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要搬家,但搬家之事繁琐细碎,一两天还真料理不完。


    进宫点卯上职的日子却是先到了。


    楚昭睡眼惺忪爬起来,满脸都是睡不醒的抑郁之气。


    好烦,谁能告诉她为什么穿越了还得六点起床上班。


    这与睡没睡够无关,早起上班就是会让人情不自禁痛苦面具。


    真要说起来,其实她的处境已经远比后头的朝代好些了。


    现在秦朝采用的还是廷议制度,陛下遇到事了才喊大臣们入朝开个会,平时各干各的就好。


    后世影视剧中经典的早朝,也就是成制度的朝会,一直到汉朝才出现。


    那玩意儿才是让大臣每天凌晨五点开早会,三点就得起床赶到宫门的罪魁祸首。


    楚昭一想到凌晨三点起床,整个人都吓清醒了。


    果然,幸福都是比较出来的。


    “好巧啊,小上卿,您这是要入宫?”


    楚昭睁大迷迷瞪瞪的眼一瞧,路过的是赵高的马车。


    也对,陛下赐的宅子肯定在城中的好地段。


    推开门就能遇见一个大臣应该也不算什么奇怪的事。


    “确实巧啊,赵中书,中书如此问,是也要入宫吗?”楚昭笑着应答。


    “正是,想来小上卿还未熟悉宫中路况,可要与我同行?”


    “楚昭谢过赵中书一片好心,只是如此,未免过于打扰了些?”


    “不打扰不打扰,小上卿且上来吧。


    宫中公子公主性格各异,承蒙陛下厚爱,我也教导过一二。


    正好与小上卿说上一说?”


    楚昭眼睛一眯,这就给她送情报来了,该说不愧是赵高吗?


    情商是真高啊,万事想在别人前头,人情送的恰到好处。


    难怪始皇一直那么喜欢他。


    “如此,谢过赵中书,楚昭就不客气了。”


    楚昭爬上了赵高的马车。


    发现里头装饰得颇为精致豪华,还备下了不少孩童爱吃的甜食果饮。


    “宫中陛下有子二十二人,有女十一人,公子公主分开排行。


    最年长的扶苏公子如今已有二十四岁,最年幼的荷华公子如今也有五岁了。


    陛下不许分封,也不让公子们入朝。


    因此,除了扶苏公子年前去了九江尚未归来,六位最年长的公主已然出降。


    其他公子公主如今都还住在宫中读书。


    论理都该由小上卿教导一二。”


    楚昭有点绷不住,这人数都快凑出一个班了吧。


    年龄跨度还这么大,她该教什么才能把课上下去?


    赵高看到楚昭为难的神色不由笑了起来,调皮地对楚昭眨眨眼:


    “小上卿且宽心,这些公子公主们的学识此前都已有大家教导。


    陛下既然没有要我们这些老家伙卸任的意思,便仍旧是由我们各自教导。


    小上卿旁听一二,隔三差五指点一二,答些疑惑也就是了。”


    楚昭懂了,这是要她当助教。


    不需要她真上课教些什么,只要让公子公主们能常常瞅见她这个别人家的孩子就行。


    这样的话,她入宫上班的频率是不是就可以……


    “话说回来,孩童手腕五岁方才握得住笔、拿得稳刻刀,不至损伤自己,小上卿如今可学会写字删字了?”


    !!!


    楚昭就说总觉得有哪里被遗忘了!


    结果垂死病中惊坐起,文盲竟是我自己!


    真是谢谢提醒啊,这个年代还没有纸笔,用的是刻刀竹简,写的还是她相当陌生的小篆。


    现在的她确实需要老老实实接受一点认字练字的基础教育。


    可恶啊,楚昭心中暗想,等她找个时机一定把笔墨苏出来。


    让所有人都跟她一起从头练写字,到时候谁也别笑话谁不会写字。


    赵高笑着继续道:


    “其他公子公主,小上卿都不需要留意。


    他们或是自矜年长,或是畏惧陛下,都不敢对小上卿有任何不敬。


    只有两人需要注意,一个是排行第七的阳滋公主,一个是陛下幼子荷华公子。


    阳滋公主深得陛下宠爱,言行恣肆。


    荷华公子虽性格讷讷,却深得宫中大楚夫人和小楚夫人的疼爱,每日都要细细过问公子情况。


    稍有不如意之处,动辄得咎。”


    楚昭懂了,皇家版熊孩子和古代版子涵。


    “敢问这大楚夫人和小楚夫人是?”


    “大楚夫人是公子扶苏之母,诞育长子有功,与陛下情分非同一般。


    小楚夫人是大楚夫人的亲妹妹,曾经楚国的天下第一美人。


    很是得陛下喜爱过一阵。


    当年六国灭后,数以百计的公主后妃来秦。


    小楚夫人是当中难得爬上夫人之位的。


    荷华公子就是她的孩子。”


    楚昭突然想起来娘亲的叮嘱就问了一句:


    “我听闻有位楚国公主与故去的华阳太后长相极为相似。”


    “正是这位小楚夫人。


    与其说是长相相似,不如说是顶级的美人儿美得都有几分相似,何况是血脉亲人。”


    楚昭沉默了。


    她不是很懂陛下是怎么对着一个,一个长得跟礼法上的奶奶相像的美人下得去手的。


    可能是因为他没见过他奶奶年轻时候的模样,所以没有代入感?


    或者他们秦国国君祖传的吃这个类型的颜?


    算了,大人的世界她不懂。


    赵高见楚昭沉默,以为楚昭是被即将面对的棘手学生吓着了。


    心中一喜,连忙开口进入正题:“小上卿也不需要太过担忧。


    我还有一个弟子胡亥,乃陛下第十八子,同样颇受陛下喜爱。


    平素胆大机敏、心思灵巧,又最是守礼仁善。


    由他来应付阳滋公主,看着荷华公子也就是了。”


    啊?守礼仁善说谁?


    楚昭傻了一下。


    秦始皇儿女的资料是没怎么传到后世。


    但胡亥可不是啊,这玩意儿


    屠杀兄弟姐妹;


    帮始皇手动绝后;


    搞得大秦二世而亡。


    就这,给我说胆大机敏、守礼仁善?


    你们当红娘的都得这么昧着良心吗?


    是的,当红娘,楚昭已经看明白了。


    赵高这一通又是吓唬又是拉踩的。


    但凡她是个真对宫中一无所知的小孩,对胡亥的好感不得破表?


    看明白了赵高的意图,楚昭就无所谓了。


    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地听着。


    敷衍着搭完了一路的车,敷衍着道了谢。


    赵高还以为是自己恐吓过了头,愁得楚昭魂不守舍。


    于是他满意地负手离开了。


    心说胡亥啊,为师就帮你到这儿了。


    事实证明,赵高还是十分深谙说谎话要九分真一分假的道理。


    具体表现就是,楚昭进学宫后第一个跳出来的果然是阳滋公主。


    “你,就是楚昭?”小公主阳滋把头仰得高高的,只拿鼻孔对着楚昭。


    “我也可以不是,名字不过是一个称呼罢了。”楚昭叹了口气。


    怎么好像人人见到自己都要先问一遍这句废话呢。


    小公主飞快低下头来将她上下打量了个遍。


    小声嘀咕道:“也没比我多长个眼睛鼻子啊。”


    又飞快把头重新仰了回去:


    “父皇让你来教我们,那你能教我们什么?”


    “我没什么特别的才华。


    能做的大概是教教公主——


    不要在未曾清洁鼻子的时候拿鼻孔对着人吧。”


    小公主反应了一下,飞快拿手帕捂住了鼻子。


    她她她……


    她居然说她有鼻屎?!


    阳滋那捂着鼻子的、高仰的头一下就低了下来,心中却越发恼怒。


    母妃说不要明着与父皇对着干,父皇说她是夫子,她就是夫子。


    那她不能打她、不能骂她,向她请教问题总行了吧。


    “敢问上卿白马是不是马?”阳滋自信道。


    胡亥阿兄昨天给她讲过这个“白马非马”的典故。


    说的是战国时名家公孙龙的一段著名辩论。


    大意是白马是白色的限定,马包含的却有黄马、黑马。


    像这样怎么能把白马和黄黑马等同起来呢?所以白马不是马。


    这段辩论据记载辩倒了许多大儒。


    待会儿只要楚昭回答“白马是马”,她就按照公孙龙的方式辩回去,说白马跟马不是一个词。


    如果楚昭回答“白马不是马”,她就出声截断楚昭的话,宣扬给所有人说:


    “五岁的上卿就是不行,连白马属于马的一种都不清楚。”


    阳滋得意的想着。


    没办法,知识与书籍在这个时代的传播极为有限。


    光是一本《公孙龙子》十四篇,上万字,就是十余卷竹简。


    且不提可供抄的书本从何处来,在竹简上刻上万字要废多少功夫。


    就说这么多竹子的获取加工,就是普通百姓舍不得耗费的功夫银两。


    因此普通大户都藏不了多少书,这本又不算出名,一个农家出生的楚昭上哪儿看去呢。


    楚昭:“公主您是不是陛下的孩子?”


    “你说什么?”阳滋大怒。


    “陛下有那么多孩子,公子公主数十。


    他们加起来才是陛下的孩子。


    公主您一个人怎么能与陛下的孩子这个词等同呢?”


    “所以公主您之前想问的马,不就是这样的问题吗?”


    阳滋一时语塞。


    楚昭继续道:


    “公主您既然如此喜欢这等诡辩论,不如也听我问个问题?


    且说这咸阳学宫落成已久,难免有朽木旧瓦。


    陛下也总会派人按原样修葺替换。


    若是时日够久,这学宫上上下下每块泥瓦木片都换了一遍。


    那这学宫还是不是原先的学宫?


    若是陛下只用换下来的那些泥瓦木片重新原样搭建了一个学宫。


    两个学宫的样子完全一样。


    那这新建成的学宫与修葺完的学宫,哪个才是原来的咸阳学宫?”


    啊!


    啊?


    啥?


    她在说啥?


    旁边不知何时悄然到齐的公子公主们也陷入了沉默。


    若说阳滋的“白马非马”还有好学的公子也曾读到过。


    那这“咸阳学宫”又是哪来的出处?


    若扔开出处不管,这两个咸阳学宫,哪个才算原来的咸阳学宫?


    有人道:“自然是一直在修的这个。”


    马上有人反驳:“可新建的那个学宫用的一砖一瓦才是原来最初的。”


    “那是新建的那个?”


    “可是在修的这个才是原先传下来的那个。”


    ……


    这些公子公主们的脑子都快缠成了线团。


    用楚昭的话说就是:cpu都干烧了。


    不过无所谓,楚昭觉得。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接下来她可以安静念书了。


    至于下一个来上课的老师觉得这满室失魂落魄的画面有多吓人……


    那就不关她的事了。


    此时的楚昭并不知道。


    子涵家长,啊呸,两位楚夫人正在远程观察他们。


    “她长得真好啊,像你小时候的样子。


    妹妹,你,后悔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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