽没问过先师这个话题,但从他?的只言片语里微臣也能猜到,这世间?断然没有什么长?生不老的秘方。而且微臣亲自料理过先师的后事,也不见什么一吃就能百病消除的灵丹妙药。所以,陛下,您可?千万不能信那?些方士所言!”
长?孙也在一旁点头,温言劝道?:“是啊,陛下,不能乱服药。”
现在的李世民年轻力壮,虽然对长?生有那?么一点点的憧憬,却不会将它当成是心中渴望,听了两人的劝诫,爽朗笑开:“朕明白,无需忧心。
“昔日秦皇汉武皆求仙问药,浪费大量财力物力,朕必然不会步其后尘。”
徐清麦刚刚自己提到方士,此时心中一动:“陛下,方士们却并非一无是处。微臣听先师说?,在他?来的地方,有一门学科叫做化学,研究世间?万物的变化,便是从炼金术炼丹术发展而来。
“像这管子便是通过化学而得来。”她看向?放在一侧的软管,“传闻在婆罗洲一带有一种树,叫做橡胶树,它的汁液如乳白色,方士们用加热煮沸等等方法来研究它,最终就得到了这种材质,叫橡胶。”
她又看向?那?手摇钻:“炼得这种精钢的方法,同样是方士,他?们叫化学家?经过不断地试验和研究得来。”
李世民与长?孙皇后听得很入迷。
偷偷溜来的李承乾也听得很入迷,此时忍不住插嘴道?:“似乎那?未知之地与西方,对于各种技艺非常看重?”
之前他?听周自衡上课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
“太子殿下。”徐清麦没法在这个场合从头给他?们开始讲海洋文明与农耕文明两种不同模式下形成的不同思维,她只能含糊的道?,“的确是如此。未知之地的确是十?分重视匠人和其他?不同的学科,比如算术、化学、医学等等。他?们有专门的学校来教授这些,其中的佼佼者也很受尊敬。”
李世民似乎是在思考什么,手指不停地在那?柄手摇钻上摩挲,似乎是随口问她:“徐卿觉得,大唐应当效仿之?”
徐清麦头皮发麻,她对上李世民带有深意的眼眸,立刻又恭顺地垂下头去,心中叫苦。
放过她吧,她只想要?好好的搞点医学,可?不想又在朝中掀起一场涉及到主流思潮的大辩论
第138章 第 138 章
平心而论, 每一个接受过现代教育的人,都能对“古代人为什?么不重视科学技术”这个议题义愤填膺的长篇大论一番。徐清麦也不例外?。
她能吐槽三天三夜!
但她现在已经不是清澈的大学生了, 她在真?实的古代已经生活了很长的时间。知道与?这个问题纠缠在一起的其实是“士农工商”的等级观,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阶级观,还?有儒道释三家?的争锋、不事?生产却占据了绝大部?分生产资料的士族对平民的防范
但凡她今日说出“工匠”“方士”等等同?样可以如同?学士们一般让人尊敬,甚至可以更快的改变历史和促进人类文明的发展,我们应该放开教育普及教育云云,明日她就将成为众矢之的。
因此,听了李世民的问话?,徐清麦立刻道:“请陛下明鉴,未知之地和东罗马,微臣也没有实地去过, 只是从先师的口中听过一二而已, 并不能由此就轻易做出判断。”
此时她无比想?念远在江南的周自衡, 这家?伙可比她能扯多了。
好在,李世民也没有继续逼问。
他把玩着那?柄小小的手术刀, 收回?了自己的眼神, 淡淡道:“朕明白了。”
徐清麦一头雾水,不知道他到?底明白什?么了, 他的明白和自己的明白是一回?事?吗?不过她也不敢问出来, 只能憋着,差点把自己憋出内伤。
“行了,你先下去吧。”李世民挥挥手,“这段时间你也累了, 等忙完太医院招考, 允你三天假,好好在家?休息休息。”
徐清麦感激涕零:“多谢陛下。”
不说别的, 自家?这位顶层BOSS在体恤下属这一条上是没得说的。
长孙皇后在旁边捂嘴轻笑。
徐清麦趁机告退,到?了殿外?,她这才悄然的呼出一口气。这种御前对答真?是太耗费心神了,损伤脑细胞。好在这件事?的妙处在于,不管李世民信不信,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他若是信了有未知之地,到?时候派人去寻找,自己再提供一点地图,说不定还?能发现个新大陆什?么的。
他若是不信,觉得就是东罗马所为,那?也能往西拓展一下丝绸之路。
他若是能开始重视工匠和其他的学科,仿效起西方的做法,那?更好。不求能够立刻就颠覆大家?的认知,只要一点一点的在发生改变,日积月累下来,历史或许就能有所不同?。
反正李世民与?他的臣子们,总不至于和后世的末世皇朝一样,明明睁眼看到?了世界,看到?了那?些先进的东西却因为担心阻碍自己的统治而选择闭关锁国。
在开放和包容这一点上,徐清麦对大唐有着强大的信心。
等等自己好像遗漏了什?么?
啊!她的一次性刀片和手摇钻!徐清麦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要回?来那?几样东西。算了算了,她摇摇头,也不好意思回?去要了。
丽正殿内。
待她走后,李世民将手中的手摇钻和一次性刀片还?有引流管交给身边的总管太监:“将这几样给将作监送过去,让他们试试看能不能做出一样的来。”
想?了想?,他又吩咐了一句:“让冯盎在岭南一带找找有没有橡胶树,若是没有,便遣人去婆罗洲看看。”
冯盎是如今岭南道的刺史。
总管太监领命而去。
李承乾刚刚来,没玩成那?几样东西,此时眼巴巴地问自家?父皇:“父皇,那?几样物件果真?如此奇妙?”
“乍一看并不出奇,但细看之下的确是精妙。”李世民赞不绝口,“尤其是那?精钢,无比坚硬,可偏偏还?小巧得很,关节还?能活动。能够制成这等物件的地方,必然是极繁华之地。”
而且看徐清麦的意思,这等物件在那?个地方并算不得什?么珍宝,反倒是很常见?的东西。
这就不由得他不细思极恐了。
李承乾兴奋道:“父皇,咱们何不派船队,去那?汪洋大海里找找那?未知之地?”
李世民看向他,叹了口气:“朝廷现在国库空虚,可不能这样肆意乱来。等再过些年,倒是可以考虑。不过,我看你啊,得要收收心了。你看看青雀,这段时间就很用功。来,父皇来检查一下你的功课”
李承乾低低“哦”了一声,危机感袭来,老老实实的跟着李世民去了御书房。
长孙皇后在身后扶着腰,笑着摇了摇头。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想?着这里面不知道是位小皇子还是位小公主。不管是什?么,只希望她能和前头这几个孩子一般这么听话才好
一个称得上是风和日丽的早上,太医院的护理培训班考试低调的开始了。
比起曾经有过的科举考试的繁琐,这一次的护理培训班考试十?分简单,既不用去尚书省报备,也没有动用到?礼部?的场地。太医院在宫城与?禁苑的交界处有一处炮制药材的园子,便直接把考试场地定在了这里。
“总共收到?了五百多份的符合资格的报考登记。”负责去各个里坊登记报考信息的医工对徐清麦道。
徐清麦有些惊讶:“还?挺多的。”
“原本?没那?么多的。”那?医工喜滋滋地道,“正好遇上您的开颅手术,来报名的人一下子就多了起来。”
徐清麦失笑:“那恐怕有很大一部?分都是来凑热闹的。”
“这一次是准备不充分。”那?医工道,“等到?很多人知道消息的时候都已经迟了。”
毕竟,有朝廷固定发饷,还?包吃住,这样的活计谁不想?要?他都没好意思提,这两天都还?有人偷偷找到?他将自家?女?眷的资料给塞进来。为此,他拿了不少好处。
徐清麦他们在后院忙着,而在园子的前面,郭敏君站在等待考试的人群中,一脸的忐忑,还?有着浓重的焦虑不安。
她本?来对自己还?算是有信心——她年轻、长得也不错,认识几个字,比起告示上写的要求来说算得上是不错了。但今日来到?这里,看了一圈同?样来报名的人,郭敏君的心却坠入了谷底。
她们的穿着看上去是那?样的得体,她们说起话?来是那?么的文雅,她甚至偶尔还?听到?有几个小娘子在讨论一些药材知识!郭敏君这才知道,原来很多来考试的都与?太医院的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她顿时对今天的考试失去了信心,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要让阿婆失望了
郭敏君想?起自己出门的时候邻居大婶那?丝毫不掩饰自己恶意的眼神,只觉得自己头晕眼花,一串串的星星在自己的眼前飞闪。
阿软本?来在旁边一脸好奇地张望,她第一次一个人来到?这样的场合,觉得很有意思。还?没看够呢就感觉自己身边的姑娘身体一软,就这样朝着地上倒了下去。
惊得她赶紧伸手扶住了她:“诶,诶,诶,小娘子你怎么了?”
园子里的这场喧闹很快就传到?了后院,徐清麦大步走了出来:“怎么了?”
然后就正好看到?阿软抱着一个虚弱非常的姑娘,一脸无助,周围还?有一群姑娘围着,在那?儿?七嘴八舌地问。阿软看到?她出来后就像是看到?了救星:
“娘子!她晕过去了。”
“散散,都往边上散散,让徐太医过去。”
人群中响起了一阵嘀咕声,无数道透露着崇拜、惊讶的视线停留在徐清麦身上。
徐清麦看那?小姑娘面黄肌瘦,并没有陷入到?昏迷只是看上去很虚弱,便蹲下去问了她几个问题,看她意识还?很清醒很快便反应过来她是发生了什?么。
“你是不是有的时候会觉得双眼发黑?甚至还?有些晕眩。”
郭敏君靠在阿软身上,怯怯地道:“的确会这样。徐太医,我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吗?”
“自然不是。”徐清麦从自己的袖袋里摸出一颗饴糖,“你只是有些低血糖,平时在身上多备一点糖,尤其是干活比较多的时候,然后准时准点吃饭就好了。”
郭敏君接过那?颗糖,低声地向她道谢。
口腔里的甜味向四肢蔓延,仿佛真?的给她带来了力气。
徐清麦有些怜惜,看这小姑娘就知道大概是平时摄入营养不够而导致的低血糖,而且看她身上的衣物已经被浆洗到?发白,想?必是家?境很一般。
“你就在这儿?好好的歇息一下吧。”徐清麦安慰了她一句,又将剩下的两颗饴糖塞给她之后就站起身想?要走,没想?到?被人扯住了裙角。
“徐太医”郭敏君急得快要哭出来,“我很快就会好了,还?能参加考试。”
所以,能不要把她丢下来吗?
徐清麦愣了一下然后才明白这小姑娘以为自己是说让她好好休息别参加待会儿?的考试了,失笑道:“你当然要参加考试,今日你能来到?这里就代表你拥有了参加考试的资格。好好干!”
郭敏君被她这么一鼓励,热泪盈眶,猛地点头。
待到?徐清麦离开后,旁边立刻爆发出了一阵讨论声。
“这位就是徐太医?给平阳长公主开颅的徐太医?佛祖在上,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年轻!”
“又年轻又厉害,简直是吾辈楷模。”
甚至有小娘子嫉妒地看向郭敏君:“她刚才对你好温柔,甚至还?给了你一颗糖!”
郭敏君:忽然觉得自己刚才的晕倒是好事?是怎么回?事??
一旁的阿软笑眯眯的安慰她:“别担心,你好好休息,到?时候考上了自然就能经常看到?徐太医了!”
阿软心里很是骄傲:我每天都能看到?娘子!而且,娘子对我可好了!
两刻钟后,有医工从院子里出来,旁边的杂役敲了一下锣,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那?医工双手负于身后,昂首道:“汝等安静!站在原地不要动弹,也不要聚在一起,每个人都找个位置,招生考试即刻开始!”
大家?依言,各自找位置站好,但眼里都闪过疑惑。
这要如何考?
心中想?法刚闪过,便见?一行太医院的杂役与?医工下到?了场中,开始站在她们面前,一个一个的检查。
郭敏君站在了原地,她刚又吃了一颗饴糖,现在胃里面暖和了一些,四肢也恢复了力气,只不过还?是有些紧张。她小声问阿软:“这就已经开始考试了吗?”
阿软轻轻点头:“应该就是,反正他们说什?么咱们就怎么做。”
很快,就有一位女?医工走到?了两人面前。
郭敏君一开始以为是检查仪容,她攥着自己衣摆上的补丁,有些羞愧,但依然抬起了头。
“手张开。”那?女?医工面无表情道。
郭敏君伸出自己的手去,女?医工握住它,将它仔仔细细的查看了一遍,指缝、指甲,甚至中途还?凑近她轻轻嗅了嗅自己的鼻子。
整个过程非常快,女?医工放开了她的手,也没说什?么就朝阿软走了过去。
“手张开”
不多会儿?,医工们就检查好了所有的人,回?到?了台阶上,几个人当场就拿了纸,将自己的结果汇总到?了纸上。
之前的那?位医工重重清了清嗓子,威严地环视一下四周,开口道:“下面我叫到?号牌的都出列,你们可以回?去了。”
“甲三、甲十?五、乙六、乙七”
他陆陆续续的喊了大概一百多人,听到?自己号牌的人都疑惑的出列,意思是她们就已经被淘汰了吗?人群中渐渐起了骚动,两边的杂役不得不又敲响了锣。
“安静!”
所有人都看向了台阶上。
有人忍不住大声问道:“还?请告知我等原因!”
他的话?得到?了很多附和:“对,就算是落榜了我等也想?要知道原因!”
那?医工不耐烦道:“在这儿?等着,我去问问徐太医。”
说完他转身就进了后院。
徐清麦沉吟一下后道:“这样吧,他们出去后集中起来,然后再向她们宣布原因。”
毕竟这样的原因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来也不是很好。
“是!”
场中,阿软悄悄地对身边的郭敏君道:“我大概猜到?了是什?么原因。”
郭敏君好奇道:“是什?么?”
她原本?以为是看容貌或者是衣着,但检查的过程中却又明显不是。
阿软伸出自己的手,这双手上有着一些茧子,指节突出,表示着她的出身。但是这双手洗得干干净净,近闻还?有点香皂的淡淡味道,而且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甲缝里没有任何污垢。
郭敏君也伸出了自己的,同?样如此。
她明白了过来,原来检查的是自身的卫生情况。
“娘太医院对这些很注重的。”阿软偷偷告诉她。尤其是娘子,对个人清洁问题简直称得上是苛刻,也是家?里的仆人们唯一觉得有压力的地方。
她也曾听过徐清麦给刘若贤等人上课,三番五次的强调了手术过程中的清洁。
事?实上,阿软在周府待久了,差点都忘记了其实外?面的人尤其是贫苦老百姓们其实对这些事?情根本?不关注,毕竟活着就已经很累了。
郭敏君恍然大悟,暗自庆幸还?好自己一直都很爱干净,甚至因为这件事?被邻居大婶嘲笑过她穷讲究。
台阶上的医工看着下面的人,单是这一关就刷下了将近一半的人。
他摇摇头,继续宣布第二关的题目:“跟我来。”
剩下的两百多人都鱼贯跟在他的身后,来到?了一处大厅。
这一关的考试内容是徐清麦定的,主要是为了考验一下她们的胆量。毕竟当护士,不能晕血而且要对各种伤口接受良好才行。所以她直接安排了一场清理疥疮的手术让他们围观。
太医院现在的诊治对象也包括了天牢的囚犯,从里面找出两个患了疥疮的并不难,这样简单的门诊类手术也正好让刘若贤与?莫惊春练一下手。
当然,出于人道主义精神以及为了自己两位学生着想?,徐清麦给两个犯人用了麻醉。
于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这些考生们便以十?人为一组,依次上前来观摩了一下由刘若贤与?莫惊春贡献的手术首秀。她们看到?了刀子割破皮肤,流淌出来的血液,看到?了流着脓甚至是长了蛆的伤口,看到?了翻飞的破破烂烂的皮肉
有人根本?没就没见?过这样的场面,直接晕倒了过去,立刻有医工过来将她扶到?了旁边,给她闻了一种嗅盐。但这也代表着她将无缘接下来的考试。
也有人面色雪白,忍不住跑到?旁边去吐得昏天暗地——这样的表现不至于直接淘汰,但分数会变低。
也有人虽然也觉得挺恶心,但依然坚持了下来,比如郭敏君和阿软。
她们俩,一个曾经在尸体遍野的战场上翻过亲人的尸首,一个曾经在人市上看过更加恶心也更加惨的各种伤口,都觉得这样的场面不过如此。
打分的事?情自有医工们去做,徐清麦更关注的是刘若贤和莫惊春的表现。
她给他们都打了八十?分,算得上是很可以的分数。
“别切那?么深,”她及时的提醒了莫惊春,“创口太大很容易出现并发症和感染,你下手还?需要更细致一点。”
莫惊春露出心虚而不失礼貌的笑容,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他还?是太紧张了。
刘若贤的表现不错,但是最后的缝针步骤出卖了她。
徐清麦:“别缝得那?么紧,到?时候周边皮肤供血不足就麻烦了。”
刘若贤捣蒜一样点头,深呼吸两次,下手的时候终于恢复了自己往日的节奏。
两人的处理过程比徐清麦要慢,切个疥疮切了两刻多钟,莫惊春负责的那?个犯人最后还?因为乙/醚过药效了醒了过来,不断的在哀嚎,又把考生们给吓了一大跳。
好在一切都有惊无险的结束了。
第二场考试又刷下了一半多人,原本?符合资格的五百多人到?了这里便只剩下一百出头了。而接下来,他们还?有其他的需要考核,比如识字,识字多的分数会高一些。
这里让郭敏君有些沮丧,她羡慕地看向阿软:“你认识好多字啊。不像我,就只会自己的名字。”
阿软心虚的笑了笑,安慰她:“你放心,之前两关你都表现得挺好的,到?时候分数从高到?底录用,你还?是很有胜算的。”
一直到?快午时才结束正常考试,太医院还?给他们留了饭食,虽然菜色一般但已经让郭敏君热泪盈眶了。
有肉!还?有蒸饼!
她偷偷地藏了一块蒸饼在自己的袖袋里,打算带回?去给阿婆尝一尝。刚放完,就看到?隔壁阿软看了过来,郭敏君胀红了脸,觉得有些难堪。
没想?到?,下一秒阿软就把自己的蒸饼从桌子下偷偷递了过来:“给你。”
郭敏君怔愣了一瞬,然后接了过来,讷讷道:“多谢。”
阿软奉上笑容一枚。
两个小姑娘经过这半日的相处,立刻成为了好友,离开的时候都有些舍不得。
阿软道:“七天后才会放榜。到?时候咱们一起去看榜。”
两人约好后才告别。
阿软朝她挥手,待到?看不见?之后才把自己的手臂放下来。她露出大大的笑容,她今天很开心。阿软心想?:“还?是娘子说得对,外?面的世界会更有趣一点。”
其实结果并不用等那?么多天,徐清麦带着医工们多花了半个时辰就已经把最终的结果统计出来了。只不过要等医学生们的考试结束后再一起放榜。
忙完这一切,她便带着刘若贤和莫惊春。
刚进太医院,就感觉旁人看自己的眼神都有些怪怪的,有的甚至有些愤愤不平。
徐清麦一头雾水:“怎么了?”
刘若贤眼睛一转:“我去打听一下。”
她很快就回?来了,然后鼓起了一张脸,像是生气的河豚:“老师,据说来了一位新来的太医丞!”
徐清麦立刻就明白过来,敢情这是在为自己不甘心呢。
她失笑道:“你们想?哪儿?去了?这太医丞的位置肯定不会是我的。”
她才来太医院多久啊,满打满算半年不到?。就算是在平阳这件事?上立下大功,估计也是累积着等后续晋升。而且太医丞这样的位置考虑的就不单单是医术了。
“不过,新来的太医丞到?底是谁?”徐清麦好奇问道。
刘若贤一僵:“我忘记问了。”
徐清麦和莫惊春都无语地看着她。
这时候就听得不远处传来笑声:“徐太医,好久不见?!”
徐清麦定睛看过去,一老一少走到?了她面前,竟然是熟人。
“姚大夫!”她惊喜极了。
来的人却是姚菩提与?他的徒弟高禹!
姚菩提是针科大家?,出身于吴兴姚氏,也是孙思邈的旧友。他们曾经在姑苏论道上与?徐清麦相谈甚欢,之后也经常有书信往来,交流最新的一些医术心得。
如今,姚菩提也算得上是徐清麦的一位忘年交了。
她瞪大眼睛,笑了起来:“您就是新来的太医丞呀?”
姚菩提微笑道:“正是老夫!没想?到?吧?”
徐清麦拍额:“真?是没想?到?,您怎么在信里也没说啊?”
“因为师父想?要给您一个惊喜。”他的徒弟高禹是个活泼的性子,从旁边冒了出来,然后恭敬地对徐清麦行礼:“小子见?过徐太医!”
徐清麦忙让他起来:“还?真?是个惊喜。”
“还?有一个惊喜。”高禹口快地道,然后看向姚菩提,得到?了师父允许后他这才笑嘻嘻对徐清麦等人道:“徐太医,师父这段时间已经研究出了一种针刺麻醉!”
徐清麦脱口而出:“什?么?针刺麻醉?!”
第139章 第 139 章
徐清麦在年后曾经收到过孙思邈的信, 表示他与刘神威已经研究出了麻沸散的配方,但是?效果还称不上?理想?, 需要继续优化。
没想?到现在姚菩提也告诉她?,自己研究出了针刺麻醉!
这算得上?是?双喜临门吗?
在太医院的时候大家都有自己的工作要忙,也不好?详谈。但巢明当日在自家给姚菩提举办了一个小型的接风宴,徐清麦自然受到了邀请。
她?带了自家做的几罐辣椒酱上?门当做礼物?,受到了热烈欢迎。
“这东西?好?,我就爱吃。”巢夫人是?蜀地?人士,之前尝试过辣椒酱后就惊为天人,又不好?意思主动问?徐清麦要,眼看着家里的都要见底了,没想?到徐清麦上?门又提来了。
她?假意推辞了两下, 实际嘴巴都合不拢了:“这多不好?意思, 老让你拿过来。”
徐清麦抿嘴一笑:“不是?什么值钱东西?, 您不嫌弃就行。”
江南送过来的那一批辣椒,一半做成了各种辣椒酱, 有油泼辣子、剁椒、蒜蓉辣椒, 另外一半晒干了又收集了一麻袋种子,打算等天气再暖和些便在城外的庄子种下来。
到时候, 就不缺辣椒吃了。
一行人坐定?, 话?题自然要聊到徐清麦的开颅术上?。
姚菩提痛心疾首:“早知如此,老夫就提前半个月出门来了,这样还能看到四娘的神技!”
“并?非什么神技,”徐清麦笑道, “不过之后要做开颅术恐怕也要等一段时间了。”
这么一说, 姚菩提就跟心痛了。
聊着聊着,话?题便转移到他的针刺麻醉上?来。
“其实老夫从江南回去后就有了这个想?法, ”姚菩提抚须道,“不过一开始只是?模糊的念头?,后来在给一位患者做针灸治疗的时候,刺入几个穴位后,他的右手忽然就失去了知觉”
从那一次开始,姚菩提真正?意识到或许针灸真的可以在手术上?发挥作用。
他说干就干,带着徒弟高禹一起研究起了针刺麻醉,找不到足够多愿意配合的患者时他们就自己来。终于在小范围内将针刺麻醉实验成功了。
“当然,像是?开腹这样的大手术我们并?没有实验,因为根本?找不到能做这样手术的人。”姚菩提看向徐清麦,“正?巧,这时候老夫收到了太医令的来信。”
信中邀请他来太医院担任太医丞一职。巢明知道他之前不喜太医院的一些行事作风,特意附上?了太医院的一些革新措施。姚菩提看了之后很喜欢,加上?他知道徐清麦也在这儿,于是?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答应了下来。
徐清麦惊讶地?挑起眉:“这还和我有关系呢?”
巢明大笑:“关系可大了!”
姚菩提也含笑看着她?:“小友,那接下来的一些实验可就要靠你了。”
徐清麦欣然点头?:“当然没问?题。”
现在太医院的诊治对象范围很广,尤其是?有了天牢囚犯们的加入后,类似这样不涉及伦理的实验开展起来会比较轻松。而且,她?对姚菩提的针刺麻醉非常感兴趣。
乙/醚作为麻醉手段来说,是?有很多缺点的,比如易挥发,易燃而且对操作人员还有一定?的危险性。所以她?无比希望能够有一种镇痛效果出色并?且还足够安全的替代麻醉方法的出现。
孙道长?研究出来的麻沸散在后世曾经有日本?医生华冈青洲验证过,但她?记得,针刺麻醉同样有中国的医生成功的做出了范例!这是?建国后中西?医结合的重要成果,许多外国的医生都前来观摩。针灸能够成功的走?出国门,最开始就是?源于此。在七八十年代,针刺麻醉的手术累积到了百万例!
这显然是?可以规模化推广的,可操作性非常高。
不过,她?的选修课老师后来很遗憾的表示,因为种种原因,针刺麻醉并?没有继续研究下去。而且这些原因甚至都不是?源于技术上?的,而是?源于伦理与经济上?的。
因为模模糊糊的记得这一段,所以当时在江南与姚菩提等分别的时候,徐清麦曾经提了一下。她?没想?到竟然真的这么快就有好?消息传来!
让她?如何不高兴?
徐清麦当即就一拍桌子:“咱们明天就做!”
说完之后她?这才想?起来自己是?在别人家里做客呢,立刻心虚看向巢明。
巢明本?来就支持这样的创新和实验,一直在高兴地?听?着,此时自然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立刻颔首:“可,明日你们来我这儿拿牌子去找大理寺即可。”
徐清麦又将孙思邈孙道长?破解了麻沸散的配方也告诉了大家。
钱浏阳瞪大了眼睛:“好哇!这么大的事情,他给我写的信里竟然没提!”
“孙道长也是想要稳妥一些再说罢,”徐清麦轻笑,然后转向姚菩提,“他和您遇上?了一样的问?题,找不到做实验的自愿者,不好?开展进一步的研究。”
姚菩提激动地?一拍掌:“那还等什么?赶紧写信让他过来长?安!”
钱浏阳重重点头:“咱们都写!”
徐清麦嘴角的笑意更深了:“行,咱们一人写一封,催催他。”
真不敢想?象,若是?孙道长?也来了,这些名医荟聚长?安的时候,她?会有多快乐。
事不宜迟,第二日,徐清麦就带着姚菩提与两人的学生拿着腰牌到了大理寺。大理寺这边的牢狱里关着的都是?朝廷各处的一些犯罪官吏,还有外地?押送到长?安的一些重犯、要犯。前者还好?,后者可能在抓捕的时候就带伤,然后又经常涉及到刑讯,需要缝合以及救治的多得是?。
徐清麦几人在大理寺提供过来急需救治的案犯档案里挑了两个,带到了太医院的手术室里。
是?的,太医院也在皇城找了一处角落给徐清麦设置了一处手术室。现在,她?也是?一个拥有三间手术室的女人了——西?市一间,虽然现在很少用。皇宫里一间,还有就是?皇城里一间。
这一间可以用于给官吏们以及太监宫女还有犯人们做手术时用,离太医院也近,到时候也可以用于给医学院的学生们上?课。本?来太医院的经费就不多,巢明能够从筹到的善款里拨一笔出来给她?建手术室,徐清麦真的是?很感动。
而且到时候悲田院建好?,还会有好?几间手术室。
徐清麦只觉得幸福来得猝不及防。
“先从轻的开始吧?”她?整理了一下这三个人的情况。
最轻的那位在背上?有个很深的伤口,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还化脓了,需要清理好?伤口处的腐肉,然后处理好?再缝合。对这位罪犯,大理寺的人是?这么说的:
“反正?,别让他死了就行,还有几个人需要他来指认。”
徐清麦立刻决定?,那就是?他了。
姚菩提自然没意见,今日除了他和高禹之外,姚明镜也在场。
莫惊春来负责处理伤口已经缝合,刘若贤作为助手,徐清麦压阵。
那犯人非常乖顺,可能也知道反抗了的话?没什么好?果子吃。
出于某种后世所培养起来的医学伦理观念,徐清麦在开始之前,象征性的问?了一下他:“待会儿给你处理后背的伤口,然后会试验新的针灸术,明白了吗?”
大理寺的人嗤笑一声:“徐太医,您和他说这么多干嘛?要换成之前,找个仵作给他缝缝就得了。哪还有这么好?的事情?”
徐清麦:“”
她?便放弃了这无谓的道德感,直接叮嘱他:“待会儿诚实回答我们的问?题,痛就是?痛,不痛就是?不痛,懂了?”
那犯人苦哈哈的点头?:“明白了。”
这个只是?门诊手术,他被两个衙役押着趴在了一旁的手术床上?,手用镣铐拷在了床腿,动弹不得。
“老实点!”
徐清麦开始看着姚菩提与高禹给他扎针,她?惊讶的发现她?们竟然不是?在背部操作。
她?忍不住提出疑问?:“我以为会选取伤口周围的穴位?”
“那也是?一种方法。”姚菩提正?在认真扎针,高禹便替代师父回答道,“但若是?在伤口周围扎针不是?容易影响到你们的操作吗?所以我们就选用了循经选穴法。”
徐清麦感叹:“没想?到你们连这个都考虑到了。”
经脉之说,是?属于她?不懂的范畴了,但她?能够明白其中的原理,就像是?大脑皮层不同区域控制身体不同部位一样,循经选穴大致也是?按照这个来,而且甚至还有神经干的分布似乎有点联系。
有意思。
徐清麦很兴奋,她?喜欢这种学习新事物?和进步的感觉。
她?问?犯人:“有感觉吗?”
犯人:“就是?有点酸胀。”
高禹:“这是?正?常的。”
徐清麦原本?以为只要扎针后立刻就起效,但其实还需要先有一个“诱导”的过程,即用金针对选好?的穴位进行刺激,相当于唤醒。这个过程就需要大概一刻钟左右的时间,接下来才是?正?式的操作。
大约两刻钟后,姚菩提停下了手中的作业,对他们点了点头?。
徐清麦拍了拍莫惊春的肩膀:“去吧,看你的了。”
莫惊春面色凝重,他先用浸泡过徐清麦自制消毒液的纱布在犯人背上?的伤口处擦拭。这里面混合了碘伏和生理盐水。碘伏比较温和,但伤口若是?碰到生理盐水是?挺酸爽的。
徐清麦问?犯人,观察他的神色:“痛吗?”
犯人迷茫地?摇摇头?:“我没感觉。”
徐清麦拿起笔,在早已经准备好?了的表格上?选中相关内容,划了一个勾,然后道:“继续。”
莫惊春开始用手术刀处理伤口上?的腐肉,看得大理寺跟过来的护卫直皱眉,又看了看淡定?的徐清麦与刘若贤姚明镜等人,在心中佩服,太医院的女人果然都是?狠人!
徐清麦:“痛吗?有知觉吗?”
犯人:“不痛。”
徐清麦:“描述详细点儿。”
犯人:“不痛,就是?感觉整个背上?麻麻的,是?木的。”
徐清麦:“那你之前觉得伤口痛吗?”
她?担心是?因为一直受到刑讯,他对疼痛的忍耐阈值被拉到很高。好?在犯人告诉她?之前伤口还是?挺痛的。徐清麦听?了后愉快的又在之上?打了几个勾。
一直到清创和缝合结束,那犯人都没有感觉到过疼痛,而且在手术过程中的意识一直都很清醒。
“很不错啊!”待到犯人被带走?之后,她?迫不及待对姚菩提和高禹道,眼中泛着惊喜的光,“比我一开始想?象的要好?多了。”
姚菩提也终于放下心来,他道:“之前老夫也做过这种程度的实验,的确是?可以。老夫担心的是?,那种需要开腹的手术”
徐清麦将下一位案犯的档案拿出来:“那我们看看这个是?什么情况?”
结果,这一位犯人的情况让大家都大吃一惊。
只是?一个虬髯大汉,能够看出他原本?的身形很壮硕,但在大理寺的监狱里应该是?受到了不少的折磨,看上?去似乎已经奄奄一息了。脸上?和身上?有着几道狰狞的伤口。
最严重的是?他的手臂,从手指到小臂上?部都已经发黑了,伤口也在溃烂化脓。
“贯穿伤。”徐清麦冷静地?检查了一下,“而且应该是?没有得到救治,已经感染了。”
大理寺的吏卒:“这可不是?我们弄出来的。”
原来,这大汉伙同其他人在长?安城外犯下了一桩大案。他们觊觎别人的钱财与女眷,趁着突厥人进犯的时候浑水摸鱼将那家人的女眷奸杀了,然后还灭了人满门。
所有人的脸都冷了下来。
吏卒冷哼一声:“人中败类!如今他已被判斩首,只需要能把他的命拖到下个月就行了。这个可是?大案,少卿说了,必须要当众处斩,以儆效尤!”
“明白了。”徐清麦点点头?,也懒得再看那案犯一眼,也想?不起什么伦理了。
他不配!
“那就是?要给他截肢,把手臂给锯掉。”徐清麦研判了一下,“不然感染会扩散到全身,神仙难救。”
高禹猛点头?:“截肢好?啊。”
截肢的痛感可是?货真价实的。
大家都看向那犯人,眼中丝毫没有任何同情。
该!
截肢手术就只能徐清麦自己来了,莫惊春和刘若贤还担不得这样的大任。徐清麦在后世的时候唯一没去轮转的科室就是?骨科,只是?会诊时观摩过骨科的手术。好?在她?在系统虚拟手术室里曾经做过一些训练,而且还与太医院擅长?此类的疡医交流过,算是?有一些经验。
而且,正?好?可以用他来积攒积攒经验。她?冷酷地?想?。
虽然大家都挺想?让那犯人不做麻醉就接受截肢手术,但毕竟这是?一场用来做针刺麻醉的实验,姚菩提只能遗憾地?拿出自己的金针。
小半个时辰后,徐清麦问?:“有感觉吗?能说话?吗?”
那犯人不答。
吏卒大喝一声:“回答!”
他明显瑟缩了一下:“手臂没感觉了,不痛了。”
吏卒恶狠狠道:“待会儿徐太医问?你什么就答什么,别给老子玩花样,不然回去后有你好?果子吃。”
于是?,接下来那犯人十分乖顺,完全没有任何悍匪的模样。徐清麦也只能感叹,恶人还得“恶人”磨。
一开始的手术过程还算是?顺利,徐清麦给他清理腐肉和脓液,犯人的意识全程都很清醒,而且手臂也没有任何的知觉。徐清麦便放心的切开他的皮肤和肌肉,结扎血管。
姚菩提一边关注着自己的金针,一边看着徐清麦的动作。
他忍不住感叹:“老夫也曾见过疡医给人截肢,但都不像徐太医这般行云流水。”
截肢在这个时代是?常见的,因为战争多,许多从战场上?带着伤下来的如果不截肢就会面临死亡的局面。所以对现在的疡医们来说,截肢是?必修课。姚菩提见过不少截肢的场面,都是?鲜血横飞,患者必须被绑在床上?甚至是?用几个汉子狠狠地?压住才行。不管是?患者还是?疡医本?人,都很痛苦。
但徐清麦的截肢场面完全不同。
她?的手非常灵巧,一层一层的剥离,一个动作接连另一个动作,而且整个场面丝毫没有鲜血四溅。姚菩提甚至觉得他是?在观摩一场无声的乐舞。
“手术三大难,疼痛、出血、感染。”徐清麦道,“您的针刺麻醉解决了疼痛问?题,我的手术技术”她?指了指被结扎起来的血管,“解决了出血的问?题。而清洁和消毒解决了感染的问?题。”
“不过,”她?幽幽道:“毕竟是?截肢手术,正?戏还没上?场呢。”
在一旁的刘若贤与莫惊春想?到了之前开颅手术时对付颅骨的场面,一时都有些沉默。果然,待到徐清麦将所有的肌肉、筋膜、血管、神经、骨膜这些全都分离了之后,便露出了手臂里的一截森森白骨。
高禹有些不适的偏头?,但看到就连刘若贤都目光炯炯看着的时候,他便也挺了挺胸膛,强迫自己看了过去。
那大理寺的吏卒看得啧啧称奇,继续感叹太医院的果然都是?一群狠人!这可比他们牢狱里那些掌管刑讯的人还得要狠啊!
高禹刚转过头?来,就看到徐清麦从器械台上?拿起了一把锯子。
他:会是?他想?象的那样吗?
徐清麦将锯子递给莫惊春:“你来。”
她?对单纯锯骨头?这样的体力活真的是?没多大兴趣。
那犯人看不到自己的伤口,但是?能看到被磨得雪白的锯子,眼神惊恐:“要做什么?你们要做什么?”
没人理他。
莫惊春接过锯子,在犯人惊恐的眼神中拿起锯子就开始进行截骨,一时之间,刺耳的声音在手术室里响起,骨沫横飞。
锯到一半之后,犯人的身体开始出现了一些颤动和小范围内的肢体抖动,他开始呻/吟。
徐清麦警醒地?问?:“感觉到痛吗?”
犯人的牙齿在打战:“有一点,手臂啊!!”
他觉得手臂的断口处传来了如同灼烧一般的疼痛感,而且越来越明显,开始嚎叫起来,身体也开始扭动,还带着痉挛。在剧烈地?疼痛中他甚至看到似乎有人飘在空中对他微笑。
那是?那些死在了他的刀下的人。
“我要走?,放我走?!”
“按住他!”徐清麦大叫。
姚菩提想?要过去调整自己的金针位置,但可能因为剧痛让犯人迸发了极大的力气,竟然将身上?原本?扎着的几根针都给崩出来了,洒落在地?。
“糟了,麻醉失效了!按住他!”
在一旁的吏卒赶紧压了上?去,死死地?压住犯人让他不再动弹:“老实点儿!”
场面变得十分混乱,莫惊春额头?上?沁出汗来,加快了截骨的动作。好?在之前预设过这个情况,在手术前就已经用绳索将他紧紧地?绑在了手术床上?,因此手术得以在哀嚎和骂骂咧咧中继续进行下去。
“噗通”一声,刘若贤眼疾手快的拿着托盘接住了他掉落下来的半截手臂,不忍直视的将其放在了台子上?。
徐清麦蹲下来,面无表情地?将它放在了犯人的眼前:“看看,你的手。恭喜你,今天暂时不用死。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个,安静下来让姚太医继续给你针灸,这样或许接下来不会痛。
“还有一个,那就是?继续挣扎吵闹也没关系,但这样我就不能保证给你包扎伤口的时候会不会更痛那么一点点了”
犯人看懂了她?眼中的威胁,痛得表情都扭曲了但依然点了点头?:“知道我选一,第一个!”
这女人是?恶魔吗?!
徐清麦满意地?拍拍手站了起来:“恭喜你,做了正?确的选择。”
姚菩提上?前来继续为他扎针止痛。
截骨完成了,接下来的事情便轻松了,止了血又清洗了创面之后,用纱布将伤口包扎好?,徐清麦便让大理寺的吏卒将其扛走?了。
看着都闹心。
“看来在这样的手术里,麻醉深度还是?有些不够。”徐清麦皱起眉。
姚菩提与高禹的面色也有些凝重。
姚菩提叹一声:“所以还是?要多实验几次才能知道其中的不足。”
他甚至有些沮丧,觉得针刺麻醉可能是?无法发挥更大的用处了,或许就在一些小的手术里面可以运用,但这些小的手术却未必能单独的请一个针灸师。
“姚太医何必灰心,可以再调整的嘛。”徐清麦却反倒有不同的想?法:“我倒是?觉得针刺麻醉大有可为!姚太医,很多人是?对麻醉药物?过敏的,不管是?乙/醚还是?麻沸散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麻沸散
“等等”她?的脑海中闪过一道光:“姚太医,您有没有想?过将麻沸散与针刺麻醉结合起来?”
这两者的优点都是?实打实的,而缺点却都类似,那就是?麻醉深度还不够。可是?,如果将他们两者结合起来呢?
姚菩提也愣在原地?,是?啊,还可以结合起来
徐清麦兴奋起来:“不行,我得要马上?去给孙道长?写信,看他愿不愿意现在就来长?安!”
江南。
正?被徐清麦虎视眈眈惦记着的孙思邈正?带着刘神威在看一群汉子用绳子将一个大大的有点像是?翻车一样的物?件立在河边。
“哟呵!哟呵!起——!”
随着几声号子,十几个精壮的汉子将长?长?的绳索勒在自己的肩上?,终于齐心协力的将那个特别的结构精巧的翻车给立了起来。
“十三郎,这可是?翻车?”他好?奇地?问?周自衡。
周自衡看着那物?件,脸上?露出愉快的笑容:“道长?,此乃水车!”
第140章 第 140 章
周自衡早就想建水车了。他对东山渡园子的一大规划就是建造一座磨坊, 既可以磨米磨面磨豆子,还能榨油。油脂还能提供给徐清麦的手工皂作坊。只不过因为后来太?忙, 这件事?情才搁置了下?来。
他在去?年离开江南的时候也做了一些安排,画了水车的一些配件的图纸交给江宁县一直合作的工匠就是其?中之一。他其?实差点把?这件事?忘记了。
工匠自己找上门来:“周寺丞!您到底还来不来取您之前定?做的东西了?”
周自衡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来还有?这出?,简直欣喜若狂。不过,他只是根据自己的印象画了一个大概,其?中还有?很多结构问题需要解决。他立刻就找了齐武和屯中几位工匠一起,让他们在园子里搞了好些天,才最终把?这架水车给成功地组装起来,然后立在了河畔。
他好奇问孙思邈:“道长,翻车为何物?”
“也是老道早年无意间见得?, 并不常见, 在蜀地有?一种形似此物的器具”孙思邈细细道来, 然后道,“不过翻车需要人力来运转, 十三郎这个”
他狐疑地看向那高大的水车, 总不能是人爬上去?来踩吧?而且此物立在河边,又和水有?关, 莫非
他脱口而出?:“难道是用水来驱使它?”
周自衡哈哈笑起来, 佩服道:“道长果然火眼?金睛,一看就看出?了它的奥妙所在。您再等等,待会儿?您就能看到是如何运转的了。说不定?还能用在咱们的玻璃作坊上。”
他这么一说,孙思邈更期待起来。
今日除了他之外, 还有?齐武以及林十五等从甲字屯以及其?他屯过来的十几个人——周自衡在回来的时候就与杨思鲁在船上聊过这个话题。那就是, 他们最大的困难在哪里?
两人得?出?的一致结论就是人。
缺人!
他离开长安时司农寺也在革新,事?情也多, 因此崔善为面上说得?好好的,但是却小气得?一个人也没有?给他,只是给了他在江南道的人事?任免权。
当时,崔善为抚着精心修理的长须,呵呵笑道:“江南一带,钟灵毓秀,人才颇多。想必贤侄在当地一定?能找到不少得?用之人。”
言下?之意,你别惦记着我长安的人了。
周自衡腹中腹诽,但也不好说什么。人事?任免权其?实也代表了崔善为对他的信任。再一想,这样也好。自己提拔上来的人,和自己肯定?是一条心,而且理念相同,可以避免在这些事?情上虚耗心力。
所以,他回到江南后第一件事?就是召集了许多人,这些人里面有?屯署里的掌固甚至是小吏,还有?一些甲字屯与其?他几个屯他接触比较多的觉得?可以用一用的人。他们将会在江宁县跟着他培训一段时日,学习认字书?写、学习各种水稻栽培的知识,还有?各种农具的使用等等。待到培训结束后,他们会被派到江南道的各个大屯去?,作为周自衡的眼?睛,观察各个屯的耕作情况以及问题。
水车这样重要的事?情,他们当然要来看。
人群中,齐武看到立了起来的水车,心中充满了欣喜。
他从小就折腾一些木匠活计,但他是屯户,没办法?靠着单纯做木匠活来养活自己,更重要的还是种地。所以,经常被父母骂“只会乱折腾”。久而久之,连他自己都把?这个爱好给埋了起来。没想到,自己无意间琢磨出?来的曲辕犁,却能让他一下?子就脱离了屯户的身份,成为了一名掌固。
谁说乱折腾不能养活自己呢?
不仅能养活自己,还能光宗耀祖!
而且在这个过程中,他找回了自己儿?时的快乐。在研制水车的时候根本不觉得?累,只觉得?有?意思。
“寺丞,我去?把?它固定?好,”齐武对周自衡道,呲溜一下?就滑了下?去?,根本不管河水把?自己的鞋履和衣衫下?摆全给浸透了,兴冲冲地就往水车下?面跑。
周自衡失笑摇头。
齐武带着几个工匠将水车做固定?的时候,李崇义也带着县丞过来了。
“这就是你今日让我过来看的好东西?”他翻身下?马,好奇地抬头看着这高大的巨物,“它有?什么用?”
周自衡笑道:“快了快了,待会儿?你就能知道了。”
李崇义看了看周围已经被佃农开垦好了的耕地,问道:“你准备在这里种何物?水稻?辣椒?”
周自衡数了数:“水稻肯定?要种的,辣椒也是要的,另外还要种一些甘蔗与芸薹。还有?就是之前在长安买的一些种子,都种下?,看看在这边能长得?如何。”
芸薹就是油菜花,周自衡想看看如今的油菜花的长势与出?油率。
李崇义有?些疑惑:“为何还要种甘蔗?你爱吃?”
他转而嘿嘿一笑:“不过,我也爱吃。”
周自衡默默的翻了个白眼?:唐人有?不爱吃甘蔗的吗?李世民之前给他夫妻俩的封赏,里面就有?一捆甘蔗,那可是当着珍稀之物来对待的。
这边,李崇义甚至给他规划好了种子:“永嘉的甘蔗一向是土贡,等我给你寻摸一些来,你来种下?,岂不美哉?”
甘蔗已经很好吃了,再配上周自衡的厨艺,他简直想象不出?来会有?多么的好吃!
周自衡好笑看他:“美哉,美哉。”
两人正在聊天的时候,周围已经聚集了许多从东山渡那边过来的农人,等待着看那位年轻的周寺丞又能带来什么新鲜玩意儿?。
“好了吗?”周自衡朝河边大喊。
齐武大声答道:“好了!”
他用刀割断束缚着水车的几根粗麻绳,然后所有?人就见到在水流的带动下?,水车开始徐徐转动,它的一道道翻斗从河中舀起水来,升到半空中,然后到了一定?的角度又翻转角度,将斗中的水倾倒在了水渠里。
那些清澈的河水便沿着已经修好的水渠开始向四面八方流去?,哗哗的声音宛如歌声一般,浸润着旁边的耕地。
“原来竟然是这样运转的!”孙思邈恍然大悟,忍不住惊叹,“这器物的构思可真是巧妙!竟然不用耗费人力就可以自行将水灌溉到耕地中。”
比他之前曾经见过的人力翻车可好用多了。
刘神威点点头,看向周自衡:“周寺丞的想法?每次都能让人佩服。”
旁边围观的人群愣了一瞬,然后爆发了一阵欢呼声:“来水了!居然自己就来水了!”
“这是怎么做到的?!竟然不用人去?挑水!”
齐武和其?他屯来的那些人脸上都露出?狂喜之色:“成了!竟然成了!”
“这以后得?省多少力气啊!”
他们都是多年种水稻的,自然知道灌溉对于水稻的重要性,尤其?是去?年被周自衡改进?了一下?灌溉法?之后,更是要重视。而灌溉可以说是种水稻的整个过程里最累的一个环节!
一根扁担挑到肩上,两个大木桶加起来就接近百斤,而一亩地灌溉一次最起码要挑十几趟甚至是几十趟水,而他们家中往往是几十亩甚至是上百亩!如果是不靠近水源的耕地,挑起水来真的是混合着血泪。
一个灌溉期下?来,从早忙到晚,肩膀都要废掉了。很多农户们的腰和背就是这样被压弯的。
所以,当此刻看到水车徐徐把?河水转上来的时候,很多围观农户的眼?睛都红了。
是水啊!水竟然可以这样被运输!
李崇义当了一年县令,如今也不是那五谷不分的贵族青年了,自然能看出?这水车的价值所在。他狠狠地拍了一下?周自衡的背:
“你说你这脑子怎么长的?那么多好点子!”
县丞也很激动:“周寺丞,可否将制作此物的方法?传授给我江宁县的农户们?”
说完之后,他又有?些羞愧,觉得?自己这是觊觎了别人的东西。
“有?何不可?”周自衡爽朗一笑,“今日叫你等过来,便是想和你们说这件事?。趁着春耕还没正式开始,可以多建几座,顺便再把?沟渠挖一挖。可以节省很多人力。”
到时候,节省下?来的人力正好可以配合他来做一些水利工程,多好!
齐武却还在那边查看水车的情况:“寺丞,卑职觉得?该在水车和沟渠之间再用竹竿建一个管道,否则这么多水浪费了。”
周自衡观察了一下?,赞许的对他点点头:“行,这些细节你来把?控。”
齐武高兴地应了下?来。
周自衡又转向其?他人:“你们也别闲着。这便算是你们这一旬的功课。如何将水车推广出?去?,如何建造,如何挖沟渠,中间会出?现什么问题,又怎么解决。你们得?在这一旬中给我出?一个方案。到时候我要考校。”
他沉吟了一下?:“十五个人,便分成三组吧,抓阄。”
那十五人彼此之间对看一眼?,眼?中有?迟疑有?懊恼也有?兴奋和期待,齐齐拜了下?来:“卑职遵命。”
待到他们离开后,李崇义皱起眉来,问他:“他们之中很多都不过是农夫,连字都认不全,真的可以做到你交代的吗?”
言语之间对这些人的能力十分不信任。李崇义一直纳闷为什么周自衡不从周围的世家们找那些识文断字的年轻子弟们,而偏偏要如此青睐于这些泥腿子。
周自衡自然知道他的想法?,笑了笑,并不辩驳,只是道:“不会识字没关系,会说话就行。到时候说给我听就好,识字可以慢慢来,最重要的是得?了解怎么种地,了解屯户们怎么想。”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会说话”这一点对于这个时代大部分的农人们来说已经是一个很苛刻的要求。他们没有?接受过系统的教育,不知道什么叫做逻辑。周自衡接触过很多,说话都会有?些颠三倒四没有?重点,交流起来其?实十分痛苦。但他觉得?,能在这样的环境里脱颖而出?的人,脑子是聪明的,只需要让他吃饱饭,脑子供血跟上,自然而然就会思考。
不过,这需要时间。
周自衡打算让江南道的各个屯署都再送一个掌固或者是吏卒过来江宁县这边接受培训。到时候,他们还可以结为搭子,也更方便日后开展工作。
“你想清楚了就行。”李崇义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低声道,“在这里,你想要完全摆脱那些世家们行事?,那是完全不可能的。”
周自衡苦笑:“我明白。”
两人又聊了聊,然后周自衡就被孙思邈给拉到玻璃作坊里去?了。
他只能喊道:“要图纸的话去?找杨思鲁,他那儿?有?全套。”
孙思邈很兴奋:“走走走,去?看看那个玻璃窑炉,今天就要开始烧窑了。”
自从玻璃工匠到了之后,他便果断的抛下?了之前的麻沸散研究工作,转而投向烧玻璃的事?业中,用道长自己的话讲就是,不能太?过于执着一样东西,得?换换脑子。
而且,那玻璃窑炉那么大,可比他的炼丹炉有?意思多了!
孙思邈像是找到了新玩具的老顽童,玩得?不亦乐乎。
周自衡走进?玻璃作坊,这个作坊和酿酒工坊挨着,占地面积挺大,而玻璃窑炉就位于工坊的露天后院。从吐火罗过来的工匠萨曼正在准备烧窑的工作,见到他之后躬身问好:
“见过周寺丞,我的主人。”
他的身契被康有?德转到了周自衡手里,现在周自衡就是他的主人。萨曼的语言天赋不错,现在已经会简单的官话交流,只是语调听上去?有?些奇怪,以至于这句问候听上去?就有?些中二气息爆棚。
周自衡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萨曼,只用说前一句,后一句可以去?掉。”
萨曼嘟囔了一声,大概是觉得?这样对主人太?不恭敬。
周自衡无奈,他选择避开这个话题:“准备得?如何?”
“已经都准备好了。”萨曼眉开眼?笑,显然对这炉子非常满意,他盛赞孙思邈,“多亏了这位孙道长,要不是他,可能还没那么快。”
之前周自衡与孙思邈就已经按照大概的思路准备好了不同的矿物质,包括产地不同的各种沙子、各种石英石等等等等,萨曼看到这些就很满意。然后他所需要的东西,只要和孙思邈提一下?,描述一下?,道长就能给他找到。
“孙道长一定?是一位传说中的神奇的炼金士!”萨曼对孙思邈高声道,眼?中极为崇拜。
周自衡对他竖起了大拇指:“有?眼?光!”
孙思邈在一旁呵呵地笑,双手负在身后,眼?中闪着神往:“老夫倒是想与他口中的炼金术士切磋一番。”
他是位医生,但是也是一位炼丹师。这么久没碰丹炉了,显然也有?些心痒痒了。周自衡心想,这好办,到时候想几个化学实验,保证孙道长恨不得?天天泡在这里玩。
他们几个看萨曼开始烧窑。
玻璃窑炉的温度要达到一千多度才算是成功,所以这座窑烧起来后便会封起来,需要大概十天左右才会逐渐升到这个温度。到那时就可以烧玻璃液了。
周自衡对这个进?度很满意,萨曼喜欢喝酒,他大手一挥让王一方给萨曼送了酒来,表示整个酿酒作坊的酒他可以随便喝。
萨曼非常开心,干劲更足了,乐陶陶地伸出?大拇指:“酒,好喝! ”
待到从东山渡回来后,周自衡又在屯署批阅公文,一直到了亥时,他的廨舍里还亮着烛火的光。
杨思鲁停住脚步:“寺丞,您还没回家?”
周自衡伸了个懒腰:“你不也还没回家吗?”
杨思鲁腼腆地笑了笑:“卑职正在整理后续的一些计划。”
“整理完了就回家吧,今日天色已晚。”
周自衡站起身,杨思鲁忙拿起放在一边的长袍披在了他的身上。
“我先送您回家。”
到了周宅,周自衡索性让他在家里住下?,反正现在房间多得?是。
待到他洗漱好,回到书?房,感?觉到周围一下?子变得?静寂无声,仿佛整个宅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忽然便涌上来淡淡的寂寥之情。
原本这间书?房该是很热闹的。
这张椅子,是她曾经坐过的,现在似乎都还能感?受到的体?温。还有?桌子,她经常趴在上面伏案书?写,有?的时候头发会垂下?来到她的脸颊边,若是他看到了,便会给她绾到耳后,可能顺便偷香一记。
而那张榻他们曾经在上面有?过许多快乐时光。
周自衡觉得?自己又该去?冲个澡了,他苦笑,看来这两年也不是那么的好熬。
收拾好,在桌上铺开信纸,在柔和的烛光氤氲下?,他开始提笔给徐清麦写信:
“卿卿:见信如唔。
“我现在正坐在书?房里,想念着我们曾经在这里发生过的一切。是的,我发现我又开始想你了,甚至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文字,似乎很轻易的就要比语言要更加肉麻,也更加浓烈。如果徐清麦本人现在站在他面前,他是绝不会对她这样说话的。
周自衡心中涌现起一种微妙的情绪。
他们在快节奏的世界中长大,情书?似乎只在影视剧中见过,并且感?叹“从前车马很慢,一生只爱一个人”的浪漫。而如今自己却真正的体?会到了这样的感?觉。
的确浪漫,但是却也磨人。
在漫长的告白之后,他才开始写今天自己所遇到的事?情,包括工作、生活,种种,事?无巨细。
写好之后,他将厚厚的叠好的纸放入到信封中。而这样的信封在抽屉里已经有?着极厚的一沓。这是周自衡回到江南之后养成的习惯——他像是写日记一样给徐清麦写信,然后积累起一旬的量之后再让人送到长安。
感?谢现在的传驿系统!
徐清麦几乎忙得?没有?时间想周自衡——当然,在那些忙碌的间隙里她也会回味两个人有?过的浓情蜜意——但绝不是这几天。
这几天是太?医院招生考试的日子。
由于抽了将近一半的人手去?维持秩序和监考,从太?医令到下?面的医工,每个人都忙疯了。
因为这一次新建立了外科,所以在考试题目里加大了关于疡医的部分,徐清麦需要参与出?题。而且她还需要担任考官。这一次的考试也比较正规,在礼部的考试院举行。
待到徐清麦赶过去?时,考试院门口已经围满了考生,以羡慕和敬畏的目光目送他们进?去?。
“是徐太?医吧?”
“果真年轻!”
“这才可怕,年纪轻轻但医术却如此高明!”
侯远道就站在考生群中,等待着入场。在他身边的是那位林大夫,而公孙大夫则被他们俩不约而同地疏远了,甚至期间还闹出?了一点小小的不愉快,以至于刚刚见面的时候对方冷哼了一声,显然也是心有?怨气。
“他是心胸狭隘之人,你就算是不喜也别在明面上太?得?罪他。”林大夫劝侯远道。
侯远道苦笑:“那天实在是没忍住。”
那天,公孙大夫又在那儿?哀叹自己在关于平阳公主的赌局中失去?的钱财,侯远道实在是听不下?去?,怼了几句,两人不欢而散,从此也没有?再打过什么交道。
侯远道原本乐得?如此,但此时一听林大夫所言觉得?还是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这时候他又听到公孙大夫在那边和人高声聊天,聊的正是考试相关。
“我听闻有?许多杏林世家的子弟都来考试了,而且还有?许多太?医院内的弟子也都来考试了。那咱们和他们相比,可是全无优势的。”
其?他人听了后也觉得?忧心忡忡,他们都是山林医与草泽医,自然知道世家医的底蕴是要更深厚的。
公孙大夫一笑:“这世道向来如此,兄台难道今日才发现吗?”
那人瞅了他一眼?,看不惯他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既然兄台早就发现了,为何却又不远千里地来到此地参与考试?”
“区区不才,在下?在家乡也略有?薄名。来此不过是为了混个太?医院的名头罢了。”公孙大夫道,“难不成你们当真以为进?了太?医院就能真的学到东西吗?
“那些秘技,都是太?医们的看家本领。正儿?八经的徒弟恐怕都不会传授,更别提咱们这些考进?去?的学生了!他们难道就不怕教会徒弟,饿死师父不成?”
“所以啊,在下?不过是来见识一番,可没指望会怎么样。能考进?去?嘛,自然不错,能得?个医工甚至医师的称号,考不进?去?嘛,也没什么。”
别说,公孙大夫的这番话倒也受到了颇多赞同。
山林医和草头医在求学以及知识被垄断这件事?上面感?受那是太?深了!他的话简直说到了他们的心里。平心而论,自己若是有?个什么秘方或者是家传绝学,那肯定?也要好好的藏着捂着,怎么可能会把?它们大公无私的公布出?来呢?说不得?还得?要立下?一条“传男传媳不传女”的家规!
刚才怼公孙大夫的那人就有?些沮丧地道:“也是,我若是徐太?医,有?那开颅的神奇医术,肯定?也不会把?它教给学生。”
公孙大夫赞同地点头:“正是如此。所以我说大家放低期待即可。”
而在考试院内,徐清麦与一些太?医院的博士们也正在讨论之前的开颅术。太?医院博士很多,她也就与严雪文、欧阳大夫等相熟,这次和她一同监考的还有?其?他几位平时打交道不多的博士同僚。
那几人显然也是好奇已久,看到她在场而氛围又不错,便趁机问起了这件事?。
徐清麦当然乐于回答,但她都数不清这是第几次叙述自己开颅手术的场景了。
她开玩笑道:“我不如写篇文章,到时候你们自己传阅着看吧。”
这话音刚落,她脑子里就闪过一抹灵光:对啊!她为什么不能把?这个手术写成论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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