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禾把白宝灵和小吱带回了他们家里。
因为山里昨晚的动静很大,有些好事的小妖精壮着胆子偷看了过程,早把恶鬼虐杀妖怪的事情一传十,十传百地传了出去。
在外的殷殷听到消息连忙赶了回来。她原本还抱有希望想着家里有祖祖的结界,出事的肯定是别人。
直到她看见那两个躺在床上的身影,一向大大咧咧的殷殷也当场“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白宝灵脸上的皮肉外翻,已经看不出原样,最严重的是心脏的位置,有个碗口大的伤口,又红又黑的血液浸着衣服湿哒哒地贴在她的身体上。
再看小吱,它手脚软踏踏地垂着,本应该隆起的胸腔凹陷了下去。它的全身没有伤口,只是肉眼可见的骨头在皮下乱得不成样子,人也只剩微弱的一口气吊着。
“他们怎么了!怎么一回事!”殷殷红着眼睛问。
她怎么也没想到,她出门前还活蹦乱跳的两人现在竟然是这幅惨状。
阿禾冷着脸,不舍地摸了摸白宝灵沾满了血的脸,对殷殷说:“你照看一下他们,我去讨点东西。”
“阿禾!”殷殷大喊,她现在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让她一个人呆在这里她只怕自己会疯掉,忙问:“你要去哪里?”
阿禾没有回答,直接转身飞了出去。
殷殷在原地又气又急,忙去看了一下小吱,它就只会喘气。再看白宝灵,整一个就是血人。
她哭着立马打了水要给白宝灵擦洗身子,但是越擦她哭得越厉害。擦干净以后,她才发现白宝灵的脸已经被划得没有一处好地,心脏的位置更是只剩了一个空洞。
“宝灵,你们怎么了!”殷殷一边哭一边摸着白宝灵的脸,这才发现白宝灵的身上冷得吓人。
参加山神大会的祖祖和青萝听到宝塔山出事的消息也连忙赶了回来。
她们回来的第一眼看到的是眼睛红肿的殷殷,再看,就是躺在那的两人。
“怎么了!”青萝哽咽着质问殷殷,殷殷已经哭得哑了嗓子,只能摇着头示意自己也不清楚。
祖祖倒还冷静,先去仔细查看了两人的伤势。小吱虽然看起来伤得很重,但有身上仙气维持着,小命是保住了。
白宝灵虽然也有仙气护体,但是她的心脏已失,现在的她其实就是一具尸体。
“儿啊!”祖祖颤抖着手,摸着白宝灵冰冷的身体。
“祖祖,还有救吗!”青萝抓着祖祖的手问,希望能从她的嘴里听到希望。
祖祖无力地说:“青萝,去把库房所有的灵石灵草拿来。”
青萝闻言眼泪也顾不上擦,立马拉着殷殷去把所有的东西搬了出来。
祖祖原本皱纹密布的脸又新添了几道,她施法将灵石灵草用在了小吱身上。
随着灵石灵草的消逝,小吱肉眼可见地呼吸的幅度大了一点。
完成以后,祖祖垂手颓然地坐在了一旁。
“祖祖,还有宝灵!”青萝想把祖祖拉到白宝灵的身边,却发现拉不动她。
“祖祖?”青萝不解。
祖祖抬眼,悲凉地看着青萝,说:“宝灵已经死了,怎么救啊!”
“怎么可能!”青萝不相信地去摸白宝灵,才发现白宝灵的身体冷得吓人,再摸白宝灵脖子和手腕,上面连微弱的脉搏都没有。
殷殷垂着头,掩面痛哭。
“是谁把他们带回来的?”祖祖问。
“是阿禾。”殷殷哽咽着说。
这时一阵风扑来,抱着一个像手臂长的黑瓷瓶的阿禾,神色漠然地出现在了她们的眼前。
她自顾自地走到白宝灵的面前,看了一眼才安心下来,对祖祖说:“我需要你护法。”
祖祖早已察觉出阿禾的身份非比寻常,但还是忍不住问:“因为你吗?”
阿禾眼神无光,抿了抿唇,微微点了一下头。
青萝这才注意到,阿禾原本高高束起的头发,现在被齐着发脚剪下,短发空荡荡的随风飘起。
阿禾把黑瓷瓶交了祖祖,自己则抱着白宝灵去了房间。
一入门她就看见了那件精美的喜服。阿禾也只看了那一眼便无暇再看,只对门外的青萝她们说:“请不要让别人进来打扰我们。”说完,她请了祖祖进去,关上了房门。
青萝和殷殷她们在门外心急如焚,等了三天三夜,里面未曾有一丝的声响,也没有人出来。
小吱已经缓过了劲,勉强能说出当天所发生的触目惊心的事情。
殷殷恨得直接抬手给了自己一个巴掌。心想若不是自己跑了出去玩,说不定白宝灵也不会死。她越想越气,一个巴掌接着一个巴掌。
青萝拉住了她的手,怒骂说:“你在又如何?不过是多一个躺着的人。”
那个恶鬼的凶狠她们最近也听闻了许多,连神仙都尚且丢了性命,她们这种级别的就更不用说了。
小吱闻言也哭得不能自已,若不是自己太过掉以轻心,他们两人好好呆在家里说不定不会出事。
“别再自责了。”祖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
“宝灵……怎么样了?”青萝着急地问。
祖祖的脸色放松了下来:“阿禾救回来了,但是……”
青萝和殷殷闻言连忙跑去了房间看。
床上的白宝灵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青萝把耳朵贴在她的胸前也能听到有力的心脏跳动的声音。
殷殷发现白宝灵的脸恢复如初,正要感叹用了什么法子的时候,突然发现了站一旁的阿禾。殷殷顿时被吓了一跳,惊呼了一声。
阿禾那脸,像是生生揭下了几块脸皮。虽然伤口没有在流血,但那显露出的红肉,还是十分狰狞可怕。
看这反应,阿禾眼中有了点欣慰和哀伤,她在白宝灵的梳妆台里翻出一块手帕系在了脑后,蒙住了自己那骇人的面目。
“对不起。”殷殷对自己的失礼道歉。
阿禾不以为意,淡淡地说:“等她醒过来就好了。”
祖祖跟了过来,也是摇头叹息。
阿禾蹲在了白宝灵的床前,抓起她的手,吻了吻她的手指,说道:“我隐去了她对我的记忆,希望大家暂时不要提起。”
祖祖顿时一阵心酸,说:“你们情投意合许久,又经历了此事,难道现在我还会阻拦你们吗?”
阿禾蹙着眉,苦笑着说:“我现在这张脸……我并不是要和她分别,只是想等我好了以后,再和她续前缘。”
一是她不想白宝灵看见她的脸而自责,二是她也愧对白宝灵,若不是她太过松懈,也不会让白宝灵平白无故替她挡了灾。
阿禾心里暗暗早做决定,若是这张脸能好全还罢,若是好不了……
虽然白宝灵已经救了回来,但目前还没醒过来,阿禾便衣不解带地专心照顾着她,不用其他人帮忙。
祖祖也是趁着这个机会才能对青萝他们说出了那几天在房间里的事情。
那时阿禾对祖祖坦白了自己上神的身份,又说白宝灵其实还没死,在最后关头,阿禾尽了自己的全力护住了她的最后一丝生息。
但因为白宝灵身体的残缺,阿禾自己无法修复好白宝灵的身体,因此她只能去讨宝物来救治,才花了这些时间。
白宝灵身上没有了血液,她便从东海讨了来可除诅咒当血用的海玉髓。白宝灵没有了心脏,她便利落地挖出了自己的半颗心。白宝灵的容貌被毁,她便揭下了自己的皮为白宝灵换上。
阿禾全程没喊一句,都是决然地取下自己身上的这些东西。
祖祖当时十分惊叹阿禾能做到这地步,又佩服她对白宝灵用情至此。
只是祖祖不明白阿禾为何要隐去白宝灵的记忆。以她的了解,心知白宝灵大概不会在意阿禾受损的容貌。
殷殷倒是能猜到,说:“她是嫌弃她自己。”
没人会想在自己的爱人面前露出自己不好看的一面。阿禾顾及白宝灵所以为她修复了容貌,而面对丑陋面容的难堪,阿禾留给了自己。
在她们说话间,阿禾已经下了楼,她依旧用手帕蒙着自己的脸说:“大概今晚,宝灵就会醒过来了。”
青萝听出了她其中的意思,问:“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阿禾眼神中满是疲惫,气若游丝地说:“我回去休息一下。”这阵子她已经几天几夜没有合过眼,现在看见白宝灵终于好起来了,阿禾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身体早已经到了极限,现在她就是说话也没有多少力气。
“去吧。”祖祖发话。
阿禾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刚吃过晚饭,殷殷和青萝换了班,就看见在床上的白宝灵睁开了眼睛。她先是迷茫地看了一想周围,回过神来,伸手打了一个哈欠,问殷殷:“你们吃过饭了吗?”
殷殷激动地捂住了嘴。
白宝灵看殷殷没有回答,只当做是他们偷偷吃了饭故意没有叫她,便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只是没想到坐起来却感觉自己的身子好像变得很轻,似乎挥挥手就能飞起来一般。
“宝灵!宝灵醒了!”殷殷嚷嚷着跑出了门。
殷殷回来的时候宝塔山的其他人也跟了过来,小吱的身体恢复了不少,缠着纱布瘸着腿也勉强走了过来。
白宝灵看见小吱的时候,才想起自己好像跟一个恶鬼打斗,最后重伤来着。看到小吱还好好的,她也是松了一口气。
“宝灵,有哪里难受吗?”祖祖摸着白宝灵的额头问。
白宝灵前后看了一下自己,笑着说:“全头全尾的,没事。”
青萝端了碗肉沫粥过来,坐在白宝灵的床前说:“饿坏了吧,赶紧吃点东西。”
白宝灵看了看粥,不满地撅着嘴说:“我好想吃肉。”她感觉好饿,现在就想吃点好的,什么酱肘子,烧鸡,松子鱼……想着她都流口水。
“过几天吧!你身体才刚好,不能吃太油腻的。”青萝安慰说。看见白宝灵现在精神很好,她也放心了。
白宝灵吃了几口粥,感觉身体活过来了,问众人:“我躺了几天了?”
祖祖怜惜地看着她说:“算上今天六天了。”
“六天……”白宝灵小声地念着。她记得自己好像受了很重的伤,抬起自己的手左看右看,上面的皮肤光滑细嫩,跟以前一样,她忍不住又动了一下筋骨,感觉自己身体似乎比以前更好了,不像是重伤过后的样子。
“我伤哪里了?”白宝灵忍不住问,她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着急地拉着殷殷的手说:“赶紧拿我镜子看一下。”
殷殷闻言转身就拿了镜子给白宝灵,眼中却忍不住染上了点水雾,交给了白宝灵以后就借着说倒茶的由头跑出去了。
白宝灵拿起镜子仔细看了看,发现自己的脸上完好无损,觉得好像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对。
“幸好脸上没受伤,不然我还怎么嫁人!”白宝灵刚说出这句话,提到“嫁”字的时候心里没由来地紧了一下,却只是以为是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嫁人这种羞耻的话才紧张了一下。
吃饱了东西以后,白宝灵觉得无聊,干脆就下地活动了一下筋骨,感叹自己劫后重生,身体却比以前更好了。
而阿禾这边,水华因为收到了师傅召唤的消息,连忙赶了回来。
宝塔山上次的事情已经传开,但水华觉得自家师傅那么厉害,那种程度的妖怪即便过来作乱,肯定也不是她的对手。
只是在看见阿禾的时候,水华震惊了一下。
阿禾脸色疲倦,而且气息不稳,可想是受了重伤。但阿禾没有多说,看见水华来了以后,交代好事情,便自己蜷缩在了床上睡了过去,她的周围伸出无数的枝条将她自己层层包裹起来,里面开始凝聚起星光。
水华知道阿禾是在自我疗伤,便一心在旁照看。
直到阿禾的情况稳定了,水华才趁着空档去了宝塔山。
水华一进门就看见了白宝灵正和殷殷她们在说说笑笑吃着点心,看见水华来,她笑着招手说:“水华,正好被你遇上了,我们在吃桃花酥。”
水华看到这里欢天喜地的场景,心里一酸,顿时自己生了闷气,在一旁坐着不说话。
他想着自己的师傅还在家里半死不活,师母倒在这里没心没肺,但是想起师傅说自己隐住了师母对的记忆,师母自然不知道还有那么一个人为了救她搭上了自己半条性命、半生修为。
这样想来,这两个人都是傻子,而现在为了她们而自己生闷气的他,也成了傻子。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要在外历练,干大事的吗?”白宝灵笑着打趣,说着分了几块还热乎的桃花酥到水华的面前。
水华抿着嘴,许久才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咬着牙说:“有!事!要!做!”
白宝灵只当水华是在外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也没打扰他生闷气,继续磕着瓜子兴致勃勃地听殷殷讲在凡间的趣事。
水华越听越烦躁,干脆自己出了院子透气。青萝察觉出水华的异常,端着茶过来,问:“怎么突然回来了?”
水华觉得也不用隐瞒了,直接表明身份说:“阿禾是我的师傅。”
青萝虽然有点惊讶,但细想起来也觉得有迹可循。
“阿禾怎么样了?”她问。殷殷之前去阿禾家里想找阿禾,但阿禾家附近有结界,她进不去只能无功而返。
“在沉睡疗伤。”水华心里一腔委屈,难得现在有了个人可以让他诉说心里的苦闷,埋怨说:“师傅也太莽撞了些,师母虽然情况危急,但其实稳定住了伤势以后有的是别的的法子,何必自损身体呢!”
他师傅那头发是天界都难再寻出第二样的宝物,却为了换那海玉髓而整把剪去,当时他简直恨不得立马去东海讨个公道,还说是故交,没想到却乘人之危!
至于心脏还有皮肤,那就更加不用说了。
“因为深爱所以慌不择路吧。”青萝好像开始有点懂殷殷所说的话了。
“傻子!”水华还是觉得气,又问青萝:“师母真的一点都想不起关于师傅的事情吗?”
青萝点点头。
关于阿禾的一切白宝灵完全记不起一点。她甚至连调戏过她的林昭、卖布的小娘子都还记得清清楚楚,唯独关于阿禾的记忆,被掏得干干净净。
“真搞不懂师傅在想什么!”水华恨铁不成钢地说。
青萝笑着拍了拍水华的肩膀:“说不定你以后也会也会变成这样的傻子。”
“我才不会!”水华立马否定,反问青萝:“青萝姐。你会变成那样吗!”
青萝嫣然一笑:“我更加不会。”
看到白宝灵没事,水华也算是可以给师傅一个交待了,给宝塔山的各位寒暄了几句就回去了。
此时阿禾已经醒了过来,可以下床走动了。
水华皱着眉头问:“师傅,怎么你的脸……”
阿禾丝毫不在意。休息以后她感觉身体已经恢复过来,至于脸上的伤疤,不重要。
水华顿时反应过来,难过地说:“是你自己割的?师傅!你明明知道自己造成的伤痕很难自愈,你为什么还……”他说着他也只能叹了一口气。
“她怎么样了。”阿禾被水华说得有点动容,拿起铜镜看了自己现在的样子。现在没有之前新伤的时候那么恐怖,但普通人看了还是会觉得丑陋可怕。
“很好,能吃能睡,说说笑笑,完全没提起你。”水华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那就行。”阿禾放下了镜子,从柜子里拿出了一块白纱,包裹着自己的头,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她走出门外拿起自己放置了许久的锄头。
好几天没去地里了,想必已经杂草丛生。
“师傅,你为什么要自己找虐。”水华不满地说:“万一你这脸十年八载都不好,又或者在这期间,师母看上了别人怎么办!”
阿禾闻言,笑而不语。她相信她们之间的情义和缘分。
“我好了,你回去你该去的地方吧。”阿禾收拾好了要用的农具,头也不回地走了。
水华知道他师傅性子倔,不好再说什么,小声念了几句口诀,消失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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